火焰中的幸福
離開母親后的第一天我們就迎來了危機。
我們該吃什么?
這是個再正常不過,現(xiàn)在卻讓人絕望的問題。
我們沒有那種叫做“龍澤”的問題,任何人都不愿意給我們?nèi)魏螙|西,原來母親每天出門就是為了掙這個東西啊。
可我們沒有,于是我們的第一天只能在饑餓中度過。
我們居無定所,所以第一天只能找個小巷睡。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我們又渴又餓又疲憊,而亞歷克斯比我年幼,他明顯已經(jīng)撐不住了。
我知道,不能再這樣了。
可我不知道怎么拿到那個叫龍澤的東西,所以我只能去其他人家偷,一個蘋果,一杯水,總之能摸到什么就偷什么,我體型小,跑得也快,不易被發(fā)現(xiàn),但與此同時我能拿的東西也非常少,我知道靠這樣維持一時可以,但是想要一直維持下去幾乎不可能,如果我被人抓了亞歷克斯就完全沒有自理能力,所以我現(xiàn)在還不能倒下,也不能失敗。
最終我游說了好久,才有一個酒館老板收了我當(dāng)學(xué)徒。
他是個人類,聽說是跟隨魔族妻子一起回來的,我們很敬佩他,愿意為了另一個人背井離鄉(xiāng)。
老板人非常好,他第一天就給我們吃了數(shù)不清的牛肉和面包,把果汁和牛奶如同雨水一樣拿給我們喝,而他只是溫柔地笑著看向我們。
他看著我們,聊了很多東西,我們說了我們的遭遇,而他也說了他的身世。
“為什么你要幫我們?”
“因為如果我和她的孩子如果沒有難產(chǎn)的話,大概現(xiàn)在也跟你們一樣大了吧?!?/p>
只有這種時候他的眼中才會露出一絲悲傷,但是當(dāng)看向我們的時候,又會露出他招牌的微笑。
我們在他的酒館里學(xué)習(xí)如何干活,可能是搬箱子,也有可能是學(xué)著倒酒,而亞歷克斯則發(fā)揮出一貫樂觀的精神,摸到一把小琴以后就開始亂彈,老板笑了,說那把琴是他妻子的遺物,不過看亞歷克斯有緣,就送他了。亞歷克斯也毫不客氣地收下,每天拿著琴就是在客人面前一邊哇哇大叫一邊亂彈,客人們都知道這種東西算不上什么高雅的音樂,但是熱鬧的酒館里也不需要什么高雅的音樂,這樣亂哇哇的東西反而很適合這里的氣氛,于是每次看到亞歷克斯出來彈琴,配合他夸張的表情和奇怪但是卻不刺耳的音樂,客人們都對這個奇怪的孩子哈哈大笑,而我也會給哥哥客人送酒,有時是一些夜宵,在不忙的時候也會負(fù)責(zé)跟一些客人聊天和攀談,也是在這里我學(xué)會了寶貴的交際能力,因為酒館會遇到各種形形色色的人,有的安靜不愿說話,他們會點一杯酒然后在角落里獨自一個人喝,有的吵鬧,喝大以后經(jīng)常會拉著周圍的人一起吹?;蛘叽舐暢?,水平跟亞歷克斯幾乎差不多,而亞歷克斯有時也會加入這些醉鬼的隊伍中一起唱,難聽的歌聲在酒館里面時不時就會出現(xiàn),不過對我們來說,這是我們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因為沒有新房,所以我們會和老板睡在一起,跟媽媽不一樣,老板長著大胡子,身材也很粗狂,但是他的懷抱卻很溫柔,很溫暖,只要抱著他,就不會感覺寒冷,晚上也不會突然驚醒。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老板把胡子剃了,每天也會好好整理他的臉和頭發(fā),穿上干凈的衣服,我問他為什么,他只是回答我。
“因為每天都有客人問你們是不是我的兒子?!?/p>
“那你怎么回答呢?”
“我當(dāng)然說不是,不過問的人太多,我想你們兩個這么可愛這么漂亮,我如果這么邋遢的話,被別人誤會是你們的爹豈不是損害了你們的名譽嗎?”他清秀的臉龐不變的是那輕快的笑聲“而且我感覺生活有種前所未有的快樂,就像是她還在一樣,她是個很苛刻的獸人,每天都會要求我好好清理自己?!?/p>
我不明白他的話語中想表達(dá)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很高興,因為和客人聊天的經(jīng)驗我能隱隱聽出來,他的話語中在傳達(dá)某種很美好的東西,而且跟我們有關(guān)。
生活這樣快樂地流逝下去,我想我會去接手老板的活,繼續(xù)經(jīng)營著這家酒館,弟弟則繼續(xù)他那音樂家之旅,我們可能成為酒館聞名的兩兄弟,照顧著老板繼續(xù)前進(jìn),就像是老板曾經(jīng)照顧我們一樣,年邁的老板也許會笑著坐在某個地方喝酒,當(dāng)有客人過來時,醉醺醺的他會指著長大成人的我們笑著。
“看到了嗎?那是我兒子?!?/p>
老板并不是我們的父親,但卻讓我們明白了何為父愛,什么是家人。
但是在我九歲時,老板突然滿身是血的上樓。
他的嘴里蹦出我以為可以遠(yuǎn)離的兩年前的噩夢的話語。
“快跑!”
“老板!你怎么了?”
“我讓你們兩個趕緊跑??!”老板第一次對我們發(fā)火,眼里卻噙著淚“有多遠(yuǎn)跑多遠(yuǎn)!不要再回來了!”
“可是我們?nèi)ツ膬?!?/p>
“隨便哪里都行!”老板猛地應(yīng)聲倒在地上,而他睜著眼,嘴里吐著血,身后也凈是各種傷口“很抱歉……我……我保護(hù)不了你們……孩子們……我愛你們……”
“不!不!”
“亞當(dāng)……你是哥哥……你要保護(hù)好弟弟……知道嗎?”老板盡可能地對我擠出微笑“只要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你們要在一起啊……一直……不要走散……”
老板的眼睛看向天花板,好像不是對我們說,而是自言自語,但是他的聲音虛弱著,近乎耳語。
“這個世界太大,有的人……走著走著……就走散了啊……”
我們沒能為老板哀悼,也沒能為老板埋葬。
我們只是悄悄離開,就像是老板說的一樣,不久以后酒館被魔焰燒掉了,也許是老板惹了什么人,又或者只是哪個魔族來了興致——在魔族,沒有什么不可能的,只有力量才是永恒的。
看著熊熊燃燒的大火,我呆滯著看向火海,似乎看到了老板,看到了曾經(jīng)歡樂的時光,但是突然一陣琴音傳來,嚇得我連忙轉(zhuǎn)過頭去,我發(fā)現(xiàn)亞當(dāng)正拿著那把熟悉的琴彈奏不靠譜的旋律。
“這個怎么在你手上?”
“老板說了這個東西送我,所以我一直都帶著?!眮啴?dāng)眼神有些怯懦“不可以嗎?”
我笑著抱住了他。
“沒關(guān)系,老板應(yīng)該不會介意的?!?/p>
也許酒館和老板不在了,但是這支琴聲會為我們指引家的方向。
“這琴真漂亮,是人類王國已經(jīng)看不到的做工吧?爽快點,1000龍澤,怎么樣?”
五天后,一位伯爵看著我們的琴贊賞了一下。
我咽了口唾沫,我們五天時間里幾乎沒吃什么東西,只能一直喝泉水,也沒有地方住,說是在瀕死邊緣也不奇怪,但是我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在死亡邊緣掙扎的感覺了。
“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p>
“臭小鬼,怪謹(jǐn)慎的。”那個人笑了笑丟出一袋錢“要不要數(shù)數(shù)?”
我打開錢袋檢查了一下,基本上差不多。
“沒問題?!?/p>
我看向亞歷克斯,而他讀懂我眼里的意味后驚恐地抱住了琴。
“不行!這是老板留給我的!這是我的!”
“亞歷克斯……聽話……你也不想餓肚子對吧?”
“我不管!我不管!”亞當(dāng)大鬧著抱住琴“它只能給我!它哪都不會去!”
“唉……”我站起身,一把抓住了那支琴,然后用腳輕輕一踢,便把琴拽了出來,遞到了那個人手里。
“你看看,沒問題吧?”
“嗯,不錯,確實是舊時代的做工,那么就這樣吧?!?/p>
捧著那袋錢,這是我第一次摸到錢,但是我的心里卻沒有興奮和激動,只有空虛。
琴不見,老板留給我們的最后的東西變成了一袋錢,一種空虛慢慢升上我的心中。
“亞歷克斯,我們有錢了?!?/p>
我晃了晃錢袋走到亞歷克斯面前,而亞歷克斯還躺在地上,他面朝著天不斷地流淚。
“走,亞歷克斯,我們?nèi)コ渣c東西吧?!?/p>
“我不要!”亞歷克斯第一次對食物沒什么反應(yīng),他一把推開我的錢袋,小小的錢幣從里面落了出來,而我只是耐心地把那些錢小心撿好“我不需要這些……我只要爸爸的琴……”
這不是我第一次聽到他說爸爸來描述老板,以前他這么說我都阻止他,因為這會給老板來帶不必要的麻煩,但是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想阻止他了。
因為我心里也是這么想的。
“吶,亞歷克斯,我們?nèi)コ渣c東西吧,好嗎?你也餓了,對吧?”
眼前的視野開始模糊,我擦了擦,原來是我的眼睛濕潤了,回避,欺騙,但是我還是無法逃過自己的內(nèi)心。
亞歷克斯突然抓住我的肩膀,靠在我的胸口啜泣。
“爸爸的東西不在了……不在了……他說了那是給我的……哥哥你怎么可以這樣……”
“對不起……亞歷克斯……”我也抱著他的肩膀哭泣“我要照顧你……我要讓你活下去……我不得不賣掉那把琴……對不起……”
“那……如果我們沒錢了,哥哥還會賣掉一些東西嗎?”亞歷克斯突然抬起頭,滿眼婆娑地問出了不屬于他的問題“為了活下去,哥哥……會把我賣掉嗎?”
“怎么可能!亞歷克斯!你對我很重要!”
“重要……”
亞歷克斯看著我手中的錢袋子,突然停止了哭泣,低下頭了頭,但是話語中還是在顫抖。
“意思是我在哥哥眼里……比爸爸的琴更貴,值更多錢的意思嗎?”

(啊吧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