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端著酒杯，微笑著問道：“看來，你有了自己的答案？”

????德克薩斯沒有說話，而是閉上眼睛，慢慢將那杯酒咽下喉嚨。

????她早已醉了。

????有些恍惚，但只感覺有冰冷的液體突然潑在自己的臉上。

????她聽到玻璃的粉碎聲，隨后是一耳光把她的身體打歪到一邊，也打掉了她的酒杯。

????她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被留在口中的酒液狠狠嗆住，合著濃烈的酒氣，不禁劇烈地咳嗽起來。

????待到呼吸漸漸平緩，她坐直身體想要休息一下，卻又被一只強有力的手狠狠掐住喉嚨，舉到空中，又按在墻上。

????她盡力睜大眼睛，卻看到正是一向溫煦和善的博士，面無表情的臉上那樣陰鶩。

????他真的想要殺我——當(dāng)她看到博士古井不波的眼睛，讀出那空洞的眼神中毫不掩飾的殺意，意識到這樣的事實。

????她想要反抗，但不知為何，自己的四肢卻那樣無力，雙手只能用肉體的微薄力量按著博士的右臂，源石技藝也沒辦法發(fā)動。

????博士的整個右半身浮現(xiàn)出法術(shù)回路的刻印，眼睛也迅速充血變成純粹的紅色——她這才對博士右眼變成血色有了一些猜測。

????黑色電流從他的掌心蔓延向她的全身。

????在麻痹感和疼痛中，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涉及源石技藝的部分正在被這種力量侵蝕、破壞，身體也逐漸變得虛弱。

????不，不是簡單地封鎖。

????她感覺自己的源石技藝和身體機能正在緩慢地凋謝。

????一切都在正常的運行，卻越來越弱。

????她的一切技巧已經(jīng)“死去”。

????她有種預(yù)感，如果這法術(shù)再猛烈一些，自己曾經(jīng)掌握的一切會被徹底毀掉。

????“我只擅長騙人入局，卻不知道該怎么勸人出局?！彼粗舷⒌牡驴怂_斯，內(nèi)心的殘虐在法術(shù)的影響下更甚，語氣卻越發(fā)冷靜，“放棄。否則，要么，我廢了你，帶你回去，徹底絕了你的念想，或者直接殺了你。選擇可以更簡單，死，還是活。”

????聞言，盡管無法開口，但她選擇放棄掙扎，松開雙手，只是任由他繼續(xù)收緊力量，用同樣平靜的眼神看著他。

????見她如此，博士臉上陰影更甚，只是猶豫了幾秒鐘的時間，終究還是抑制住了殺死她的欲望。

????他松開對她的鉗制，看著她失去控制的身體跪坐在地上，又在她身上狠狠補上一腳，把她踢倒在地。

????她緩緩爬起身，卻又被膝蓋一擊頂?shù)綁恰?/p>

????撐著站直身體，胸口又挨了一記重擊。

????如此多次，她終于不再努力，就這么躺在地上，感受著疼痛帶來的清醒和混沌。

????她再次睜開眼睛，切利妮娜·德克薩斯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的軀體。

????她的背后是一片火海。

????最后還是無法否認……你。

????他的眼睛緩緩?fù)噬?，只是法術(shù)回路尚未完全消失，能量依然在其中運行，像血管里的血液一般充滿活力。

????他感覺到兩種情緒撕扯著自己的靈魂。

????他把赫伯特打倒在地，但無法向他問出任何問題。

????他看到白色的女人站在旁邊，無言地看著自己痛毆著他。

????恨意？遺憾？

????還是難以啟齒的屈辱感？

????所有的一切變成憤怒。

????極致的、無能的憤怒。

????他是野獸，一直都是。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他不知道為何她要把這個問題留給自己。

????他不知道——為何會是她，把這個問題留給自己。

????“這么希望知道我在想什么嗎？”

????他在白色的人臉上看到這樣的挑釁。

????……他們把彼此當(dāng)成自己。

????博士看著這朵被風(fēng)雨摧折的藍色薔薇，卻毫無憐惜之意。

????她仰面看著他一腳按在自己的腹部，卻連起身的欲望都欠奉。

????緩緩增加著壓力，來回碾著踩住的位置，輸送著自己的法術(shù)，冷靜地看著她露出痛苦的神色，透明液體混著血絲在她嘴里溢出。

????他看到血色紋路像快速生長的樹枝，從她的脖頸處向上蔓延到整張俏臉，依然不為所動。

????一場大火。

????她以為可以燒光一切。

????感覺到身上的疼痛與冰火交織的矛盾感，不知為何，她覺得這樣挺不錯的。

????切利妮娜·德克薩斯。

????早就應(yīng)該死在那場大火中了。

????或許現(xiàn)在的一切都是臨死前的幻覺。

????……我們一起消失在這里，或許是個不過的選擇。

????她的眼前有些模糊，身上的疼痛感也漸漸消失。

????沒有恐懼或者不舍，只是希望博士能盡快開始下一步。

????一會兒，他似乎玩厭了，抽出法術(shù)凝形的纖細匕首，鋒刃抵在她的眉心，俯身看著她：“德克薩斯，我不能殺你。我的確不能殺你。但我可以折磨你。忘記告訴你，我個人有些嚴(yán)重的施虐傾向。平時壓抑地久了，今天在你身上，可得好好地發(fā)泄一番?！?/p>

????她喘息著，忍受著身體內(nèi)的痛苦，擠出一個好似解脫的微笑：“是么？那我還真是……值得。”

????說罷，她閉上眼睛，不再看他的反應(yīng)。

????博士握緊拳頭，終于還是沒有繼續(xù)蹂躪她不再還手的身體，神情也逐漸恢復(fù)正常。

????法術(shù)回路徹底隱去，德克薩斯身上的詛咒也隨之消退。

????……沒有意義了。

????他看著呼吸微弱，近乎失神的德克薩斯，對自己的厭惡更甚。

????你在做什么？

????你以為她是另一個你？

????你們只是會走上同一條路，僅此而已。

????你恨你自己，“博士”。

????他把她抱到一邊的沙發(fā)上，跪在一邊，解開她的外套和襯衫，查看她的傷勢。

????她看著博士認真的模樣，雖然身上各處疼痛，但還是不禁笑道：“不用查看了。你有力氣，拳路卻太軟了。一看就沒打過人。頂多是外傷，重傷不了我?！?/p>

????博士一眼就看出來她在硬撐。

????在剛剛過去的幾分鐘時間里，她的身體已經(jīng)趨近崩潰的邊緣。

????如果再次加大法術(shù)的出力，眼前的人就會變成一團流著血水的肉末。

????那沾著血的笑容夾雜著痛苦，顯得有些凄美。

????該說，幸好自己沒打臉？

????博士翻了個白眼。

????手上凝聚出不同于剛才的法術(shù)回路，順著她的額頭向下蔓延。

????他還順手在她的傷處按某個刁鉆的角度用力一按，立刻擊碎了她強裝的鎮(zhèn)定：“希望你在我重新拾起那種惡趣味的時候也能這么嘴硬?！?/p>

????突然的痛苦讓她不自覺地沒好氣道：“……你自己做的事情……怎么……還要我服軟嗎?！?/p>

????“抱歉，德克薩斯，剛才是我失態(tài)了?！?/p>

????她感覺博士的指尖散出的法術(shù)電流和剛才大有不同，輕微的麻痹感讓疼痛消解了一些，與此同時，自己的源石技藝好像也在漸漸蘇醒。

????“不用道歉。是我不領(lǐng)情，辜負你的好意。抱歉了，博士?！?/p>

????德克薩斯這樣說著。不知為何，她有些遺憾博士最后放棄殺死自己。

????......不過，這樣也不錯。

????我們這種人手中不該染上彼此的血。

????博士用手帕沾了些純凈水，擦去女孩臉上的污垢，把她零落的長發(fā)梳攏在兩側(cè)：“……你們一個個的，勸了白勸，勸誰誰不聽啊。我該想到的。你們這種人，我們這種人，怎么可能靠說幾句話打幾拳踢幾腳就改變主意。你這頓揍不該挨。再次抱歉，對不起。到了最后，不過是我為自己的無能，發(fā)泄自己的憤怒罷了。卻把這些怒氣轉(zhuǎn)嫁到你的身上。我連自己的病都治不好，卻想勸你回頭……真是瘋了。”

????“呵……別看我這樣，也算是企鵝物流最固執(zhí)的人。”

????“這不叫固執(zhí)。這叫找死。你哪怕服個軟我也就信了。大不了之后我不再管你就是了?！?/p>

????“博士，你該不會也一樣吧?！?/p>

????“我的事，你少打聽。知道多了對你不好?！?/p>

????“要不然……為什么會有怒火？”

????博士沒好氣地反手一拍在她身上，打斷她的追問：“源石技藝已經(jīng)解開一兩成，身體機能也在逐漸恢復(fù)?，F(xiàn)在只能這樣。你會被調(diào)整到幾個小時以前的狀態(tài)，但不知道那些可能出血的部分，我的法術(shù)對你有沒有用。雖然暫時看上去沒什么問題，但你得跟我回羅德島的據(jù)點檢查。保險起見，還是讓我們家的醫(yī)生看看你。正好，這里也是羅德島的產(chǎn)業(yè)，離得不遠。你這兩天就呆在我這兒吧?！?/p>

????“我今晚要在你那里……過夜嗎？”

????“你想走我也不會放你離開。你現(xiàn)在狀態(tài)極差，而且企鵝物流那邊的確不安全了，需要暫時避避風(fēng)頭。今晚，有人看到我們會面，終于沉不住氣了。不過還真有沉不住氣的人啊?！?/p>

????“博士……你覺得我未來會怎么樣？”

????“嗯？”

????“就是……覺得我是怎樣的人？”

????博士從胸前的口袋取出眼鏡，戴了回去：“我好像沒什么資格評價你?！?/p>

????“……連一點兒看法都沒有。”

????“我對你的了解僅限于偶爾聊聊天，平時出任務(wù)。其他時候，真的不熟。啊，說起來，你們家的人，我上次見還是大帝。再之前也是半年前的事了。莫斯提馬，帶著她那個小跟屁蟲來例行登記?！?/p>

????“我以前……有幾次能來見你的機會來著?！?/p>

????“你覺得已經(jīng)了解了我？”

????“猜到一點?！?/p>

????“如果非要說的話，我只是有些……羨慕你。羨慕你還有得選。”

????“我不是沒按照你要的選擇走么？”

????“那是另一碼事。我羨慕你，但……我的態(tài)度不會變。而你，你的選擇已經(jīng)決定了我們不會是志同道合的人。我們只是處境上的相似罷了?！?/p>

????“相似？”

????“嗯。我是……算了，沒必要現(xiàn)在說?！?/p>

????“你怎么吞吞吐吐的，就不能說得明白些嗎？”

????看到德克薩斯一副得不到答案不罷休的樣子，赫伯特眼睛微瞇，最后終于破罐子破摔，語氣也不復(fù)之前的沉穩(wěn)，聽上去甚至有些自暴自棄。

????“簡單來說，就是被一個女人甩了。心情不好?！?/p>

????“你還追過別人？”

????“不算。是我單方面被撿起來又被隨便扔掉了。說起來真丟人，就像流浪狗遇上不負責(zé)任的收養(yǎng)人一樣。而且我對愛情這種東西長久以來保持著一些懷疑。什么是愛？你能說明白嗎？如果這東西可以被拆解成性欲、責(zé)任感、新鮮感這幾類要素而且還可以隨意組合，那它不是愛情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的確。不過這樣看來你的愛情觀真可怕?！?/p>

????“挺敢說的嘛。明明是個連戀愛都沒談過的大齡青年?！?/p>

????“……我還以為你挺多情的，明明身邊圍繞著那么多人?！?/p>

????“你不也是么？”

????“……”????

????兩人沉默半晌。

????赫伯特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xù)下去。

????他把德克薩斯扶起來，看著她把衣服整理成還算整齊的樣子。

????“博士，之后的羅德島會如何行動？哪怕消極也是有方向的吧?！?/p>

????德克薩斯摟住博士的脖子，靠在他身上緩緩起身。

????赫伯特攙著她走到房間外，掏出自己的終端：“在新沃爾西尼建立一些新的醫(yī)療點，明確一些基本的業(yè)務(wù)構(gòu)架，然后順其自然。畢竟羅德島的角色就是人見人愛的醫(yī)生團隊嘛。”

????“我有個問題。博士你的全名是什么？”

????“啊，這個啊。你叫我赫伯特就行?；蛘呔拖衿綍r一樣叫我博士。都一樣。”

????“所以就說，你也不妨直接叫我切利妮娜?！?/p>

????“需要一些習(xí)慣的時間。不過你當(dāng)時不是很中二地說自己已經(jīng)拋棄那個姓名了么？”

????“……扔不掉了。就像我也不會認為你的名字就真的是博士?！?/p>

????“德克薩斯……咳，切利妮娜。這幾天，我會把自己這邊調(diào)查相關(guān)的東西交給你。怎么處置，你自己決定。我不會阻止你。但要我給出實質(zhì)的幫助，想都別想。”

????“嗯?！?/p>

????“啊——啊，我就知道，一出門準(zhǔn)沒好事。就不該答應(yīng)你們家的大帝，攬了這么個麻煩在身上。話還沒說幾句，卻把我自己弄得這么不體面。哎，你要替我保守這個秘密啊，畢竟我在大家眼里還是弱不禁風(fēng)的溫柔知性學(xué)者?！?/p>

????“你心情很好嘛。而且被痛打一頓的人明明是我?！?/p>

????“你哪里看得出我開心了。只是暫時放心一些。至少一切還不晚。想得太遠了只會起到反效果。”

????“那么，如果我真的有墮落的一天，就等著你來拉我一把?！?/p>

????“我只是照顧你一番，沒說要領(lǐng)著你走接下來的人生。哪怕你過兩年要在龍門當(dāng)社畜也跟我沒關(guān)系。”

????“你對我如此，怎么也稱不上照顧吧?！?/p>

????“我對照顧的定義就是這樣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