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帶著裹尸袋去劫囚，太他媽講究了?！?/p>

有了確定的目標和精準的車輛信息，監(jiān)控視頻分析的效率立馬就上去了。

半個小時趙馨誠就已經(jīng)掌握了那輛吉利的整個行進軌跡。

二月二十日下午五點二十三分，那輛車牌號為津A ZW215的黑色吉利從日輝租車行開出來，因二十日霧霾比較嚴重，且當時已近日落，監(jiān)控拍攝的司機面目不是很清晰，只能看出是個穿深色短大衣的男子，不過根據(jù)與孫進墜樓時的衣著、外形輪廓比較，可以基本確認該車司機正是孫進本人。

五點四十二分該車停在上海路一家名叫火狐軍工戶外用品的店鋪附近。此時天已經(jīng)黑了，加上角度問題，交通系統(tǒng)的監(jiān)控已經(jīng)無法提供上下該車的人員確切信息。但經(jīng)小董調(diào)動其手下的外勤一組干警從店鋪調(diào)出的監(jiān)控錄像看來，進店購物的人正是孫進。他購買了一條登山用的安全繩和兩把205a工兵鏟，并且額外付了一百元請店主幫他將工兵鏟邊緣打磨出來。通常驢友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所以店主對孫進印象比較深刻。當外勤詢問時，店主仍能清晰描述孫進的外形以及從進店到出門的過程。

店主記得在購物過程中，孫進一直在與人進行電話溝通，可以說，他是被人指揮著購買了那兩樣物品的。當然，外勤警員也特地詢問過孫進驗收貨物與否，店主表示，孫進幾乎是一寸一寸檢查的兩樣物品，他還從沒見過這么苛刻的客人。如果不是見到孫進當時的神情兇狠，他是不想做這筆買賣的。

——所以，安全繩被割應該是在18:25以后，也就是孫進走出戶外用品店的之后。而他在案發(fā)時太相信自己檢查的結果，或者他就算一直把安全繩拎在手里也沒注意到有人動了手腳，搞得自己結果不是很樂觀。

離開上海路后，該車進入小巷，因小巷缺乏監(jiān)控設備，所以有大概一個半小時時間該車處于監(jiān)控之外。

當晚七點三十七分，該車重新出現(xiàn)在了交通系統(tǒng)的監(jiān)控中。它是從小巷另一出口駛出來直接進入了主道。在該車向津港中心醫(yī)院方向行駛的途中，該車被一十字路口的監(jiān)控正面拍攝到了較為清晰的視頻影像。

“董兒，你們一組的，趕緊去倆人到那巷子里摸一下?！壁w馨誠在小董的匯報中插了一嘴。因為趙馨誠人在現(xiàn)場，而時間緊迫，沒工夫回到支隊開案情分析會。他們是通過建立電話會議，把這幾個外勤小組組長攏到了一起。

隨時分析案情，隨時展開行動，這是目前趙馨誠的指導方針。

影像顯示，除了駕駛位的孫進外，副駕駛位還坐了個人。經(jīng)技術隊的去噪、增強、插樣處理后，副駕駛上的區(qū)域清晰度大大提高。然而，該人坐的比較靠后，鏡頭沒拍到此人的面部特征，不過他身上穿著的接近黑色的皮夾克，以及手臂上的一段花臂卻能看得清楚。

晚七點四十二分，車停在路邊，孫進下車走向醫(yī)院方向，但副駕駛的男人卻下車換至駕駛位。此時能看到他身穿近黑色夾克和同色系牛仔褲，平頭，中等身材，體格壯碩。左臂上紋著花臂。

——好了，這就是同伙的外形特征。這人特征顯著，應該不難確認。

晚八點二十三分，該車消失于醫(yī)院后門附近的小巷里，而那個巷子是眾所周知的殯葬一條龍服務區(qū)。

“張兒，你們趕緊的，過去看看?！壁w馨誠下達了第二條指令——為了不耽誤時間，第二外勤小組在案情匯報分析電話會議進行的同時趕往一條龍巷去走訪摸排。

晚八點三十六分，車子重新回到大家視線里，在近醫(yī)院大門的同一個高清監(jiān)控中——趙馨誠覺得如果這犯罪嫌疑人被逮住后得知自己栽在哪兒了，可能出獄之后第一時間就會去拆了這個探頭，當然，這得是他能活著出去的情況下——可以看到黑皮夾克坐在駕駛位，而副駕駛位上扔著團近似綠色的包裹狀物品。

——那綠色的線頭的來源。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原本放在前排的東西，怎么后來會出現(xiàn)在車尾，而且被工兵鏟劃破了。這中間到底又發(fā)生了什么事兒？趙馨誠思忖著。

晚八點四十七分，吉利進入醫(yī)院地下停車場，從新樓地下區(qū)域駛向舊樓方向。

而晚八點五十三分，它終于徹底從監(jiān)控中消失。

小董的視頻分析匯報到這兒，趙馨誠已經(jīng)能基本清晰地描繪這對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勇士當晚整個行動路線。可問題是，第二名犯罪嫌疑人現(xiàn)在跑哪兒去了？那包綠色的東西又是什么？它怎么從車頭轉移到了車尾？誰在六點二十五分后的什么時間在哪兒割了安全繩？

另外，值得思考的是，這倆貨是不是太會抓監(jiān)控探頭死角了？實質性的犯罪場景完全回避開了監(jiān)控??！

此刻技術隊同事已經(jīng)將孫進購買戶外用品時通話記錄調(diào)取出來，這個疑似主謀的手機號，當然也是個未注冊手機號，目前是關機狀態(tài)。

而這個消息令趙馨誠心頭一喜。

一般行事謹慎的有組織犯罪，事后不管成敗都會抹平一切痕跡，其中當然包括可追蹤通訊痕跡。把電池拔了把SIM卡銷毀，這時候的通話提示音是不在服務區(qū)。

而目前的提示音至少說明對方不一定有意識反偵察到那個地步。

“小姜，查一下關機前最后一次聯(lián)絡基站的定位位置?！壁w馨誠在頭腦里捋了一下手頭的信息，“張兒，你們二組抓點緊把殯葬服務一條龍那兒摸清楚，隨時匯報情況?！彼欀?，看著技術隊還在強光下分毫畢現(xiàn)的車里搜查，手指輕敲大腿，“小董，你再仔細查看一下醫(yī)院里的監(jiān)控，看看孫進到底跟什么人接觸過？甭管時間多短，哪怕碰個頭——對個眼神兒的——也給我拎出來?！?/p>

小姜的聲音從聽筒傳來，“趙隊，聽董哥匯報視頻信息時我就順便查了，那手機是二月二十一日，也就是今天早上六點零七分最后一次與基站聯(lián)網(wǎng)的，定位地點在中心醫(yī)院區(qū)域?！?/p>

這個區(qū)域大概是方圓五百米以上。

趙馨誠前后左右四顧了一圈，“那就是說，孫進死后這六七個小時，他還在醫(yī)院里溜達呢？他等咱們現(xiàn)場勘驗出結果是怎么著？”

從案發(fā)到早上六點，這差不多就是海港支隊現(xiàn)場勘驗以及二次勘驗的時間段。這孫進的同伙在大批刑警的介入下，他還在原地蹲守圖的是什么呢？難道是不死心想要等警察走了繼續(xù)他們未竟的事業(yè)？

這可夠敬業(yè)的啊。

“精確點范圍能給出來嗎？”趙馨誠又問。當然，他也知道再精確基站定位也精確不到哪兒去，非縮小范圍準確率就得下降。

“如果縮小到五十米范圍的話，準確率就得大幅度降低……嗯，最高65%了，趙隊?！毙〗貜偷溃谮w馨誠“沒事兒，你就趕緊定位”的催促中，她重新提交了篩選條件：“在這種情況下，可以定位到……嗯……舊住院部大樓附近?！?/p>

那不就是趙馨誠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嗎？他看了看自己周邊。“你定位一下我的手機號。”他說，又再次前后左右打量了一番。這地方太荒了，本來就裝修得烏煙瘴氣四處漏風的，并不對外，而且樓底下還有個太平間，根本沒人想往這兒來啊——畢竟，舊住院部現(xiàn)在開門營業(yè)的可只有一個太平間。

“趙隊，您的手機號定位結果跟那犯罪嫌疑人是一樣的?！币魂囙枥锱纠驳逆I盤敲擊聲之后，小姜道。

“你剛才說，他最后一次定位的結果是這兒，對吧？”趙馨誠的視線在這方圓五十米里，可以算是藏身點的幾個方位間來回逡巡——就沒一個地兒看起來適合保存體力不被凍個好歹的。而且埋伏在這地方，他想干嘛呢？奸尸??？“那你往前推推，看看孫進那同黨在孫進死后那六七個小時都到哪兒溜達過?！?/p>

如果這人不聾的話，他只要不是在密閉得很嚴實的空間里——比如蓋了蓋兒的箱子或者棺材——哪怕在車里、在樓里都應該聽到警車的喧鬧。

他怎么也該回避一下吧？還是他覺得自己特安全吶，還是他心有不甘非要頂風作案？

按照趙馨誠的經(jīng)驗，一般犯罪分子都心虛，別說好幾輛警車停在附近，就算過個行人都可能嚇得改變計劃。

這貨太堅強了。

“嗯……趙隊，這個手機信號的位置……從二月二十日晚十一時三十分鐘的那次試圖聯(lián)網(wǎng)，到次日早上六點零七的最后一次聯(lián)網(wǎng)，他好像……一直沒變過?！毙〗t疑地道。

如果不是他在這五十米范圍內(nèi)畫圈，那就是他壓根一動沒動過。

這大冬天的一晚上在戶外一動不動，這可不像是個活人干的事兒。

“劉強！”趙馨誠對不遠處正在幫技術隊打燈的劉強叫道，“你把那保安給我找來，讓他帶著太平間鑰匙和停尸位使用記錄，快點！”

這邊劉強應聲而去，那邊話筒里傳來小張的聲音，“趙隊，咱運氣不錯嘿，剛進一條龍巷就找著了。第一家，昨天晚上賣出去一個裹尸袋。綠色防水布的。買家是個穿著一身黑的男的，用店主的話來講，就是面現(xiàn)黑氣目露兇光，不是個長壽相兒?！?/p>

裹尸袋。

帶著裹尸袋去劫囚，太他媽講究了。

這是打算順路送佛送到西是嗎？

趙馨誠的心情忽然間就松快了起來，“怎么著？買個裹尸袋還送算命讖語是嗎？”他調(diào)侃道。

現(xiàn)在，他猜他知道那倆兵工鏟是干嘛的了。

這倆貨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或者是被誰指使，他們狗膽包天地跑到醫(yī)院來，做出個看起來像是劫獄救人的把戲，其實是想把關宏峰置于死地——而且還想讓他像是逃跑了一樣的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啊，現(xiàn)在這天兒，土地凍得還硬邦邦的實成著呢，如果不用工兵鏟，他們他媽的挖不了深坑啊。

不過，等等，趙馨誠忽然警覺了起來。從警這么多年，什么時候見過犯罪分子殺人前準備裹尸袋的？對，這玩意兒確實能減少很多現(xiàn)場痕跡——它防水還不易檢測指紋，比用塑料布和橡膠手套那些滿哪兒都是指紋的強多了，可是誰見過有犯罪分子的反偵察意識到這地步的？一個普通人他想不到這物件。

他們不常用。

有人常用——或者說常見，以至于第一時間聽說拿了裹尸袋來犯案趙馨誠都沒反應過來這有什么問題。

警察處理尸體用的就是這種東西。

“還包算墓地方位呢。”小張笑道，“送擦身穿衣立碑燒紙出殯頭七——人家店主現(xiàn)在還跟這兒還等著配套生意上門兒呢?！?/p>

“那成，讓這店主等著啊，隨時待命千萬別離開，等會兒說不定配套就上門兒了，”趙馨誠皺著眉在思考，有了這么清晰的特征找到這個共犯并不難，但如果這人沒有過從警經(jīng)歷，那么這個事情可就大了。

后邊兒還有事兒。

他的視線從車轉開，順著黑漆漆的裝修中看起來破破爛爛的舊住院部大樓從上往下捋，最后落在緊閉的太平間大門上。他的直覺告訴他，待會兒可能需要這一條龍店主——從監(jiān)控視頻里警方可沒見著這人的具體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