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黑松霜天幾處鴉

一歲枯榮一歲家

灰冢伶仃荒原默

不見天涯萬里花

夜半子時，毒后神威乍現(xiàn)，氣懾山林，終于引蛇出洞，生擒作祟蚺精。生死存亡之際，蚺精竟口吐人言，直呼“蒼天誤我”。

聞聽巨蚺開口，穆楓茗嚇了一跳，差點(diǎn)從蚺背上翻下去。

“這玩意怎么還會說話！”

穆秋霜款款而來，居高臨下，睥睨巨蚺，不疾不徐地問道:

“那蚺，我且問你，那三個獵戶的死可是與你有關(guān)？”

“如若是我，你待如何？”巨蚺語氣不善，反問道。

“殺你慰靈?！?/p>

毒后一字一頓，輕描淡寫之間，卻是森冷殺機(jī)，螣星之形升騰而起，龍牙緊抵巨蚺咽喉。

“嗐！可憐我千年修為！竟喪于你等凡人之手！”

巨蚺合上眼瞼，心中無奈憤懣，盡化一聲長嘆，悲悲戚戚，唯余怨氣。

眼看螣星毒牙就要斷絕巨蚺生路，這時，葉云輕突然開口。

“霜姨且慢動手?！?/p>

穆秋霜回首一瞥，眼神中竟略有深意，揮手遣散螣星，佯裝疑惑道:

“如何？”

葉云輕受意，上前一步道:

“可否讓云輕一問。”

穆秋霜微微點(diǎn)頭，背手退開。葉云輕順勢上前，雙手合十，向巨蚺輕施一禮。

“方才諸多無禮，皆為無奈之舉，請前輩海涵?！?/p>

巨蚺微吐蛇信，眼瞼呼扇呼扇眨了兩下，竟嗆聲道:

“少在這黑臉白臉的演戲！爺爺我活了幾千年！不懂你這個？”

“你懂你奶奶孫子你懂！”

也該著這蚺倒霉，在場三人，穆秋霜是長輩不好發(fā)作，葉云輕唱白臉不好動粗，單剩下一個困得心火上竄的穆大小姐，穆楓茗正迷糊著，一聽這畜生還敢嗆聲，還沒等葉云輕下句軟話說出來，抬手就是一下，這一掌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蚺膽上，蚺膽連肝，被穆楓茗沒輕沒重狠砸一掌，巨蚺頓時疼的一佛出世二佛超生，渾身鐵鱗抽搐，碩大的身子瘋狂扭動，差一點(diǎn)給背上的穆楓茗翻下去。穆楓茗被晃了一下心頭一凜，以為巨蚺兇性大發(fā)要反擊，運(yùn)功上身，瞬間三掌出手，攪動風(fēng)聲，一掌狠過一掌，原汁原味的千蝶拂穴手，給巨蚺打的疼痛難當(dāng)，慘叫連連，有心掙扎又怕自己背上這位再下毒手，只得強(qiáng)忍劇痛一動不動。

一邊葉云輕都看傻了。不是說好了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嗎，這怎么白臉還沒唱兩句黑臉直接動上手了，再一看一頓毒打過后蚺精癱地上不動了，葉云輕心說這個事不好說，別看這玩意又粗又壯，保不齊一掌拍實了寸勁上來就給拍死了。趕忙緊走兩步上前，托起穆楓茗兩腋將她抱了起來。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你歇會，歇會……”

穆楓茗正在氣頭上，哪里肯依，半空中蹬著腿嚷道:

“別攔著我！”

“不成啊，再打就真打死了?！?/p>

“打死怕什么的！它害那三條人命的時候想什么呢！”

“那也得先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啊……”

二人正鬧著，巨蚺緩過氣來再度開口，恨恨道:

“那三人毀了我千年道行……該死……”

聞言，一旁沉寂許久的毒后赫然起身，居高臨下俯瞰著巨蚺的雙眼。

“說下去?！倍竞蠖⒅?，言語間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原來，那天是這蚺討口封的日子。

動物修煉不易，得道更是不易。這討口封，便是動物修煉成仙的最后一步。所謂討口封，就是向人討得一個口頭的封號，人是萬物靈長，動物要想得道，就必須修成人形，得到人的認(rèn)可，這蚺也是如此。蚺是蛇種，蛇分三種，小者為蛇，中者為蟒，大者為蚺。蛇要成龍，必須從頭修起，從蛇到蚺再到蛟，最后才能成龍。這蚺修煉千年，終于到了討口封的日子，誰知流落深山，一連幾天都尋不到人影，眼看期限將至，不得不出離深山，尋覓人煙。

但天意弄人，好容易尋得的貴人卻是三個酩酊大醉的醉漢。還沒等它開口問“你看我像個什么”，領(lǐng)頭的大哥開口就是一句。

“這皮管子咋還會動？”

一句醉話，破了蚺精千年道行，再無成龍機(jī)會。巨蚺悲恨交加，一怒之下，吸了三個獵戶的魂魄，退回深山。

真相水落石出，巨蚺講完，癲狂地甩著頭，眼珠狠狠剜著穆秋霜，吐信道:

“三條命換我千年修為，便宜他們了?！?/p>

穆秋霜盯著蚺看了一會，眼中的復(fù)雜不住流轉(zhuǎn)，忽然嘴角上揚(yáng)，仰天大笑。

巨蚺不解，怒問道:

“你笑什么?。俊?/p>

毒后不理，隨手一揮，竟是收回了釘住蚺尾的斤鏢。

巨蚺重獲自由，狐疑不解，只以為是自己的遭遇打動了毒后，沾沾自喜，昂著前身，歡快的吐著蛇信，扭動碩大的身子正欲離開。

忽然。

浮云遮月，一瞬死寂，巨蚺只覺一縷夜風(fēng)掠過自己脖頸。隨即，眼中之景天地倒轉(zhuǎn)，轟然，頭顱墜地。

最后一眼，是穆秋霜寒若堅冰的眼神。

“罔顧人命，天容，我不容。”

毒后轉(zhuǎn)身，走向回村的小徑。

“娘，咱們現(xiàn)在？”

“回村睡覺，明早出門。”

“去哪?。俊?/p>

“九頂，鐵剎山?！?/p>

穆楓茗還欲再問，但毒后縹緲的背影已漸漸融進(jìn)茫茫夜色，寂靜之中，唯聽陣陣詩號。

一生一滅一舊客

一憫一殺一杯酌

毒膚霜面 ?心血猶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