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了，下班了，十爺再見?！?/p>

“五點了，十爺再見。”

"十爺再見。”

“拜拜?！?/p>

實習(xí)了快一個星期，卷兒下班的打板越來越精煉了。

一天天的活沒怎么干，下班倒比誰都積極。

十辰于的辦公室是個套間，除了外面十辰于所在的大的辦公區(qū)域，里面還有個小房間，有張小辦公桌，幾個放置了不常用文件的柜子，還有…一張床。

卷兒每天就坐在里面的小辦公桌前，刷刷手機，翻翻文件，偶爾幫十辰于找找東西，端端茶倒倒水，聞著房間里沉靜的檀香氣味，倒也樂得清閑。

只是那張床的存在，結(jié)合十辰于第一天對他的態(tài)度，還是讓卷兒多少有些心里打鼓。

但除了第一天，十辰于再也沒有提過“加班”的事，明明是個直來直往的人，現(xiàn)在卷兒有些搞不懂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盤。

卷兒趴在里面房間的門框上將頭探出一些，偷偷望向外面認真工作的那個男人，堅毅的眼神，高挺的鼻梁，精致的唇瓣，柔和的面部線條顯示出主人的溫潤，但偏偏剃了個寸頭讓自己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樣子。

但其實…看著還蠻順眼的…

十忽然抬頭，目光撞向了卷兒，卷兒只覺得心臟猛跳了一下，趕緊縮回到自己的小辦公桌前。

柔軟的地毯藏匿下了男人的腳步聲，卷兒并沒有發(fā)現(xiàn)十走了進來。

因此被十發(fā)現(xiàn)了他緊閉雙眼，雙手輕拍著自己微微泛紅的臉頰的可愛模樣。

“五點了哦?！笔挠牡亻_了口。

卷兒嚇了一激靈，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瞥了一眼時鐘，確實已經(jīng)五點了。

怎么都沒有注意到時間呢！

卷兒收好桌上的東西，準(zhǔn)備離開。

“明天周六，我是不是可以休息了？”卷兒問道。

“嗯?！?/p>

“好，十爺再…”

“今晚加班。”

“……”

怎么突然又提這事！

卷兒微微蹙眉，丟下了一句“我拒絕”之后準(zhǔn)備走出房間。

十辰于懶懶地伸出一只胳膊抵在門框上，擋住了卷兒的去路。

“那我也拒絕給你的實習(xí)報告簽字?！?/p>

頭微微歪向胳膊，看著卷兒挑了挑眉。

十不簽字，實習(xí)的學(xué)分就拿不到。學(xué)院給的一個月的期限已經(jīng)過了1/4，現(xiàn)在重新找一份實習(xí)工作也來不及了…

好家伙，這只老狐貍在這兒等著他呢。

卷兒無fuck說，氣鼓鼓地瞪著自己的無良上司。

十露出一絲壞笑，手從門框上放了下來轉(zhuǎn)身走出房間：

“走吧，先帶你去吃晚飯。”

出了公司大門，十辰于的黑色越野車已停在門口了。

十拉開副駕的門，手擋在車頂?shù)拈T框上，示意卷兒上車。

卷兒徑直走向后排的座位，自己打開車門爬了進去。

十怔愣了一下，無奈關(guān)上副駕的門，坐上了駕駛座，透過后視鏡，看到卷兒翹著二郎腿雙臂抱在胸前，頭扭向一邊看著車窗外，微微撅著嘴一臉的不情愿。

看小美人生氣可太令人賞心悅目了。十笑了笑，笑這一路上不缺美妙的風(fēng)景了。

“這些專業(yè)課你怎么都缺勤了這么多次？”

建筑學(xué)院大一年級的輔導(dǎo)員終于忍不住把絨絨喊到辦公室來談話了。

絨絨看著點名冊上自己名字后的一溜空白，說不出話來。

總不能說，自己的“到”都喊到大二情報工學(xué)的課上去了吧。

“絨絨啊，我知道你很有天分，高中參加建筑設(shè)計競賽拿了全國一等獎，但傷仲永的故事你肯定聽過吧…”

“老師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好好上課的?！?/p>

跟輔導(dǎo)員磨磨唧唧了一個多小時才被放了出來，絨絨長舒一口氣。

以后不能在教室里見殼學(xué)長了，絨絨聰明的小腦瓜兒很快又想出了別的招。

叩叩叩，一教雜物間的門被敲響。

門鎖轉(zhuǎn)動，門被打開，殼看見絨絨背著黑色的小書包站在門口。

“學(xué)長，馬上要考試了，我有些題不會做，你可以教教我嗎？”

無辜的雙眼之上睫毛忽閃。

“哦，可以啊，你進來吧?！睔の⑽?cè)身讓絨絨進屋。

被驚到了，小小的雜物間已全然顛覆了初見時的模樣，擺脫了灰塵的浸染，干干凈凈亮亮堂堂，一張書桌一把椅子，旁邊的書架上整齊置滿了各種書籍，簡單的陳設(shè)井井有條。

“哇，煥然一新?！苯q絨環(huán)顧著說道。

“簡單弄了一下，能用就行…”

殼說著話，關(guān)上門重新擰上了鎖。他其實并不喜歡有人闖入他的“秘密基地”。

“就只有一把椅子，你坐吧?！睔ふf。

“謝謝學(xué)長！”

絨絨在書桌前坐了下來，打開書包拿出了一堆作業(yè)冊。當(dāng)然，都是別人的。

“這個這個這個這個…我都不會做…”

絨絨在餐廳點菜都沒在這點的多。

殼走到絨絨身邊，看著那些小兒科的習(xí)題，開始懷疑這傻孩子是咋跟他考到同一個學(xué)校的。

冷色調(diào)的燈光昏暗，慵懶低沉的藍調(diào)音樂浮游在空中，以如墨夜色為背景的玻璃窗上，映射出兩份截然不同的身影。

雖然面前擺著昂貴的牛排，但卷兒完全沒心思吃飯。

十辰于倒是慢條斯理地享受著這頓晚餐，優(yōu)雅地將牛排切成小塊送進口中，偶爾拿起手邊的高腳杯輕抿一口紅酒。美酒佳肴，還有美人作陪。

嘖。

卷兒扒拉著那牛排咋看咋不順眼，索性丟了刀叉。

抬頭看著十辰于從容擺弄著牛排的樣子，不禁想到待會他要怎樣擺弄自己…

啊啊啊一想到這事就讓人抓狂！

卷兒無意識地開始抓撓起了自己的頭發(fā)。

“你對牛肉過敏嗎…”

十冷不丁來了這么一句。

我對你過敏啊！

卷兒的內(nèi)心在呼喊，表面卻裝作若無其事地搖了搖頭。

“你好，麻煩給這位先生來一份冰淇淋?！笔畵]手招呼了服務(wù)員過來說道。

“好的～請問您想要哪一款呢？”服務(wù)員小姐熱情地打開了菜單的甜品頁展示給卷兒看。

“我要最貴的。”卷兒沒看菜單，只盯著十辰于咬牙切齒地說道。

“謝謝?！笔疀_著服務(wù)員微笑點頭示意她去準(zhǔn)備，絲毫不在意卷兒的目光。

不一會一大份冰淇淋拼盤送了過來，卷兒拿起小勺嘗了一口，甜度剛好，一絲冰涼在口中蔓延開，帶著清甜流入肚子里，是能讓人瞬間心情大好的滋味。

卷兒忍不住雙手握拳在胸前輕輕錘著空氣，帶著享受的表情繼續(xù)享用這份甜點。

看他似乎沒有那么緊張了，十也不著痕跡地笑了笑。

晚餐在還算和諧的氛圍里結(jié)束，卷兒又重新披上了緊張的外套。

算了算了，之前也不是沒有做過類似的事…

而且這次，對方給了自己實習(xí)機會，開了高昂的工資，還請自己吃飯…

長的也不難看…

行吧。

像是決心去赴死的戰(zhàn)士，不等十辰于跟上，卷兒就雄赳赳氣昂昂地出了餐廳向十的車走去。

“卷兒！”

沒來得及打開車門便突然被叫住。

卷兒回頭，那個男人的臉已近在咫尺，他的指尖伸入卷兒的長發(fā)內(nèi)輕輕略過，最后溫柔地將鬢邊的碎發(fā)別在了他帶著玫瑰耳飾的耳后。

“頭發(fā)亂了。”

像是在撫平氣呼呼小野貓的炸毛一般。

只是饞我的身子而已，何必這樣施舍溫柔。

卷兒不解地看著面前的男人，試圖從他比墨色深重的眼眸中讀出他的想法。

但這個人只會比他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測。

“上車，送你回學(xué)校。”十再次拉開了副駕的門。

回學(xué)校？不是說…加班嗎…

沒搞清楚狀況的卷兒稀里糊涂地就坐上了副駕的座位。

街邊路燈整齊地劃過，黑色的越野車在車水馬龍之間穿梭。

“手動擋？”

卷兒注意到十辰于換擋的動作。

“我比較喜歡操縱的機械感。手動擋才是真正的駕駛，自動擋是沒有靈魂的。”

十辰于希望他的車是完完全全受他操控的。

卷兒似懂非懂，突然想到十的車，有著巨大寬厚的車輪和四四方方棱角分明的結(jié)構(gòu)。

“看你開的車，完全不像個總裁?！?/p>

“那像什么？”

“像個打人很兇的殺手。”

卷兒隨口說道，笑著轉(zhuǎn)頭看向十，期待他能被這個玩笑逗樂，卻發(fā)現(xiàn)他面無表情地盯著前方。

卷兒不知道，十當(dāng)真被他的話嚇了一跳，只是長期訓(xùn)練出來的良好心理素質(zhì)讓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但握著方向盤的手還是緊了緊，緩解著緊張情緒。

卷兒以為自己的玩笑過了火，讓自己老板生氣了，于是縮了縮肩膀不再出聲。

希望老板能覺得是今晚冰淇淋吃的太開心了讓自己腦子一熱說了胡話吧…

卷兒小心翼翼地再次看向十，想確認他是否真的生氣了，但那張冷峻的臉看不出絲毫的情緒。

路燈的幻影在十的臉上流轉(zhuǎn)，耳邊只剩風(fēng)兒略過車窗的聲音，十身上還殘存著淡淡的檀香氣息，安撫著卷兒的心境。

這個男人似乎遙遠神秘，但此刻坐在他的身邊倒也舒適安心，卷兒不想糾結(jié)那些沒頭緒的事，靠著椅背漸漸睡著了。

意識逐漸回到身體里，卷兒揉了揉眼睛，醒了。

“已經(jīng)到了？怎么不叫醒我？”卷兒發(fā)現(xiàn)車已經(jīng)停在了學(xué)校附近。

“看你睡得那么香，哪里忍心?！?/p>

十這會兒倒不敢看卷兒了，可能是剛剛趁卷兒睡著偷偷盯著看了好長時間，心虛了吧。

“那一定是我工作太累了！”

“辛苦你還陪我加班?！?/p>

誒？剛剛那頓飯就已經(jīng)算加班了嗎？

“沒…沒事，那，十爺再見？”卷兒試探道，準(zhǔn)備馬上開溜。

“等一下?！?/p>

靠！果然“加班”不是那么簡單！

卷兒這樣想著，誰知十忽然拿出了一個小紙盒，似乎是裝著蛋糕。

“看你晚飯沒怎么吃，晚上餓了的話就湊合墊墊吧?！闭f著把蛋糕盒放到了卷兒的手里。

卷兒不知所措地看看蛋糕，又看看十爺。

“快回去吧，夜里涼，照顧好自己。我們下周見?！笔f。

卷兒下了車，引擎聲嗡嗡劃過耳邊，十已經(jīng)離開了很久卷兒才回過神。

什么啊，完全搞不懂這個人的想法嘛。

快要入夏的夜晚，星空澄澈，風(fēng)帶著絲絲涼意。不想懷揣著雜亂的心緒回寢室，希望在操場上短暫的放空能讓大腦恢復(fù)清醒。

操場上的人很多，或結(jié)伴散步，或揮灑汗水，或在中心的草坪上圍坐著開小型歌會，各有各的心境，各有各的熱鬧。

卷兒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在操場最外圈徘徊，他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子，一步一步踏著跑道邊緣的白線。蒙上了郁色的黑珍珠般的雙眼隱藏在了卷翹的劉海之下，一如卷兒形單影只地隱藏在了夜色之中。

當(dāng)別人看不見他光鮮亮麗的外表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人會在意他。

從前只有外公。

當(dāng)其他人企圖撕毀卷兒的錄取通知書，想逼他留在那個偏僻的小村里經(jīng)營家里的小店的時候，只有外公偷偷拿出了他畢生攢下的積蓄，塞到卷兒的手里，讓他趕快逃離這個地方。

如若不是外公臥病在床，所謂的“家人”又以“照顧外公”為由不斷勒索，卷兒本不需要踏入那個污濁的圈子，做那些身不由己的事情。

最后還要落得個“為了錢什么都可以做”的污名。

學(xué)校里的人，和那個圈里的人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不過是看見了這副皮囊，就惺惺作態(tài)地貼了上來，花言巧語曲意逢迎，只為了從卷兒這里獲得一點虛榮的自尊。

十辰于，又是個怎樣的人呢。

他好像和所有人都沒有區(qū)別，但又好像比所有人都多了一點點的溫柔。

卷兒多希望十辰于真的不一樣，但卷兒真的害怕了。你遞給一個從來沒有嘗過甜味的孩子一塊糖，他可能也會懷疑這是不是毒藥。

自己如果沒能滿足他的征服欲，時間久了，他也會像別人一樣把自己丟棄吧。

卷兒的思緒越飛越遠，絲毫沒有注意到即將和自己迎面相撞的人。

當(dāng)然，對方也沒有注意到。

到了教學(xué)樓鎖門的時間，笨蛋絨絨不會的題還沒有講完，殼提議在回寢室的路上邊走邊講，于是兩個人捧著作業(yè)本專心研習(xí)，穿過操場的時候完全沒有注意到卷兒。

三個人就這樣以奇妙的畫面碰在了一起。

殼發(fā)現(xiàn)對面是卷兒時小小地震驚了一下，又立刻正色道了一聲：“卷兒學(xué)長！”

絨絨剛?cè)雽W(xué)就聽說過這位“H大第一男神”的尊名，沒想到此刻本人就站在面前。

“?。∥矣浀媚?，你叫殼對嗎？”卷兒說。

上學(xué)期經(jīng)管院辦迎新晚會時，需要搬運的材料實在太多，經(jīng)管院又多是女生，卷兒憑著自己的號召力找了許多外院的男生來幫忙，結(jié)果大部分只是想借機來找卷兒搭訕，殼是為數(shù)不多真正為了晚會忙前忙后的人。

聽見卷兒叫了自己的名字，殼的語氣已是按耐不住的激動：“對！沒想到你竟然還記得我?！?/p>

“當(dāng)然啦！”卷兒微笑回應(yīng)著，雙眼如黑曜石般閃著微光。

絨絨第一次見識到卷美人的魅力，心想果然名不虛傳。

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殼，發(fā)現(xiàn)他的眼里也有一些不知名的情緒在閃爍。

殼和卷兒繼續(xù)寒暄了兩句，絨絨在一旁早已聽不清他們說了什么，只忽然覺得，自己很多余。

絨絨的眼神黯淡著，低下頭擺弄了兩下自己的手指，總要做點什么來緩解尷尬…

“時間不早了，卷兒學(xué)長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們先走了。”

“好，拜拜！”卷兒笑著和殼揮了揮手離開。

絨絨跟著殼沒走出去兩步，殼突然駐足回頭望向卷兒離去的背影。

方才擦肩而過的瞬間，殼似乎嗅到了一絲熟悉的檀香氣味。

殼看著卷兒微微蹙眉。

絨絨看著殼滿眼擔(dān)憂。

“怎么了？”絨絨開口。

“沒事沒事，我們走吧?！睔ふf。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絨絨低著頭，走在殼的身后，一路無聲。

路燈將殼的影子拉長，絨絨就故意去踩他的影子。

良久，絨絨突然打破了沉默：

“學(xué)長，你是不是喜歡卷兒學(xué)長？”

殼停了下來。

絨絨也停了下來，他們之間隔著一盞路燈。

殼慢慢地轉(zhuǎn)過身，透過燈光看著那雙真誠又迫切的眼睛。

“嗯，也許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