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時區(qū)

當代

?

體育課的操場上，再一次見到了那位男生。

自行回憶會想不起來，實際見到的話能認出來。

“哦，是隔壁班的。”舒可葉見她望過去，以為是困惑于有很多陌生面孔，隨口解釋道。

各班每天的課程安排并不固定，偶爾會在當天才進行告知，很難預估同一授課場所會遇到什么人。不過時間一長，容易相遇的班級之間或多或少地面熟起來，倒也能快速判斷對方是哪個班的。

“要去打個招呼嗎？”

“沒有必要。”

花茵雪當即拒絕了。

并非目標人物，沒有必要刻意接觸。

“雪，陪我跑兩圈?！?/p>

她收回思緒，頷首：“好?！?/p>

舒可葉在側(cè)前方，按著一定的節(jié)奏奔跑著。

呼吸聲、肢體擺動、踏地又抬起的節(jié)奏，持續(xù)而重復，一不小心就會陷入鈍感。

對腳邊突然出現(xiàn)的事物視而不見，維持身體慣性——直至運動被迫制止，肢體以不自然的姿勢與地面接觸。

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想看清楚時，她已經(jīng)被慎重地架起來送往醫(yī)務室了。

一次可能是巧合，二次則可疑起來。

診斷結(jié)果是簡單的皮外傷，皮膚與粗糙地面摩擦導致，內(nèi)部沒有受到影響。

待消毒處理完畢，花茵雪握住舒可葉的手臂，借力站起，皺眉說道：“那個人……”

“他沒事，已經(jīng)回去了。”舒可葉抱怨道，“靠近跑道的時候要注意是否有人將要經(jīng)過，不是常識嗎？他是怎么正好摔在那兒的？”

“被推過去的?！?/p>

冬潔纖在一旁看到了全程。

不太熟悉的隔壁班的學生，無法靠近的躁動局面。

被用力推搡，失去平衡，試圖挽救，無力回天。

“男生們玩鬧，失了分寸吧？當然，也不排除欺凌的可能?！?/p>

花茵雪無言垂首。

暗中有誰，想讓她注意到他的存在。如果恰好因此遭受不幸，則喜聞樂見。

無辜……嗎？他是否也參與了這個計劃？

被有意選中的受害者。

接觸，是必要的嗎？或是，讓她認為“必要”。

“葉，替我約他一見吧?！彼蚴婵扇~，請求道。

兩人都很驚訝。

“我？”

“如果這很為難的話……”

“不。我大概知道了?！笔婵扇~并不討厭這個提案，“家族的緣故，不太方便出面對吧？讓我去試探一下！”

“等等?！被ㄒ鹧u搖頭，“幫我傳話就好。先讓我想想……關(guān)于那個人，你們知道多少？”

冬潔纖思索著，猶豫地說：“好像聽到別人叫他‘諾’。全名跟你也有點像?！?/p>

“是這個名字吧？”舒可葉點開了醫(yī)務室的診療記錄名單，“還挺常來的，看來沒少受傷?！?/p>

花原諾。

她記住了這個名字。

不在她所知的家人范圍。

之后讓隱檢索一下。

“你們同歲哎！”舒可葉點開了更詳細的信息。

冬潔纖連忙制止她：“個人信息不能亂翻?！?/p>

“既然點得開，說明是公開的嘛。”

“那我找找舒可葉的信息?！?/p>

“入校以來我可一次都沒有當過醫(yī)務室的病人！”

“找到了，舒可葉的體檢信息。讓我看看，體重變化……”

“??！那是……”

花茵雪聽著她倆胡鬧打趣，然后因為沒有權(quán)限而被迫終止瀏覽，只能訕訕轉(zhuǎn)移注意，視線落在她身上。

“還很疼嗎？要回去了嗎？”

“越是忍著不動越僵硬，還是動一下吧?！被ㄒ鹧└惺苤恳淮涡袆永秱诘母杏X，皺眉微笑，“只是小傷，我能走路的?！?/p>

“我們陪你慢點走吧?！彼齻儧]再執(zhí)著于攙扶，放緩腳步地伴隨左右。

舒可葉想起來：“如果準備好了，就告訴我，在那個班我有認識的人，找他很方便?！?/p>

“好，謝謝?！?/p>

校園內(nèi)并不便于使用通訊器。一般人不會特意購買，如果需要緊急通訊，利用學校的系統(tǒng)也很便利（僅限于一定地點之間的聯(lián)絡(luò)，如住所、辦公室等）。

通訊器默認用于私人聯(lián)絡(luò)。而校園內(nèi)絕大部分區(qū)域?qū)儆诠矆龊?，特意找無人且無監(jiān)控設(shè)備之處比較困難。更為棘手的是，通訊器指定的收訊對象，為傳說中的本區(qū)執(zhí)政官，不慎泄露的影響難以想象。

非必要不使用——只能這樣約束。

她得到這個通訊器之后，忍不住嘆氣。

輕易交給她，真的沒問題嗎？還是，單純是她想多了？

因傷口不時作痛，余下的時間很難熬，但總算熬到了放學。

依然只能緩步慢行，逐漸挪出校園，往辦公區(qū)內(nèi)的住所走去。

不知是否因為她艱難的走路姿勢太過惹眼，不時覺察到他人投來的視線。

加上先前大張旗鼓地在校園內(nèi)尋找她的事，變得引人注意也在情理之中。

保持平常心，假裝毫無覺察地走回去，哪怕暴露她住在辦公區(qū)這種事也無所謂？

忍不住輕咬下唇，焦慮起來。

也許家人……他安排的時候，便沒有在意過這種事。

只要走進辦公區(qū)，就能隔絕外界視線了。辦公區(qū)擁有獨立的保護機制，一般民眾不被允許窺視。

若是能走快點……

肩膀被輕拍。

“雪，怎么走這邊？平時不是……”

轉(zhuǎn)過頭去，是舒可葉。

花茵雪勉強微笑回應：“今天想換條路走?！?/p>

冬潔纖擔憂地說：“讓人來接你回去吧，你的腿在發(fā)抖?！?/p>

“她一個人來這邊，沒人照顧?！笔婵扇~搖頭，提議道，“雪的摔倒，我也有責任。來我家吧，不遠，暫住一晚也沒關(guān)系，不麻煩的?！?/p>

“不過是擦破了皮，沒有失去自理能力。好意心領(lǐng)了?！被ㄒ鹧┚芙^了，“我的住所不遠，沒事的?！?/p>

她們?nèi)允桥惆樗吡艘欢温?，看著沿途的景象，表情逐漸變化。

“你確定你住在這邊嗎？平時沒有人會往這邊去?！?/p>

“嗯?！被ㄒ鹧┟嫒萜届o。

“我感覺到了寒意?！?/p>

“‘不該來的地方’，是嗎？對不起，對我來說，這很平常?！彼俣任⑿Γ爸x謝你們送到這里，回去吧?！?/p>

她們的臉上生出莫名的畏懼，漸漸止步，看著她漸行漸遠，恍惚間，身形瞬間消失不見了。

挽著手往回走去，回到熟悉的路口，舒可葉搖晃了一下她的手：“是鬼嗎？”

“雪怎么可能是鬼?！倍瑵嵗w拼命搖頭，方才的景象已在腦海中模糊，“她有自己的秘密?！?/p>

舒可葉爽朗地干笑：“也是哦，鬼是不存在的。非要說的話，也只是以我們的視野無法理解罷了?！?/p>

在兩人面前光明正大地跨入辦公區(qū)，待走出一段距離，回頭望時，果然已經(jīng)不見人影。

花茵雪松了口氣。有她們陪著，便不那么惹眼了，而她們即使看到，也不會說出去。算是小小的利用嗎？

一邊往住所走去，一邊取出通訊器。

很快便接通了：“隱？”

“什么事？”

通訊器傳出的，仍是系統(tǒng)默認的機械聲。

花茵雪不免有些失望，但聲音中沒有流露出情緒：“我需要一個叫‘花原諾’的人的資料，盡可能詳細。目前已知，他是單晴學院中與我同級的學生。”

“花家成員的信息，不允許公開?！?/p>

花茵雪驚訝挑眉：“只說與我聽便可，算不上公開。還是，連你也沒有看到的權(quán)限？”

“我能看到的信息有限，而家族內(nèi)部信息并未傳至系統(tǒng)。你想知道的，若必須得到結(jié)果，只能無中生有。”

系統(tǒng)僅強制收集與存儲必要的信息，群體如住所、血緣、活動范圍，個人如姓名、身體特征、既往病史。古老而復雜的家族關(guān)系，多涉及文化層次的內(nèi)容，即使有意監(jiān)測也難以收集分析。

花茵雪隱約記起，過往的生活中很少依賴于系統(tǒng)。

長輩說，被系統(tǒng)這種東西侵入太深，家族會崩潰掉，就像毫不講理野蠻生長過來的樹根，穩(wěn)固的宅院也會出現(xiàn)裂縫破洞，甚至崩塌。

所以為了保護家族，制約無處不在的監(jiān)控，與執(zhí)政官協(xié)議，在系統(tǒng)中設(shè)下禁令，對于部分家族的信息收集允許模糊與簡易化。諸如家族實權(quán)更替、成員派系演變等等，系統(tǒng)不予記載，即使內(nèi)部成員不慎公之于眾，系統(tǒng)也因權(quán)限予以消除傳播，降低影響。

偶爾會有個別家族自認光明正大，跡象分明，主動上傳系統(tǒng)，此時便可放開部分禁令，但也僅限于個人主動的行為，系統(tǒng)及辦公區(qū)依然禁止傳播利用該信息，也不允許強制收集記錄。

尚不清楚這些家族與辦公區(qū)的關(guān)系，總之禁令協(xié)議持續(xù)存在著，直至最后一個家族宣布潰散，或所有家族同意公開。極端的情況，是執(zhí)政官一意孤行而強行解除，屆時想必會迎來家族的敵意反撲吧。

花茵雪皺眉，又道：“家族身份以外的信息呢？”

“私人信息受律法保護，無可奉告?！?/p>

花茵雪瞪大了眼睛：“什……”

“也許先前并沒有解釋清楚，獲取權(quán)限的前提是剛需，即非必要不可?！?/p>

花茵雪反駁道：“先前問與我有關(guān)的家族信息時，得到了回答?！?/p>

“當時的判斷是，你認為相關(guān)家族信息與你的安危有關(guān)。目前針對個人的盤查，與重要事項并無必要關(guān)聯(lián)?！?/p>

“也就是說，我需要向你證明，獲取花原諾的個人信息是必要的?！被ㄒ鹧┟虼?，臉色陰沉下來，“就憑他也出自花家……”

“如果是你們家族的事，建議自行詢問家中長輩?！?/p>

家人么？不需要她知曉，不愿意說，便什么也不會說的。

如此回復，看來從隱這里，也得不到答案。

隱代表著律法系統(tǒng)。身為家族成員，不可過于接近這類存在，更是不可產(chǎn)生攀附權(quán)勢的依賴心理。即使出現(xiàn)合作，也是暫時的，立場不同，相互容忍罷了。

還是有些天真了，以為能通過隱直接獲取信息，好在他也并未應允。若在此讓步，之后會以什么作為要挾？家人得知她如此惰怠地利用起那位，毫不考慮代價，又將如何作想？制止她懶散的妄想，是應該的。

那么剩下的辦法，只有親自與花原諾接觸了。

無法忽視的在意。

以實踐檢驗猜想。

作為“花茵雪”出現(xiàn)，對方會是什么反應呢？

如果同為花家，不可能忽視這個名字。

花茵雪，是花茵家的獨女，即花家唯一正統(tǒng)繼承人。

從不知事的年紀，持續(xù)至今，一直一直，被這樣說著。

作者碎碎念時間

有些老套的“家族”一詞，在架空的七千年后的世界依然存在著。差不多該加玄幻要素了，比前三篇更明顯地呈現(xiàn)。

其實開始有設(shè)想過是否有懸疑要素，關(guān)于人物身份、家族博弈之類的光聽名詞就很復雜的東西，不過萬幸的是，我筆下的主角心理往往相當單純，所以直來直往，劇情就推進得很快了。目測八至十章范圍內(nèi)完結(jié)本篇。

已經(jīng)習慣構(gòu)想完開篇就到結(jié)局了，補全中間部分往往是最痛苦的……因為是作者所以很清楚這些孩子的性情以及如何互動的，直接跳到結(jié)局也很自然，但要作為一部作品相對完整地呈現(xiàn)出來，中間環(huán)節(jié)還是得補補。好吧，我寫，我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