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2.1

《生死疲勞》好句摘抄

驢折騰

空氣清新，小風(fēng)遒勁，黎明時分，有諸多神秘奇異現(xiàn)象，不早起何能看到？我從前街轉(zhuǎn)到后街，登上土圍子繞屯一周，看到東邊天際由白變紅，看到朝霞如火，看到一輪紅日升起，廣大的天下，雪映紅光，宛如傳說中的琉璃世界。

我說：古人曰：人有十年旺，神鬼不敢傍。我西門鬧心正不怕邪，行端不怕鬼，即使碰上太歲又何妨。

我邁開了為驢的第一步，開始了一個陌生的、充滿了苦難和恥辱的旅途。我又走了一步，身體搖搖晃晃，肚皮繃得很緊。

盡管我不甘為驢，但無法擺脫驢的軀體。西門鬧冤屈的靈魂，像熾熱的巖漿，在驢的軀殼內(nèi)奔突；驢的習(xí)性和愛好，也難以壓抑地蓬勃生長；我在驢和人之間搖擺，驢的意識和人的記憶混雜在一起，時時想分裂，但分裂的意圖導(dǎo)致的總是更親密的融合。剛為了人的記憶而痛苦，又為了驢的生活而歡樂。

我心悲傷，我心如熾，彷佛有烙鐵燙我屁股，彷佛有刀子戳我的肉。太陽已經(jīng)落下去了，月亮已經(jīng)升起來了，銀灰色的、涼森森的月光灑在地上，灑在樹上，灑在民兵的槍上，灑在那口釉彩閃爍的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