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吱呀”一聲，門開了。有酒氣飄入，意料之中。曉歌緊緊攥住被沿，把全身裹在被中，只露半個腦袋，水靈靈的大眼緊張地盯住來人。被子里，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氣味撲鼻而來，混雜著不同的國家，沾染了各種各樣的人。

? ? ? 燈沒開，借朦朧的月色看到他走向床邊。沉重的腳步聲像法官錘子的落臺聲，曉歌自己的呼吸聲越發(fā)粗重。腳步聲戛然而止，她的呼吸隨之停了一瞬，沒發(fā)現(xiàn)他全身癱倒向床上。

? ? ? “啊！”一聲少女的驚叫幾乎驚醒了博士。他揉了揉睡眼，一把拉開杯子，只見一支白玉蓮花橫陳眼前。迷離的月光下，少女再怎么蜷縮身子、雙手掩面，也藏不住破曉的白曜，遮不住晨曦的紅霞。博士的理智溶解在月光中，在酒精迷醉下憑著本能撲身向前。

? ? ? 恍惚間，曉歌好像看到一匹狼向她狂奔而來。這只獨狼漫步彌久，他見過最高的山，跨過最急的河，遇到過形形色色的同類，卻久久沒有進食。如今看到一只落地的百靈鳥，便毫不猶豫地欺身而上，發(fā)泄似的左扯右抓、狂撕亂咬，喉嚨里發(fā)出幽沉的咕嚕聲，像是在跟這了無生氣的荒原上難得遇見的活物傾訴孤獨，抒發(fā)苦悶。

? ? ? 面對狂風暴雨，曉歌咬緊牙關(guān)，毅然決然迎難而上?？v使如海上的孤帆般搖搖欲墜，她也以一種卓絕的堅忍停了過來，一如當年她對活下來的渴望，對改變現(xiàn)狀的決心。她知道，路的盡頭或許不是春暖花開，但至少是處溫暖的蝸居，是她那劇烈跳動的心臟的休憩所。

? ? ? 夜空之上，一顆流星劃破了漆黑，曳著長長的白尾。月亮退居一邊，群星為它讓路。它以勢不可當?shù)臍鈩菀煌鶡o前，幾乎馬上要突破天際，沖到極樂的天堂——

? ? ? 突然，瘋狂沒有征兆地了結(jié)了，狼離開了百靈鳥，在地上隨意挖些枯草根吞咽，又撕下幾塊樹皮干嚼。在難忍的饑餓與孤獨之間，他選擇暫時緩解后者。靜立在百靈鳥身邊，肚子的充塞換來了一陣虛假的滿足感，他開始靜下心來想這一路發(fā)生的事。他見過的山一定是最高的嗎？他跨過的河一定是最急的嗎？他所見過的形形色色的同類，他都能深入了解嗎？他們真的是他的同類嗎，而非不能彼此相食、卻為獲取獵物無聲殘殺的敵人？原本渾渾噩噩的腳印，突然在背后清晰可見，延展向觸不可及的未知盡頭。他焦躁不安，踟躕徘徊，內(nèi)心紛雜難以解開，最終化為一聲悠長的狼嗥。那嗥聲擊穿了月，打落了星，為千里之外的人們所震驚，勾得不同時代賞月的人搖頭嘆息。

? ? ? 曉歌大口喘著氣，還沒從瘋狂的了結(jié)中回過神來。她茫然地沾起臉上的液體，是……淚？

? ? ? 剎那間，博士那永遠沉著冷靜、指揮全局的穩(wěn)健形象破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鮮活的人。她為此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到開心，又因他的悲傷而難過。

? ? ? 百靈鳥失措地看著發(fā)出嗥聲后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狼，根本沒有思考，帶著獻身的意味抱住了他，羽毛輕撫他戰(zhàn)栗的身軀。倏忽間，狼嘴在眼前急速放大沖鳥兒而來，她下意識緊閉雙眼。料想中的噬咬沒有發(fā)生，反而一股濕熱的觸感從唇上傳來，像初春消融出的叮咚泉水，像夏夜與蟬鳴相和的月曦，像秋晨氤氳霧氣的暖陽，像深冬草叢間孩子們的笑嚷。

? ? ? 不知不覺，曉歌好像也醉了，在溫情的絲帶間纏綿徘徊，樂不思家在何方。不，這里就是家，這里有她的一切。

? ? ? 曉歌睡著了，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博士守候在她的身旁，望著破曉，嘴里哼唱不知名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