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卡」花吐癥&赤花癥 追隨者(上)

/魔法師/ /長篇預警/ /私設+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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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木纏繞著刻著眾多奇異符號的石柱,古樸的歐式建筑莊重典雅,青磚鋪著的小路迂曲盤環(huán),最終通往密林深處,高墻被細密的蛛網(wǎng)與奪縫而出的枝蔓盡數(shù)占領。
卡米爾坐在學院中央那棵巨大古樹的枝丫之上,看著周圍上飛行課的學生騎著掃帚在教學樓上方盤桓,不熟練的控制術讓飛行的航道歪歪扭扭。
還是初級的魔法師嗎?
卡米爾看了眼自己寬大黑色衣袍,學院的?;毡煌昝离[匿于銀邊青色的紋路之間。只要在下一次考核中取得“優(yōu)秀”這條紋便能換做金色的,金邊是最高級魔法師“先知”的象征。
不過大概是等不到下一次考核了。
卡米爾眼神黯了黯,將目光投向古樹右下方,一方碧池之中幾尾淺色系的魚兒暢游著,尾鰭偶爾激蕩起的水珠恰好步入了陽光的領域,光線透過珠身在周邊花草之上架起七彩橋梁,轉瞬即逝。
周圍輕靈的鳥鳴聲混著嬉笑聲,幾個拿著魔法棒的學生在水池旁嘗試著將流動的水變作水柱,稍一不穩(wěn)水柱便成為水珠落回池中,驚了游魚。
也不知道這樣的景色還能看多久。
身旁有什么東西碰了他一下??谞柣剡^神來轉頭看去,發(fā)現(xiàn)是一只擁有白色羽毛的鴿子,不過在翅尖與尾羽上有幾縷奪目的黑色,倒顯得與眾不同。
“雷王?”這是他和他的大哥一同飼養(yǎng)的鴿子,不知道是不是受魔法熏陶的原因,它格外通人性,所以也成了他們間專屬的信鴿,“是大哥有什么消息給我嗎?”
卡米爾淡漠的臉上難得露出一抹溫柔,朝它伸出了手。
雷王歪頭在他掌心蹭了蹭,露出隱藏得很好的爪子,上面系著一張紙條??谞栃⌒娜∠录垪l,展開來紙上是他大哥飄逸的字跡:圖書館,來找我,有事相告。
紙條展開后便散出淡淡的墨香,縈繞在卡米爾鼻翼間經(jīng)久不衰,這確實是圖書館特有的墨水書寫出的信。
卡米爾輕輕敲了敲雷王流線型的脊背,后者會意地撲騰起翅膀朝圖書館的方向飛去。
見雷王飛遠后,卡米爾隨手拿起身邊的魔法棒,從樹枝上躍下,在即將落到地面時施了一個風系魔法幫助自己緩速,衣袍和發(fā)絲都被風帶得飄起,幾片落葉也于草木間紛飛著。
站穩(wěn)后,他朝圖書館走去。他大哥的消息看起來并不是那么著急,而且是讓雷王告知,他自然也不需要太過急切。
鵝卵石鋪出的小路行程中的一個站點是教學樓旁的花田,棕白色的木質柵欄將其環(huán)在中央。
其中種的是藍色妖姬,欲滴的花瓣在微風輕撫之下顫栗著,身姿足夠優(yōu)雅,與復古的學院相得益彰。
這里的花朵會永遠處在綻放最熱烈的階段,不會衰敗,更不會枯萎。
卡米爾忍不住停了下來。
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抹藍色,比眼前這片花海擁有的色澤要淡上許多的天藍色,那是他世界里的第一抹色彩,是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一人給予他的色彩。
從那以后大千世界的美好才得以匯入他的眼眸。
這個學院里沒有像那樣的藍。
心緒微微觸動,卡米爾感覺自己的喉間猛然傳來劇烈的熾熱感,似乎有什么東西掙扎著要從喉中鉆出,他皺了皺眉,忍著惡心的強烈欲望將這種詭異的感覺強壓下去。
待熾熱感終于消退了些,卡米爾眼角泛紅,呼吸已略顯急促,額角也有了細密的汗珠。他看了眼周遭搖曳的藍色,加快了去往圖書館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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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坐落在學院的東南角,不知是不是被高處垂下的紫藤蘿占領了外墻的原因,有幾分古老與神秘。正門旁醒目的位子立了尊漢白玉雕成的塑像,是學院的首位“先知”。
卡米爾經(jīng)過雕像時停了腳步,轉身恭敬地一鞠躬后才走進門內(nèi)。
門內(nèi)便是書的世界,排列整齊的書架上擺著一本本或嶄新或陳舊的書籍,一眼看去頗有些壯觀之感。
此時并不是休息時間,周遭看書的學生屈指可數(shù)。卡米爾走向里座的同時撇了眼他們衣袍上的紋路,大多是銀邊赤紋,唯有一名同他一般是銀邊青紋。
卡米爾不用看臉便知那位是安迷修,畢竟青紋的魔法師除去教師只有三名。雖說他同他的大哥都是青紋,但他的大哥比他熟識魔法得多,他知道。
銀邊赤紋便已是高級魔法師,魔法再精進些可以獲得青紋,高級魔法師不需要再于教室內(nèi)聽課,只需要不斷磨煉自己的法術等待“先知”考核即可。
卡米爾繼續(xù)朝里走,拐過最后一個書架后果不其然在他們習慣閱讀的那張木桌前看見了他大哥的身影。
“大哥?!?/p>
雷獅單手撐臉看著木桌上的紋路,心思明顯不在面前那本書上,聽到卡米爾叫他后愣了一秒才抬起頭來笑了笑道,“卡米爾,你來了?!?/p>
“嗯?!笨谞栞p念了一句咒語,旁邊書架上一本略發(fā)白的黃皮書便飛入他的手中,雷獅覺得那有些眼熟,但只來得及看清封面題目中的“異病”二字。
他抱著書在雷獅對面坐下,認真地翻閱起來。他深知自家大哥的脾性,若是有事必定說得干脆,若是未到開口的時機問了也無濟于事。
陽光透過窗上復古的彩色碎塊玻璃打在桌面上,塵埃于光束中舞蹈。
兩個人對坐著翻閱各自手中的書籍,頗有些歲月靜好的模樣。
“卡米爾?!崩转{摩挲著手中的書頁,沉吟片刻后終于說了一句話,“下個月的考核,我不打算參加了?!?/p>
聽到這句話,卡米爾頃刻間抬了頭,海藍色的眼眸里滿是震驚和不解,“為什么?”
按現(xiàn)在魔法學院的境況來看,若是考核,雷獅必是能成為“先知”的那一個。
“為什么啊……你還記得我當初來魔法學院的原因嗎?”雷獅將手伸到陽光之下,專注地看著自己被照得有些透明的血管,發(fā)問道。
“記得?!笨谞桙c了點頭。不愿意同一群人爭奪一塊小小的蛋糕,受制于他人掌控之下,便到此處來自己學習,企圖開辟新的天地。
“嗯,若是成為了‘先知’,不就是又把自己關進囚籠之中嗎?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完全不想再進去一次?!崩转{不屑地笑了笑,似乎是對這一切的嘲諷,“所以呢,我可能什么時候就會離開這里,去別的地方,憑我現(xiàn)在的能力要出去看看還是很容易的?!?/p>
卡米爾注意到他說的一直都是“我”而不是“我們”。
“這樣嗎……”卡米爾暗自捏緊了衣擺,心里已有了某種猜測,而且憑他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怎么想都沒辦法陪著雷獅離開,“那我……”
“那時候你就沒必要再跟著我了?!崩转{眼里有隱約的不忍閃過,卻徑直打斷他的話,兀自替他做了決定,“你留下來,好好過考核。”
明明自己想到過,而且這是對自己最為有利的決定,就算他聽到的是與之相反的答案,他也要回絕,不是嗎?那為什么當雷獅真的說出口時卻仍然難以接受?
“……知道了?!彼p聲答道,先前被他壓下的惡心感隨波動的情緒再次翻涌起來,攻勢也猛烈了許多,一股接著一股,即將涌入口腔,他迅速起身留下一句話便朝外跑去。
“大哥,我出去一趟……”
剛跑到圖書館門前,他便再也忍不住,只來得及布下一個屏障便扶著漢白玉雕塑劇烈咳嗽了起來,喉間的撕裂感讓他疼得眼前陣陣發(fā)黑,藍色的花瓣迫不及待地涌出口腔。
眼淚隨之奪眶而出,與花瓣一同落在青磚地上。
本來不能哭的,也沒有理由哭,但現(xiàn)在讓他脆弱一回,就當是他因為疼痛難忍而落淚的好不好?
那一天于他而言的新生之后,他便一直跟隨著雷獅,那是他用盡力氣花費畢生追逐的方向,說雷獅是他的神都不為過,但現(xiàn)在,他的神好像也要拋棄他了。
他想過自己會失去尾隨的資格,卻沒有想到是以被他的大哥主動拒絕這種方式,這是在單方面否定他嗎?
花瓣在空中飄飛著,似乎在為誰無聲地哀默。
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足夠努力了,為了能配上從一開始就是天之驕子的雷獅,他在完全不一樣的起點全力拼搏著。企盼著靠近他的神明,他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代價,最終才能夠與雷獅并肩。
他還記得那時嚴苛的老師將銀邊青紋的衣袍鄭重地遞到自己手中,微笑著說出的難得肯定的話語,“你是我教的第一個有天賦且肯努力的學生,將來必是可塑之才?!?/p>
他為這句話高興了許久,就像是向往星星的孩子登上高樓后離自己的愿望更進了一步。
沒想到原來還是不夠嗎?
也是,就算登上了高樓又能怎么樣呢?星星是掛在天上的,終究遙不可及。
喉中的花瓣已經(jīng)被吐完了,卡米爾揪著前胸的衣服開始用力咳嗽,眼中的淚還不斷滑下,汗珠與淚珠打濕了頭發(fā),現(xiàn)在的他看起來既頹廢又狼狽。
“到底要什么樣的人才能配得上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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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淚水終于止住??谞柨吭诘裣襁叴罂诖罂诘卮鴼?,喉嚨在經(jīng)受了花瓣與他后來掩飾般咳嗽的磨難后已經(jīng)不堪重負,連吞咽口水都帶起刺痛。
他看著青磚上散亂的藍色花瓣,閉上眼疲憊地嘆了口氣。
上一次咳嗽時咳出的還只是零星幾片花瓣,這一次已經(jīng)可以用把來計數(shù)了,并且越來越難壓抑。
早在第一次犯病前他就從古書上了解到了這種病癥,花吐癥。這種被認為早已消失的病癥居然會莫名出現(xiàn)在他的身上。
患病者先是會咳嗽,后來會吐出花瓣,當吐出鮮血與完整的花朵之時,這個人也命不久矣,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進行到倒數(shù)第二個階段了。
“花吐乃單思郁結之癥,唯相戀之吻可以化解?!?/p>
他將從古書上記下的話放在腦中細細研磨。他的單思對象是他的大哥,那個于他而言不可觸碰的存在。可笑吧,他居然對他的神明抱有褻瀆的心思。
雷獅也看不上他吧,所以那一份感情必須小心翼翼地隱藏起來,畢竟說了只會平白惹人擔心讓人無奈,說不定還會牽制住對方的腳步,倒不如讓他一人獨承這份痛苦。
他只是一個追隨者,別人拒絕他便無法繼續(xù)尾隨。
但他的大哥可是要去很多很多地方的,可以看見潮汐、極光,會走得足夠遠,也不應該有誰能夠干涉雷獅,他的大哥屬于自由。
而且他的大哥已經(jīng)足夠照顧他了不是嗎?總不能自己還要以疾病來左右對方的感情。
死亡如影隨形地伴于他左右,指不定何時伸出利爪便會將他的性命收于囊中。那就努力再撐一段時間,撐到他的大哥離開,起碼,不能讓大哥看見自己倒下的樣子。
卡米爾撿起地上的一片花瓣,陽光撫照之下這天空般純凈的藍色又剔透了些許,他對這花瓣異常熟識。
那抹永遠綻放在他記憶深處的藍——勿忘我。
卡米爾捏著它癡迷地看了許久,最終決絕地啟唇輕聲念了一句咒語,地上散落的花瓣連同他手上這片都被驟然升起的小火苗吞噬,隨即化作飛灰消散無蹤。
處理完花瓣后他又對自己的身體施了一次初級冰凍魔法,這是他在得知花吐癥這種病時就考慮過的一個方法,它能夠讓體內(nèi)的血液流得較緩些。
他企圖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延長花朵的生長時間,為自己多爭取一段光陰。
體表的溫度頓時低了下來,牙根處凍感尤為明顯??谞栍寐园l(fā)麻的手指摸了摸發(fā)絲,確認自己的儀表并無不妥后才解除屏障。
他用有些僵直的雙腿朝圖書館大門走去,身旁的雕塑周圍似往常一般干干凈凈,宛若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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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我回來了?!笨谞栕叩嚼转{面前坐下,卻不期然在雷獅眼中看見了一抹一閃而過的憂傷,速度快到卡米爾懷疑自己看錯了。
卡米爾身上有股寒意。雷獅皺了皺眉,他對于魔法波動一向敏感,很確定是魔法所為,“你去哪里了?”
“我之前想去上廁所,想回來時碰見了一位老師,匆匆忙忙地拉著我去做魔法實驗,我就沒來得及告訴大哥?!庇捎谑窃谀X中早已思考清楚的對策,卡米爾答得迅速且干脆。
答得過于利落,回答過于平板,像在復述腦中安排好的事情,只要問問那位老師的名字卡米爾就會束手無策了吧。
卡米爾在隱瞞他。雷獅危險地瞇了瞇眼。其實這也算不上什么壞事,卡米爾終于有了自己的想法,這是很好的一點,畢竟他不可能每時每刻跟在卡米爾身后,卡米爾總歸是要獨立的。
“知道了?!崩转{斂去脅意帶出抹笑,舉起手上那本書揮了揮,是卡米爾剛剛看的《異病錄》,“這本,先借我看看。”
“好……”卡米爾起身從書架上取下另一本書,干脆倚靠在書架旁翻閱起來。他的后背泌出了些冷汗,剛剛雷獅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訴他自己已經(jīng)看穿了他有所隱瞞,所幸對方并未揭穿。
時間已經(jīng)迫近正午,陽光漸漸熱烈了起來,透過彩色玻璃的光也明亮了些,雷獅忍不住瞇了瞇眼,稍稍向旁邊移了一點。
“卡米爾?!崩转{突然叫他,很鄭重地說了一句話,“就算我離開這里了,你也要好好研習魔法,通過考核成為‘先知’,不然我可是會生氣的?!?/p>
“……嗯?!笨谞柲缶o書頁,將目光從上面各式各樣的符號上移開,他不敢承諾什么,于是抬頭笑了笑應道,“我盡力?!?/p>
只是恐怕要辜負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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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癥再次發(fā)作了,一切都來得那么猝不及防。
卡米爾還在嘗試繪制魔法陣之時,喉間陡然漫起的灼熱感迅速蔓延遍了他全身,聲帶宛若被撕裂的痛感隨之傳來。
卡米爾慌忙為房間施下屏障,隨后便劇烈咳嗽起來。
染血的花瓣自他口中涌出,完整的花朵隨之而來,鮮血與花瓣交織著落到地上,刺目的紅色與靈動的藍色糾纏在一起透出深幽的紫,竟有幾分驚心動魄的美。
只不過是以生命作為顏料譜寫出的美。
生命力似乎都隨著血液流逝,卡米爾緊緊抓著胸前的衣服,感覺心臟隨著喉嚨一起刺痛起來。明明他的大哥計劃明天就離開了,他只要再熬過一天,只要一天,那時他再怎么樣都無所謂了。
有沒有什么可以改變這一其二,可不可以再多賜予他一點時間,只要一點……對了,冰凍魔法!
他沒有仔細思考便費勁地摸索到桌邊拿起魔法棒,口中沾著血液的花瓣落到潔白的紙面上,暈開了一抹紅。
他對自己施加了中級冰凍魔法,寒冷占領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在被慢慢凝結,手指幾乎捏不住魔法棒。
刺骨的寒意與喉間的疼痛一同爭奪著他的感應神經(jīng),他似乎被分割成了無數(shù)塊,其中的一半被放置于冰原承受著風雪無情的洗禮,另一半置于刀尖之上被鋒芒蹂躪。
但曉是精神與肉體都承載著巨大的痛苦,卻依舊止不住喉中不斷涌出的鮮血與藍色花朵。
還不夠嗎?卡米爾的大腦已經(jīng)有些混沌,趕忙借桌子壓住自己的手好讓手指聚起些力氣,又對自己施了高級冰凍魔法。
這一回更甚的寒冷占據(jù)了上風,很快麻痹了他的痛覺神經(jīng)。寒意已經(jīng)超過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圍,他逐漸感受不到痛苦和冰冷,甚至失去了對身體的操縱權,倒在地面上。
由寒冬變?yōu)椤皽嘏钡拇饲榇司白屗氲搅嗽S久之前。
那時,一個衣裳單薄的小男孩于寒冬之中蜷縮在枯樹旁邊,寒冷一點點侵蝕著他的身體,即將襲入骨骸,卻不想軀體突然被帶著暖意的外衣包圍。
他抬眼看去,只見一個比他大了些的男孩環(huán)著臂抵御著寒冷,蹲下身來打了個響指。似變魔術一般,他看見那人的手中多了一枝藍色的花朵,無盡的白雪與枯樹之間這是頗為奪目的色彩。
“這是勿忘我,也叫星辰花?!蹦侨藢⒒ㄖf到他的面前,道,“是你眼睛的顏色?!?/p>
他瞪大了眼仔細地看著那點色彩,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墜回滿是白與褐的世界之中。
那人看著他驚喜的模樣,忍不住彎了彎嘴角,“真難得,你現(xiàn)在的眼睛里就像勿忘我的別名一樣,有星星呢。”
卡米爾的思緒逐漸渙散起來,看著自己口中仍然在漫出的染血花朵,像當時一樣緩緩伸出手去觸碰那看起來無比脆弱的花瓣。
根本沒用啊……對不起,大哥,我達不成您的要求也等不到您離開了……
也不知道我現(xiàn)在的眼眸里,還有沒有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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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獅破開卡米爾房間的屏障,緊接著就看見了躺在鮮血與花瓣之中的瘦削少年。
他的瞳眸陡然縮小,快步上前將少年揉起,從外表看不出來,接觸以后才發(fā)現(xiàn)肩胛骨突出得讓人心疼,這人黑色衣袍中的白色襯衣也沾染了血跡,晃得他眼疼。
懷中過分冰冷的觸感讓他打了個寒戰(zhàn)。雷獅顫著手探了探卡米爾的鼻息,很微弱,但起碼存在。
幸好還來得及。
“花吐乃單思郁結之癥,唯相戀之吻可以化解?!?/p>
雷獅低下頭吻上卡米爾的唇。
卡米爾喜歡誰,他真的一清二楚。這人所有的情緒都分明地寫在眸子里面,這么多年了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卡米爾并不適合掩飾什么,卻將花吐癥這一情況隱藏得完美無瑕,不,也不算完美無瑕,他有察覺到不對勁,但怎么也沒想到真相是這樣的。
雷獅覺得胸中堵了一口氣,異常難受。為什么不告訴他?這家伙這么輕視自己的性命嗎?還是喜歡他已經(jīng)喜歡到了卑微的地步?
“你這樣,讓我怎么放心地離開啊?!崩转{幽幽地嘆了口氣,檢查卡米爾喉中積血都消融后放了一個火系魔法來溫暖他的身體。
計劃需要調(diào)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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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米爾醒來時看見自己房間木質的天花板時有一種不真實感,他原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醒過來的機會了。
冰凍魔法真的起作用了?
他掙扎著從床上坐起,發(fā)現(xiàn)自己沾染了血跡的校服已被換做睡覺時的衣物,房間內(nèi)的花瓣與鮮血也消失無蹤,整個房間干凈如初。
是他的大哥做的嗎?他的大哥也看過《異病錄》,自然會知道他患上了什么病癥吧?看來想讓他的大哥放心這一點,是徹底做不到了。
雖挺過了這次,誰知道下一次什么時候到來呢?下一回他的命可就不一定有這么大了。想來他的大哥離開的計劃必會被他打攪吧。
卡米爾神色黯淡,自己似乎……在拖累別人呢。
房門被人用力推開了,木質的門與墻接觸發(fā)出沉悶的響聲。雷獅端著一碗粥面色不虞地走進來,見卡米爾醒了后干脆直接把粥粗魯?shù)厝雽Ψ绞种?,語氣冰冷,“自己吃。”
卡米爾點頭,乖乖捧著粥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慢慢喝下。
雷獅看著他喝粥,心里那股怒意莫名更甚。雷獅皺眉奪過卡米爾手中的碗與勺子,狠聲道,“你就沒有什么要解釋的嗎?”
解釋?解釋什么?解釋他暗戀著的那個人是誰嗎?解釋為什么不和那個人告白嗎?卡米爾眉眼微垂,暗暗咬了咬唇后抬頭直視雷獅,“沒有?!?/p>
“呵,沒有?”雷獅挑了挑眉,語調(diào)微微上揚,透出明顯的怒氣,捏著勺子的手背上迸出青筋,“為什么不說?拿命開玩笑很舒服嗎?你知不知道要是雷王沒有看見你房間里的境況來通知我你現(xiàn)在早該躺棺材里了!”
“大哥別管我了,不是要離開嗎,那就趕緊去收拾東西吧?!笨谞栍昧ν铝丝諝?,勉強擠出個笑,“在這里陪我這個將死之人耗只是浪費時間?!?/p>
“哈,你這么想死的啊?!崩转{氣急反笑,抓著勺子舀起一勺粥胡亂塞到卡米爾口中,“那現(xiàn)在是不是很難過?因為你死不了了?!?/p>
“唔?”卡米爾的牙被陶瓷的勺子磕得生疼,還未緩過來就聽到一句無法迅速理解的話,只訝異地看他。
“你死不了了!”雷獅咬牙切齒地重復了一句,將勺子猛地抽出扔進碗里,湯水被震得蕩起,“怎么樣?要不要找點別的方式好好消遣一下你自己的生命?。俊?/p>
雷獅將碗重重地放在一旁的桌上,伸出手說一種方式便壓下一根手指,“喏,我說,上吊、投河、跳樓這些都很不錯啊,再不濟用你那冰凍魔法把自己折騰死也……”
(被屏,請先往下走。)
所有紛亂的情緒與洶涌的怒意都被吻和眼淚熄滅。
雷獅放開了他,垂眼看著對面那人將頭壓在他肩上,單手揪著他胸前的衣服,肩膀微微聳動。
“太好了……”卡米爾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低低的啜泣聲里夾雜著喜悅和不可置信,“大哥也喜歡我,真的太好了……”
“……是啊,我也喜歡你?!崩转{感覺到自己肩膀上那塊衣料被慢慢濡濕,輕聲答道,又撫了撫他的發(fā)絲,淡淡的笑中不知為何染上一抹苦澀。
雷獅輕拍著他的背給予他安慰,一場嚴肅的質問愣是被對方變成了告白。
過了許久卡米爾終于止住了眼淚,有些不好意思地將頭從雷獅肩上移開,出口的話卻說得疏離,“如果唐突了,我很抱歉,我想要通過一些接觸來證明這并不是我的幻想?!?/p>
雷獅將視線移到他側過的臉上,毫不意外地在故作鎮(zhèn)定的對方耳尖看見一抹淺淡的粉色。
“哈,要道歉的話,不應該為這個?!崩转{反手捏住卡米爾的指節(jié),由于過分用力兩人的骨節(jié)都微微泛白,“你的命,可得好好保管,我不希望這樣的情況再出現(xiàn)第二次?!?/p>
“無論是為了什么?!彼又亓诉@句話的語氣,似乎是要將此鐫上卡米爾的心頭。
卡米爾轉過頭看雷獅,他總覺得雷獅說出這些話時還隱藏著更深層的情緒。那情緒似乎很沉重,僅僅是聽著,就足以壓迫著他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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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獅再沒提過離開的事情。那天他們在圖書館的對話似乎就是風拂過一般,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但他好像更加迫切地想讓卡米爾成為“先知”,甚至主動擔任輔導一職。
“對,把水系魔法與火系魔法融合在一起?!崩转{坐在訓練場的長椅上指導著卡米爾。
卡米爾停下手中揮舞魔法棒的動作,神色中帶了些不解,“可是,大哥……”
“我知道你想說水和火是相克的,但正因為相克,剛接觸時的那一刻由于相互排斥,力量爆發(fā)更強。”雷獅雙手握拳用力碰在一起又迅速彈開,解釋時他眼中露出些狂熱。
是……老師上課時從來沒有講過的理論……
卡米爾聽著,不由得暗自在心底佩服了一下雷獅。對魔法有極高的領悟和獨到的理解,并且本人也極其熱愛這一套奇妙的戲法。比起把學好魔法當做一項任務的他,雷獅認為研習魔法是一種享受,這一點他不可能學的來。
卡米爾垂了垂眼,念出咒語企圖將兩種相克的元素相融,但失敗了,火系魔法與水系魔法被前后放出,更強勢一些的水很快撲滅了火。
他無助地轉頭看向雷獅,雷獅只是抬了抬下巴讓他繼續(xù)施法。
卡米爾只好再次舉起魔法棒,嘗試了一次又一次,結果都以失敗告終。要讓這兩種東西融合在一起的難度系數(shù)本就非常高,再加上卡米爾僅僅只聽了理論便要開始嘗試,更是難上加難。
但雷獅沒有說什么,他便不敢停下來,繼續(xù)讓水火元素在他手上被糟蹋得面目全非。身側注視著他的眼神逐漸成為審視,他能感覺到周邊逐漸蔓延起的怒火,仿佛要一點點吞噬他。
卡米爾全身的肌肉都緊繃住了,恐懼像一只無形的手強迫著他不斷向靶子放出魔法,但每一次搶先一步出來的魔法都被后一個魔法湮滅,無一例外。
最終先倒下的是他,目標的靶子還安然無恙,他卻已精疲力竭。
損敵為零自損一千。
雷獅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面色陰沉得可怕。他從卡米爾手中抽出魔法棒,低聲念了幾句水與火便交織著撞向靶子,將后者傷得支離破碎。
在魔法碰擊帶出的巨大火光中,雷獅轉頭看向俯在地上喘息的那人,神色間比憤怒更甚的,是不解。
“看清楚了!”雷獅把魔法棒狠狠地摔在地上,將卡米爾拽了起來送給他劈頭蓋臉的一句,“這么簡單都做不到嗎!”
這么簡單都,做不到嗎……那只是于雷獅而言的簡單吧。
“對不起……”卡米爾移開了視線,咬牙說道,但除了這句也沒有下文。他的聲音很低,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攥成拳頭。
雷獅沉默地看著他,接下來他們無聲地對峙著。這場由雷獅挑起的事端最終也是他先認了輸,他抬手拍干凈卡米爾衣袍上沾染的塵埃,將后者擁入懷中。
“對不起,這句話應該是我說才對?!崩转{將卡米爾揉得很緊,聲音壓抑,“是我太過心急了?!?/p>
因為,我真的很害怕來不及,很怕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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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們確認關系后,卡米爾就注意到了。除了擁抱、親吻,雷獅并不愿意和他做一些更親密的事情,雷獅對此的回應一律是,“你還太小?!北M管他并不介意這些。
本來雷獅連與他同床共枕這一點都予以回絕,但在他的軟磨硬泡之下還是得到了應允。
卡米爾的睡眠一向很淺,或許是睡在雷獅身邊有了安全感,總之后來他的睡眠基本上都不錯。但有一晚他難得半夜醒來之時,卻未在身旁看見雷獅。
那一晚他睜著眼睛等了很久很久,最終在天邊出現(xiàn)一抹晨曦時看見雷獅推門進來。他忙閉上眼睛裝睡,感覺身旁的床陷下了些才將眼睛睜開條縫,清楚地在雷獅的臉上看見了疲憊。
還帶著點風塵的氣息。
從那一晚后卡米爾的睡眠便重新變得很淺,身旁那人若是離開,他在下一刻便可以睜開眼睛。
他感覺到雷獅半夜離開的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從三天一次到了現(xiàn)在的一天一次。
雖說卡米爾對雷獅足夠放心,卻也不免有些懷疑。雷獅從不碰他,卻常常在夜半時分不見蹤跡,似乎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一點。
這是他好不容易才奪到身邊的人,自是不能讓其他人輕松地拿去。所以在這天晚上雷獅起身出門后,卡米爾也斂了自己的聲息尾隨著出去。
他一路跟著雷獅出了大門,又在學院里七拐八拐了很久,久到他良好的記憶力也幾乎要記不清路時終于到達一個他從未見過的亭子。
打野戰(zhàn)?
卡米爾撇撇嘴,選擇了一棵離得較近的榕樹蹲下作為藏身處,等待他想象中那位敵人出場。但他沒有等到,只看見他的大哥揮舞起魔法棒,釋放出了紅色光輝打在自己身上。
那紅色光輝他異常熟悉,是火系魔法中的一種。
這一切都在清楚地告訴他一件事,他的大哥像他之前緩解花吐癥時一樣,在對自己施加魔法。
他的大哥應該很清楚魔法對人體有一定傷害啊,那為什么要這樣?是也患上了什么病癥嗎?花吐癥?所以他的大哥果然是為了救他才選擇和他在一起的嗎……不對,花吐癥要兩情相悅的人接吻才有效果啊,他的大哥也是喜歡他的,所以不是花吐癥那究竟是為什么……
卡米爾腦中迅速閃過一大片亂七八糟的念頭,不知為何驚慌的感覺直沖上他的大腦,他扶著樹干起身,恨不得直接沖上去揪住雷獅的衣襟問個明白。
當踏出一步踩到枯枝時他才回過神來,寂靜的夜晚間清脆的響聲無處可遁,自然也吸引了前方那人的注意力??谞栐诶转{到來前就急匆匆挑隱蔽的地方順著原路返回。
他一路躲著跑回自己的房間中,又急匆匆弄干凈了身上沾染的草葉用火系魔法將其焚燒后趕忙躲進被中才敢喘氣。
按雷獅敏銳的觀察能力大概發(fā)現(xiàn)是他了吧,那之前那一通跑不就沒有任何意義了?他大可以站在原地質問他的戀人為什么半夜跑出來對自己施魔法,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沒骨氣地跑掉。
說到底還是因為恐慌吧,覺得自己做錯事了的恐慌。
但他想錯了,雷獅并沒有緊追著他回來。他一直撐著想讓自己等下去,可過于疲憊的身體占了上風,他終是支不住眼皮沉沉睡去。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