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標(biāo)題：Pegasus Device: Reckoning

作者：AuroraDawn

原文鏈接：https://www.fimfiction.net/story/483427/pegasus-device-reckoning

原文標(biāo)簽：MLP:FIM; Gore; Violence; Death; Profanity; Dark; Horror; Alt. Universe; OC

譯者：亂山昏、藤椒向日葵

已獲得授權(quán)，中文版轉(zhuǎn)載請經(jīng)過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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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這種感覺很奇怪。她以前也感受過獨角獸魔法的效果，但這次不大一樣。這不是她記憶中那種刺痛的壓力或物體周圍空氣的奇怪嗡嗡聲。這仿佛是她自己的魔法，感受全然不同。她覺得自己的肉身變成了碳酸水。

尾煙激活護身符后，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體驗到了瞬移。這是某種“自由”，將她從習(xí)慣生活的三維世界中推出來。但并不是說將她從這個世界上抹除，而更像是滑動，就像你在度過了極其艱難的一天后將要沉入夢鄉(xiāng)，身下的床變成了虛空。她所感受到的大概就是這樣。她正驚恐于失去方向感，卻發(fā)現(xiàn)自己再度回到了x-y-z軸的舒適懷抱中。

云掩心神不寧，以至于把護身符的使用要領(lǐng)忘了個精光。就在寶石破裂并將其神秘內(nèi)涵滲入她心中之前，她的全部腦力都被先弄清楚是誰——是什么——救了她給占據(jù)了。她也沒上過高中生物課，但她很確定，一匹像手風(fēng)琴一樣被切成碎條的小馬是站不起來的，更不用說用單蹄穩(wěn)穩(wěn)按住她，連兩個警衛(wèi)都拖不動。首先為什么那……東西要來費心插蹄？再說他們周圍那么多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不，當(dāng)時她想的多得多，所以當(dāng)她消失時，并沒有有意識地向魔法提供一個目的地。但隨后——大概是百萬分之一秒——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個沒有星星也沒有深度的宇宙時，在她心靈深處的回廊里，一只丁香色的小雌駒叫道：我想回家。

然后她就到家了。

她降落——或者說出現(xiàn)——在她的床上，仍然仰躺著，仍然骯臟、抽搐、震驚。她眨了眨眼睛，發(fā)現(xiàn)熟悉的天花板回望著她。百葉窗是打開的，但公寓里還是很黑。她試著動了動一條腿，盡管它還很虛弱，但可以正?；顒印Ｋ衷谄渌龡l腿上重復(fù)了動作，然后冒險翻到側(cè)身去看鬧鐘。

現(xiàn)在是早上五點半。大約半小時后，塞拉斯蒂亞的朝陽就會越過巨云座的邊緣，讓這座城市沐浴在壯麗的陽光中。云掩瞇起眼睛。太陽還沒有升到云中城之上，但它應(yīng)該已經(jīng)越過真正的地平線，照亮了天空。然而，她的房間就跟午夜一樣黑。

她從床上滾下來，默默希望自己只是做了場噩夢，盡管她明白事實并非如此。她把禮文的身份牌和護身符剩下的鋼鏈從脖子上扯下，放在梳妝臺上，用蹄子摸了摸。

堅實又真切。

她沿著走廊往前走，腿在抖，但至少能動了。她溜進浴室，對著鏡子檢查自己的狀況。如果不是因為現(xiàn)在特別崩潰，她會笑自己看起來有多糟。她幾乎認不出自己來：鬃毛亂糟糟地貼著頭皮，皮毛閃著汗水和油光，眼睛發(fā)紅，深陷進黑眼圈里。她的身上有塊黑黢黢的地方反射不出浴室的燈光，勾起了她的注意。她后腿直立，然后干嘔起來。

她的整個肚子，從胃部到腹股溝，全是干涸氧化的血跡。她痛苦地皺起臉，迅速檢查自己的周身，試圖找到任何類型的傷口或者傳送出錯的部位，終于意識到血不是她的。她從空中落下側(cè)躺著，用蹄子托著頭。

他們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她失蹤了。警衛(wèi)會冷靜下來或者被找到，公司會知道她沒有死成，他們會來抓她。他們肯定會搜查她的家，很可能先于其他任何地方。她知道，沒有多少時間讓她想出一個計劃并離開了，這肯定是她的首要任務(wù)。

然而，她站了起來，把淋浴手柄調(diào)到它的最高溫，把CWC鞍包扔到地板上，坐進迅速升溫的雨中。

云掩沒有發(fā)出聲音，也沒有移動，放任蒸騰的水充分浸濕她，犁開身上堆積的油脂。她讓熱度燙焦她的皮膚，讓它輻射到她的深處，讓它溫暖她的骨頭。

十分鐘后，她站起來，抓起洗發(fā)香波，往她的短鬃毛上涂抹泡沫，一直抹到頭皮，用遠超需要的蹄子力道按壓著。她能感覺到污垢開始從發(fā)間脫落，然后繼續(xù)用洗發(fā)香波按摩，有節(jié)奏地搓洗頭頸，遠超需要的用時。又過了十分鐘，她垂下蹄子，俯身進入滾燙的水中沖洗。

她的皮膚又燒了起來，但當(dāng)臟東西被香波帶走時，她感覺到比污垢更重的一種重量也從鬃毛間被沖掉了。她用蹄子梳理了一遍頭發(fā)，把已經(jīng)變灰的泡沫都趕出來，然后離開水柱，坐下。

接著，她抓起那瓶燕麥磨砂沐浴露，倒了接近半瓶在蹄子上。她把那一大坨砸在胸前，像之前一樣有條不紊地按摩起來。擦洗了整整一分鐘后，她的蹄子伸向下半身，重復(fù)這場儀式，直到站起來，撐在浴簾桿旁，用一只后蹄摩擦另一條后腿。她還是沒有說話，也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連眼睛也一眨不眨。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僅僅是在搓洗時盯著浴室的小風(fēng)扇，仿佛它在千碼開外。

全身都是肥皂泡泡了后，她再次四肢著地，進入水中，死寂的眼睛轉(zhuǎn)向下水道。她看見水變成白色的泡沫，然后變灰，然后變紅，然后變黑。她轉(zhuǎn)過身來，靠在墻上，讓水能淹到下腹部，從身上慢慢流出的、似乎無窮無盡的血上挪開目光。

直到水從放射般的滾燙變成僅僅是溫?zé)嶂?，她才回過頭來，全面審視自己。她的皮毛光彩照馬，灰蒙蒙的丁香色幾乎在濕漉漉地發(fā)出輝光。她關(guān)掉快速冷卻下來的淋浴器，一動不動地站著，皮毛里多余的水分開始瀝出。

她什么別的也不干，靜靜聆聽著身上的水滴落。

當(dāng)浴室地板上的嘀嗒水聲慢到她滿意時，她彎下腰，展開翅膀，甩了甩毛，把更多的水濺到淋浴器上。她幾乎下意識地迅速輕彈羽毛，把它們弄蓬松，拉伸開肌肉。

終于，她走出了浴室，用毛巾擦干鬃毛，照起鏡子。

現(xiàn)在，她看起來跟記憶中平時的自己像多了，但同時，她似乎認不出鏡子里盯著她看的那雙眼睛了。她強顏歡笑了一下，又厭惡地放下笑臉。

“好吧，”她打破沉默道，“我想我該走了?！彼淮_定在跟誰說話，或許只是想說服自己。當(dāng)警衛(wèi)們把她拖向天馬設(shè)備時，她還不想離開她的世界。現(xiàn)在，她同樣不想離開。她明白自己得在兩個選項中取舍出一種，而那個不會被切成碎條的選項是目前更誘馬的一種。

她再一次聆聽寂靜的公寓，走出浴室，疑神疑鬼地環(huán)顧四周。

沒有小馬，她慶幸地嘆了口氣。

云掩抓起幾樣?xùn)|西：她第二喜歡的記事本和鉛筆，她能裝上的所有不易腐爛或保質(zhì)期長的食物，還有一件云中城早七點的舊連帽衫。她把它們?nèi)咳M偷來的鞍包里，和清算文件夾放在一塊兒。她朝門口走去，然后停了下來，迅速走進浴室，拿著她最喜歡的毛刷出來：這是她第一次上鏡時流行熒屏送她的禮物。她把它也塞進包里，又朝門口走去，然后突然僵在原地。

她回頭看向窗戶，外面還是一片漆黑。

她看了看鬧鐘，現(xiàn)在是六點半。

云中城沒有暴風(fēng)雨，也不是大霧天。

太陽去哪兒了？

她跑向外面，甚至懶得關(guān)門，滑過走廊，來到公寓門口，砰地一聲甩開門闖出去，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屋外的廣場上。突然間，剛恢復(fù)的四肢再度失去力量，她跌坐在地，張開下巴望向西方，禮文的話輕輕回蕩在腦海中。

……這樣我就能把你擊碎。

她的眼皮輕輕跳動著。

在云掩正西邊的遠處，巨云座的邊緣之外，出現(xiàn)了一道奇怪的閃爍彩虹，好像空氣中的一層浮油。在它后面，大規(guī)模的狂暴雷云——比巨云座還要大——占據(jù)了從對流層到地面的一半。云掩從她的有利位置望過去，能清晰地看到每分鐘都有十幾次閃電擊向那奇怪的珠光色閃爍。

……這樣我就能把你擊碎。

她的腿雖然安放著，卻開始顫抖。

她的視線沿著閃光墻向南，看到一朵孤零零的云，上面立著一座工業(yè)塔。她認出這是在她成長過程中眾多被運往世界各地的輔助工廠之一。從它的頂端射出一道旋轉(zhuǎn)的彩虹，越過她的頭頂，照耀向身后。她慢慢轉(zhuǎn)過身來，臉隨著光束方向望向目的地：云中城氣象公司之巔。

……這樣我就能把你擊碎。

淚水涌進她的眼睛。

然而，彩虹沒有止步于此。天際線上，彩虹工廠的剪影在另外19道連接光束的襯托下，顯得更加引馬注目。它們匯集在頂部的光芒是如此奪目，以至于當(dāng)她直視時，視網(wǎng)膜上都灼燒出了疤痕。一根巨大的彩柱從那兒沖向正上方的天空，撞上無形的大氣邊界，并擴散到周圍，讓整個天空都泛著同樣的浮油光澤，一直延伸到幾英里外那如海市蜃樓般的屏障。

……這樣我就能把你擊碎。

她思緒萬千。禮文說的是真的。她來得太遲了。她沒救下任何小馬。世界正在被摧毀。沒有馬去阻止它。沒有辦法阻止。她自始至終都是一枚棋子。她所有其他鄉(xiāng)鎮(zhèn)、其他城市、其他國家的朋友和往來都將被清算吞噬。云中城遺世獨立，而她被流放了。

最終，太陽沖破了圍城風(fēng)暴，云掩也隨光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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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正是夜晚，風(fēng)暴夜正享受著安全區(qū)的那種奇特寧靜。溫和宜馬的初秋天氣，他一邊在黑暗中踱來踱去，一邊想著，本來就該是這樣的。

他現(xiàn)在沒那么疼了。自他在墻壁干燥的一側(cè)昏厥，雖然支離破碎，但還活著，大約已經(jīng)過了二十四小時。天馬醫(yī)療技術(shù)——就跟其他天馬技術(shù)一樣——非常先進，但是，是兩匹從鎮(zhèn)上趕到他身邊的獨角獸為包扎他出了最多的力。他們不是鎮(zhèn)上最好的醫(yī)生——不幸的是，這一殊榮歸屬于一匹也會飛行咒的小馬。他深吸了一口氣，享受著蹄下仍然潮濕的草地的氣息，也享受著他還能呼吸的事實。

第十三初級團的醫(yī)療員確認他的胸肌和背肌已經(jīng)被復(fù)原。為著他們的付出，獨角獸們被許諾獎賞一個月的額外口糧。風(fēng)暴夜笑了，想到他的上校。那兩匹獨角獸突破了規(guī)定界限，跑到了保持空氣墻在線的設(shè)備旁邊。來自另一個中隊的兩名警衛(wèi)本想阻攔他們，但當(dāng)看到獨角獸魔法作用在他左胸那塊翻卷的肌肉上時，就隨他們?nèi)チ恕?/p>

如果這發(fā)生在其他初級團，他們的指揮官會表示感謝，然后以抗命的罪名將他們活活燒死。但日落上校沒有。他總是對他的中隊違反規(guī)則、不服從命令的情況寬大處理，只要最終是對的就行。

不過，我想知道是誰來決定什么算“對的”。他沉思著，轉(zhuǎn)過巡邏的柵欄的拐角。

他察覺到心中非常非常微小的部分在為自己這么快就被治愈并遣回工作崗位而難過。當(dāng)然，他現(xiàn)在還不能飛，而且翅膀被紗布緊緊裹著，但他并不怎么感覺到痛。一個星期的物理治療，他就會強健得足以回到——

——回哪兒去？實際上，讓所有初級團的全部中隊來維持安全區(qū)的天氣完全沒有必要。塔爾塔洛斯啊，風(fēng)暴想，云中城本來就在這整塊地區(qū)派遣有氣象小馬。他記得確實提到過什么把初級團劃歸到閃電生產(chǎn)部門下，雖然不知道藍寶石董事到底要拿他們做什么?？隙ㄓ惺裁从媱?。對一切可能后果全無計劃，這絕非公司的行事風(fēng)格。不管是什么，他知道某個地方肯定把一切都清清楚楚寫著的。

他繼續(xù)往前走，思考回早先的治療。他暫時失去了飛行能力，但據(jù)說依舊強壯而健康。日落上校，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者，發(fā)現(xiàn)他仍有能力工作。為了打消風(fēng)暴的失望，他向他承諾了諸如閃亮的獎?wù)潞蛨?zhí)行董事遠見出席的美妙儀式。

短短時間內(nèi)發(fā)生了很多事情，但這是讓風(fēng)暴夜最困惑的一樁。禮文董事呢？當(dāng)今時刻，似乎不該發(fā)生管理層變動。但他不過是個機械師，而他們是領(lǐng)導(dǎo)，他不是在質(zhì)疑，只是想確認一下自己沒有聽錯?？隙ㄓ幸粋€緣由，一定是計劃好了的，她絕對知道這件事。他抬頭看向彩虹射線與天空相接的地方，在它之下就是總部，里面藏有一切的答案。

他得知明天一切都會被解釋清楚。目前上校們在開會，準(zhǔn)備向全體工馬述職并給全體市民通報情況。風(fēng)暴微笑于天馬的有條不紊。在三十六小時里，整個星球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他沒有聽到城里發(fā)生任何情況。他們只管接受已經(jīng)發(fā)生種種是必須得做的。乖乖小天馬咯，他想著，咯咯笑起來。訓(xùn)練他接受命令并不需要花多大功夫。也許是基因使然？

他走到柵欄門口，打開門閂，穿過木樁和鐵絲網(wǎng)，從唯一的入口進去。這里很快就會拉起電網(wǎng)，但現(xiàn)在老式的防御措施也夠用了。他的頭往左偏，打開了背心上別著的手電筒。

沒錯，他已經(jīng)破碎了，而且只有部分被修復(fù)，但日落覺得即便是破碎的天馬也能巡邏庫房。這是一項忙碌的工作——一項對他來說非必要的公關(guān)工作，好讓他能說自己不僅拯救了所有馬的性命，而且第二天就回去工作，完全不存在過勞或貢獻什么的。他能痊愈，而且沒有小馬會因為他能在硬邦邦的病床上偷懶而感到不平。

除了上夜班，我什么都不需要干。他笑了。

黑暗之中，一捆捆他們搶來壘成長排的不易腐的食物后面，出現(xiàn)了一攤亂子，風(fēng)暴夜暗暗咒罵起來。

好吧，也許我該做點什么。希望是鴿子之類的吧。

他悄悄走過去，蹄子盡量不在新建庫房地面壓緊實的農(nóng)田上發(fā)出任何聲音。他漫不經(jīng)心地繞過拐角，心想陸馬和獨角獸都不可能越得過障礙，盡管它們挺粗糙的。他們也沒有理由這么做。公司為鎮(zhèn)民們提供了充足的夜間口糧，讓他們更好地接受定量食物配給制。除了幾本關(guān)于禁忌的飛行和云上行走的咒語書外，也沒有任何一棟房子里的任何私馬物品被拿走。

他停下來，黑暗中，在微弱的手電筒光束里，他看到了一個披著斗篷的小馬輪廓，它的頭蓋在防水布下面，蹄子邊有幾袋解開的燕麥。

“站??！”他喊道，然后按下對講機。如果它逃了，他沒法去追，但只要他用燈光鎖定住它，其他值夜班的警衛(wèi)就能抓到?！把策壓艚兄笓]部?！彼_口了。

那匹小馬往后一蹦，嚇得翅膀嗲張。它的兜帽滑掉了，露出丁香色皮毛和冷調(diào)的藍綠鬃毛。

是天馬……？風(fēng)暴夜腦袋一歪，左眼疑惑地抽動了一下。連帽斗篷之上又是一個舊公司鞍包。一匹城里的天馬，還可能是個老員工，大老遠跑到這里來翻箱倒柜？城里獲取食物的途徑并沒有變。

“指揮部回復(fù)巡邏，有什么情況？”

“求你了，別、別、別、別，看在露娜的份上，對不起，我馬上走，不要告訴他們。”

“……沒有，指揮部，只是請求報時。”

雌駒難以置信地盯著他，但他回之以惡狠狠的低語:“你敢動一下試試?！?/p>

“午夜過一刻，巡邏。你這班還剩三個小時呢，買個表吧?！?/p>

“是的，指揮部。”他答道，然后關(guān)掉了對講機?！斑^來，馬上。”他瞪著眼前的天馬。露娜在上，她到底在做什么，盜竊公司財產(chǎn)？

雌駒警惕地環(huán)顧了四周，然后才有點畏縮站起，向風(fēng)暴夜走來。她在他指的地方坐下，盯著地面。盡管穿得很厚，她還是在發(fā)抖。風(fēng)暴夜往身后瞥了一眼，然后把一只前蹄搭在她的肩上。她跳了起來，又坐了回去，過了一分鐘，顫抖終于停了。

“你是誰？”他現(xiàn)在說話語氣不那么強硬了。感覺這整件事完全不對頭，他盡力揣想，覺得那雌駒最需要的是同情。解決過錯的事可以再放一分鐘。

云掩吸吸鼻子，抹掉了眼淚，然后抬頭與風(fēng)暴夜對視。風(fēng)暴驚呆了：她淤紫的眼睛里血絲密布，神情悲傷又崩潰。

“你怎么了？”他問道，聲音更溫和了。

新的淚水涌出她的眼睛，她張開嘴想說話，聲音卻哽在喉嚨里，于是她靜靜地啜泣起來。風(fēng)暴夜讓她哭了一陣兒，然后蹄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聽著，我需要你回答我，否則我就要上報了，因為我不能整晚都站在這兒。而且在我弄清楚之前，我不能放你走?！?/p>

“我沒能救下他們?！?/p>

啥？風(fēng)暴疑惑了：“救誰？”

“大家。我努力過了，想弄清楚……禮文在做什么……還有為什么，還有……我想幫忙，但我失敗了，現(xiàn)在他們都死了?！?/p>

風(fēng)暴不需要知道她在說誰。他回頭看了一眼閃閃發(fā)光的彩虹，它在夜色中清晰可見。在它之外，暴風(fēng)雨的強度隨著夜間降溫減弱了，但這并不意味著什么。轉(zhuǎn)瞬間就能變成地獄高溫。他回頭看著雌駒。

“我也失去了一些朋友，”他真誠道，“跟我來吧，我給你倒杯熱茶，公司里有一些很棒的治療師——”

“不要！”一聲驚叫把他嚇得一退，云掩猛烈地甩頭，“不要。他們恨我。我得離開，我得……我不能讓她是對的。”她抬起頭，目光鎖住雄駒，在一切恐懼和悲傷之外，風(fēng)暴夜可以看出她堅定的決心。他眨了眨眼睛。

“欸，我是不是在電視上見過你？”

“我不能讓她是對的。我還沒有那么遲。我必須拯救他們。肯定……肯定有一些小馬還在外面。我得去看看。”

“外面，什么，那外面？”風(fēng)暴夜指向造風(fēng)器之外的雨幕，“別傻了。最多一天你就會死。外面沒法生存?！?/p>

“至少我會死得問心無愧?！彼@么說道，風(fēng)暴夜不知道她是在說服他還是在說服她自己。不過，不管目標(biāo)是誰，它都奏效了。

他抬起頭，在她身后，一片漆黑的天穹中矗立著云中城。他又把目光轉(zhuǎn)回云掩。在過去幾天里他經(jīng)歷了許多道德斗爭，每一次，他都看向自己的家，讓自己確信所做所為是正當(dāng)?shù)?。為?strong>群體，他拋下了老朋友，留他們等死。為了群體，他把他的小馬同類驅(qū)使到一塊，強迫他們?yōu)榕，F(xiàn)在，他也應(yīng)該為了群體的整肅，上報這匹瘋狂的雌駒。

但是，如果不是為了小馬，群體又算什么呢？它不是空中競技場，也不是懸在原野上永不移動的大片云彩。它是居住于斯的天馬們。

他想起曾經(jīng)作為一份子參與過的事情，以及將來繼續(xù)作為一份子要參與的事情?，F(xiàn)在，他到家了，但如果沒有別的地方了，家又算什么呢？為什么總是為了群體呢？他們不都是馬類生靈嗎？

他愣愣凝視著她金色的眼睛。那匹藏在嗚咽小馬之后的堅毅小馬，正變得越發(fā)明顯了。

“……往北走兩英里，離墻大約200米的地方，有一根凸出地面的金屬管。那是通往混沌發(fā)生器的通道，可以讓你在不被噴砂致死的情況下穿過墻。”我為什么要跟她說這些？這匹雌駒是誰？“不準(zhǔn)帶走超過你鞍包容量的東西，不要逗留太久?！痹龠^幾個小時她就會死于暴曬?！叭绻僮屛乙姷侥悖視R上告發(fā)你。走吧?！?/p>

云掩點點頭，在風(fēng)暴夜的指令下，她抿緊嘴唇，緊皺眉心，迅速抓起留在地上的幾袋燕麥，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黑夜中。風(fēng)暴夜看著她抵達空氣墻，然后低低俯沖到地面，在各種巨大的電纜和部件間起起伏伏。在深色斗篷和有限照明的掩護下，他很快就看不見她了。

他離開院子，仔細檢查了鎖，繼續(xù)巡邏下去。他心不在焉，腦海中只在回想剛才發(fā)生的一切。他的心怦怦直跳，不斷提醒他自己違背了訓(xùn)練、命令和期望。他又抬頭看了一眼云中城，然后再次收回了視線。感覺那并不太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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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建筑能保存下來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被龍卷風(fēng)卷起，穿過下落的冰磚和閃電的蛛網(wǎng)，從地基飛出去一百英里遠，最后竟然輕輕地——如果倒過來也算的話——落在一小塊林間空地的中央。

并不清楚樹林間的空隙是在房子落地前就存在的，還是只是過去兩周肆虐山谷的颶風(fēng)的又一表征，但不管怎樣，它就在那里，除了少量的稻草屋頂和窗玻璃不見了之外，基本完好無損。

云掩走到森林邊緣，看到了那座房子，她笑了。樹冠的陰影在一定程度上保護她不受無情灑下的強烈太陽光的傷害，而這棟屋子將足夠保證她不受炙熱射線的灼傷。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相較于冷天沒那么討厭熱天，但她的確喜歡干燥道路勝過泥濘跋涉，所以她半是屈從半是心甘地接受了酷熱，把它當(dāng)作新標(biāo)準(zhǔn)下的“好天氣”。不管怎樣，這并不重要：夜幕降臨時，驟降的氣溫會開啟新的地獄模式，她又得導(dǎo)航到下一個檢查點去。不過，她并不擔(dān)心要去哪里，只需要費心如何到達那里——到目前為止，她的向?qū)看味际菍Φ摹?/p>

她對著天空低聲說了一句謝謝，跟每次夢里的地點被證明是真的時候一樣。峽谷附近一輛廢棄的篷車，山麓上隱蔽的洞穴，一個大到可以鉆進去過夜的狐貍窩，一棟藏在樹林中的顛倒房子。

她冒險向天空一瞥，想看看有沒有幾率出現(xiàn)削弱太陽能量的云層或沙塵暴，但在看之前，她就知道壓根兒不可能有。她戴上兜帽蓋住耳朵，瞄準(zhǔn)房子，以離弦之箭的速度沖出。

感覺就像闖進了烤箱，而在窒息的高溫中用力扇動翅膀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幸好距離并不遠，她鉆入稻草屋頂，滑到下面，爬過破損的部分，里面的背陰處仍然很熱，但至少能住。

離開云中城的頭一個晚上是最難挨的。她在暴風(fēng)雨中離開，暴風(fēng)雨很快變成了暴風(fēng)雪，然后又變成了雪暴。她走得很慢，為了防止身體熱量流失，她把翅膀塞進了斗篷里。她是往著記憶中安全區(qū)外最近城鎮(zhèn)的大致方向去的，但在一片白茫茫的風(fēng)雪中，她知道自己很可能是在亂走一氣。當(dāng)雪終于止住，云終于散開時，只剩月光指引著她穿過冰海，她意識到自己不能再往前走了。她為自己能在那個零下的夜晚幸存下來感到非常自豪，她在積雪中挖了一個隧洞，深到空氣無法竊走體溫，小到可以反射熱量。這里足夠舒服，而她又精疲力竭，她閉上了眼睛，并希望這不是最后一次閉眼。

她做夢了。

她沒有像往常那樣做噩夢，夢見自己在錯雜的銹蝕金屬走廊上逃竄，而是夢見一片夜晚的寧靜山坡，一輪滿月將萋萋芳草全部籠罩上美妙的銀光。在那片田野里，出現(xiàn)了一個閃著微光的村莊，她被輕輕抱起，穿過村莊，來到一所房子前。她被放了下來，門開了，她往里走，發(fā)現(xiàn)房間中央有一扇打開的活板門。從活板門往下看，里面是另一輪月亮，然后她醒了。

在云掩一生中的大多數(shù)夜晚，她的夢都沒有留下。她甚至基本上記不到那些噩夢，只是因為醒來時渾身大汗，心如刀絞，才知道有過了。因此，當(dāng)這個村莊的記憶特別清楚時，她很是訝異——事實上，她清楚到知道村莊在哪，房子在哪。

她從洞里爬出來，整個世界還是像入睡前一樣被雪覆蓋著。天空萬里無云，干凈得仿佛一夜之間世界上所有的溫暖都已經(jīng)散逸到了太空中去。但太陽已經(jīng)升起，云掩面孔上感受到的熱量足以讓她保持希望。在遠處，她可以看到厚厚的砧狀云層正在成形，但它們在她身后，遠離她的目的地。

沒有浪費任何時間，她動身了，越過深得能淹死她的積雪，爬過倒下的樹，無論如何，她都沿著直線前進。她害怕一轉(zhuǎn)身，哪怕只是片刻，她就會失去那夢幻般的方向感，再次迷失方向。所以，即使她不得不從斗篷里伸出翅膀，好飛過一片露頭的巖石時，她也照做不誤。

當(dāng)太陽落下，月亮升起，雨水幾乎要把她淹沒的時候，她終于來到了一個鎮(zhèn)子的邊緣，她以前從未見過這個鎮(zhèn)子，但她認得這里。她沒有尋找幸存者：她知道沒有。她也沒有去探查他們是怎樣死去或消失的：如果她遭遇了同樣的下場，就會加入他們了。她只是沿著路跑下去，直到停在昨晚看到的那所房子前。房子里面，是那扇活板門；活板門后，是庇護所。

她跳了下去，并沒有看見夢中那輪明月，但看到了幾罐蘋果醬、幾袋昂貴的燕麥、火柴、蠟燭和一個放了干火絨的小壁爐。她劃燃火柴，點起火，一待煙囪令馬滿意地吸走了煙氣，她就吃了一些戰(zhàn)利品，把她的廉價貨換成這里的高級牌子。

那晚，她在火塘邊睡得很香，感激于這份饋贈和那不知名的饋贈者。她沒有問為什么，也沒有問是誰給她的恩賜——她又冷又累。好奇心留給明天吧。

然后她做夢了。

每晚一個新地點。不總是像前一晚那么舒服穩(wěn)固，不總是那么容易抵達或輕松找到，但總是能抵御住夜晚降溫帶來的任何災(zāi)難。第一個星期里，她一直在想，她到底是被有意指引到某個地方去，還是只是隨便給了一個安全過夜的地方，但到第八夜，她無需糾結(jié)了。

在她第二個星期的頭一晚，她看見大地盡頭的山丘之上，隱約凸起了坎特洛特峰的輪廓。這樣說不是很準(zhǔn)確，因為城堡的形狀明顯從西面消失了，但它還是非常好認。隨著一個個夢、一天天的行程，云掩發(fā)現(xiàn)它正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對于是誰在召喚她，她有些頭緒了，但仍然不知道為什么。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活著的小馬。到處都是凍硬的尸體，燒焦的骨架，腐爛的濕尸，唯獨沒有溫暖、干燥、呼吸著的生命。也許她的救世主也對別的小馬做了對她一樣的事：把生還者們帶到一個更安全的地方，保護他們，寬慰他們，至少給他們希望。

她檢查了這里的食品儲存，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值得替換她目前庫存的東西。但在房子后面，在一堆不幸的、不知名的肢體上，是一個碎開的柜子，里面放著幾十條毯子和毛巾。云掩從一扇沒那么破的窗戶望出去，看到雪花開始飄落，它們輕盈的舞姿隱瞞了潛在的威脅——當(dāng)落在三十分鐘前還燒焦她蹄子的地面時，它們并沒有融化。

云掩向前屋主道了個歉，然后把所有的毯子搬到了另一個窗戶最少的房間。她把自己裹在里面，安頓下來，對著黑夜做了一場小小的禱告。當(dāng)白霜爬上建筑物外圍時，她平和地入睡了。

心懷希望，面帶微笑，她進入了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