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筑夢之客（后篇）

兩臺體表被AE牌防護裝甲所保護的機械警衛(wèi)，正站在冷凝室前對囚犯進行看守。對主人的服從，其本質上也是對指令的服從。

換言之，修改指令，便可修改這些機器人的侍奉對象本身。黑進這些小玩具的系統(tǒng)—這對露卡娜來說不算困難，料理大會上最基本的砍瓜切菜罷了。

機械警衛(wèi)采用大型號設計，身體呈現(xiàn)黑甲蟲般的圓鞘，頭部是與云端數(shù)據(jù)相連接的攝像頭。手動調試面板在身后，需要用螺絲刀卸下旋蓋，才可進行操作。

“蘭瑟先生，他要我們看守好里面的囚犯?！贝箝T左側的機器警衛(wèi)，對右側的同伴做出提醒。在他們看來，現(xiàn)在對露卡娜的服從，便是對蘭瑟地服從。

“放心，大門的開啟權限卡在我身上，萬無一失?！庇覀鹊臋C械警衛(wèi)拍了幾下自己的前胸，導電合金制成的銀色薄片自胸前滑落，好在二人及時抓住，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你這愛顯擺的傻瓜，你是不是要告訴每個人，開門權限就在我們手上？”左側的機械警衛(wèi)啟動電棍，對準同伴的頭部敲打一通。

戰(zhàn)斗結束，現(xiàn)在，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去。

兩米厚的不透風鋼門后，雪諾強忍著冷凝儀器的寒風，與金屬墻體的冰冷。緊貼墻面的左耳從未轉移，同時，她的右手上還抱著娜塔莎的運行主板。

“多謝你們了，傻瓜們?！毖┲Z將身體從墻邊移開，既然外面的話能夠傳進來，那如果她說的足夠大聲，外面的兩名守衛(wèi)，應該也能聽得見。來上點小誤導，就這么辦。

雪諾捂住娜塔莎主板上的發(fā)聲器，她不確定娜塔莎是否還可進行面部識別，可做出個象征“保持安靜”的手勢總沒錯。

一個新計劃，如肥皂泡般從雪諾的腦中浮出。

這個計劃，需要雪諾一邊跺腳一邊大聲喊話—很粗魯，但也十分高效有用的計劃—野莽的法子，有時不一定比正規(guī)路子要差：“克里斯，弗萊迪，你們來救我們了！”

“雪諾小姐，這里根本沒有其他人。您一定是出現(xiàn)了瀕臨昏迷前的幻—”娜塔莎剛要悄聲提醒，在掃描到雪諾的眼色后，她的運算程序也迅速明確，“是的，我們獲救了?！?/p>

配合演出，大聲點，再大聲點兒。終于，雪諾聽到機器人們的聲音了：“我要鄭重通知你們，這間冷凝室，要從外部突破是不可能的，有我們進行守衛(wèi)！”

煩躁的抗爭總算是有了結果，插入門卡，機械警衛(wèi)們持槍械與電棍進入。等待它們的是撲面而來的一大箱冷凍鯡魚—推動力來自雪諾。四只又重又硬的板條木箱，落上機器警衛(wèi)們的胸口，令它們一時間難以活動。

“多謝提醒?！毖┲Z用帶著些提根的鞋底，狠狠踩碎兩臺機器人頭部的攝像裝置。這下子較量就公平多了：現(xiàn)在她有兩把電棍，外加兩把電擊麻醉槍。

兩臺警衛(wèi)機器人的維修費用，就從她的工資里扣好了。反正雪諾也無法確定，在這之后是否仍需損壞更多機器人與安保設施。

將娜塔莎插入運行主機，奪回蘭瑟大廈的機械控制權，通知克里斯他們，獲得警方的幫助。計劃成型，先從眼下最重要的方面做起：突出安保機器人們組成的重圍。

“雪諾小姐，說實話，我討厭這次旅行。”被雪諾用繩索捆至腹部后，娜塔莎的主板用不失幽默樂觀風格說道。增援部隊現(xiàn)已趕來，雪諾可沒時間閑聊了。

“攻擊攻擊—囚犯出逃—！”領隊的警衛(wèi)機器人扣動扳機，這么多年過去了，雪諾的戰(zhàn)斗系統(tǒng)倒還不算老舊。一陣風劃過雪諾的筆尖，她身后的墻壁上，多出一顆彈孔。

接下來，是她的回合了。

一共八個，不多不少。兩名先鋒啟動手中的旋轉高壓電棍，像是望見繁茂森林的巨型伐木機般襲來。笨重的鐵棒，在雪諾曾受過的訓倆面前不值一提。

太慢了，兩臺機器人被雪諾抓住頭部，金屬制成的腦顱被輕松捏扁，蹦出火花與惱人的電流聲。接下來的六個，自認為有本事的話，就盡情攻擊吧！

四臺手持鉤索槍的機器人轉動攝像頭，鉤索發(fā)出，卻反被雪諾伸手抓住。借助兩臺報廢機器人提供的高臺，雪諾一躍而起，用兩捆鋼索，將四臺機器警衛(wèi)困作一團。

這一次，她對待它們的方式要和善許多：摸索到背部操作接口，按下開關，令它們進入待機休眠狀態(tài)。最后兩臺機器警衛(wèi)也算識趣，將武器扔向雪諾后，便轉身溜走了。

不論這名黑客是誰，雪諾判斷，那家伙肯定也將機器警衛(wèi)們的程序搞亂了。在雪諾的胸前，娜塔莎的主板，也恰好記錄下剛剛的一切。

在雪諾的反對聲中，娜塔莎又有些無可奈何，可她也只好將視頻數(shù)據(jù)刪除。找到娜塔莎運行主機的所在之處后，雪諾回憶起自己所看過的安裝說明—娜塔莎的主板，被她插入接口—見眼前的黑色屏幕轉為淺藍色后，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剛才真是太酷了—雪諾小姐—以后有時間的話，可以再來一次嗎？”娜塔莎的視覺成像系統(tǒng)，很快便察覺到眼中的異常：為什么雪諾在自己眼前，是倒立的形象？

唔，看來雪諾剛剛插入的有些著急了，她將娜塔莎的主板插反了?，F(xiàn)在可不是關注細節(jié)的時候，娜塔莎急忙聯(lián)系了龐頓中城警視廳，幸運的是，在第三秒過后，維多莉婭便收到了她發(fā)出的求救信號。

機器人黑客入侵，這還真是戲劇性。之前蘭瑟是因入侵銀行提款機而被捕入獄，現(xiàn)在他卻成了黑客惡作劇的受害者。維多莉婭通知警隊出動，進入一級戒備。

“哈—機器人叛亂，還有什么比這更糟嗎？”副駕駛位上，羅克姍聽著搖滾弗萊迪從后座發(fā)起的疑問。羅克姍對此也做出提醒：可別忘了，他們曾經也失控過。

這次救援之路，可能會有些小障礙。

畢竟，即便是對訓練有素的警隊而言，十五只圍在道路兩側的“壁壘之盾”機器人也絕非兩碟小菜。機器人們的鐵拳揮向汽車發(fā)動機，維多莉婭與安保機器人們及時逃出—爆炸與火焰—再晚上那么幾秒鐘，他們就要被炸成碎片了。

機器人們的進攻開始了。露卡娜將芯片插入主機，曾經，蘭瑟毀滅了她的夢鄉(xiāng)，那她也要親手毀滅蘭瑟的夢鄉(xiāng)，作為回報。

將自己的科技用于造福更多人？很好，完美的理想，蘭瑟希望幫助到所有人，卻不愿給露卡娜一個機會?，F(xiàn)在，親眼見證他烏托邦的破滅吧！

只要數(shù)據(jù)的侵染進度達到百分之百，露卡娜所能控制的機器，就不只是機械警衛(wèi)與壁壘重擊士那么簡單了。整座龐頓中城，都將被從猶他州地圖上抹除。

進度，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三十五—露卡娜在負波黑液的包裹下，再度變?yōu)樾窃茽畹娜诵巍＜热凰伎梢钥刂茣r間了，為何不加速抵達勝利的終點呢？

說做就做，現(xiàn)在就要。露卡娜將布滿星塵的黑色手臂，伸向身后的主控制臺。加速成功—百分之七十五，百分之八十九，百分之九十五—露卡娜將時間停住，撥動時間顆粒進行滑行，她回到蘭瑟身邊，溫柔地詢問道：“還有什么遺言么？”

“不—不要這么做—求求你—不要！”蘭瑟用盡全力，去乞求露卡娜。露卡娜的回敬則是兩道巴掌：偽君子，蘭瑟只不過是不想看著自己身敗名裂罷了。

“我不是想為自己留退路，露卡娜。這都是我的錯，我也應當為之負責，可是—”蘭瑟搜遍自己腦中的詞匯，“—你不是這種人，不要通過傷害別人，來折磨我?！?/p>

談話之間，露卡娜的芯片自運行接口中彈出。娜塔莎的藍色顯示面板，也將露卡娜的修改程序進行刪除。系統(tǒng)中的病毒防火墻，也在控制權恢復后得到提升。

“發(fā)現(xiàn)可疑人士，身份不明—”娜塔莎的機械觸手中，麻醉光束槍一齊亮出，紅外瞄準燈光也整齊對準露卡娜，掃描儀前這位人形的星團物質，時空負波的吸收者。

“娜塔莎，不要，放下武器！這不關你的事！”蘭瑟對娜塔莎勸阻道?？墒?，露卡娜只是隨意揮動雙臂，娜塔莎的機械臂腕，便因迅速增生的銹跡而無法活動。

“說得對，這和她無關。等你成為世界公敵，操縱公司科技襲擊路人的通緝要犯后—我會收購你的公司，還有你這位名叫娜塔莎的機械小助手?！?/p>

說完，露卡娜敲了敲娜塔莎的顯示屏，現(xiàn)在，又是誰在這里說了算呢？雪諾的突襲與雙拳，也在露卡娜的預料之內—眼熟的刺目白光閃過，雪諾也無法活動，跪倒在地。

“我用負波加速了她體內的能量流速，現(xiàn)在，你的秘書女士，她就像經過八年饑荒的難民一樣弱不禁風！”娜塔莎說完，便抓起桌上的水杯，徑直拋向雪諾的額頭。

“不—！”蘭瑟還是無法做任何事，雪諾的昏迷，娜塔莎的故障，受困于座椅之上的自己。等等，現(xiàn)在娜塔莎無法控制機器，可露卡娜的電子病毒也早已被彈出—也就是說—蘭瑟猶豫是否要這么做，直到他看見，露卡娜將雪諾抱在懷里，扔出窗外。

“動—手—！”蘭瑟不再猶豫，銀白色的身影，與它頭頂?shù)乃{色熒光頭標同時沖破幕障—劃過天空，西歐騎士裝甲，它在天空中翱翔，將在半空中墜落的雪諾抱入懷中。

將雪諾送至一處相對安全的平頂屋陽臺后，騎士裝甲對她行了一個軍禮，便又轉過身去，噴射器背對身前，向蘭瑟的企業(yè)大廈高速飛馳而去。

雪諾只希望，維多莉婭他們能盡快感到，希望蘭瑟能夠阻止那名危險的黑客。

沖撞，巨響與氣流。這種東西，蘭瑟閉上眼睛都能想象出來。

騎士盔甲抽出背后的光刃，將蘭瑟四肢的鐵鐐全數(shù)劈斷。沒有中場休息時間了—鑲入鋼鐵騎士后，蘭瑟對它只有一個指令：離開這里，將露卡娜引離這里，越快越好！

“蘭瑟先生，我必須提醒您，您昨天忘記了為裝甲充—”娜塔莎的提示音，驅使裝甲內的蘭瑟將雙目瞟向顯示屏右下角：電力僅剩百分之三十五，約維持續(xù)航二十分鐘。

“蘭—特—斯—！”身后的尖嘯不絕于耳，蘭瑟試著找回點兒鎮(zhèn)靜，找回點兒幽默感。他敢打賭現(xiàn)在露卡娜一定氣炸了，絕對如此。

“露卡娜，我想要幫你。求你給我一個機會—”在露卡娜眼中，虛偽的花言巧語根本無法奏效。通過對時間質量參數(shù)的改變，追上一臺鐵塊也是頃刻間的事。

“—我可以給你個機會，讓你好好挑選墳墓！”露卡娜的重拳，將蘭瑟連同裝甲一并擊入運河。水，又是水里，蘭瑟他可不喜歡游泳。

可他也想讓露卡娜知道，他并沒有坐以待斃。在露卡娜迷失于紅色的過載負波后，蘭瑟便一直在秘密進行負波研究?，F(xiàn)在，如果可行的話，百分之二十的能量，應該還足夠他發(fā)動一次—

將掌心對準身后的露卡娜時，蘭瑟的心中依舊有些猶豫?？陕?lián)想到露卡娜對雪諾做出的事，以及她希望對龐頓中城做出的事，蘭瑟明白，最后的勸阻方式，便是不得不動用武力。

“我真的很抱歉，露卡娜?？墒?，我不能讓你那么做！”

蘭瑟戰(zhàn)甲的胸部集束器中，微弱的藍色光束從中射出，正中露卡娜的額頭。蘭瑟不會用激光將露卡娜轟為碎片，他不希望自己制造出殺傷性武器，更不想投身軍事。

這是一種負波能量的偏轉裝置，與露卡娜身體中涌入負波的原理相反。通過對露卡娜研究的反推，便可將裝置由制造、釋放負波轉為吸收，時空質量的壓縮與相對論，去感謝愛因斯坦吧，感謝上帝！

在露卡娜的詫異之色，與蘭瑟的舒緩放松之下，露卡娜體表的負波物質褪去純黑，星斑光點在光束的照射下消散光輝，露卡娜對時間的控制能力，就此歸于塵土。

失去時空權柄的露卡娜，她的靈魂回歸那具女人的平凡之軀。失去對時空質量參數(shù)的改變能力，她也就無法懸浮空中。望著身下的運河，她竟感到有些坦然。

最后，她還是輸了。無人認可，無人關心的可憐蜱蟲。哪怕能夠掌控時間，她也會在最終時刻失去一切，就好像，她從未得到過任何東西一般。

就這樣死在水里，也好。

水，溫柔而又致命的東西。就像是時間，就像她這波濤洶涌、暗流涌動的命運。

直到那冰冷而又溫暖的手臂，將其抓起。直到鋼鐵騎士的懷抱為露卡娜敞開。直到露卡娜意識到，或許她的存在就是個錯誤—對，現(xiàn)在的她，正是錯誤本身。

至少，她還有這顆懷表。

至少，在抵達那些警車所在的地點之前，她還可享受一次擁抱，一次來自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人的關懷。

懷表，已經損壞了。指針，發(fā)條，齒輪與按鈕。不是進水就是丟失了。

不過，解脫的感覺—還真是好—

“謝—謝—！”露卡娜在蘭瑟的懷中，露出微笑。她的唇中流出兩條血帶，蘭瑟的鋼甲降落地面，在被送往監(jiān)獄與法庭之前，露卡娜先要去一趟醫(yī)院。

“我的初心從沒有變過，曾經我迷失過，也因傲慢兒付出過代價。讓他人為我的錯誤而負責，這是極度懦弱無能的表現(xiàn)?！?/p>

這段話，是藍色在自己的電子記事簿中寫下的第一句話，這句話，之后被他簡化為自己的座右銘。

三天后，當蘭瑟試著證明那名控制時間的黑客，與露卡娜絕非同一人時，當他通過自己的努力，讓人們以為被稱為“筑夢師”的時空行者早已死亡，令人們確信露卡娜只是個人質后，失去記憶的露卡娜被送往療養(yǎng)院—不算太壞，也不是最好的結局。

可還有一件事，值得用新聞發(fā)布會去澄清一下。當筑夢師操縱機器人、入侵蘭瑟的科技大廈時，有人宣稱他們看見“鋼鐵騎士”從蘭瑟的公司中飛出。

“我懂我懂，超級英雄得保持低調，隱藏身份。”

蘭瑟從雪諾手里結果發(fā)言稿，接下來的工作就相對無聊了：他要通過一場近四十分鐘的“瞎扯”來證明，自己與那臺帶光刃的大鐵人完全無關。

娜塔莎也通過機械觸手，送來今日份的晨報。

“有趣，活腦和憎惡在押運途中越獄。我認為，是時候去給警察們搭把手了?！碧m瑟卷起報紙，丟回桌上。這可是個陽光明媚的周末，不能浪費在說廢話上。

“我還以為我們說過了，要低調行事?！毖┲Z的話，也沒能勸住興致勃勃的蘭瑟。蘭瑟在出發(fā)之前，又反問了雪諾幾句，用作應付—

“所以呢？難道說，你想讓我看著顆飄浮的電子大腦袋，遙控著具無頭尸體玩具，在龐頓中城四處閑逛，還要讓它們造出僵尸電影里那種怪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