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阿長與貓鼠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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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她的影子，是在十年前的冬天。

雖然說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但那是她第一次觸及生命的流逝。

女孩的家位于中國某個偏遠(yuǎn)的小山村中，那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地。

住在這里，就別指望有什么出人頭地的機(jī)會，因為無論是上大學(xué)還是出門打工都極其不方便；但是這里卻沒有被工業(yè)所帶來的煙塵所干擾，相比起科學(xué)來說這里的人更加愿意相信鬼怪，是個文明社會還未涉及的奇怪村子。

中國村子很大的特點就是，在這種閉塞的環(huán)境中，鄰里之間發(fā)生什么事情都能夠很快的知曉，所以哪怕是很小的事情，也會瞬間變成家喻戶曉的傳說，或是飯后的雜談。村東頭的老頭兒子出遠(yuǎn)門會被傳為兒子去世；山里的野豬吃掉了農(nóng)作物會被傳為妖怪來嚇壞小孩子；就連普通的感冒，也會被說成是得罪了山神——村里人的生活每天都在各種悠閑的調(diào)侃中度過。

“從這里滾出去！你們兩個就是這個家的討債鬼！”

不過，以上僅僅限于夏天，山里面的冬天很冷，早起出門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情——因為雖然說有汽車可以坐，也有人會開車送她，但是車窗卻都是白色的霜。

需要使用汽車的話，就必須要給發(fā)動機(jī)提前預(yù)熱。

“對不起……能去轉(zhuǎn)一下車鑰匙嗎？”

被眾人推倒在地的父親對女孩說道。

雖然說好像汽車已經(jīng)開始慢慢普及到中產(chǎn)階級的社會中了，但是女孩卻還是第一次見到汽車……好奇的她，順著父親的意思，呼吸著白色的氣息穿過泥濘的土地，打開老舊的車門。

她把鑰匙插進(jìn)車?yán)锩鏀Q了一下，引擎轟鳴著震動起來。

就在她即將完成這個父親交給她的簡單任務(wù)時。

“████████！”——

凄絕的悲鳴聲劃過山間的晨霧。

女孩聽見一陣尖銳的慘叫，雖然那聲音她確定不是人類發(fā)出的，但是卻十分的痛苦。

一旁的大人們打開發(fā)動機(jī)的引擎蓋，只見四條小生命蜷縮在那里。

在被復(fù)雜機(jī)械包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鐵盒子中，一只母貓和三只小貓顯得格格不入。

三只小貓蜷縮成一團(tuán)，當(dāng)然了——

母貓沒有頭。

其中兩只小貓的大部分身體被輪帶絞著沒有了動靜，應(yīng)該是當(dāng)場死亡。

“讓小孩子看到這個真的好嗎？這場面實在是太……”

“管他呢，反正我們也不歡迎她，不是一黨不坐一船?！?/span>

剩下的一只小貓半張臉被血染得通紅，就像被雨淋濕一樣，微弱的呼吸著。

這只小貓向著母親的尸骨——或者說是已經(jīng)成為血與肉的母貓靠過去，然后用它或許只剩下幾分鐘的生命，努力地舔舐著她的胸口。

“……”

女孩被嚇壞了，眾人圍觀著這一切，只是原地站著。

昨夜的寒意變得更加刺骨而透徹，就像是初春到來的時候，穿著厚實的衣服，重重摔倒在泥濘而冰冷的水溝中。

因為汽車是村里人昨天晚上從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借來的，停在村子里面后，引擎的暖氣將小貓吸引向了發(fā)動機(jī)，它們在引擎室里面睡了一個晚上，直到第二天被卷進(jìn)發(fā)動機(jī)才醒過來。

對于缺乏氣密性的90年代轎車而言，這種事情并不罕見。

“對不起……這不是你的錯……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父親抱住女孩，一邊流著淚一邊說著對不起……好像在記憶中，父親只會說對不起，他究竟是對不起誰呢？那些淚水究竟是在感慨生命的不幸流逝，還是在為其他的事情而傷心流淚呢？她不清楚。

大人的世界，永遠(yuǎn)是她這樣的孩子永遠(yuǎn)無法觸及的噩夢。

那只小貓有著一身白色的毛，上面沾滿了母親和它自己已經(jīng)被削去一半的骨肉，以及身體流出來的血。

——啊，就連骨頭都看得一清二楚，這可憐的小生命。

可能小白貓已經(jīng)看不見這一切了，它顫抖著，緊緊蜷縮在死去母親的胸口。

圍觀的人們趕忙將腦袋探了過去，好像期待它接下來還能夠做什么似的；就像是觀望著鮮紅的烈士，等待著其被緩緩送往斷頭臺，然后無知的群眾們就這么觀望著。

“等一下——”

女孩突然抱起小貓，眾人看到鮮血沾染在她的衣服上，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幾步。

不知道是因為后悔而恐懼，還是悲傷過度導(dǎo)致的精神錯亂，說句實話，我至今為止都沒有弄明白她當(dāng)時到底在想什么，亦或者那個動作所代表的的含義。她只是抱著那只小貓，蹲在地上緩緩撫摸著它的身體。

“我想要救它……”

天哪——染了這種病的人，居然渾身還沾滿了血……

討債鬼！離我們遠(yuǎn)點！

對了，之前的那個赤腳醫(yī)生說過，這個病叫做艾……什么來著，總……總之，他說碰到血就會染上這種病，小心別碰到血了……

完了，得了這種病還會讓人變成瘋子，我可不能染上。

滾！滾出這個村子。

血……得了這種病……血……血可是會傳染的……救命啊……

——哎呀呀，怪不得這些人會害怕，因為這可是染上了就根本治不好的病哦。

女孩被眾人訓(xùn)斥著，渾身沾滿血的她令這些大人們感到恐懼，因為他們只知道這種疾病的傳播媒介是血液，就好像在這些人的常識里面，碰到那些血就會染上那種怪病。

父親一咬牙，頭也不回將她抱上了汽車。

小貓們的尸骸，也在混亂中順著泥濘的道路，滾到了散發(fā)著魚腥味的水渠中。

“……滾！離開這里！”

我雖然在一旁看著，卻沒有能力去幫助她或者去救助它。

唯一能夠確認(rèn)的，是將死之生命的無法挽回。

這就是很久以前，中國一個很普通的村子里，很普通的傳說……

這就是我們相遇的……那個最初的日子，現(xiàn)在回想起來居然有一些傷感……

可是我覺得我不應(yīng)該是那樣傷感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