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樂正綾在俄爾堤西亞那四九城里的大槐樹下長大，夢里卻都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江南風光，上小學時和家里人第一次去南方旅游，霧蒙蒙的奧尼拉竟讓她覺得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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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后來仔細回想，發(fā)現自己有記憶后這十九二十年里做的夢竟是有順序的，就像一部打亂了播的電視連續(xù)劇，雖然今天播第一集明天播第十集昨天播第二集，但它還是能連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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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夢似乎都是同一個人的人生，在夢里，樂正綾是個古時的庫塞特貴族女子，兒時便在陰謀詭計的大漩渦里掙扎，后來從軍，終于活出一番天地。接著，庫塞特要和帝國開戰(zhàn)，開戰(zhàn)的三年前，她在奧尼拉的煙雨里認識了一個與她自己的差別大到似乎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女孩，她們的人生在這里短暫地交匯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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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發(fā)生了太多事情，夢里的尸山血海讓樂正綾即使知道自己已經醒來也依然會坐在床上發(fā)抖。之后，她又在另一場戰(zhàn)爭里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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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樂正綾正在上高中，這些夢成了她的執(zhí)念，為了這些，她一個立志做工程師或者醫(yī)生的理科生開始對歷史感興趣。她開始讀史書，讀完帝國的史書又去讀諾德的，讀完今人寫的就讀古人寫的，讀完印刷的就讀影印的。為了一本《庫塞特實錄》，她甚至還學了些二把刀的庫塞特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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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研究得越深，得出的結果就越矛盾，阿契特部的大那顏確實有個會打仗的四女兒，可那人本就是個謎團一樣的人物。她的名號幾乎在庫塞特征服帝國時的每場戰(zhàn)役里都出現過。庫塞特征服帝國時，她打下了半壁江山，阿契特部突襲蒙楚格的王帳、殺掉兀爾渾全族時，正是她帶領的突擊隊，后來阿契特家族的新繼承人把庫塞特汗國改成了庫塞特帝國，于是又把自己這位妹妹派去做了龍興之地的駐防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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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關于她的人生，史書上只有寥寥數語，書里也從未給出她的名字。她的姓氏一定是阿契特王族的額克那拉氏，可是名字呢，為什么不會留下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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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里，樂正綾覺得自己叫“額克那拉·阿靈阿”，她懂庫塞特語，她知道這個詞在庫塞特語里面的意思是“像山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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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真是個好名字，樂正綾曾經見過阿契特群山里霧蒙蒙的針葉林，而俄爾堤西亞的西邊和北邊皆是連綿的山脈，老城區(qū)的規(guī)劃里有嚴格的限高，于是從老城區(qū)里任何一座高于四層的建筑向西邊和北邊看，都能看到那天然的巨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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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靈阿，她曾在書里和網絡上尋找這個名字，就算是把庫塞特語的幾種轉寫方式挨個試一遍也找不到一絲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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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樂正綾考大學，真的考去了奧尼拉，報到那天，她躺在宿舍床上，卻又回到了雪原和白樺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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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地的同學們都說奧尼拉的老城區(qū)有個地方鬧鬼，那是舊總督府隔壁的一條小巷子，人們說那里是幾百年前庫塞特人屠城的時候堆積尸體的地方。舊總督府原來是一戶商人的宅子，后來庫塞特人把那家人殺光，尸體也丟在這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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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正綾經常從那過，卻從沒感到過害怕，心里只是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楚，仿佛她已經見慣了世事，便對熟悉情節(jié)的又一次發(fā)生毫無感覺，又仿佛，她對此地的情感太多，無數不同的感情交匯在一起成為涌浪，樂正綾自己都說不清楚，于是只剩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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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她剛來奧尼拉上學，軍訓結束后的第一個周末，樂正綾隨大流去奧尼拉一個名聲在外的寺廟求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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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來了”，廟里的老人慈祥地笑著，他盯著那雙與眾不同的紅色雙目看了很久，似乎在透過它們看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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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在夢里的電視劇播到她戰(zhàn)死的那一集的那天，樂正綾猛地驚醒，迷迷糊糊坐起來時，她發(fā)現自己在流著淚。心突突地跳，她坐在床板上平復心情，復盤夢境時卻發(fā)現在記憶里晃著的卻是另一個身影，正是樂正綾在夢里見到的那個南方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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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自己在夢里戰(zhàn)死的時候，心里還是忘不掉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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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樂正綾再沒做過那樣的夢，她想，也許是夢里那個人的人生結束了，所以自己做了二十多年的夢也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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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她正常地本科畢業(yè)，正常地申請上了外國大學的研究生，是在大陸另一端諾德王國的紐卡斯爾。樂正綾曾經在庫塞特統(tǒng)治時期的古書里讀到過那個地方，在那個時候，那里的名字叫紐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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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九月，俄爾堤西亞即將進入秋天，秋天很美，兼具冬天的氣溫和夏天的風景，不過樂正綾更喜歡冬天，因為大山只有在冬天才會顯出她們本來的樣子，可惜樂正綾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見到俄爾堤西亞的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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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一天，樂正綾搭了一趟紅眼航班去了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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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諾德，樂正綾從說諾德語的互聯(lián)網里翻找出一本自己之前從來沒讀過甚至沒聽說過的庫塞特史書，書的名字叫《欽定庫塞特源流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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