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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文】《鏡中是星期天》——殊能將之(第二章)(上)

2023-11-02 02:58 作者:溫蒂斯-加斯特  | 我要投稿

? ? ? ? ? ? ??


?前言:……盡可能的進行查找了,實在找不到資料無法查證的我也沒辦法_(:з」∠)_

? ? ? 不懂日語和法語,翻譯是我編的(笑),總之僅作為試讀之用,不保證其準確性。

? ? ?第二章過去與現(xiàn)在各分十節(jié),也到專欄投稿的字數(shù)上限了,就先投一半。不知道有朝一日會不會有人依據本書中殊能將之的只言片語寫出完整的水城優(yōu)臣系列呢?

渣譯:南·政

未經譯者允許,禁止無端轉載


? ? ? ? ? ? ? ? ??? 第二章? 夢中有處睡眠



? ? ? ? ?【現(xiàn)在·1】二零零一年六月二十八日


? ? ?石動戲作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一個月后可能被殺。那之后的事,并沒有在他腦海的某個角落浮現(xiàn)。眼下,他唯一想的事就是: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否值得信任?

? ? ?“重新調查過去的殺人事件。”

? ? ?石動托著腮,仔細打量著男人的臉。

? ? ?“沒錯。發(fā)生在古都鐮倉的奇妙之館里的殘忍殺人事件,你不覺得這個事件很適合名偵探出場嗎?”

? ? ?殿田良武回答道,他似乎想盡可能誠懇地應對,但無論如何都很在意石動背后的動靜,不時抬頭望著天花板。

? ? ?“那么,那是幾年前的案子呢?”

? ? ?“14年前,也就是1987年7月發(fā)生的事件?!?/p>

? ? ?“1987年不是昭和年代嗎?我不認為重新調查這么久遠的案件能取得什么成果。而且,這不是什么未解決事件,兇手已經被逮捕了吧?”

? ? ?石動用不感興趣的語氣說完,低頭看著辦公桌。

? ? ?眼前放著剛收到的名片,上面寫著“編輯 殿田良武”。這張名片不是街邊印刷店做的現(xiàn)成名片,而是經過了精心設計,看來編輯的頭銜不假。但是,下面的出版社名字卻沒聽過。

? ? ?鐵制桌子的涂裝有些剝落,呈現(xiàn)出銹跡斑斑的模樣。石動打開抽屜,拿出一把尺子。

? ? ?“您好像從一開始就很在意,我還是先把他叫醒吧?!?/p>

? ? ?石動站起身,走到墻邊,將雙手握著的尺子舉到正上方。

? ? ?“快,起來了!”

? ? ?“我剛才就醒了,只是怕打擾到你說話,所以一直沒動而已。”

? ? ?背上被硬尺子戳了一下,安東尼奧皺起了眉頭。

? ? ?安東尼奧正躺在天花板上的吊床上。

? ? ?“醒著的話,就給客人上茶吧?!?/p>

? ? ?“好,好~”

? ? ?安東尼奧說完,伸出右臂抓住了儲物柜的上端。他的身體猛的一轉,緊接著就像體操選手著地時那樣,膝蓋微微彎曲,站在地板上。頭頂上的吊床搖晃著。

? ? ?向瞪大眼睛的殿田點了點頭,安東尼奧走出了事務所。

? ? ?“那個人為什么睡在那種地方?”殿田指著吊床小聲問道。

? ? ?“嗯,因為是包吃包住的臨時工。這個事務所又小,你也看到了,很雜亂,連鋪被子的余裕都沒有。吊床的話,能有效利用天花板周圍的空間吧?為了節(jié)省空間,得費點功夫呢?!?/p>

? ? ?石動自以為回答的很明快,但殿田的表情像是接受了又像是沒接受。

? ? ?在石動的回答中,能讓殿田贊同的大概只有“很雜亂”這一句。在剝落的鐵制辦公桌上,以及看起來比較新的鐵架子上,堆著十疊二十疊的紙和辦公用信封,甚至快要溢出到地板上。架子的最上層似乎被作為書架來使用,但主人并沒有要整理的意思。精裝書、新書和文庫本胡亂地塞在一起,足以令看到的愛書之人昏厥過去。即使是現(xiàn)在的二手書店,也不會按這樣的方式來。這樣的情形,確實讓人不想在地板上鋪開被褥睡覺。第一,根本不存在這樣的空間。這里就是石動戲作的根據地,東京都新宿區(qū)高田馬場的一棟商住二用房的4樓,有限公司DUMB OX的辦公地點。

? ? ?“話說回來,偵探的事務所,是不是有點不一樣的氛圍啊?”

? ? ?殿田帶著驚訝的表情環(huán)視室內?!暗谝?,為什么不是‘石動戲作偵探事務所’,而是DUMB OX有限公司?”

? ? ?“Damox是‘啞?!囊馑迹赐旭R斯·阿奎納學生時代的綽號。因為他發(fā)育緩慢、沉默寡言,所以被同學們稱為‘啞?!?。但是,他的老師看出了他的才能,對他說:‘不久,啞牛之聲必將響徹于世?!液芟矚g這個故事,就模仿著起了這個名字。”

? ? ?“所以名片上才印著被束縛著的牛嗎,就算這樣,印象也不一樣啊。在六本木和橫濱的偵探事務所,給客人用的黑皮大沙發(fā)……”

? ? ?殿田低頭看著自己的舊辦公椅,堅硬的彈簧發(fā)出吱吱的聲音。

? ? ?“你以為會有個西裝筆挺的美女秘書來接待你嗎?那是電影虛構的?!?/p>

? ? ?石動哈哈大笑。

? ? ?“真想不到,竟然會在高田馬場的柏青哥屋上面,一樓是柏青哥店,二樓是消費信貸,三樓雖然不太清楚,但是個看起來很糟糕的事務所,還有個壯漢樣打扮的年輕人出入?!?/p>

? ? ?“別看他的外表,他其實是個很好的人。我在走廊里組裝郵購回來的架子時,他就來幫忙了。”

? ? ?“那是因為大將的手指都被管子夾傷了,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卑矕|尼奧插嘴道,他從走廊的公共茶水間泡好咖啡,端到桌上來。

? ? ?“可是……”殿田嘀咕著,撓了撓頭。

? ? ?好不容易石動有了想法,殿田這次又開始猶豫了。

? ? ?他回過神來,環(huán)視著事務所。

? ? ?石動喝著速溶咖啡,一言不發(fā)。如果殿田打消了委托的念頭,那也沒關系。重新調查過去的殺人案件,只會覺得很麻煩,沒什么意思。

? ? ?石動盡量不接受不稱心的工作,不掛石動戲作事務所的牌子,也是為了防止有人有人來請他做身邊調查這種令人唾棄的無聊工作。??

? ? ?最終,殿田還是決定忍一忍,他打開皮包,拿出一個大張的辦公用信封。信封鼓鼓的、很厚,大概裝的是案件的相關資料。

? ? ?“十四年前,在鐮倉市凈眀寺的梵貝莊發(fā)生了事件……”

? ? ?殿田開始說明的瞬間,石動就大腦充血了。多么精心的惡作劇啊,開玩笑也得有個限度。他抑制住憤怒的心情,瞪著殿田。

? ? ?“我說,你要是想開玩笑的話,就趕快回去吧?!笔瘎颖M量以冷靜的語氣說?!?‘梵貝莊事件’不就是鲇井郁介小說的標題,‘水城優(yōu)臣的最后一案’嗎?”

? ? ?“什么啊,你讀過嗎?”殿田出乎意料的平靜。

? ? ?“豈止是讀過,這是我最喜歡的書,現(xiàn)在還留著。”

? ? ?石動指著雜亂的書架,在胡亂堆放著書籍的書架一角,整整齊齊地放著五冊輕裝從書本。

? ? ?“《紅蓮莊事件》、《空穗邸事件》、《樹雨館事件》、《紫光樓事件》、《阿修羅寺事件》……啊,鲇井郁介老師,能不能早點將《梵貝莊事件》完成呢?水城優(yōu)臣可是我的偶像,如果不是他,我是不會想當偵探的,那句經典臺詞也不知道練習了多少遍?!?/p>

? ? ?石動撿起倒在桌上的圓珠筆,用食指和中指夾住,遞向殿田。

? ? ?“……罪必須要贖清?!彼M可能露出沉痛的表情,用淡淡的語調說著。

? ? ?但是,殿田只是愣在那里,好不容易做出的模仿卻沒能被理解,石動感到非常失望。

? ? ?“這是水城優(yōu)臣的經典臺詞,推理結束后,他會把煙遞向真兇,然后說出這樣的話。你不知道嗎?”

? ? ?“不好意思,我沒好好讀過?!钡钐锫柫寺柤?,“我只是對故事的背景感興趣而已,嗯,石動先生能讀過真是太感謝了,因為省去了我簡略說明的功夫……”

? ? ?石動沒有聽到殿田后面的話。

? ? ?“你沒讀過嗎?啊,那本《紫光樓事件》你沒讀過嗎?那個把交換殺人偽裝成殉情的詭計!”

? ? ?他舉起雙手,肩膀顫抖著開口:“《樹雨館事件》你也沒讀過嗎?那個死亡信息!受害者寫下了〈ГЮ〉的俄語血字,〈ГЮ〉是俄語‘南’的意思,那么反過來講,會不會是‘北’?或者是(南以外)等等,各種各樣的推理交錯著,最后水城優(yōu)臣解開了真相。實際上,從這個方向上來看死亡信息才是正確的?!?/p>

? ? ?石洞重新握住夾在手上的圓珠筆,在便條紙上寫下:


?


? ? ?“這是一個韓文的‘溫’字。水城優(yōu)臣和助手鲇井郁介一同前往樹雨館的溫室。熱帶的蘭花盛開著,甘美迷人的香氣四散,水城優(yōu)臣終于找到了事件的真相……太棒了!水城優(yōu)臣萬歲!你真的沒讀過嗎?”

? ? ?殿田呆呆地聽著石動的演說。

? ? ?“抱歉,大將他啊,是那個叫水城的狂熱fans?!笨繅φ局陌矕|尼奧苦笑著說。

? ? ?石動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我有些亂了陣腳。嗯,我們說到哪里了來著……”

? ? ?“石動先生是水城優(yōu)臣的超級粉絲,我已經知道了。確實很有趣,我不久也會拜讀的。”殿田露出諂笑,向石動探出身子。

? ? ?“對我來說,能省去說明的功夫就太感謝了。愛讀者都知道,水城優(yōu)臣的最后事件‘梵貝莊事件’在雜志上連載終止,迄今已經七年了,仍沒有成書。我試著聯(lián)系了出版社的責任編輯,他似乎已經將淚流盡,進入了大徹大悟的境界,‘倘若宇宙的意志存在的話,應該可以出版吧?!沁@么說的?!?/p>

? ? ?殿田嘿嘿一笑,“我想,既然如此,不如我們自己重新調查事件,然后出書不就好了嗎?這是小出版社才有的游擊戰(zhàn)?!?/p>

? ? ?“請等一下?!笔瘎幽X子一片混亂。“《梵貝莊事件》是真實發(fā)生的事件嗎?”

? ? ?“鲇井郁介先生的所有著作都是真實事件,你剛才不是像念咒一樣念出來了嗎?有什么來著?”

? ? ?“《紅蓮莊事件》、《空穗邸事件》、《樹雨館事件》、《紫光樓事件》、《阿修羅寺事件》。”

? ? ?“這些似乎都是真實發(fā)生的事件,你作為粉絲,難道不知道嗎?”

? ? ?“嗯……這么說……水城優(yōu)臣也是真實存在的?”

? ? ?石動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道。

? ? ?“那是當然的吧?1987年,梵貝莊事件解決后不久,他就隱退了。與梵貝莊事件有關的人大部分都知道在哪里居住,水城優(yōu)臣卻完全沒有蹤跡,鲇井先生也堅決不肯透露?!?/p>

? ? ?殿田盯著石動的臉?!霸趺礃樱磕芙邮軉??我認為石動先生是最合適的人選,按剛才的熱情演說來看……”

? ? ?石動當即答應。

? ? ?說不定在重新調查的過程中,能見到水城優(yōu)臣本人,這樣好的機會怎能拱手他人?


? ? ? ? ? ? 【過去·1】一九八七年七月七日


? ? ?坡道逐漸變窄、變陡,沿途稀落矗立的房屋已完全不見蹤影。

? ? ?右手邊是一片雜草叢生的空地,彼方是樹木掩映的青山。整個上午都淅淅瀝瀝的小雨也停了,陽光從云層的縫隙間射下。

? ? ?柏油路左側綿延不絕的石垣已高的需要仰視。石垣之上是一片蔥郁的森林,遠高于頭頂、道路的枝葉在擋風玻璃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 ? ?(這種地方真的會有宅子嗎?)

? ? ?坐在出租車后座望著窗外的田塢民輔,開始隱隱感到不安。載著田塢他們四人的出租車漸漸駛入杳無人跡的山中。

? ? ?田塢看向副駕駛座上的藤寺青吉,藤寺直視著前方,只能隱約看到他的側臉。不過,他還是一如既往悠然灑脫的態(tài)度,仙鶴般瘦削的身體悠閑地埋在座位上,看起來十分放松。至少,完全沒有感覺到田塢懷有的那種不安。如果這次旅行的主催可以信任的話,這狹窄山路的盡頭一定有梵貝莊。

? ? ?但是,難以言喻的不安感并沒有消失。

? ? ?田塢偷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兩個人。

? ? ?中谷浩彥靠在對面的門上,百無聊賴的望著窗外,手指不停撥弄著垂在額上的劉海。在坐新干線的時候,他見到過好幾次智子,大概是有戀發(fā)癖吧,和智子交談的時候,中谷總是把長發(fā)攏起來。田塢認定他是個神經質的家伙,對他和智子的親密感到一絲嫉妒。

? ? ?古田川智子夾在兩個男人中間,坐在后座中央。白色長裙包裹的膝蓋整齊地并攏,輕握著的雙手放在上面??赡苁情L途勞累的緣故,她深深陷在座位里,靠著靠背,閉上了眼睛。

? ? ?田塢盯著智子的側顏。

? ? ?智子很美。

? ? ?整齊梳起的黑色短發(fā),白皙透亮的肌膚,鮮明的黑色眉毛。從尖尖的頰骨到下巴,呈銳角的輪廓。現(xiàn)在睜開緊閉的雙眼,應該會出現(xiàn)那略帶模糊焦點的獨特魅惑瞳孔。

? ? ?智子睜開眼睛。

? ? ?魅惑的瞳孔俘獲了田塢。

? ? ?智子微微一笑,田塢不知為何挪開了視線。

? ? ?智子的雙腿緊貼著,感覺格外靈動……


? ? ? ? ? ? ? ? ? ? ? ? ? ? ? ? ? ? ?***


? ? ?“下個月,去鐮倉吧。”

? ? ?智子在兩周前這樣告訴田塢。

? ? ?地點是大學附近的咖啡店。這家店很小,十個客人進去就滿了,唯一一扇面向馬路的窗戶覆著深紅色的玻璃。即使是白天,店內也很昏暗,只有鋼琴曲作為BGM靜靜地播放著。

? ? ?智子似乎很喜歡這家店安靜的氛圍,每次約會回來都會和田塢一起去。

? ? ?“是和朋友旅行嗎?”

? ? ?田塢故作輕松地說道,“是和女性朋友吧”這句話被吞進了喉嚨深處。

? ? ?智子搖了搖頭。午后的陽光經由彩色的玻璃透射進來,將臉頰染成微紅。

? ? ?“我打算和藤寺老師、中谷同學三人一起去?!?/p>

? ? ?“中谷?”田塢的聲音無意識間變大了,喜歡寂靜的老板在吧臺內輕咳一聲。

? ? ?藤寺青吉是田塢與智子就讀的K**大學文學部法國文學科的副教授。而中谷就是藤寺研究班的學生,智子經常提到的“法語說的很好的中谷浩彥”。田塢當時還沒有見過中谷本人,但每次聽智子提起中谷時,都能感受到她對中谷的尊敬與好感,內心深處隱隱刺痛。

? ? ?“是研究班的夏季集訓嗎?只有兩名學生參加,看來相當冷門啊?!碧飰]半開玩笑地說。

? ? ?“嗯,就像集訓一樣。”

? ? ?智子喝了一口咖啡,說道。

? ? ?“田塢君,你知道瑞門龍司郎嗎?”她反問道。

? ? ?田塢默默地搖了搖頭。

? ? ?“不知道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是了解的人才知道的異端法國文學學者。五年前他還是T**大學的教授,但因為和大學關系不佳,現(xiàn)在在野賦閑。從那以后,他就一直待在鐮倉的家中,只有稀觀書圍著,幾乎不與人會面。”

? ? ?智子放下玻璃杯,看向彩色玻璃,行人像皮影畫一樣映于眼前。

? ? ?“他的宅子設計的很巧妙,名字叫‘梵貝莊’?!?/p>

? ? ?“那么,你是特意跑到鐮倉去見那位先生咯?”

? ? ?“瑞門龍司郎每月都會在梵貝莊舉行‘周二會’(火曜會),與斯特凡·馬拉梅在巴黎羅馬街的住宅里舉辦的聚會同名。瑞門龍司郎是研究馬拉梅的專家。”

? ? ?很遺憾,田塢不太了解法國文學,無法理解智子的解釋。但他沒有反問,只是默默注視著智子的嘴唇。

? ? ?“下月七日星期二,藤寺老師被叫去參加那個周二會。因為機會難得,所以他拜托魔王能不能帶上后進的學生同去,魔王準許了。”

? ? ?“魔王?”

? ? ?“瑞門龍司郎,你看,因為他的名字‘龍司郎’,所以背地里就叫他‘路西法’(リュシフェール/Lucifer),也就是魔王?!?/p>

? ? ?智子微微一笑。

? ? ?“就像他的綽號一樣,他是位非??膳露止殴值南壬?。”

? ? ?“所以,你和中谷接受了魔王的邀請?”

? ? ?“是這樣的?!?/p>

? ? ?一陣沉默中,鋼琴的高音如雨滴般連續(xù)敲擊著。

? ? ?“要去見魔王的話,保衛(wèi)公主的騎士也應當同行吧?!?/p>

? ? ?田塢下定決心開門見山的說。

? ? ?“什么?”智子歪著頭。

? ? ?“田塢君,你是法學部的吧?你對文學不感興趣的?!?/p>

? ? ?智子把一只胳膊肘撐在桌子上,少女般哧哧笑著,她的雙眼像個淘氣的孩子那樣閃閃發(fā)亮。

? ? ?“我喜歡讀小說?!?/p>

? ? ?“有殺人情節(jié)的小說,你會看嗎?”

? ? ?“會的。”

? ? ?田塢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他是K**大學推理小說協(xié)會的會員,喜歡讀英美的推理小說。別說是馬拉梅,連法國推理小說都少有涉及。

? ? ?“不過,我很想見見這位被稱作‘魔王’的先生。而且,感覺梵貝莊也很有意思,不行嗎?”

? ? ?智子察覺到田塢真正的心情了嗎?她不時看著田塢的臉,陷入了沉思。

? ? ?“我去問問藤寺老師?!边^了一會兒,智子平靜地回答道……

? ? ?三天后,智子打來電話,告訴他同意同行。

? ? ?田塢發(fā)自內心地高興,這樣就不用擔心被情敵拉開距離了。但是,田塢當時還沒有意識到,兩周以后,在鐮倉的山中,自己會意想不到的被卷入一場噩夢般的殺人劇中……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出租車停了下來。

? ? ?“車子只能開到這里?!丙}白頭發(fā)的司機把頭轉向副駕駛座上的藤寺,“不好意思,能在這下車嗎?梵貝莊的入口就在那邊?!?/p>

? ? ?順著豎起的大拇指所指的方向看去,像是要切入石垣一樣,有一條傾斜的道路。在斜坡盡頭密集的橡樹樹蔭下,似乎有個正門。

? ? ?付了錢,從后備箱取出各自的行李。四人向斜坡走去,背后,出租車從坡道上疾馳而去。柏油馬路與斜坡路面都呈微濕狀,樹上的葉子散落雨珠,泛著水靈靈的嫩綠,吹動樹梢的微風讓人頓覺舒爽。

? ? ?爬上斜坡的盡頭有個停車場,停著一輛白色的輕型車。旁邊是入口,磚砌的門柱之間有一扇緊閉的拱形鐵門。紅褐色的門柱上掛著一塊大大的大理石門牌,上面寫著“瑞門”。

? ? ?“沒有門鈴啊。”

? ? ?藤寺緊盯著門柱,突然把手放在門的鐵柵欄上。

? ? ?“可以隨便打開嗎?”田塢不禁問道。

? ? ?“因為沒有門鈴,所以出此下策,遲到了才是真的失禮了?!碧偎码p手用力,想要推開門。

? ? ?門紋絲不動。

? ? ?“好重,中谷,快來幫忙?!?/p>

? ? ?中谷苦笑著走近大門,田塢也趕忙跟了上去。

? ? ?(這位藤寺老師,完全是個我行我素的人啊。)

? ? ?田塢一邊推門一邊想著。藤寺在新干線上一直熟睡著,如果智子沒有在新橫濱站叫醒他,他可能會一直睡到東京站(或許還進了車庫)。他似乎對在大學出人頭地并不關心,都五十歲了,還只是個副教授。

? ? ?不過,正因為他是個這樣的人,才會爽快地答應讓田塢這個外人同行吧。

? ? ?三人一起推門,門終于發(fā)出一聲嘶啞的慘叫。

? ? ?田塢他們進了梵貝莊。

? ? ?石板小路劃了個緩緩的彎,穿過樹林。鋪路石的幾何圖案由三角形和六邊形交織形成,沿著小路,四處都立著足以裝下一個幼兒的大金屬壺。

? ? ?經過近處,他發(fā)現(xiàn)壺的表面浮雕著奇怪的人面。人面睜大雙眼,嘴角上揚,譏笑著。

? ? ?田塢的心中又掠過一絲不安。

? ? ?不久,小路前方的樹林間,出現(xiàn)了一棟奇妙的建筑物。

? ? ?“那就是魔王的住處嗎?”中谷喃喃道。

? ? ?第一眼看到梵貝莊的時候,田塢的腦海中首先浮現(xiàn)的是“歪曲之屋”(歪んだ家)這個詞。

? ? ?以長方體為基調形狀,乍一看是極為普通的現(xiàn)代主義建筑。但是,如果一直盯著看的話,印象就會變得奇怪。前面兩層斜切的部分,給整棟建筑帶來了微妙的不勻稱感。

? ? ?墻壁是深灰色的,整棟房子看上去就像從一塊巨大的砂巖中鑿出。

? ? ?“孤立的石城剝去層層香霧……”

? ? ?中谷自言自語道。

? ? ?“并沒有起霧啊?!碧飰]覺得奇怪,插嘴道。

? ? ?“這是馬拉梅詩中的一節(jié),叫《憶比利時朋友》。”中谷笑著說。

? ? ?(真是討厭的家伙。)

? ? ?田塢內心憤慨道。即使不是戀愛的假想敵,他也不可能和這家伙成為朋友。

? ? ?“這棟建筑是圍著中庭建的?!?/p>

? ? ?藤寺指著灰褐色的建筑物,解釋道。

? ? ?“在一樓繞了一圈的走廊盡頭,有一個通往二樓的樓梯,那個傾斜的地方就是樓梯。而且,二樓又環(huán)繞著一圈走廊,總之,顧名思義,是螺旋狀的結構?!?/p>

? ? ?“顧名思義?”田塢不由得歪了歪頭。

? ? ?智子溫柔地回答道:“所謂‘梵貝’就是’法螺貝’。”

? ? ?四人沿著有幾何圖案的小路前進,靠近了梵貝莊的玄關。玄關旁的墻上有一個壁龕,上面嵌著一塊鉛灰色的金屬板。

? ? ?田塢勉強看懂了“Maison”這個單詞。

? ? ?“法螺貝在法語里是ptyx嗎?”這樣小聲嘀咕的時候,中谷突然大笑起來。

? ? ?“你這么說的話,魔王會殺了你的?!敝泄嚷冻鐾樘飰]無知的表情。

? ? ?“ptyx是馬拉梅的有名新詞,它是馬拉梅創(chuàng)造的,翻譯成「梵貝」的是鈴木信太郎,你看,上面不是寫著一節(jié)嗎?”

? ? ?然后,他用法語念出壁龕上的銘文。

? ? ?既無梵貝,徒留殷殷作響的空虛古董(Nul ptyx,aboli bibelot d'inanité sonore)。

? ? ?“順帶一提,在法語中,法螺貝是conque,也是皮埃爾·路易斯所發(fā)行的雜志的名字,對吧,古田川小姐?”

? ? ?中谷這么一問,智子歪著嘴說:“田塢君的專業(yè)本來就不是法語,所以不知道這些也是理所當然的。炫耀自己所知道的東西,未免太孩子氣了?!?/p>

? ? ?中谷的臉頰一僵。

? ? ?“好了好了,這么復雜的事以后再說?!碧偎滦Σ[瞇地插嘴道。

? ? ?“周二會上肯定都是些比較復雜的話題,中谷也可以向瑞門老師多請教一些問題……好了,先進去吧。”

? ? ?藤寺走到玄關,按下門鈴,厚重的木門很快就打開了。

【孤立的石城剝去層層香霧……】:該句為我結合殊能將之的日語與原詩英譯版翻譯,法語原句為Que se devet pli selon pli la pierre veuve

【Nul ptyx,aboli bibelot d'inanité sonore】:出自斯特凡·馬拉梅的《Sonnet en X》,pytx是生造詞,且國內翻譯眾說紛紜爭執(zhí)不休,這里只采用殊能將之原文的意思。



? ? ? ? ? 【現(xiàn)在·2】二零零一年七月六日


? ? ?電車的門一打開,熱風就吹了進來。

? ? ?石動畏縮了一瞬,然后像潛水時那樣深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站在了JR川口站的站臺上。汗水從額頭、后背、胸前和腋下一齊流出。乘的是京浜東北線的弱冷氣車,空調并沒有開得過低。外面實在是太熱了。

? ? ?為什么熱成這樣!石動在心底咒罵著,現(xiàn)在才七月上旬,梅雨明明還沒結束!

? ? ?石動憤憤地仰望著月臺上方的天空。陰沉的天可以說是梅雨季的樣子,但完全沒有要下雨的跡象。只會徒增蒸熱、煩悶與不快感而已。

? ? ?石動搖搖晃晃地走在月臺上,開始爬樓梯。這已經是他今天第三次抱怨殿田良武了。

? ? ?八日前,將梵貝莊事件的資料交給石動的殿田,在離開前留下了這樣一句話。

? ? ?“聯(lián)系相關人員和預約,這種麻煩的工作就交給我了,這種事你沒做過吧?我已經習慣了。地點和時間都已經決定好了,石動先生只需要和相關人員見面,和他們談談就可以了。讀了資料后請確認是否有什么不明點或其他疑問的地方?!?/p>

? ? ?以恩人自居的口氣多少有些刺耳,但石動還是決定真誠道謝。就像殿田說的,他從沒做過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打電話申請取材的事,也不認為自己能順利完成。

? ? ?殿田留下的資料很單薄,裝在一個辦公用的大信封里,大部分是鲇井郁介所著《梵貝莊事件》的雜志連載復印件。與用雙夾子夾住的厚厚一沓復印件相比,當時的新聞事件太小了,幾乎可以放進手掌里。逮捕嫌疑人的報道更短,不到十行。事件現(xiàn)場不是“梵貝莊”,而是“瑞門先生的家”,完全沒有提到水城優(yōu)臣這個名字。

? ? ?這就是小說和現(xiàn)實的區(qū)別,石動想。就算是足以支撐一整本長篇推理小說的素材,在新聞記者看來,也不過是極尋常的事件,不值得特意花版面。畢竟,只有一個人被殺。

? ? ?不管怎么說,能夠重讀《梵貝莊事件》是件值得慶幸的事,七年前,雜志開始連載的時候,還以為很快就會集結成書。所以只是粗略瀏覽了一下,故事漸入佳境后,覺得這樣有點可惜,所以就沒再讀。但是,不論過了多久,都沒有要出書的跡象。有一回,喜歡推理小說的朋友告訴了他,石動才知道連載終止了。

? ? ?“鲇井先生,聽說他的狀態(tài)越來越差,最后垮掉了?!?/p>

? ? ?不善言辭的朋友笑著說道。

? ? ?……從那以后,已經過了七年了嗎。

? ? ?石動突然感到一陣懷念。當時他才二十多歲,雖然自稱偵探,但實際上只是個無業(yè)游民,做著大學前輩介紹的半吊子工作,光是糊口就已經很吃力了……即使是現(xiàn)在,在別人看來仍和無業(yè)游民差不多。但好歹還是可以維持生活的,雖說狹小破舊,但好歹也有了自己的事務所。從接受殿田委托的那天起,石動開始《梵貝莊事件》。在閱讀的過程中,腦海中自己在這七年間是否有了些許進步的想法揮之不去……

? ? ?一直沉浸在這種懷舊而悲傷的心情中,直到七月。

? ? ?到了七月,可怕的酷暑襲擊了日本列島。據電視新聞解說,似乎是一種偶極模式引起的異常氣象。遺憾的是,盡管解說員很盡心盡力,但石動還是搞不懂印度洋的海面溫度與日本的酷暑有什么關系。

? ? ?東京尤為炎熱,這是熱島效應造成的,這一點石動也能理解。如果在地面上鋪上水泥柏油路,再配置無數(shù)空調室外機和汽車等熱源,那么氣溫漲不起來才怪呢。

? ? ?但是,就算某種程度上理解了原因,也不能緩解這份暑熱。舊空調開的再多,也只是讓辦公室里涼快一點,只要一踏出門外,熱浪就會像棍棒般襲來,讓人頭暈目眩。在這種情況下,看到殿田連日發(fā)來的取材予定傳真,石動感到有些恐懼。

? ? ?在這炎熱的酷暑中,要為了取材不得不四處奔波嗎?

? ? ?石動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遭受這樣的折磨之苦很不甘心,于是要求殿田同行。但是,殿田以工作太忙為由拒絕了。石動懷疑他只是不想離開開著空調的辦公室。

? ? ?安東尼奧明朗率直地回答著。

? ? ?“這么熱的天,我不想出門。”

? ? ?石動只好一個人在灼熱地獄中流浪。為了不對初次見面的人失禮,穿上西裝,打好領帶……

? ? ?下了JR川口站前的立交橋,找了半天,終于找到了作為目的地的咖啡店。汗水經后背滲透了襯衫。穿過自動門,店內開著空調,全身沐浴在冷風中,下意識地松了口氣。額頭上的汗水慢慢退去,店里坐滿了逃避暑熱的客人。幾乎都是女性,手里拿著印有周邊百貨店標志的紙袋。石動一邊確認客人的臉,一邊走向店的深處。

? ? ?男人盤著腿坐在最里面的座位上,正在看周刊雜志,玻璃桌上放著冰紅茶。

? ? ?“不好意思,請問是田塢先生嗎?”

? ? ?石動問道,男人從雜志上抬起眼來。

? ? ?“嗯。”

? ? ?只回答了一句。

? ? ?“初次見面,我叫石動。感謝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今天就拜托您了?!?/p>

? ? ?石動禮貌地打了個招呼,坐了下來。

? ? ?“不,因為送了我一張有趣的名片和信,所以我很感興趣。”

? ? ?男人——田塢民輔說完,拿起桌上的名片晃了晃,正是石動自己的名片。

? ? ?“這張名片是你自己做的嗎?”

? ? ?“是啊?!?/p>

? ? ?“你還真是會自己做這樣的名片啊?!?/p>

? ? ?他那嘲諷般的笑容,讓石動感到不快。正當他的心情不由自主流露在臉上時,服務員過來幫忙點單了。

? ? ?石動點了單,田塢翻開看了一半的周刊。

? ? ?田塢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頭發(fā)剪的很短,銀框眼鏡下的斜眼給人一種孤傲的印象。人到中年的他似乎開始發(fā)福,淺藍色的Polo衫和休閑褲下包裹的身體略顯臃腫。

? ? ?服務員走后,田塢也沒有看石動,繼續(xù)看著周刊雜志。但是,似乎沒有什么有趣的報道,田塢露出無聊的表情。

? ? ?石動決定先隨便找個由頭說起。

? ? ?“田塢先生,今天是休息日嗎?”

? ? ?聽了石動的話,田塢終于抬起頭,合上雜志,放在旁邊的座位上。

? ? ?“政府機關的工作相當不規(guī)律,忙的時候不是加班就是周日上班,連家都回不去,但有的時候周五也能休息?!?/p>

? ? ?“你的工作單位是總務省吧?”石動想起殿田給他的資料。

? ? ?“入省的時候還是自治省?!碧飰]又露出半笑不笑的笑容。這種諷刺的笑似乎是田塢的習慣。

? ? ?“初春的時候,人事改編的變動讓我吃了不少苦,沒想到會淪落到在霞關搬紙箱的地步?!?/p>

? ? ?“課長助理也需要搬紙箱嗎?”

? ? ?“在中央省廳,課長助理還只是個小嘍啰,地方課長的時候待遇還好得多。而且,我是京都大學畢業(yè)的。在資歷組里,東大派系還是很有勢力的……”

? ? ?田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閉上了嘴,盯著石動,視線變得冰冷。

? ? ?“如果你想借敘舊的名義采訪政府的實際情況,我是拒絕的?,F(xiàn)在有很多問題,上司很煩?!?/p>

? ? ?“不,我沒有這個打算?!?/p>

? ? ?石動慌忙回答。接過服務生端來的冰咖啡,喝了一口,停頓了一下。

? ? ?“我想問的只是十四年前的案子相關的。”

? ? ?“不好意思,這方面我也沒什么可說的,因為都是大學時的事,幾乎都忘了?!?/p>

? ? ?“我先提幾個問題……”

? ? ?石動取出事先寫好的便條。“首先,關于去梵貝莊的經過,是委托了古田川智子小姐,一起去的吧?”

? ? ?“是這樣嗎……”田塢皺起眉頭,沉思了一會。

? ? ?“可能是古田川拜托我去的,她說心里沒底,讓我跟她一起去?!?/p>

? ? ?“ 《梵貝莊事件》里寫的恰好相反?!笔瘎酉朐俅_認一下,田塢一臉驚訝地說:

? ?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梵貝莊事件》?”

? ? ?他反問道。

? ? ?“是鲇井郁介的著作,根據田塢先生經歷的殺人事件改編的小說作品?!?/p>

? ? ?“原來還有這種東西,我真不知道?!?/p>

? ? ?田塢驚訝的表情不似作偽,他好像真的不知道。

? ? ?“你沒讀過嗎?田塢先生真沒看過嗎?你不是推理小說研出身的嗎。”

? ? ?“是啊,我上學的時候很喜歡推理小說,經常讀。”

? ? ?田塢臉上瞬間流露出懷念過去的表情。

? ? ?“畢業(yè)以后就基本不看了,白皮書啦報告啦,必須要看的東西有很多,小說什么的根本看不了?!?/p>

? ? ?“是嗎……”

? ? ?石動在心底嘆了口氣,照這樣下去,好像從田塢那里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情報。

? ? ?但是,一定要問清楚必須確認的事情。

? ? ?“我最想問的是住在梵貝莊時的房間分配?!笔瘎佣⒅飰]的臉?!拔蚁氪_認一下誰住在哪個房間……”

? ? ?“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幾乎都忘得差不多了,那么詳細的事情我可記不得了?!碧飰]冷笑著回答。

? ? ?“田塢先生是和中谷浩彥先生一起住在起居室里吧?你還記得這件事嗎?”

? ? ?也許是石動的熱情打動了田塢,他不情愿地陷入了沉思。

? ? ?“我想是吧。睡在軟綿綿的沙發(fā)上,是意大利產的紅色沙發(fā)。中谷確實也在,睡在別的沙發(fā)上……”

? ? ?“然后,半夜里我聽到慘叫和什么重物掉下來的聲音,就往二樓跑……”

? ? ?“對了,我和大家一起上了二樓,看到有人倒在通往中庭的樓梯上?!?/p>

? ? ?田塢用認真的眼神看著他。

? ? ?“只有尸體的樣子,我現(xiàn)在還記得清清楚楚?!?/p>

? ? ?“明白了?!?/p>

? ? ?石動用圓珠筆在手邊的便條上寫下:田塢一樓起居室,確認。

? ? ?這時,他的目光停留在紙條一角的潦草字跡上,那是殿田拜托他的問題。

? ? ?“如果您知道古田川智子小姐的聯(lián)系方式,能告訴我嗎?”

? ? ?石動這么一問,田塢露出為什么要問我的表情。

? ? ?“我不知道她的聯(lián)系方式,大學畢業(yè)后我們一次面都沒見過。”

? ? ?“可是……那個……大學時代你和古田川小姐交往是事實吧?”

? ? ?“確實交往過。因為古田川小姐是個美少女,年輕的時候,無論如何都會被那種氣質吸引的,是腺病體質的文學少女類型?!?/p>

? ? ?田塢又把目光投向遠處。

? ? ?“但是,正式開始交往過后,發(fā)現(xiàn)她和我想像中的形象完全不同。聽說以前曾打掉過孩子,不知不覺間就自然而然地分手了。”短暫的沉默過后,田塢用一種無所謂的語氣說道。

? ? ?“所以說,我不知道古田川的聯(lián)系方式,她也只和我做過兩三次罷了?!?/p>

? ? ?石動不知該如何回答,躲開田塢的視線,叼起冰咖啡的吸管。

? ? ?“那個時候的關系人,現(xiàn)在還在聯(lián)系的,大概只有河村先生了吧?!?/p>

? ? ?聽到田塢的喃喃自語,石動抬起頭。

? ? ?田塢深深靠在椅子上,眺望著窗外。被熱得奄奄一息、搖搖晃晃走過的行人,看起來就像水族館水槽里的深海魚。

? ? ?“你是說河村涼先生吧?對了,他從電影演員轉職為參議院議員……”

? ? ?田塢聽了石動的話,輕輕點了點頭。

? ? ?“去國會辦事的時候,偶爾能看到。還有,他來過我們省好幾次?!?/p>

? ? ?“我也向河村先生申請過采訪,但他拒絕了?!?/p>

? ? ?“那是肯定的,選舉快到了,肯定很忙。光是見給自己投票的選民,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p>

? ? ?田塢微微笑著說道。

? ? ?“河村先生,到底是從哪個黨開始參選,后來又轉到哪個黨,現(xiàn)在又在哪個黨呢?因為時間太長,我都忘記了。不過哪個黨獲勝都無所謂?!?/p>

? ? ?“無所謂?”

? ? ?石動很在意田塢自暴自棄的語氣,不禁反問道。

? ? ?“不太在意選舉結果。反正不管哪個黨獲勝,我們做的事情都一樣。政策綱領也好,預算大綱也好,最后的細節(jié)部分還是交給我們來做?!?/p>

? ? ?田塢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雙手放在桌上,直直的盯著石動的臉。

? ? ?“都怪外務省的一些蠢貨,最近名聲一團糟,其實沒有我們,這個國家根本無法成立。”

? ? ?“是嗎?”石動小聲嘀咕著。

? ? ?田塢又露出了一個微笑。

? ? ?

? ? ? ? ?? ?【過去·2】一九八七年七月七日


? ? ?“歡迎光臨。”

? ? ?男人從厚重的木門后走出,向田塢他們深深鞠了一躬。

? ? ?年齡大概比田塢稍大幾歲,是個二十五歲左右、皮膚白皙的青年。頭發(fā)向后整齊的梳著,胡子也刮得很干凈,下巴與臉頰都很光滑。

? ? ?沒有一絲褶皺的白襯衫下胸脯很平坦,手臂也很細,給人一種體弱多病的印象。

? ? ?“我是K**的藤寺?!?/p>

? ? ?藤寺報上姓名,青年輕輕點了點頭,說道:

? ? ?“龍司郎先生在等您,請進?!?/p>

? ? ?他把門打開,請四個人進屋。

? ? ?玄關兩側的墻壁用焦茶色的瓷磚裱裝著。正面的深處有個古色古香的櫥柜,一對立著的蠟燭閃爍著暗淡的銀光。櫥柜上方的墻壁上裝飾著鮮艷的原色繪畫。以剔透的鈷天藍為背景,粉紅與奶黃亂舞著。

? ? ?“請進左手邊的起居室吧?!?/p>

? ? ?背后傳來青年的聲音,青年還站在玄關的門廊上,扶著門。

? ? ?跟在藤寺身后,穿過通向起居室的白色門扉,田塢首先看到的是一個坐在鮮紅沙發(fā)上的男人。

? ? ?男人雙手搭在沙發(fā)背上,兩腿交叉,一副很放松的樣子。隨意披上的淡藍色夾克前襟敞開,露出白色的T恤。

? ? ?發(fā)現(xiàn)田塢他們后,男人抬起了頭。

? ? ?他的濃眉毛和鷹鉤鼻有些眼熟,是演員河村涼。河村涼是銀幕上的青春美男子,當然,那是田塢出生時的事了,所以完全沒有記憶。不過,田塢現(xiàn)在還時常在電視劇里看到他,所以也認識。

? ? ?“瑞門先生,有客人來了?!?/p>

? ? ?河村朝著起居室的里側說道,一個渾厚嘹亮的聲音做出應答。

? ? ?“啊,是藤寺先生吧?歡迎來到梵貝莊?!?/p>

? ? ?“瑞門老師,好久不見。”藤寺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低下了頭。

? ? ?“不要再叫老師了,搞的我背上都起雞皮疙瘩了,瑞門先生就可以了……對了,那邊的都是學生嗎?”

? ? ?田塢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起居室里側有一張橢圓形的單層玻璃桌,四周圍著八張藍色蛋椅,椅子上坐著三個男人,但都不是聲音的主人。

? ? ?“嗯,我來介紹一下?!?/p>

? ? ?藤寺依次指著同行的三人:“中谷浩彥、古田川智子,還有……”他一時語塞,目不轉睛地盯著田塢。

? ? ?“你叫什么名字來著?”

? ? ?“我叫田塢民輔,初次見面。”

? ? ?田塢自報姓名,向魔王點頭致意。

? ? ?魔王——瑞門龍司郎微笑著答道:“請多關照,今天就好好享受吧?!?/p>

? ? ?龍司郎一個人站在離玻璃桌稍遠的靠墻的餐具柜前,和田塢想象的惡魔樣貌相去甚遠,長著一張溫厚的胖臉。

? ? ?不過,雖然才五十五六歲,頭發(fā)卻已經全白,長到蓋住了脖子。銀色的蓬發(fā),與田塢一樣的高個子,見之不怒自威。

? ? ?餐具柜與玄關的櫥柜一樣,都是古董,被打磨成了葡萄茶色,上面的黑色座鐘雕刻的很精致。

? ? ?田塢將視線上移。

? ? ?龍司郎后方的膠合板墻壁中央,掛著一幅肖像畫。和剛才在玄關看到的畫形成鮮明對比,是一幅嵌在胡桃木畫框里的寫實油彩畫。身著白色禮服的年幼少女擺著姿勢,少女羞澀的微笑被完美地印在畫布上。

? ? ?起居室直通二樓,少女肖像畫上方的膠合板斷裂了,露出前端的白色漆喰壁。

? ? ?“倉多,上茶?!?/p>

? ? ?龍司郎命令道。

? ? ?被命令的是那個剛從玄關回來、皮膚白皙的青年。

? ? ?那個叫倉多的青年點了點頭,貼著墻壁從起居室中穿過,走向里面的門。

? ? ?“請的客人都到齊了嗎?”龍司郎問道,倉多在門前停下腳步,轉身面對著龍司郎。

? ? ?“野波大人還沒來。”倉多平靜地回答。他眼目輕垂,不去看龍司郎的臉。

? ? ?(是害怕龍司郎嗎?)

? ? ?田塢心想。

? ? ?“啊,只剩野波了嗎?!饼埶纠砂l(fā)出諷刺的笑聲。

? ? ?“他突然主動要求參加,卻又最后一個到,真是個神經大條的家伙?!?/p>

? ? ?“野波先生是個怎樣的人?”在沙發(fā)上的河村問道。

? ? ?“野波慶人,是個律師?!饼埶纠奢p蔑地說道?!拔液退矝]有什么那么深的交情,只是在円的那件事上,稍稍受了點照顧,這次還是他第一次來梵貝莊?!?/p>

? ? ?聽到円這個名字的瞬間,聚集在起居室的人們瞬間陷入了沉默,倉多更是嚇得渾身發(fā)抖。

? ? ?(為什么呢)

? ? ?田塢覺得很奇怪,心中又涌上了不安感。

? ? ?“怎么?還不快點端茶來嗎?”

? ? ?龍司郎用冷酷的眼神盯著倉多,倉多小聲回答著“是”,從里面的門出去了。

? ? ?“是身為文學愛好家的律師嗎?在日本可是很珍貴的存在啊?!?/p>

? ? ?河村故意放聲大笑。

? ? ?“那家伙不可能喜歡文學的,聽說是有個朋友央求他來參加周二會。一開始我也打算拒絕,但聽了那個朋友的話后就答應了。似乎是個很有趣的人?!?/p>

? ? ?“他是什么人?”坐在桌旁的短發(fā)瘦削男子問道。

? ? ?“我就不多做言語了,請在他們來之前期待著吧?!?/p>

? ? ?龍司郎對男人回以微笑,看著田塢他們。

? ? ?“別站著,坐下吧?!彼f道。

? ? ?藤寺快步走向玻璃桌,在空椅子上坐了下來。

? ? ?田塢他們不愿坐在桌邊,決定坐在鮮紅的沙發(fā)上。河村坐到沙發(fā)邊上,笑著朝智子招了招手,田塢不得不和中谷并排坐在另一張沙發(fā)上。

? ? ?“能幫我介紹一下大家嗎?”

? ? ?藤寺挪動著屁股,向龍司郎拜托道。大概是不喜歡意大利式設計的圓圓的椅子,坐的不舒服吧。

? ? ?“當然,我來介紹一下,首先這位是柴沼修志,他是一位新露頭角的文藝評論家?!?/p>

? ? ?“請多關照?!辈裾泳褪莿偛盘釂柕哪莻€短發(fā)瘦削的男人。頭發(fā)剪短,鏡片后的雙眼目光炯炯。他用胳膊肘撐在桌子上,吸著煙,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 ? ?“演員河村涼是名人,大家應該都知道吧?!?/p>

? ? ?“有勞您了?!?/p>

? ? ?河村只是盯著智子的臉,微微一笑。

? ? ?“這兩個則是在下不孝之子,篤典和誠伸?!?/p>

? ? ?“初次見面?!?/p>

? ? ?哥哥篤典除了一頭烏黑的七三分頭發(fā)之外,和龍司郎像極了。乍一看似乎待人有禮,實際上在這條線的內側,連不與他人親近的執(zhí)拗都一模一樣。雖然打了招呼,但眉間卻皺起了眉頭。另一方面,弟弟誠伸則與哥哥不太像,是個長相溫和的青年。他的頭發(fā)亂蓬蓬的,仿佛只是用手捋了一下。他的性格有些內向,打招呼時也只是向田塢他們鞠了一躬,嘴里嘟囔著什么,那含羞的舉止很令人在意。田塢抬頭看看掛在墻上的少女肖像畫,與誠伸做了比較。不出所料,面影很相似。

? ? ?(肖像畫上的少女,也是瑞門家的一員吧……)

? ? ?起居室里面的門打開了,倉多端著托盤走了出來。

? ? ?“他是我的秘書倉多辰則?!?/p>

? ? ?倉多默默點了點頭,先把茶杯放在藤寺面前,然后慢慢走向田塢他們。

? ? ?“真不好意思。”

? ? ?田塢接過茶杯,放在黑色塑料桌上,紅茶的香味隨著熱氣飄散開來。

? ? ?倉多抱著托盤,又消失在里面的門后。

? ? ?“你們都是法語專業(yè)的學生嗎?”河村語氣輕松地問道。

? ? ?“我和中谷是?!敝亲由陨赃h離河村答道?!疤飰]君是法學部的,他是我的朋友?!?/p>

? ? ?聽到“朋友”這個詞,田塢的心有些受傷,而且,河村說話時還是盯著智子,也讓他不太滿意。

? ? ?“啊,是嗎?直接來這里了啊。有游覽鐮倉嗎?鶴岡八幡宮之類的……”

? ? ?河村又稍稍靠近了智子,智子露出迷惑的表情。

? ? ?(如果他再靠近智子,我就要開口說說了。)

? ? ?就在田塢下定決心的時候,響起了悠揚的門鈴聲。

? ? ?倉多從里面的門出來,小跑著走向玄關。

? ? ?不久,一個穿著西裝的微胖男子從玄關走進起居室??赡苁且驗樯砩系闹景?,天氣沒怎么熱他就不停地用手帕擦著頭上的汗。

? ? ?“對不起,我來晚了?!?/p>

? ? ?微胖的男人向龍司郎行禮,這個男人恐怕就是野波慶人律師吧。

? ? ?“不,沒關系,我正打算開始呢。”龍司郎大方地回答。“那你的同伴呢?”

? ? ?“已經到了,來,請進吧?!?/p>

? ? ?兩個人從野波的背后走進了起居室。

? ? ?“這位是水城優(yōu)臣先生?!?/p>

? ? ?野波用手指了指身材苗條的人,介紹道。

? ? ?“他的職業(yè)是名偵探?!?/p>

? ? ?起居室里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 ? ?柴沼等人明顯露出瞧不起水城的表情,哼了一聲,目不轉睛地盯著水城。

? ? ?“不,是真的?!币安ɑ琶q解道。

? ? ?“我最近也近距離目睹了水城先生的工作狀態(tài),絕不會出錯的,他是個才華橫溢的人?!?/p>

? ? ?野波似乎十分欣賞水城,如此強調道。

? ? ?“野波先生,我并不是以偵探為職業(yè),只是恰巧被牽涉入幾起事件中去而已?!?/p>

? ? ?水城津津有味地吸了一口夾在右手手指上的細卷煙。

? ? ?“對了,有煙灰缸嗎?”

? ? ?“在桌上。”龍司郎指著玻璃桌。

? ? ?“失禮了,可不能弄臟了這么干凈的地板。”

? ? ?長發(fā)飄飄的水城走到桌前,把煙灰抖在柴沼面前的陶罐里。

? ? ?“這個罐子拿來當煙灰缸未免太可惜了?!?/p>

? ? ?水城仔細端詳著壺,發(fā)出感嘆之聲,壺的外側細膩地用藍與紅繪上顏色。

? ? ?“是中國產的,還是說中國風的?”

? ? ?“是中國風,法國產的?!饼埶纠纱蛄恐牵路鹪谠u估他的價值。

? ?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水城站在桌邊環(huán)視著起居室,絲毫沒有在意龍司郎的視線。

? ? ?“您的宅邸比我預想中還要棒,玄關處的馬蒂斯小作很美,這幅肖像畫也很漂亮……餐具柜上的座鐘是榮漢斯(JUNGHANS)公司制作的吧?”

? ? ?“水城先生好眼光。”龍司郎微微一笑,轉頭望向野波。

? ? ?“那另一位呢?”他問道。

? ? ?“這位是鲇井郁介先生,是水城先生工作的協(xié)力者?!?/p>

? ? ?“我是鲇井,水城先生的助手兼記錄者?!?/p>

? ? ?一邊說著,鲇井將頭低下。與奔放的水城相反,他是個彬彬有禮的青年。

? ? ?“三位請坐,我這就給你們倒茶?!?/p>

? ? ?龍司郎這么一說,水城以理所應當要坐在煙灰缸前的態(tài)度,在柴沼身旁坐下。柴沼露出不快的神情。

? ? ?野波和鲇井也走到桌旁,在空椅子上坐下。

? ? 龍司郎用眼神下了命令,倉多走向里面的門。


【馬蒂斯小作】:亨利·馬蒂斯,法國著名畫家。

【周二會】:這里是模仿斯特凡·馬拉梅的“馬拉梅的星期二”——周二聚會,即邀請一些年輕人賞詩。



? ? ? ? ? ?【現(xiàn)在·3】二零零一年七月七日


? ? ?午后七時,從虎之門地鐵站來到地面,四周已被夜色籠罩。

? ? ?遠處是一棟棱角分明的高樓,樓壁上四處亮著的窗燈,仿佛在用電光表示陌生的異國文字。

? ? ?就算到了晚上,外面的空氣還是那么悶熱。石動用毛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看了看手表確定時間,朝大倉酒店走去。

? ? ?附近都是政府機關的設施與辦公大樓,到了這個時候,大部分照明的燈光都關閉了,只有幾乎沒有行人的人行道上,路燈還在隱隱發(fā)亮。

? ? ?旁邊的車道上出租車一輛接一輛地駛過,遠離虎之門,大概是去赤坂或六本木的吧。

? ? ?走上江戶見坂,面向酒店客人的出租車排成一列停著,紅色的尾燈閃著光芒。一個穿著保安制服的男人雙手交叉在腰后,一副閑得發(fā)慌的樣子。

? ? ?一邊斜眼看著看似外國游客的一家人下了出租車,石動一邊走進大倉酒店別館的大廳。

? ? ?在紅地毯上停下腳步,環(huán)顧四周。

? ? ?柴沼修志悠閑地坐在木制沙發(fā)上,正在與一個年輕男人交談。

? ? ?男人一邊露出諂笑,一邊拼命地與柴沼搭話。柴沼只是偶爾簡單回答幾句,一副嗤之以鼻的態(tài)度。

? ? ?石動一邊等兩人談完,一邊遠遠地觀察柴沼。

? ? ?柴沼剪了短發(fā),戴著無框眼鏡,似乎開始中年發(fā)福了,臉頰松弛,下巴也多了兩層贅肉。穿著阿瑪尼西裝,系著紅色細領帶。作為大學副教授,這身打扮真是花費不少。

? ? ?柴沼是有名的文藝評論家,在文壇上有一定影響力,所以除了大學的工資,還有很多副收入吧。不,或許稱其為副收入并不恰當,因為他原本是在野人士,結果通過評論活動取得了名聲,所以才被大學邀請。

? ? ?這么說來,從殿田那里打聽到的柴沼聯(lián)系方式,并不是他自己家,而是南青山的個人事務所,比起DUMB OX有限公司的選址環(huán)境都要高級得多,令石動有些羨慕……

? ? ?談話似乎結束了,年輕男人低下頭,離開了沙發(fā)。

? ? ?石動穿過昏暗的大廳,靠近柴沼。

? ? ?“是柴沼先生吧?我是石動,今天請多多關照了?!?/p>

? ? ?有禮貌地打了個招呼,柴沼默默指了指空著的沙發(fā)。

? ? ?石動在柴沼正面的沙發(fā)坐下。

? ? ?“不好意思,我還要趕接下來的聚會。”柴沼看了一眼寶格麗手表?!拔抑挥惺宸昼姷臅r間,可以嗎?”

? ? ?“嗯,沒關系?!闭f完,石動環(huán)視著大廳。

? ? ?四處都有數(shù)個客人站著談笑,有穿著樸素藏青色西裝的中年男子、穿著華麗禮服的女子,也有穿著足球隊服圖案T恤和牛仔褲的長發(fā)青年。作為即將參加接下來第二場聚會的客人,服裝和年齡都各不相同。

? ? ?“今天是什么聚會?”

? ? ?“文學獎派對啊,下面還在繼續(xù)呢?!辈裾又钢ㄍ叵碌臉翘荩冻龀芭男θ?。

? ? ?“你是名片上的那個人吧?下去分發(fā)你的那張名片怎么樣?大概會很受歡迎的?!?/p>

? ? ?石動感到厭煩。看樣子,殿田覺得石動的名片很有趣,就連同采訪信一同寄給了所有相關人員。雖然他已經習慣了被輕視對待,但總是被說這樣的話,就算是石動也會感到厭煩的。

? ? ?“文學獎派對嗎?在大倉酒店舉辦,真是夠豪華啊?!眽阂种桓吲d的心情,石東熱情地回答。

? ? ?“不過是得獎者站在金屏風前致謝詞罷了。大家都只顧著吃喝,幾乎沒人聽。”柴沼從上衣口袋內取出紙煙,點上火。

? ? ?“那個獲獎者嘿嘿笑著走到我的旁邊,說自己是老師您的粉絲,老師的高著全都拜讀過,好像想討好我。用女權主義心理驚悚片敏銳地刻畫出人類內心黑暗的英才,怎么能是那種世俗小人呢?”

? ? ?“我記得那是位神秘的覆面作家,以不暴露任何照片而聞名。”石動有些好奇地問道。

? ? ?“他確實拒絕拍照片。不過,不露面是為了制造話題,是編輯的計謀吧。雖然是新人,但也太世故了,要么就是對自己的外貌沒什么自信。”

? ? ?柴沼發(fā)出一聲干笑,香煙的煙霧從唇間裊裊升起。

? ? ?“……那么,能讓我說兩句嗎?”

? ? ?石動這么一說,柴沼默默地點頭。

? ? ?“首先,是關于您去梵貝莊的經過,之前也參加過幾次‘周二會’嗎?”

? ? ?“那天應該是第三次了吧,不光是瑞門先生的,當時我還參加了很多其他聚會。我也是個初出茅廬的人,不這樣拉關系的話,就沒有工作的活計來。”柴沼在玻璃煙灰缸里按熄變短的香煙。

? ? ?“那您是第一次見到野波先生嗎?”

? ? ?“當然,應該說,在場的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野波先生吧。瑞門先生自己好像也只見過兩三次?!?/p>

? ? ?“然后,那天晚上,野波先生被殺了。”

? ? ?石動從挎包里掏出一張紙條。

? ? ?“柴沼先生住在那個房間里?”

? ? ?“住在客房里?!辈裾佑帜贸鲆恢?,點上火。隨著“咔嚓”一聲,zippo打火機的蓋子合上了。

? ? ?“有三間客房,是哪間?”

? ? ?“一定要回答的這么仔細嗎?我記得是正中間那間?!?/p>

? ? ?“明白了?!?/p>

? ? ?石動在便條的一端寫下:柴沼,中央的客房,確認。

? ? ?“您還記得發(fā)現(xiàn)野波先生尸體時的場景嗎?”

? ? ?“我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辈裾映旎ò逋鲁鲆豢|煙。

? ? ?“我聽到慘叫和東西滾落的聲音,就跑出了房間,大家好像也被嚇到了,都跑到走廊上。我匆忙跑向二樓,往里走,發(fā)現(xiàn)二樓的人都聚集在露臺上……”

? ? ?“不好意思?!笔瘎哟驍嗖裾拥脑?。

? ? ?“我想確認一下,在二樓的是龍司郎先生,水城先生、鲇井先生和古田川小姐吧?”

? ? ?“是啊?!辈裾泳従忺c頭。

? ? ?“不好意思,請繼續(xù)?!?/p>

? ? ?“我們全員走到露臺上一看,發(fā)現(xiàn)有人倒在通往中庭的樓梯上。因為已經是晚上了,所以看不太清。瑞門先生的秘書倉多去拿手電筒,我們借著手電筒的光,下了樓梯……”

? ? ?柴沼的臉頰微微繃緊。

? ? ?“結果,野波先生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p>

? ? ?“明白了。”石動把便條收進口袋。

? ? ?“差不多了吧?時間也差不多要到了。”

? ? ?柴沼說著,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

? ? ?很多人從通往地下的樓梯上到大廳來。那個覆面作家到底是誰呢?石動突然想到。

? ? ?最后,他決定從個人興趣的角度提一個問題。

? ? ?“柴沼先生,您見過水城先生吧,他是個怎樣的人?”

? ? ?“我不喜歡那種人。”柴沼歪著嘴,立刻回答?!班?,他確實很聰明,但很狂妄,還在人前抽煙……”

? ? ?柴沼惡狠狠地說著,手里還夾著一根沒熄滅的香煙。煙鬼似乎很難原諒自己以外的煙鬼,石動在內心暗笑著。

? ? ?“百忙之中多有叨擾,非常感謝?!?/p>

? ? ?石動正要離去時,柴沼遞過來一個手提包。

? ? ?“這是我送你的禮物?!?/p>

? ? ?看了看手提包,里面是歌帝梵(Godiva)巧克力。金色的包裝紙上夾著一張細長的紙片,“甜品”兩個字下印著出版社的名字。

? ? ?“我不怎么喜歡吃甜食?!辈裾游⑽⒁恍?。

? ? ?“謝謝你。”

? ? ?石東再次低下頭,離開了那里。

? ? ?另一個男子代替石動走近了柴沼。

? ? ?“柴沼老師,我有話要跟你說……”回頭一看,男人竟?jié)M面笑容地與柴沼說話。

? ? ?然而,柴沼一臉無聊,一言不發(fā)地應付著,無框眼鏡下的眼眸渾濁不堪。


? ? ? ? ? ? 【過去·3】一九八七年七月七日


? ? ?“我與野波先生是在和歌山縣旅行時認識的,因為恰巧同宿一家旅館,這才得此知己。”

? ? ?水城抽著卷煙,高聲說道。

? ? ?“在紀州山的寺院中連續(xù)殺害五人的連續(xù)殺人案(作者注——請參照拙作《阿修羅寺事件》),由水城先生將它圓滿解決了?!?/p>

? ? ?野波環(huán)視著眾人的臉,強調道。

? ? ?遺憾的是,似乎沒有人對殺人事件感興趣。大家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 ? ?“在寺廟里殺人,葬禮也方便了吧?!?/p>

? ? ?藤寺不慌不忙地說出感想,水城搖了搖頭。

? ? ?“不,實際上并非五起殺人事件都是謀殺……唉,說來話長,又無聊,還是算了吧?!彼⑿χf道。

? ? ?在梵貝莊的客人中,對水城的故事感興趣的恐怕只有田塢了,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去水城旁邊,詳細詢問是如何解開連環(huán)殺人之謎的。

? ? ?不過,現(xiàn)在更在意的是河村與智子的對話。

? ? ?“還沒游覽過鐮倉嗎?”

? ? ?“嗯,我是坐早上的新干線來的?!?/p>

? ? ?“明天必須回去嗎?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可以帶你去鐮倉轉轉,我對鐮倉相當熟悉。你看,鐮倉有個攝影片場,我來過很多次,知道許多好吃的店?!?/p>

? ? ?智子被逼到沙發(fā)的最邊上,身體僵硬,河村離智子很近。

? ? ?田塢偷偷看了看中谷的表情。

? ? ?中谷似乎也對河村粗魯?shù)男袨楦械綉嵟?,嘴唇微微顫抖著。他雖然很想制止,但又不能對初次見面的長輩破口大罵,看起來正在思考方略。

? ? ?田塢也看準了插嘴的時機,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在中谷之前斥責河村……

? ? ?而在里面,水城的個人獨奏會還在繼續(xù)著。

? ?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人們往往認為偵探擅長數(shù)學,這是為什么呢?”

? ? ?水城歪著頭問道。

? ? ?但是,沒有回答。

? ? ?龍司郎用觀察珍奇動物的眼神,饒有興趣地盯著開口的水城,藤寺默默的喝著紅茶。至于柴沼,則是托著臉坐在桌旁,把頭扭向一邊。

? ? ?“可能是因為數(shù)學是邏輯思維的代表吧?”沉默片刻后,次子誠伸小聲回答道。田塢第一次聽到誠伸的聲音,他的聲音和外表一樣溫和。

? ? ?“原來如此,也許吧?!彼菍λα诵Γ\伸卻沒有與他對視,只是低頭看著桌子的一端。

? ? ?“很遺憾,我完全不擅長數(shù)學,是個徹底的文科生。正因如此,我今天才拜托野波先生,讓他帶我來參加這個星期二的聚會,我非常想見見瑞門龍司郎先生?!?/p>

? ? ?“那真是萬分榮幸,不管怎么說,罕見的客人是相當歡迎的。”

? ? ?龍司郎嘴角上揚,微微一笑……

? ? ?這時,旁邊的沙發(fā)上傳來輕微的聲響。

? ? ?田塢連忙回頭一看,智子正從沙發(fā)上站起來。

? ? ?“對不起,我想近距離聽聽水城先生說了些什么?!?/p>

? ? ?智子向河村回絕后,快步走向餐桌。

? ? ?“我也對水城先生的話題很感興趣?!碧飰]大聲說著,跟在智子后面。

? ? ?往背后一看,剩下的河村和沒能站起來的中谷都呆呆的坐在沙發(fā)上。

? ? ?(之后,這兩個人會說些什么呢?)

? ? ?田塢覺得很可笑。

? ? ?視線回到前方,只見智子正彎下腰在水城耳邊低語著什么。水城瞥了一眼沙發(fā),用手指了指空蛋椅。智子在水城旁邊坐下。

? ? ?因為座位已經坐滿了,田塢決定站在智子身后。

? ? ?“是藤寺老師的學生吧?”水城指著智子和田塢。

? ? ?“嗯,她是古田川智子君,他是……”

? ? ?藤寺盯著田塢的臉,滿眼迷茫。

? ? ?“你叫什么名字?”

? ? ?“我是田塢民輔,請多關照?!?/p>

? ? ?田塢無視藤寺,向水城打了個招呼。

? ? ?“彼此彼此,請多關照啦?!彼菆笠晕⑿?。

? ? ?近距離一看,水城的五官鮮明而精致,雖然臉上掛著和藹可親的笑容,但濃眉透露出堅強的意志。頭發(fā)很長,幾乎遮住了耳朵,不過,他似乎不太在乎服裝,穿著夏季黑色毛衣與牛仔褲,很休閑。

? ? ?“我是推理小說研究會的會員,所以對水城先生的故事很感興趣?!?/p>

? ? ?“推理小說?”

? ? ?水城挑了挑眉毛,說道:“你喜歡什么樣的推理小說?”

? ? ?“我最喜歡的是英美的本格推理。”

? ? ?“那作家的話?”

? ? ?“比如迪克森·卡爾?!?/p>

? ? ?“真是個奇特的人啊?!?/p>

? ? ?水城笑了起來,聲音很明朗,似乎并沒有帶著諷刺的意味。

? ? ?(水城先生說的沒錯。)

? ? ?田塢心想。

? ? ?現(xiàn)在還喜歡看本格推理,就算被別人嘲笑也無話可說。在住著怪人的大宅子里,發(fā)生了血淋淋的慘劇,名偵探快刀斬亂麻地推理出犯人設下的詭計與異樣的動機,這樣的故事在當今已經過時了,大人都不愛讀。

? ? ?不過,田塢愛著的是真正的本格推理,雖然有點過時、孩子氣。被批評沒有真實感時,他反駁說,這是虛構的有什么不好?日常生活與現(xiàn)實的意義是不同的,也有著非空想描繪就無法實現(xiàn)的現(xiàn)實。

? ? ?田塢喜歡這種虛構的現(xiàn)實,今后也會繼續(xù)閱讀吧。

? ? ?“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我也很喜歡卡爾,以前讀過不少。”

? ? ?一邊說著,水城一邊把變短的香煙扔進煙灰缸。

? ? ?他立刻從小包里掏出香煙和火柴,用手指在皺巴巴的煙盒里摸索,好不容易掏出一根,打開了火柴盒。

? ? ?火柴盒里是空的。水城皺起鼻子,把火柴盒放在桌上。

? ? ?“要用嗎?”柴沼遞給他一個百元的打火機。

? ? ?“謝謝。”

? ? ?水城道了謝,卻沒有接過打火機,而是將手伸向柴沼。

? ? ?“對不起,我只用火柴來抽煙?!?/p>

? ? ?“有什么區(qū)別嗎?”柴沼一臉不高興的把打火機收進口袋。

? ? ?“第一口煙的味道不一樣,打火機的火焰水蒸氣很多……真是沒辦法,暫時先戒煙吧?!彼撬实匦χ?,龍司郎出聲了。

? ? ?“既然客人都到齊了,那就先請您笑覽我的些微藏書,然后再帶您參觀中庭吧。書庫在二樓,從二樓下去就是中庭?!?/p>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從里面那扇白色的門扉向回廊踏出一步,印象就完全改變了。

? ? ?墻壁由膠合板變?yōu)榱嘶炷?,地板也由精致的拼合木板變?yōu)榱思儼椎膩喡橛偷貧?。令人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從人類居住的溫暖房屋,突然迷失而入無機的工廠通道。

? ? ?回廊里一片黑暗。雖然是大白天,天花板上卻亮著照明燈。覆蓋著白色塑料的日光燈,將光線均勻地投射到墻壁與地板上。

? ? ?環(huán)境會影響人們的行為。起居室里和和氣氣談笑風生的客人們,在龍司郎的帶領下,默默地前進。就連一向善談的水城也閉口不言,對回廊沒有任何感想。

? ? ?大家沿著向右轉的回廊繼續(xù)走,左邊一排黑色的門緊閉著,就連門也是保持沉默的。

? ? ?這時,田塢注意到了一件事。

? ? ?(這個回廊完全沒有窗戶。)

? ? ?是的,回廊的右側只有一堵無表情的灰色墻壁,完全沒有開口處,照明燈一直開著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外面的光根本進不了回廊。

? ? ?藤寺解釋說:“建筑圍繞著中庭而建?!边@樣的話,這堵墻的對面應該是中庭。但是為什么沒有可以眺望中庭的窗戶和門呢?為什么不上二樓,就無法下到中庭……

? ? ?從回廊向右拐兩個彎,就能看到前方的樓梯。這是個裸露的混凝土樓梯,兩側設有圓柱狀的金屬扶手。

? ? ?抬頭一看,傾斜的天花板上果然亮著日光燈。只是,樓梯的盡頭開著一扇圓窗,初夏溫和的陽光照射進來。田塢開始覺得自己好像被關在了白色回廊里,終于松了口氣。

? ? ?二樓的回廊與一樓的一樣,都是無機的白色。左側墻上僅有幾扇黑色的門,右側同樣沒有窗戶。

? ? ?龍司郎打開一扇黑色的門,招呼客人進來。


? ? ? ? ? ? ? ? ? ? ? ? ? ? ? ? ? ? ***

? ? ?書庫雖然有與外面相通的窗戶,但拉上了百葉窗,室內亮著日光燈。恐怕是為了不讓陽光損壞收藏的稀觀書而采取的措施罷。

? ? ?不過,地板上鋪著淺綠色的地毯,墻壁雖然是膠合板,卻浮現(xiàn)出令人親切的木紋。龍司郎好像也在書庫休息,出入口附近的空間里放著一張樸素的木制寫字臺和一張沙發(fā)床。雖說是最優(yōu)先收藏書籍的房間,但與回廊相比,還是充滿了生活氣息。

? ? ?書庫深處有一排看起來就很結實的木書架,高到能碰到天花板,間隔只夠一個人勉強進出。

? ? ?書架上塞滿了書籍。用金色文字寫著書名的皮革書脊、用淺米色的紙裝訂的平裝書脊。厚厚的紅色書脊,大概是雜志的合訂本。這些書似乎都有些年頭了,金色的文字用手一碰就會消失,平裝書的邊緣已經開始松動。

? ? ?“請先從馬拉梅相關的開始吧?!?/p>

? ? ?龍司郎走近書架,朝著藤寺招招手。繼藤寺之后,智子與中谷也消失在書架之間。

? ? ?田塢正要追上去,卻聽見站在出入口附近的柴沼與河村小聲交談著什么。

? ? ?“先生,如果有新客人來了,一定得讓他們見見書庫?!焙哟弩@訝地說。

? ? ?“那太過炫耀了。不過,這樣的藏書也值得炫耀。”柴沼瞥了一眼書架。

? ? ?“先生就是喜歡糾集從眾、聽人吹捧?!边@是一種嘲諷的說法。

? ? ?書架隱約那邊傳來龍司郎的聲音,田塢慌忙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 ? ?龍司郎在讓人窒息的古書氣息中,指著背后的文字,向藤寺他們說明。

? ? ?馬拉梅翻譯的愛倫坡的《烏鴉》(Le Corbeau),1875年限定二百四十部、《斯特凡·馬拉梅詩集》,1887年限定四十七部、《牧神的午后》1876年初版限定一百九十五部、皮埃爾·路易斯(Pierre Lou?s)親筆的《馬拉梅詩集》……

? ? ?中谷瞪大眼睛,發(fā)出感嘆。但,龍司郎指著的是一本小冊子似的薄薄的書,在田塢看來,這并不是什么高價的稀觀書。

? ? ?“啊嘞,這本書有那么厲害嗎?”田塢悄悄問著智子。

? ? ?“皮埃爾·路易斯是法國作家,寫過《比利蒂斯之歌》,你知道嗎?”

? ? ?智子低語道,田塢默默搖了搖頭。

? ? ?“路易斯打年輕時起就是馬拉梅的狂熱追隨者,但當時馬拉梅的詩集還沒有出版。于是,路易斯去了巴黎的國立圖書館,抄寫了雜志上刊登的馬拉梅的每一首詩,寫成了一本書。”

? ? ?田塢險些大聲驚呼,慌忙用手捂住了嘴。

? ? ?智子點點頭。“路易斯把親筆寫下的詩集帶到‘周二會’上去給馬拉梅看,馬拉梅糾正了路易斯的抄寫錯誤,并在上面簽了名,所以那本書上還殘留著馬拉梅的筆跡。”

? ? ?“好厲害啊……”田塢的視線又回到書架上。

? ? ?(那么薄的一本書,到底花了多少錢?)

? ? ?藤寺問了龍司郎一個問題。

? ? ?“有沒有《最新流行》(La Dernière Mode)?”

? ? ?“果然還是沒有到手?!饼埶纠煽嘈χ卮?。

? ? ?“是嗎?如果有的話,我一定要見一見……”藤寺一臉遺憾的盯著書架。

? ? ?“真是抱歉啊?!饼埶纠伤坪跤X得自己引以為豪的藏書被人戳到痛處,語氣變得冷淡。

? ? ?“但是,《最新流行》并沒有那么重要,不過是吸引人的雜技罷了……喂,你!”突然大喊一聲,龍司郎快步走了過來。

? ? ?田塢不由得縮了縮身子,但是,龍司郎憤怒的對象并不是田塢。

? ? ?在田塢身后,水城從書架上抽出書來讀著,他把視線從書頁上抬起。

? ? ?“要取出來的時候,請先說一聲。”龍司郎表情僵硬地俯視著水城。

? ? ?“不好意思,這本書看上去很有意思?!彼呛敛晃房s地將書放回書架。

? ? ?“瑞門先生關心的范圍很廣呢。法國文學以外的書也有很多,提奧多魯斯的《青銅全書》、泰奧弗拉斯托斯《植物志》(ヒストリア?ブランタルム)中的《藥草志》(パルマコン)、曼尼里烏斯的《星辰譜》(アストロノミカ)、克特西亞斯謊話連篇的《波斯史》(ペルシカ)與《印度史》(インデイカ)、費爾米庫斯·馬特爾努斯臭名昭著的《占星術教則》(リプリ?マテシス,Libri Matheseos)、馬爾西的《魔術》(Ars Magic/アルス?マギカ)、巴希爾·瓦倫丁的《十二把鑰匙》(ツヴオウフ?シュリュツセル/zw?lf schlüssel)……”

? ? ?水城像念咒一樣悉數(shù)說出書名,盯著龍司郎的眼睛,微微一笑。

? ? ?“都說見藏書如見人,那么,這座書庫就是龍司郎先生您的頭腦嗎?”

? ? ?“那是偵探的想法?!饼埶纠伤坪踅K于有了露出笑容的余裕。

? ? ?“參觀書庫就到此為止吧。”說完,龍司郎就向外走去。

? ? ?像影子一樣跟隨水城的鲇井走到龍司郎身邊,低下了頭,看來鲇井一直在為水城自由放蕩的行為道歉。水城和田塢等人跟在龍司郎身后,回到書庫的出入口。

? ? ?河村和柴沼靠在墻上,繼續(xù)交談著。一看到龍司郎的身影出現(xiàn),就立刻閉上了嘴。

? ? ?野波就像龍司郎說的那樣,既不是文學愛好者,也不是愛書之人,一個人無聊的站在窗邊。


【皮埃爾·路易斯】:受馬拉梅提攜的后輩,法國象征派詩人,馬拉梅“周二會”的參與者之一。

【提奧多魯斯的青銅全書】:テオドルスの『青銅全書」(カルケオテイコン),可能是指薩摩斯島的提奧多魯斯,或者西西里的狄奧多羅斯,具體的恕在下能力薄弱,實在無法查證。

【馬爾西的《魔術》】:マルシの「魔術」(アルス?マギカ),只能找到某個TRPG規(guī)則和我的世界模組,很明顯不是殊能將之所指……

【最新流行】:ラ?デルニエール?モード/La Dernière Mode,斯特凡·馬拉梅創(chuàng)辦的雜志。




? ? ? ? ? ?【現(xiàn)在·4】二零零一年七月十日


? ? ?穿過JR鐮倉站的檢票口,灼熱的太陽毫不留情地照了過來。

? ? ?石動一邊用毛巾擦著脖子上的汗,一邊恨恨地仰望著天空。天空中飄著幾處薄云,偶爾遮住陽光,卻沒有半分要下雨的跡象。

? ? ?日本列島依舊持續(xù)著不同尋常的酷暑,而且不是梅雨季的那種悶熱,而是太陽在空中熠熠生輝的盛夏酷暑。只有氣象廳還在主張梅雨沒有結束,一滴雨也沒有下,照這樣下去,也許不久就會有人擔憂缺水。

? ? ?石動本來也想坐著空調好的車來,但鐮倉道路狹窄、錯綜復雜,他沒有自信能順利到達第一次到的地方。況且,二手本田愛車也開始有了磨損,如果開著空調跑長途的話,可能會過熱。

? ? ?鐮倉站就像一棟雅致的別墅,站前是環(huán)形交叉口,停著幾輛巴士的旁邊,黑色出租車并排停著等待客人。

? ? ?石動一邊揮手一邊靠近,領頭的出租車打開了車門。一坐進后座,車內的涼爽就讓他不由得松了口氣。

? ? ?“去哪里?”四五十歲左右的司機面朝前方問道。

? ? ?“請去凈明寺。”

? ? ?“是想要去寺廟嗎?”

? ? ?司機所說的‘寺廟’,是鐮倉五山之一稻荷山上的凈妙寺。街名也來自于這座寺院,但照抄不太合適,于是就改了一個字,叫做凈明寺。

? ? ?“不,我想去梵貝莊?!?/p>

? ? ?“啊,是瑞門先生家。那里的路很窄,只能開到宅子前面一段,可以嗎?”

? ? ?“沒問題?!?/p>

? ? ?司機微微點頭,踩下油門。出了鐮倉站前的環(huán)形交叉口,出租車沿著若宮大路北上。

? ? ?駛了一會兒,前方出現(xiàn)了紅色的鳥居與白色的狛犬,這是通往鶴岡八幡宮的參道入口。

? ? ?六車線左右的寬闊車道從這里被分割成兩半。馬路中央,夾在行道樹中間的泥土參道筆直延伸著。土特產店和餐廳的招牌很顯眼,步道上停著面向觀光客們的人力車。

? ? ?行道樹對面的參道上,幾頂黃色的帽子時隱時現(xiàn),是參加遠足或社會實踐課(社會科の見學)的小學生團體吧。

? ? ?這么說來,小學時候我也遠足來過鶴岡八幡宮啊,石動想著。

? ? ?穿過三之鳥居,向太鼓橋兩側的源平池扔了石頭,被帶隊老師臭罵一頓。扔到了哪邊的池子來著?與各自的旗幟相配合,開著紅色蓮花的是平家池,白色蓮花的是源氏池。但是,現(xiàn)在兩個池子里的蓮花紅白相間,分不清誰是誰了。

? ? ?說起石動還是小學生的時候,那已經是四分之一個世紀之前了。記得是夏天的遠足,但并不覺得熱。不知是因為記憶模糊,還是小時候的體力比現(xiàn)在強,又或者是因為全球變暖的影響,夏天一年比一年熱了。不管怎么說,石動有點同情現(xiàn)代的小學生。在酷暑中走到鶴岡八幡宮,如果換成石動,他可不敢。站在陡峭的石階上,他一定會感到頭暈目眩的。

? ? ?泥土參道斷開后,鶴岡八幡宮正面的入口、三之鳥居的身影出現(xiàn)了。高到令人仰視的漆紅鳥居前是交叉口,橫豎斜地畫著人行步道。等紅燈的時候,一輛大型觀光巴士從眼前駛過,進了停車場。

? ? ?出租車在交叉口右轉,路突然變窄了,對面的車從旁邊開過,看來沒有開車來是正確的。

? ? ?出租車進入金沢街后,眼見的風景漸漸變?yōu)榫G色。

? ? ?看來這一帶是高級住宅區(qū),白墻飄窗,道路的左手邊建著這樣一排漂亮的房子。院子里花草繁茂,比兩層樓樓頂還高的樹木也并不稀奇。

? ? ?道路右手邊流淌著小河,是滑川。河灘上果然也樹木密生,綠油油的葉子一直長到護欄上方。

? ? ?房屋的另一邊,滑川的另一邊,都是綠色覆滿的群山。

? ? ?坡道越來越陡,越來越窄,左手邊是高聳的石垣。

? ? ?這是《梵貝莊事件》所描繪的情景。

? ? ?不久,車停了下來。

? ? ?“車只能開到這里?!彼奈迨畾q左右的司機轉頭看著石動?!皩Σ黄?,能在這下車嗎?梵貝莊的入口就在那里?!?/p>

? ? ?這又和《梵貝莊事件》中的司機臺詞一模一樣。莫非是同一個人?

? ? ?石動盯著司機的臉,現(xiàn)在褪色成白發(fā),十四年前或許還是“斑白頭”吧……

? ? ?不用看司機手指的方向,石動就能知道“像是要切入石垣一樣,有一條傾斜的道路”。

? ? ?石動覺得這種氛圍很奇妙,仿佛自己迷失流連于鲇井郁介的小說中。

? ? ?怎么可能呢。石動連忙對自己說,鐮倉的出租車司機載著客人到梵貝莊時,說過同樣的話。就算這個司機十四年前確實載過田塢民輔他們,那也不過是偶然罷了。

? ? ?向一臉驚訝的司機付了錢,石動下了出租車。

? ? ?柏油路與水泥路斜坡都干巴巴的。外面的空氣熱的要命,讓人窒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蟬鳴,沒有增加什么風情,只是刺耳而已。

? ? ?正如《梵貝莊事件》寫的那樣,斜坡的前方有停車場和正門。

? ? ?不過,停車位是空的,拱形大門的涂裝剝落,泛著紅銹。雙手握住紅黑斑駁的門,傳來了粗糙的觸感。當用力推門,終于將它打開時,他的手心已被染成了紅色。

? ? ?石動拍拍手掌,走進了梵貝莊。

? ? ?石板小路被三角形和六邊形的鋪路石分割,就像埃舍爾的版畫一樣。只是,好像幾乎沒有修整過,雜草從鋪路石的縫隙間長了出來。

? ? ?沿著小路排列著巨大的金屬壺,又如《梵貝莊事件》所述,表面浮雕有人面。讓作品中的田塢民輔感到不安的“奇怪的人面”,在石動看來反而顯得滑稽。感覺大魔王會“我被召喚啦桀桀桀桀”然后飛出來。

? ? ?現(xiàn)在的梵貝莊主,似乎對打理庭院并不關心。小路兩旁雜草叢生,都長到了膝蓋,雨后的壺又黑又臟。

? ? ?不久,小路前方的樹林間,出現(xiàn)了梵貝莊。

? ? ?外表和《梵貝莊事件》連載第一回刊登的立面圖一模一樣,石動內心并沒有什么感慨。反而覺得建筑物比想象中還要普通,有點掃興。

? ? ?在本格推理小說中登場的宅邸、公館,建筑整體都是傾斜的,不知為何還配有水車,還有很多更奇特的東西。不,即使在現(xiàn)實的建筑物中,奇怪的設計也很常見,比如必須穿過一條暴露在外的走廊才能到達另一個房間,連一根支柱也沒有的寬敞、突出的陽臺。與此相比,梵貝莊看上去就像是極為普通的獨棟別墅。

? ? ?走近玄關,旁邊的墻上掛著壁龕和鉛灰色的金屬板,壁龕的底部堆滿了樹葉和沙子。

? ? ?“Maison de pytx,nul ptyx,aboli bibelot d'inanité sonore……”(メゾン?ド?プティクス、ニュル?プティクス、アポリ?ビブロ?ディナニテ?ソノル)

? ? ?石動在口中小聲嘀咕道。

? ? ?話雖如此,但只是把《梵貝莊事件》中提到的注音假名念成片假名而已,法國人大概聽不懂吧?!澳阕詈枚嗑毩曇幌卤菨嵋?,先生(ムッシュー)?!边@樣的忠告最終還是落空了。

? ? ?按門鈴之前,石動決定繞梵貝莊轉一圈,因為想看看《梵貝莊事件》中沒有描寫到的部分。

? ? ?繞到后面,有個晾衣臺,上面晾著折成兩半的被子。連日晴空萬里,想必被子也干的很好吧。果然只有晾衣臺周邊除去了雜草,四方形的地面上僅有一個壺孤零零地立著。

? ? ?來到梵貝莊第一次看到這種充滿生活氣息的場景,石洞松了口氣。不管是多么奇妙的館邸,都要洗衣服,再把它們晾干。

? ? ?還有另一個充滿生活感的場景??赡苁钦谧鑫顼埌桑瑥N房的窗戶上能看到人影在晃動。

? ? ?石動迅速確認了浴室的窗戶與通往廚房的側門,趁著沒人發(fā)現(xiàn),回到了玄關。

? ? ?在《梵貝莊事件》中,田塢民輔等人來訪,迎接他們的是秘書倉多辰則。但是,倉多不可能現(xiàn)在還在梵貝莊。那么,迎接石動的,到底會是誰呢……

? ? ?厚重的木門打開的瞬間,石動不由得呆住了。

? ? ?站在門后的是一位干癟的老人。上身是運動衫,下身是運動褲,兩條胳膊纖弱的一只手都能輕易抓住,扶住門的右手微微顫抖。

? ? ?雪白的頭發(fā)亂蓬蓬的,有的地方已經斑禿,可以看到下面粉紅色的皮膚。臉頰凹陷,只有深陷的一雙眼睛格外顯眼,臉上浮現(xiàn)出紫色的老人斑。

? ? ?深陷的雙眼緊盯著石動。但是,老人的表情很呆滯,沒有要跟石動說話的意思,只是盯著石動的臉。石動也說不出話來。

? ? ?“不好意思。”

? ? ?聽到了這樣的聲音,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女性從通往起居室的門里走了出來。

? ? ?“來,到這邊來……”

? ? ?中年女性扶著老人的肩膀,把他帶回了屋里。老人仍舊一聲不吭,順從地進了玄關。

? ? ?這時,石動發(fā)現(xiàn)老人光著腳。

? ? ?中年女性回來了,石動回過神來。

? ? ?“初次見面,我是來取材的石動,今天請多多關照?!闭f完,他低下了頭。

? ? ?抬起頭時,看見老人正從門后往這邊瞧著。

? ? ?“什么取材?”

? ? ?中年女性一臉困惑的問道。

? ? ?“嗯,您有沒有收到采訪委托信?”

? ? ?“對不起,家里現(xiàn)在沒有人。我是通勤家政助手,什么都沒聽說。”中年女性一副一籌莫展的樣子。

? ? ?不知是殿田的聯(lián)絡出了錯,還是石動搞錯了采訪的日期,總之弄錯了取材日。如果家里沒有家人的話,就不能隨便進入梵貝莊。

? ? ?不,真的沒有家人嗎?

? ? ?石動偷偷瞥了一眼門后的老人。

? ? ?“剛才的就是這位先生嗎?”

? ? ?“嗯,就是這位爺爺?!?/p>

? ? ?“是龍司郎先生嗎?”半信半疑地反問,石動的聲音還是有些動搖。

? ? ?中年女性歪著頭說:“確實。我啊,總是叫他小龍……他已經完全癡呆了,變回了小孩子?!?/p>

? ? ?那個老態(tài)龍鐘的男人,就是綽號為“魔王”的瑞門龍司郎嗎?

? ? ?石動再次看向那個老人。老人——現(xiàn)在的龍司郎,完全沒有了《梵貝莊事件》中描寫的威嚴,甚至覺得他面對石動的視線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

? ? ?“因為情況就是這樣,所以今天能請您先回去嗎?”中年女性抱歉地說。

? ? ?“是啊,那么……”石動從包里掏出裝有采訪委托信的茶色信封,把名片遞給了中年女性。

? ? ?“以防萬一,我把委托信在這里放下,請交給家里的人。”

? ? ?“明白了?!?/p>

? ? ?中年女性把信放在櫥柜上,櫥柜里沒有一對立著的蠟燭,馬蒂斯的復制畫也被取下了。

? ? ?“失禮了。”

? ? ?石動行了一禮,離開梵貝莊。走出玄關時,驀然回首,龍司郎仍呆滯地凝視著石動的背影。


? ? ? ? ? ? 【過去·4】一九八七年七月七日


? ? ?環(huán)繞二層的白色回廊盡頭是一扇鑲著玻璃窗的金屬門,外面是個露臺。

? ? ?一走到露臺,田塢就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在梵貝莊內部,特別是無機的回廊里時,一種被封閉的強烈感覺緊緊壓迫著,甚至讓人感到呼吸困難。久違的沐浴在陽光下,微風吹拂著臉頰,感覺身體終于恢復了生氣。

? ? ?欄桿的對面是前院。通往玄關的石板小路,簡直就像是地圖的分界線。正門和下面的坡道,隱沒在樫林中,無法看見。

? ? ?田塢回頭望向中庭。

? ? ?一段相當陡的水泥階梯,盡頭是中庭。滿目覆蓋著翠綠的草坪,修剪成圓錐形的植木與壺呈左右對稱在周圍分布著。

? ? ?位于對稱點中心位置的,是石制的圓形泉水,里面充滿了透明的水液。

? ? ?泉水邊緣的三面設有臺座,立著青銅雕像。

? ? ?其中的兩座,從遠處并不能看清楚,但有一座清晰可辨。

? ? ?(是大象……)

? ? ?而且,不是一般的大象。是金色的大象,它微微彎曲的后背閃爍著光。

? ? ?三個男人正在泉水前裝配躺椅與圓桌。田塢他們參觀車庫的時候,倉多、篤典和誠伸正在準備茶會。

? ? ?田塢看向露臺的一隅,水泥地上散落著防水罩與粗繩子,墻邊堆著折疊起來的躺椅。

? ? ?也就是說,倉多他們在陡峭的樓梯上爬上爬下,搬著躺椅。茶會必不可少的零嘴與紅茶都來自一層的食堂,把餐具和茶壺放在托盤上,繞著一樓的回廊,爬樓梯,穿過二樓的回廊,來到露臺,下樓梯……

? ? ?(為什么要花那么多功夫呢?在一樓建一個通往中庭的出入口不就行了嗎……)

? ? ?“我們走吧。”龍司郎對客人們說道,打頭陣走下樓梯。

? ? ?“不上二樓,就無法下到中庭嗎?”跟在后面的水城朝著龍司郎的背影說道。

? ? ?“除了通往露臺的樓梯外,沒有通向中庭的出入口,連靠中庭的墻壁上都沒有窗戶,真是與眾不同的設計?!?/p>

? ? ?“這棟宅子很有意思吧?”龍司郎淡淡應答道,沒有作更多的說明,也沒有回頭看水城。

? ? ?客人們一個接一個地走下樓梯,樓梯沒有扶手,一側切落直入地面,所以大家都貼著墻壁走。野波等人用手扶著墻壁,一邊用腳尖探著下一階臺階,一邊提心吊膽的前進著。慢悠悠走在臺階正中央的,只有龍司郎和水城。從堅硬的水泥臺階下到中庭,草坪的觸感讓人頓覺舒適。

? ? ?篤典不情不愿、誠伸則興沖沖地擺好了躺椅。倉多把盛滿茶杯與蘇打餅干的缽放在圓桌上。另一邊的圓形泉水蓄滿了水,一直摩擦著灰褐色的緣石。中庭四面墻壁環(huán)繞,風很微弱,水面上泛不起一絲漣漪。平坦的水面就像一面鏡子,映照著藍天。

? ? ?三面臺座上的青銅雕像,連細節(jié)之處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 ? ?金色的大象似乎是模仿著飲用泉水的姿態(tài),它的前腳踩在泉水的緣石上,長長的鼻子緊挨著水面。連豐滿的肌肉都鑄造得如此逼真,表面鍍的金倒顯得不相稱了。

? ? ?接著是三條狗。不,毛很長,眼睛上翹,應該不是狗,而是狼。三匹狼彼此依偎,鼻尖貼近水面。它們的舌頭伸的很長,大概也在飲用泉水吧。狼們并沒有被施以俗氣的鍍金。

? ? ?而最后……

? ? ?田塢凝神細看,終于辨認出那是座少女的雕像。少女穿著樸素的束腰上衣,站立著,上半身向前方深深彎下。她的長發(fā)像瀑布般垂下,攤在臺座上,伸出的右手握著的似乎是一束水仙花。

? ? ?從露臺眺望時,看不出是什么雕像也不無道理。少女的姿勢很不自然,即使如此靠近,乍一看,也只是團成一團的青銅。

? ? ?如果想描繪一位少女用手折下水邊的水仙,只要讓她彎曲膝蓋,采取前屈的姿勢就可以了,為什么腿要站直,腰要彎曲呢?

? ? ?垂下的長發(fā)間,可以看見少女的側顏。

? ? ?田塢的心跳加速了。

? ? ?(就是那張肖像畫上的少女。)

? ? ?手握水仙的少女雕像,其面容與起居室的肖像畫一模一樣……

? ? ?就在這時,響起了敲擊金屬的沉重聲音。

? ? ?回頭一看,水城正用拳頭叩著人面壺。

? ? ?水城似乎注意到了院里所有人都在注視著自己,露出天真爛漫的笑容。

? ? ?“Vaso,也就是化妝壺。Vaso(化妝壺)、噴泉、修剪裝飾(裝飾刈込/Topiary)、三匹狼的雕像,還有女身柱像(Cariatide),完全是意大利風格的庭院,但這么一想,那大象是不是太格格不入了?”

? ? ?說完,他指著金色的大象。

? ? ?“各位請坐吧,茶與點心隨意?!?/p>

? ? ?龍司郎無視了水城的提問,對客人們告知道。

? ? ?水城不滿地鼓起臉頰,一屁股坐在躺椅上。

? ? ?“那個,水城先生?”

? ? ?準備完畢茶會的誠伸走到水城身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道。

? ? ?“什么事?”水城轉過臉來。

? ? ?“請用這個?!?/p>

? ? ?說著,誠伸遞過來一盒朱紅色的火柴。

? ? ?“你抽煙嗎?”

? ? ?突然,水城這樣問道。

? ? ?“并不?!?/p>

? ? ?“我也是這么想的,因為這盒火柴還很新,你也沒有我身上那種臭味。”

? ? ?水城風趣地竊笑著。

? ? ?“不抽煙的人怎么會有火柴呢?”

? ? ?“因為設計很漂亮?!闭\伸小聲說道。

? ? ?“原來如此……謝謝你,幫大忙了?!彼窍蛘\伸道謝后,從小包里取出香煙,迅速點燃一根。

? ? ?“藤寺老師……”田塢在藤寺耳邊低語道,藤寺停下了坐到躺椅上的動作。

? ? ?“怎么了?嗯……你叫什么來著?”

? ? ?“我是田塢。”

? ? ?田塢在內心嘆了口氣。

? ? ?“別這樣半弓著腰,坐下吧。”

? ? ?藤寺點了點頭,坐了下來。

? ? ?“就是那座青銅少女……”

? ? ?田塢把躺椅拉到藤寺身邊坐下,一邊觀察著周圍,一邊小聲問道。

? ? ?“她的臉和那張起居室里的肖像畫上的女孩一樣。”

? ? ?“啊,那是詠子,瑞門老師的女兒?!碧偎缕沉艘谎凵倥瘛?/p>

? ? ?“真可憐吶,她五年前就去世了。那是八二年的八月,馬上就要滿五年了?!?/p>

? ? ?“死了?”

? ? ?“詠子才八歲,就因為事故溺水身亡了。又是老來得的獨生女,瑞門老師視她為掌上明珠,所以她去世時瑞門老師變得憔悴萬分。從大學辭職,建立梵貝莊也是同一時期。與世隔絕,過上了隱士一般的生活,詠子的死也有很大的影響罷?!?/p>

? ? ?藤寺的表情變得灰暗陰沉。

? ? ?“嗯,如果只是過隱居生活的話還好。但后來,太太發(fā)生了一件事情……”

? ? ?“您說的太太,不會是指円夫人吧?”

? ? ?田塢想起在起居室里發(fā)生的事情。從龍司郎的口中漏出円這個名字的時候,起居室的空氣都凍結了一瞬……

? ? ?“是啊。不過,我可以說嗎?”藤寺似乎十分擔心,眼神四處張望著周圍。

? ? ?“請告訴我。”

? ? ?田塢認真的語氣讓藤寺勉為其難地開了口。

? ? ?“說到底,這只是個傳聞,你就抱著這樣的想法去聽吧……瑞門老師認定詠子的死是円夫人的錯。他說,如果円夫人有好好守護詠子的話,她就不會溺死了。就這樣,在詠子死后,每天都在責備她,可憐的是,沒過多久,円夫人就精神失常了?!?/p>

? ? ?藤寺輕輕嘆了口氣,說道:“瑞門老師就是以此為由和円夫人離婚的,離婚調停的時候,似乎和那個叫野波的律師有關。結果,円夫人與瑞門老師告別,就此回到老家療養(yǎng)。但是,不穩(wěn)定的精神狀態(tài)始終沒有好轉,最終自殺身亡。”

? ? ?“自殺了嗎?”

? ? ?“嗯,詠子死后過了一年,七月中旬,她從河邊躍入水中自殺了?!?/p>

? ? ?“不是的。”

? ? ?背后突然傳來人的說話聲,田塢和藤寺吃了一驚,同時回頭。

? ? ?“不是的。”倉多拿著茶壺,又小聲嘀咕了一遍。

? ? ?“円大人不是自殺,她是看到了詠子大人溺水的樣子,這才跳入河中。這次一定能救到詠子大人,一定要救她,這么想著……”

? ? ?倉多抱著茶壺,視線茫然地望著。

? ? ?視線的前方,浮現(xiàn)的是少女的雕像。

? ? ?倉多眨了兩三下眼睛,看向兩人,低下頭,臉上浮現(xiàn)出微笑。

? ? ?“還需要紅茶嗎?”

? ? ?田塢和藤寺默默搖了搖頭。

? ? ?倉多默默行了一禮,離開了,準備給下一位客人倒紅茶。


? ? ? ? ?【現(xiàn)在·5】二零零一年七月十二日


? ? ?殿田送來的傳真上寫著“瑞門篤典氏取材,七月十日午后二時,于·梵貝莊”。小心翼翼地在十日下劃了條線。

? ? ?打去電話抗議自己冒著酷暑白跑了一趟鐮倉,殿田卻回答說:“我肯定是約的十日二時?!?/p>

? ? ?“是瑞門先生搞錯了吧,真是個敷衍了事的家伙。好了,我下次也會仔細確認的,請饒了我吧。過幾天我會通知你日期,那就拜托你了?!?/p>

? ? ?殿田說完就掛了電話,可是過了兩天還是沒有聯(lián)絡。

? ? ?那么,“敷衍了事的家伙”到底是誰呢?未知的瑞門篤典氏似乎更值得信賴。梵貝莊那件事一定是殿田的聯(lián)絡失誤,石動想著。

? ? ?也不好再打電話給他,所以石動決定先不管他。如果不用離開事務所,那再好不過了。畢竟才七月份,關東甲信越地區(qū)就已經出梅(梅雨明けし),今天的最高氣溫要超過三十五度。

? ? ?于是,石動決定整天窩在事務所里,重讀《梵貝莊事件》。

? ? ?舊空調發(fā)出痛苦的聲響,吹著風。雖說算不上冷風,但還是比外面涼快多了。頭頂上,安東尼奧像往常一樣躺在床上睡午覺。

? ? ?石動把《梵貝莊事件》的復印件攤在桌子上,認真地讀了起來。

? ? ?第一次通讀時,在在意的部分貼上了便箋。起初只是細小的挫折,打個比方來說,只是一顆阻礙思考的小石子大小的疙瘩,但在依次挑選有便箋的地方閱讀時,就會變成真正的違和感,自己就能發(fā)現(xiàn)有什么可疑之處。雖然,還未能完全掌握這種違和感的核心……

? ? ?有人敲門的聲音傳來。

? ? ?石動把臉從一疊復印件中抬起,看見磨砂玻璃的另一面有個人影。

? ? ?敲門聲再次響起,這次比剛才更粗暴。

? ? ?“好,好,我這就出來?!?/p>

? ? ?石動在門被砸壞前喊了一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 ? ?到底是誰呢?如果是殿田的話,應該會用電話或傳真進行聯(lián)系。在這種超級炎熱之夏日特意來訪,石動并不覺得他有這種工作熱情。

? ? ?打開門一看,站著一個戴墨鏡的男人。

? ? ?“你就是石動戲作先生嗎?”男人盯著石動。

? ? ?石動就像壞掉的人偶那樣連連點頭。一個意料之外的人物突然登場,嚇得他說不出話來。

? ? ?“突然打攪,不好意思,我……”

? ? ?沒有特意報上名字的必要,石動很了解這個男人。

? ? ?因為這張臉在他心愛之書的作者近照里見過了很多次。

? ? ?“……我是鲇井郁介,可以進去嗎?”

? ? ?“啊,好的。請……請坐那邊?!?/p>

? ? ?石動把鲇井請進室內,讓他坐在最上等的椅子上,然后抬頭看了看吊床。

? ? ?吊床已經空了。

? ? ?“請客人喝茶吧?!币呀浾驹诘匕迳系陌矕|尼奧說著,向走廊走去。

? ? ?傳來一聲嘶啞的呻吟?;仡^一看,鲇井正靠坐在椅子上,想讓自己坐得舒服一點。

? ? ?束在腦后的長發(fā)、戴著的太陽帽與墨鏡是鲇井郁介的標志。曾在哪里看到過這樣的傳聞:在街上被粉絲搭訕時,他要束起頭發(fā),戴上墨鏡,然后才答應簽名。的確,記得雜志上還披露過他引以為傲的墨鏡系列。

? ? ?今天戴的墨鏡是淺橙色的,和《空穗邸事件》作者近照時戴的是同一款。

? ? ?這樣近距離一看,真的很像《空穗邸事件》的作者近照。不,坐在眼前的確實是鲇井郁介本人沒錯,但“很像”這種印象卻無法抹去。因為兩人在細節(jié)上有幾處不同,首先,呈銳角的尖下巴上長著胡茬,梳的整齊的長發(fā)中夾雜著白發(fā)。

? ? ?《空穗邸事件》是十年前出版的,現(xiàn)在最后一本著作《阿修羅寺事件》也是八年前出版的,所以比作者近照要老也是理所應當?shù)摹_@么說來,鲇井郁介今年應該四十一歲了……

? ? ?鲇井終于向硬靠墊屈服了,停下挪動屁股,抬頭看著石動的臉。

? ? ?“……那么,您有什么事嗎?”

? ? ?石動在鲇井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問道。

? ? ?“你覺得我是來進行偵探委托的嗎?明明清楚還裝作糊涂,名偵探石動戲作君?!?/p>

? ? ?鲇井盯著石動說道,“名偵探”這個詞帶著強烈的諷刺意味。

? ? ?“是關于梵貝莊事件的重新調查吧?”石動在心中嘆了口氣,他不擅長應對這種麻煩。

? ? ?“我只是受殿田先生委托調查,關于這件事的一切責任都由殿田先生承擔。所以,如果你想提起著作權的訴訟,請告訴殿田先生,而不是我?!?/p>

? ? ?“我當然是這么跟殿田說的,可你猜他是怎么回答的?什么‘如果是剽竊或者擅自引用老師的著作還好說,但重新調查現(xiàn)實生活中的殺人事件,不可能構成著作權侵犯吧?如果您想告的話就去告好了,但在那之前最好找律師商量一下’,就是這樣!”

? ? ?鲇井一臉憤怒的樣子搖了搖頭?!叭鞒霭嫔绲娜?,還這么狂妄……”

? ? ?安東尼奧無聲地走近,放下咖啡杯。暴跳如雷的鲇井,連道謝的余裕都沒留出來。

? ? ?“那您為什么要來見我呢?”

? ? ?石動盡量不刺激鲇井,小心翼翼地問道。

? ? ?“是為了讓你放棄重新調查?!宾泳J真地盯著他。

? ? ?石洞沉思片刻,平靜地答道。

? ? ?“如果是在開始調查之前,我完全可以按老師您說的那樣收手,但我現(xiàn)在對這個案子也開始感興趣了,想要詳細調查一下?!?/p>

? ? ?“你是說名偵探的熱血沸騰嗎,哈?”

? ? ?鲇井又用諷刺的語氣說完,向前探出身子,讓椅子的彈簧作響。

? ? ?“你知道殿田在打什么算盤嗎?”

? ? ?“在調查的基礎上,對梵貝莊事件進行再構成吧?想要在老師您的《梵貝莊事件》完成之前,將水城優(yōu)臣的偵探故事成書……”

? ? ?“不僅如此,他認為水城先生的推理是錯誤的。想要詳細調查事件,指摘其中錯誤,寫出一本水城優(yōu)臣根本不是名偵探的書?!?/p>

? ? ?鲇井咬緊下唇,說道:“不可能有那種事!不過,那家伙似乎打算出版一本揭露書,哪怕是編造出來的,也要讓水城優(yōu)臣的名聲一落千丈。而你打算幫他做這種骯臟的工作嗎?你是那種就算自甘腐朽也要以名偵探為名的人嗎?”

? ? ?石動頓時愕然。但,并不是因為鲇井的話。而是因對鲇井的話毫不驚訝的自己而感到驚訝。

? ? ?水城優(yōu)臣的推理錯了……這時,石動才意識到,這才是他對《梵貝莊事件》感到違和感的真正原因。

? ? ?同時,石動也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 ? ?石動是那種只想純粹享受作品世界的讀者,所以在閱讀小說的過程中,幾乎沒有意識到作者的存在。讀郁介的作品時也是如此。首先,石動戲作是水城優(yōu)臣的粉絲,而鲇井郁介也只不過是眾多登場人物中的一個,一直待在水城旁邊的不起眼青年而已。

? ? ?即便如此,作者鲇井郁介的身影仍存在于他腦海的某個角落。一邊為水城優(yōu)臣的活躍表現(xiàn)而興奮,一邊突然意識到這不過是個故事,純粹是虛構的,于是又感到寂寞。每當這種時候,他都感覺在他敬愛的水城優(yōu)臣身后,仿佛有著一位操縱著線的作者——鲇井郁介的身姿。

? ? ?但是,在知道水城優(yōu)臣實際存在、會見了事件相關人士、訪問了事件發(fā)生地梵貝莊的現(xiàn)在,這個構圖發(fā)生了反轉。

? ? ?在石動眼前,作者鲇井郁介的身后,水城優(yōu)臣的身姿宛如亡靈般浮現(xiàn)。長發(fā)飄飄,煙不離手,喜歡以玩笑的方式開口的瘦身男子。他的容貌,尚且看不清楚。

? ? ?我的推理錯了?表情模糊的水城吐出紫煙,微微一笑。真有意思,石動君,我很期待你的推理。

? ? ?然后,用手背的方向對著他,夾在手指間的香煙直直遞了過來。這是約定的姿勢。

? ? ?“……你有在聽嗎?”

? ? ?鲇井厲聲問道。

? ? ?“嗯,我在聽。不好意思,可能是因為天太熱了吧,我發(fā)了下呆?!?/p>

? ? ?石動又看向鲇井。

? ? ?“我沒聽說要寫揭露書,所以我明天會去找殿田先生,請他解釋一下。聽了他的話,再決定是否取消重新調查。這樣怎么樣?”

? ? ?“殿田解釋得了嗎?”鲇井冷笑一聲,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 ? ?“那個,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 ? ?石動出聲道,正要離開的鲇井回過頭來。

? ? ?“什么?”

? ? ?“十六年前,鲇井先生住在梵貝莊的時候,睡在哪個房間?”

? ? ?“二層的書庫,客人有很多,客房都住滿了?!?/p>

? ? ?“二層有兩個書庫,是哪個?”

? ? ?“前面的書庫?!?/p>

? ? ?“也就是說,古田川智子小姐睡在最里面的書庫,也就是靠近露臺的書庫,因為作品中古田川小姐證言道‘聽到慘叫聲就在附近’,我想應該是這樣吧……”

? ? ?“名偵探的血液還在沸騰呢?!?/p>

? ? ?鲇井墨鏡之后的目光炯炯?!拔医ㄗh你明天去見殿田,好好考慮一下?!?/p>

? ? ?說完,鲇井就離開了。


? ? ? ? ?【過去·5】一九八七年七月七日


? ? ?“那么,我想和瑞門老師談談。”藤寺對田塢這么說著,站了起來。

? ? ?中庭一共備了三張圓桌。藤寺朝著的左前方的桌子前,龍司郎放松地靠在鋪著布的躺椅上,水城、智子與中谷三人同席。

? ? ?田塢也想坐到他們中去,但藤寺坐上了最后一張?zhí)梢危呀涀鴿M了。

? ? ?(反正我也不會參與到法國文學的話題中去吧。)

? ? ?田塢這么說服著自己。智子離開了中谷,坐在了水城旁邊,這是唯一的安慰。

? ? ?右前方的桌子前坐著河村、野波、篤典、誠伸四人。河村和野波談論的似乎是政治話題,“經世會”、“竹下派”等字眼不時傳來。不知是有些興趣,還是為了待客,篤典不時插嘴。弟弟誠伸一言不發(fā),靜靜地喝著紅茶。

? ? ?田塢也對政治毫無興趣,正當他把視線重新投回龍司郎所在的桌子時,鲇井走了過來。

? ? ?鲇井抓住藤寺剛才坐過的椅子的椅背,拉開田塢一大截,坐了下來。雖然同席,但似乎并沒有與田塢談笑的心情。他把身子轉過去背對著田塢,一直盯著水城的側顏。

? ? ?(真是個不愛說話的男人。)

? ? ?看著鲇井束起的頭發(fā),田塢這么想著。

? ? ?自打來到梵貝莊,幾乎一句話都沒說過,大概是他對“周二會”本身不感興趣,只是因為水城要出席,所以陪同著來的吧。

? ? ?鲇井一動也不動,全神貫注,不漏聽水城說的話。

? ? ?“我可以坐在這兒嗎?”

? ? ?聽到了這樣的聲音?;仡^一看,只見柴沼拿著陶瓷煙灰缸站在那里。

? ? ?在田塢回答之前,柴沼就在躺椅上坐下,把煙灰缸放在桌上。接著從上衣口袋掏出煙,用打火機點著。

? ? ?“似乎買到了特等席啊?!?/p>

? ? ?柴沼吐出一口煙,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 ? ?(這是什么意思?)

? ? ?田塢感到訝異,坐在龍司郎旁邊的水城不更像特等席嗎?

? ? ?大概是因為坐在圓形的泉水旁邊吧。但是,中庭幾乎沒有風,所以也感受不到掠過水面的涼爽微風。

? ? ?沒有風是因為四面環(huán)繞的墻壁,放眼望去,沒有窗戶的水泥墻壁高高聳立,甚至有種仿佛身處牢獄的壓迫感。田塢再次聯(lián)想到梵貝莊神秘的設計。

? ? ?圍著龍司郎的客人們似乎也談到了梵貝莊的話題,傳來了水城的說話聲。

? ? ?“從中庭看,四面的墻壁很壯觀,看起來就像中世紀的城墻一樣。那么,這里應該是龍司郎先生王國的領土吧?”

? ? ?龍司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引用了詩中一節(jié):

? ? ? ? ? ? ? ? ? ? ? ? ? 我的王國 乃一片寬大的黃褐獸皮

? ? ? ? ? ? ? ? ? ? ? ? ? ? ? ? ? ? ? 身著此皮之獅 我親手戮之

? ? ? ? ? ? ? ? ? ? ? ? ? ? ? ? ? ? ? ? ? ? ? ?但它兇暴的魂靈依舊

? ? ? ? ? ? ? ? ? ? ? ? ? ? ? 攜揚死亡的血香 守著我的牧群


? ? ?“瓦萊里的《塞米勒米斯之歌》?!饼埶纠裳a充道。

? ? ?“我反倒想到了內瓦爾的《黃金詩篇》?!彼峭瑯右昧嗽娋?。? ? ?


? ? ? ? ? ? ? ? ? 恐懼著,那盲墻之中,窺視你的目光


? ? ?“水城先生真有教養(yǎng)。‘Crains dans le mur aveugle un regard qui t'épie’……”

? ? ?“連法語也能說得出來嗎?”

? ? ?“很遺憾,我只是在大學學過而已,連être(存在)的用法都已經忘記了。”水城聳了聳肩。

? ? ?“不用法語讀,是不會懂馬拉梅的詩的。”龍司郎用責難的語氣說道。

? ? ?田塢旁的柴沼不快地哼了一聲。

? ? ?“確實,不管是鈴木信太郎翻譯的,還是西脅順三郎翻譯的,都完全不明白馬拉梅的詩里寫了些什么。”

? ? ?水城仍面無慍色,面帶微笑地說道:“但是,用法語讀不也一樣嗎?我不認為所有法國人都能理解那首晦澀的詩?!?/p>

? ? ?“當然,大多數(shù)人都理解不了他的意思。他在當高校英語老師的時候,周圍的人都認為他是個會寫奇怪詩句的怪人,校長還為此警告過他?!?/p>

? ? ?龍司郎放聲大笑道。

? ? ?“但是,詩的意味內容并不是全部。除此之外,還有韻律和腳韻。而且,在讀馬拉梅時,這些要素是不可缺少的。因為馬拉梅非常重視腳韻。例如,有這樣一首詩——”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被埋沒的神殿?

? ? ? ? ? ? ? ? ? ? ? ? ? ? ? ? ?泥濘與紅玉在涎水中垂落于

? ? ? ? ? ? ? ? ? ? ? ? ? ? ? ? ? ? ? ? ?地下下水道的墓穴之口?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鼻面好似烈火灼灼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吼聲聲聲兇暴惡極?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某位犬頭蠻神的

? ? ? ? ? ? ? ? ? ? ? ? ? ? ?異形偶像帶著憤恨吠叫的身姿


? ? ?“這是一首名為《夏爾·波德萊爾之墓》(The Tomb of Charles Baudelaire)的詩,是為了悼念波德萊爾所作,‘紅玉’是紅寶石,‘犬頭蠻神’則指阿努比斯。像這樣翻譯成日語來讀,確實難以理解。鈴木信太郎的譯文,因為努力保留了法語的語法,所以意思更難理解?!?/p>

? ? ?龍司郎暗示了對偉大前輩的批判。

? ? ?“但是,如果去讀原文的話,都是明明白白的,rubis與anubis是押韻的。不僅音韻相同,-ubis的詞尾在視覺上也一致。真是了不起的技藝啊?!?/p>

? ? ?智子和中谷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龍司郎。藤寺啃著大缽里的餅干,但似乎也側耳傾聽著他們的對話。

? ? ?“最能體現(xiàn)馬拉梅對腳韻偏愛的,是有名的ptyx之十四行詩。”

? ? ?龍司郎繼續(xù)講解著。

? ? ?“這首詩就是這座宅邸名稱的由來?!币贿吇卮?,水城一邊環(huán)視著盲墻。

? ? ?“是的。”

? ? ?龍司郎的視線突然轉向智子和中谷。

? ? ?兩人似乎被嚇了一跳,智子的后背緊繃著。

? ? ?“既然參加了周二會,兩位應該都對馬拉梅很感興趣吧?能不能為水城先生解釋一下pytx的來歷?”

? ? ?藤寺的臉上閃過厭煩的表情。

? ? ?“口頭試驗開始啦,開始啦?!?/p>

? ? ?柴沼喃喃道。

? ? ?田塢扭過臉來,柴沼的聲音更小了。

? ? ?“話雖如此,但并不是考驗學生們的能力,而是要考驗藤寺先生,想看看他自己有沒有好好教學生?!?/p>

? ? ?柴沼皺起眉頭說道。

? ? ?“學術圈真是個討厭的世界。”他撂下這么一句話。

? ? ?智子和中谷面面相覷了一會兒。

? ? ?過了一會兒,智子開始向水城說明。

? ? ?“被稱為pytx的十四行詩(ソネ),是馬拉梅的無題之詩。原本的標題是‘Sonnetallégorique de lui-même’,意思是‘寓意其自身的十四行詩’。但最終,馬拉梅以無題之詩將它完成?!?/p>

? ? ?“發(fā)音很不錯?!?/p>

? ? ?龍司郎閉著眼睛聽著,小聲說道。

? ? ?“我沒要求你背,我來替你說吧?!?/p>

(注:以下詩句較之原詩在順序上有很大變動,推測是翻譯者或殊能將之有意為之)

? ? ? ? ? ? ? ? ?? ? ? ? ?她純潔的指甲將縞瑪瑙高高揭起

?? ? ?苦惱呵,如此深夜,護持著神圣火炬的人啊

?? ? ? ? ? ? ?將那每每暮夜被不死鳥燒卻的夢境捧起

? ? ? ? ? ? ? ? ?夢境啊 空虛的房間,華麗的壁櫥之上


?? ? ? ? ?容納骨灰的壺,卻無內容之物,亦無梵貝

? ? ? ? ? ? ? ? ?徒留這殷殷作響的空虛 廢物與古董呵

?? ? ? ? ? ? ?(因為房間的主人是抱著這虛無自傲的

? ? 唯一品格 往三途河 做汲引淚水之行的人?。?/p>


? ? ? ? ? ? ? ? ? ? ? ? ? 但,北面打開的窗戶近旁,恐怕

? ? ? ? ? ? ? 火焰正向水精尼克斯(ニックス)襲伐

?? ? ? ? ?獨角獸的雕刻上涂鍍的黃金正閃爍著苦惱


?? ? ? ? ?鏡中的尼克斯啊,那赤裸的身姿氣若游絲

?? ? ? ? ? ? 縱使 忘卻于鏡中邊緣的牢籠中,不久呵

?? ? ? ? ? ? ? ? ? ? 光燦七星的七重奏 定然要現(xiàn)于眼前


? ? ?“意思確實難以理解,但詩句很美?!?/p>

? ? ?龍司郎睜開雙眼,環(huán)視眾人。

? ? ?“詩不就是這樣嗎?用鈴木信太郎的翻譯來讀馬拉梅的意義就在于此……這是一種帶有愧疚的快樂,正如飲酒、吸煙,與夜晚的秘事一樣……”

? ? ?他一臉陶醉地自語,然后面向智子,帶著微笑說道。

? ? ?“小姐,請繼續(xù)吧?!?/p>

? ? ?“啊,是的?!?/p>

? ? ?智子輕呷一口紅茶,繼續(xù)說明。

? ? ?“就像瑞門先生說的,這首詩在某種程度上也是由腳韻構成的。-ix的腳韻??c瑪瑙(オニクス)、不死鳥(フエニクス)、三途河(ステイクス)、水之精(ニックス)、定然(フイクス)……”

? ? ?智子過于緊張,喉嚨干得不得了,聲音開始沙啞,于是又拿起茶杯喝了口。

? ? ?“……還有pytx的問題。馬拉梅自己說這是一個無意義的詞,是為了完成-ix的腳韻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詞……在寫給歐仁·勒費布爾(Eugène Lefébure)的書信中,他這樣寫道‘藉由腳韻的魔法創(chuàng)造了這個單詞’ ?!?/p>

? ? ?“是怎么把沒有意義的詞翻譯成‘梵貝’的呢?”

? ? ?水城問道。也許是為了讓智子冷靜下來,他的臉上浮現(xiàn)出溫柔的微笑。

? ? ?“這源于希臘語單詞πτvξ。是‘層狀的東西’、‘有褶皺的東西’的意思,由此引申出pytx可能是貝殼的解釋?!?/p>

? ? ?“真是無聊的訓詁學,越是不懂詩的人,越要細究細節(jié)?!饼埶纠杉又卣Z氣,如此斷言道。

? ? ?這時,中谷突然開口了。

? ? ?“inanité sonore,鈴木信太郎翻譯成‘殷殷作響的空虛’,直譯過來是‘響亮的空虛’,我認為這是引用了賀拉斯的《詩論》。我打算把這個發(fā)現(xiàn)作為畢業(yè)論文的題目,也就是說……”? ? ? ??

? ? ?中谷緊張的面紅耳赤,一氣呵成地將話講出。

? ? ?“啊啊,nugae canorae——你是說‘回響的美妙戲言’吧?”

? ? ?龍司郎無聊地說道,中谷似乎并沒有注意到。

? ? ?“是的。”他連連點頭。

? ? ?“原來如此,這是個有趣的著眼點,一定會成為一篇很棒的畢業(yè)論文?!?/p>

? ? ?龍司郎哧哧笑著,看著藤寺開口道?!疤偎吕蠋熣媸墙坛鲆晃粌?yōu)秀的學生啊?!?/p>

? ? ?“謝謝?!碧偎掳逯粡埐桓吲d的臉答道,又把手伸向大缽里的餅干。

? ? ?中谷似乎把龍司郎的諷刺當真了,一臉高興。

? ? ?(這家伙真是個正直的好孩子啊。)

? ? ?田塢同情中谷,對他有了一點點好感。而且,對于龍司郎被冠以“魔王”的綽號,以及傳聞他逼迫妻子自殺的理由,他也打心底認同。

? ? ?“馬拉梅應該再晚生一百年?!彼且贿呍跓熁腋桌锇聪ㄏ銦?,一邊說道。

? ? ?“一百年后,就算不自己造詞,也有能押上腳韻的單詞。”

? ? ?龍司郎訝異地看著水城。

? ? ?“UNIX啦?!闭f著,水城放聲大笑起來。

? ? ?那一瞬間——

? ? ?突然,背后傳來噴射聲,冰冷的水花濺起,打濕了田塢的脖子。田塢發(fā)出一聲小小的悲鳴。

? ? ?急忙回頭一看,泉水正從中央噴涌而出。三個噴嘴噴出的水,描繪出優(yōu)美的曲面,落在了水面上。水珠閃耀,在泉水中激起了無數(shù)波浪。

? ? ?倉多就在少女像的臺座旁,跪在草坪上,大概是操作臺座下的閥門吧。

? ? ?所有人都對田塢的慌張露出了笑容。智子用右手捂住嘴,壓抑著聲音。田塢感到有些羞恥。

? ? ?“是特等席吧?”柴沼不耐煩地說道。

? ? ?“因為事先沒有做說明,突然就噴涌而出,所以總會有新面孔成為犧牲品?!?/p>

? ? ?田塢沒有回答,用右手擦了擦衣領,站了起來。

? ? ?(嗯,這樣就有借口靠近龍司郎的那桌了)

? ? ?田塢這樣自我安慰著,把躺椅搬到藤寺后面坐了下來。

? ? ?倉多立刻走過來,默默地為田塢遞上毛巾。

? ? ?田塢一邊用毛巾擦去脖子上的水珠,一邊聽著重新開始的對話。

? ? ?首先,當然由龍司郎先開口。

? ? ?“剛才小姐已經簡潔說明了,馬拉梅很重視腳韻。換句話說,他重視詩的形式性。十二音綴和弱強格等的韻律。平韻、交韻、抱韻等腳韻,這些形式讓詩成為詩?!?/p>

? ? ?龍司郎漫不經心地望著噴泉。

? ? ?“在過去精通漢詩是理所應當?shù)臅r代,日本人也強烈意識到了詩的形式性。因為漢詩也存在著嚴格的規(guī)則,二四不同、二六對、粘法、反法、下三連等所有細小的規(guī)則,都必須做到平仄一致。但反過來講,正是因為形式固定,日本人才有可能寫出漢詩,因為只要遵照形式的話,中國人也會認為這是詩?!?/p>

? ? ?“也許該把馬拉梅漢譯為‘純爪高高瑪瑙揭,夜半苦惱圣火持’比較好?!?/p>

? ? ?龍司郎對水城的玩笑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 ? ?“這樣或許更忠實于馬拉梅的原意,但是,現(xiàn)在已經沒人寫漢詩了。習慣了口語自由詩的現(xiàn)代日本人,對詩的形式性的意識變得極為淡薄。與歐美人相比這是不言自明的事實……”

? ? ?“可以斷定是歐美人與日本人的差異嗎?”水城抱著胳膊,歪頭說道?!皯撌钦f每個人對詩的看法不同吧。比如,保羅·策蘭的詩就無視了韻律與腳韻,也可以說是龍司郎先生說的口語自由詩。關于連續(xù)兩行的韻律與腳韻不一致的原因,策蘭自己說過,‘很少有兩棵相鄰的樹長得完全一樣’。”

? ? ?“您真是富有教養(yǎng)。”龍司郎揚起嘴角笑道?!安咛m是重意象的詩人,他想把附著在自身身上的意象固定下來。而馬拉梅是重形式的詩人,對馬拉梅來說,當下是由形式產生的東西,通過形式產生美與意義。完全自由奔放的寫作,能否說是想象力的表現(xiàn),我對此存疑?!?/p>

? ? ?“這和本格推理小說很像。”對討論感興趣的田塢忍不住插嘴道,龍司郎和水城都看向田塢。

? ? ?“抱歉,我對詩一竅不通,但我喜歡本格推理……”

? ? ?水城用眼神催促著想要退卻的田塢,龍司郎也閉住嘴,等著田塢接著說下去。

? ? ?田塢下定決心,開口道。

? ? ?“本格推理也有各種各樣的規(guī)則和制約。詳細的規(guī)則自不必多說,首先發(fā)生了殺人事件,然后進行調查,最后偵探解開謎團這樣的大框架形式性也存在。這一點被認為是陳腐的,現(xiàn)在已經完全淘汰了,但就像瑞門先生剛才說的那樣,實際上正是因這種規(guī)則和制約才產生了美與意義不是嗎?”

? ? ?“原來如此,雖然我完全不看偵探小說,但我多少也懂你想說什么。”龍司郎悠然地微笑著說?!榜R拉梅確實喜歡愛倫·坡,不過他喜歡的都是詩?!?/p>

? ? ?“埃德加·愛倫·坡也是《詩歌原理》的作者?!彼羌怃J地指出。

? ? ?“他是不把詩當作靈感和直覺的產物,而是把寫詩的過程徹底意識化的第一人。因此,愛倫·坡成為偵探小說的鼻祖也是理所應當?shù)?。切斯特頓有一句名言‘罪犯是有創(chuàng)意的藝術家,而偵探則是評論家’……愛倫·坡是犀利的評論家。寫出《詩歌原理》,開創(chuàng)偵探小說,是因為他是一個有創(chuàng)造性的評論家?!?/p>

? ? ?“這是偵探先生特有的想法,愛倫·坡是位偉大的藝術家?!?/p>

? ? ?龍司郎再次轉向田塢。“你知道硬漢推理用法語怎么說嗎?”

? ? ?如此質問道。

? ? ?田塢默默搖了搖頭。

? ? ?“是roman noir américain,美國的黑色小說……法國人在偵探小說方面也是法國中心主義的?!?/p>

? ? ?龍司郎愉快地笑著說?!疤焐迪聛砹?,差不多該用晚飯了。倉多,準備好了嗎?”

? ? ?“是的,食堂已經安排妥當了?!?/p>

? ? ?離開客人,站在樓梯口的倉多答道。

? ? ?被裁成四方形的天空陰暗下來,西邊的墻上方掛著粉色的云。大家一同起身,在暮色將近時,走向樓梯。

? ? ?只留下倉多一個人,收拾著躺椅與桌子。

? ? ?在他身后,噴泉的水液不斷向天空飛舞而上。


【瓦萊里的塞米勒米斯之歌】:Ambroise Paul Toussaint Jules Valéry,斯特凡·馬拉梅的摯友之一,法國詩人、哲學家、散文家,此處提到的詩初收錄于他的詩集《Album de vers anciens》,標題就是SéMIRAMIS,我這里的翻譯結合了法文原文與殊能將之的日語,如果有想讀的國內出版過一本《瓦雷里詩歌全集》,就翻譯質量上目測比《馬拉美詩全集》要好上些許。

【內瓦爾的《黃金詩篇》】:被歸于畢達哥拉斯黃金詩中,實則是畢達哥拉斯學派詩人Gerard de Nerval創(chuàng)作的詩《Vers dorés》,我這里直接取了原意。

【水精尼克斯】:尼克斯(Nixe/der nix),北歐神話中的水妖。

【歐仁·勒費布爾】:Eugène Lefébure,考古學家、詩人,馬拉梅的摯友之一。

【賀拉斯的《詩論》】:國內翻譯為《詩藝》。


(未完待續(xù))

【譯文】《鏡中是星期天》——殊能將之(第二章)(上)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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