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答即緘默(十八)
可之后,孫穎莎沒能如愿,就急匆匆的配上了林高遠,德國公開賽已迫在眉睫。
王楚欽也知道,有些話很急,但又不能太急。他沒有再冒冒失失找孫穎莎,連訓練時都會避開,他不想再惹得孫穎莎不痛快。
他不太相信,前些日子錯愕的所見所聞,或者說是不敢相信。要等個時機,等他親口問孫穎莎,聽到她與自己的答案,是否相同。
霍然也請了幾天假,破天荒的,孫穎莎收到了陌生的好友申請,是霍然。她拜托孫穎莎幫忙轉(zhuǎn)達,自己要去辦些事
:你好,我是霍然。
'我是孫穎莎,你加我的微信....有什么事嗎?如果是關(guān)于王楚欽,我……我無話可說'
:哈哈哈不是的,你誤會了……是我想請幾天假,但不太方便??傊埬銕臀肄D(zhuǎn)告領導和陳伯。
'我?為什么是我不是他'
:總之先謝謝你了莎莎,噢,還有……一件事
'你說吧,如果我能幫得上的話'
:我想我們之間有些隔閡,我為我曾經(jīng)的話道歉,當然,這些以后會有一個機會詳細去說。我想,等你從德國回來,日子就不遠了。對于我,對于你,對于……王楚欽
'你不是?……'
:我想了很久,哥哥這個稱呼,有些肉麻了……哈哈哈跟我不太適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回來后的選拔賽,也要加油
'誒誒誒?……'
:很驚訝嗎?嗯……其實我,還是挺不甘心的,他其實……扯遠了,有些事不該對你說得太直接,或者不該由我來說
'究竟有什么事兒?你的語氣真的不太對……如果是一些沖動的話我根本就沒放心上,呃其實也挺難受,但,但……'
:就先這樣,你在訓練吧?記得提醒你的王楚欽,讓他別練得太狠
你的,王楚欽?孫穎莎大腦過電,一瞬間不知所措。僅僅幾周的時間,霍然突然歇下去的氣焰,讓自己大腦待機。
深陷矛盾的兩個人,卻早已被其他人用線連起來,就當這道題順利做完了。如此順利嗎?理所當然嗎?孫穎莎有點懵
'噢好,你先忙吧,有什么事以后說'
暗下去的小窗,沒再給孫穎莎回話的機會,她愣在原地,呆呆地凝視著操場上每一個人影略過視線,最后定格在那個少年
黑色的T恤,帶著白色的藍牙耳機,汗水微微浸濕衣領
相隔幾百米的跑道,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勇氣,就站在原地看著他?;蛟S些許日子前,她才模棱兩可的,了然了自己的內(nèi)心。
陳夢的話,刻在了心里。朝夕陪伴長大的姐姐,她總是一百個相信??赏醭J呢?
從小到大,本如此正常平淡
可從有個日子起,便變了味。
或許是一杯粉紅佳人,或許是一件被吹得暖烘烘的衣服,或許一起吹過的深圳的晚風
孫穎莎相信陳夢不會騙她,但少女的固執(zhí),就是慫恿她要找個時機,找個月色不會被云遮住的時機,從王楚欽嘴里,得到正答。
孫穎莎有好多話想說,有好多問題想問,可偏偏他又躲著她,連打個照面兒,都要錯身回避,這讓孫穎莎焦慮難受,卻無可奈何
巴巴地請教夢姐,陳夢搖了搖頭,告訴她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向王曼昱取經(jīng),又撞見林高遠和她甜言蜜語的,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也好,彼此都冷靜冷靜,等我回來再找他?!?/p>
孫穎莎顧不上回頭,有些凌亂的心情,纏成解不開的網(wǎng)。
......
一個人來到異國他鄉(xiāng),落地的那一剎那,她還是會下意識回頭,尋找那個身影,總替她找出口的身影。
“莎莎?看什么呢?”
“....?啊遠哥?沒什么,沒什么。就是,不太認路?!?/p>
孫穎莎低下頭,搪塞到,尷尬地拽了拽滑下肩去的背包,揉了揉鼻子。
林高遠瞥了眼走在前面的隊伍,又看了看孫穎莎,好像明白了一點。關(guān)掉飛行模式,一陣震動起起伏伏,林高遠被嚇了一跳,看到微信上果然是王楚欽連著十幾條的消息。
:到德國了嗎?
:少讓她喝飲料要是頭疼讓她聽會兒音樂少盯著屏幕什么的記得給她要張毛毯蓋著點兒
:差不多應該是這個點到了給我回消息
:沒延誤吧?
:德國溫度不太高吧你記得讓莎莎多套件衣服別讓她冷著了然后少讓她提重東西給她推著點兒行李
:林高遠你回我消息趕緊的到?jīng)]到???!
:????????哥哥哥
:?你人呢??
:(傳統(tǒng)美德)還不回?
:(對方無應答)
:你再不回消息小心我跟王姐那兒打小報告
邊走邊讀 ,一串字看得林高遠直頭疼,揉了揉眉頭,還得頻頻回頭提醒,心里滿腹牢騷
“莎莎,走我前面吧,跟著你曼昱姐走,欸對,把包放我這兒來,把你拉鏈拉緊,嗯”
“大頭這家伙,特么打倆逗號能死???!”
看到王楚欽要狗急跳墻,林高遠趕緊艱難地騰出一只手,飛快地敲著字
'在在在催個毛???!打什么小報告?你別瞎掰 '
:呦?活啦?還是王姐份量大
'有屁快放'
:莎莎呢?機場人多你看著點她別讓她到處跑要是買東西啥的你跟著一塊去全是英文我怕她迷迷糊糊的要是迷路了啥的……
'敲!逗!號!'
:行行行哥,遠哥!你....能不能幫我拍張莎莎的背影,我不放心
【孫穎莎刷手機的側(cè)影】手上提著兩個不太重的小包,看著不會太累人,羽絨服的拉鏈拉至最頂端,裹得毛絨絨的,身邊有王曼昱和陳夢,一左一右,應該不會跑丟。王楚欽舒了一口氣,扭了扭打球打到發(fā)酸的腰和脖子,勞累和疲憊感被治愈了許多。
'我拿著包呢,你干嘛不自己關(guān)心她去?跟著繞來繞去的'
:………
王楚欽愣在手機屏幕前,不知道該怎么接。良久,他回了句先這樣吧,就急匆匆地選擇了關(guān)機。幾天刻意的回避,結(jié)果孫穎莎直接出國比賽,這回是真小半個月不用見了 。
也不知道是最近忙還是沒睡好,王楚欽腦子總是發(fā)懵又冰冰涼的,一種清醒又麻木。他沒好氣,只能悶著頭訓練,跟個機器人一樣。
徐晨皓毫不客氣地銳評自己丟了魂似的,王楚欽苦澀地咧了咧嘴。確實,魂飛走了,估計是飛去德國了
唯一擔心的就是孫穎莎,以及霍然突然找他要孫穎莎微信的事兒。
“你最好好好考慮考慮,我跟你可瞞著個秘密交易?!?/p>
他本來不想給的,但看霍然那一副跟要出家似了的表情,只好不情不愿地交出來。
對于孫穎莎,王楚欽變成人人可擠的海綿。
以前是開玩笑,之后徐晨皓都琢磨出來了。一天到晚練到死,也不叫喚,失去了人類基本的欲望,冰塊先生名不虛傳。可一搭伙兒聊天,偶然某個人提了嘴孫穎莎的名字,便又活了過來。
“若是外人,肯定說孫穎莎拿了你什么要命的把柄,又賤賣給了霍然”
王楚欽給了他一拳,聊表敬意,腰間的酸痛卻隱隱約約,他下意識饞住了球臺,屈下身子,咬緊了牙,額前的汗淅淅瀝瀝。徐晨皓見狀,趕緊扶住他,把他的球拍從指尖扒出來,撇到一邊去。
“你能不能聽聽勸?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德國我就沒去成,選拔賽,嘶——你甭管了……”
徐晨皓恨不得給他一巴掌讓他想想自己到底在干嘛,他揉了揉王楚欽的頭,咬牙切齒地囑咐。勸不動的弟弟,犟的像牛一樣。他放開了王楚欽,嘆了口氣,默默搖了搖頭。有時候,外人三言兩語根本沒用,只有那個人對癥下藥才會好。
“你柳丁大爹給你帶了早飯,練完墊兩口,別死訓練館里,免得陳伯又怪我們不好好看著你。”
“替我謝謝他......唔唔”
王楚欽感激地接過飛來的保溫盒,狠狠扒了兩口,被噎得說不出話。十幾天的訓練,餓死到累死的極限二選一,王楚欽先生直接做成了雙選題,劉丁碩是真心疼他,親手煲了碗粥,送給自己的好大兒,給自己感動得不得了。
幾口下去,王楚欽有點意外,你別說劉丁碩廚藝還真有兩把刷子,咸淡正好,蠻好吃的。他笑了笑,想著以后得取取經(jīng),教教孫穎莎,怎么把粥的味道控制好。
哪怕她根本不會做飯,那碗粥咸的要命,可一聽是孫穎莎做的,卻變得那么香甜可口。此時此刻,劉丁碩的粥慘遭忽視,或者說變成了宛宛類卿那般可憐的人,哦,可憐的粥。
還想再吃一次,王楚欽一臉花癡地凝視著劉丁碩的保溫盒。徐晨皓迷惑地盯著王楚欽的笑容,背后發(fā)涼
“魔怔了吧這是,改明兒還是問問陳伯,隊醫(yī)能治治腦子不....?”
......
幾天后
德國一戰(zhàn),孫穎莎打得不盡如人意,單打輸給了王曼昱,與林高遠的混雙早早止步八分之一。對上伊藤美誠和水谷隼,能力的懸殊如此明顯,默契也差的多。孫穎莎不太服氣,握緊了拳頭。
比賽結(jié)束,走向后臺,伊藤有些疑惑地看著孫穎莎的新搭檔,不是許昕,也不是那個頭有點大的男生。
她沖孫穎莎比劃了比劃,用英語夾著幾個漢字詢問,孫穎莎聽得云里霧里,但好幾年亦敵亦友,她也就習慣了,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王楚欽?他沒來.....”
伊藤美誠恍然大悟,點了點頭,和孫穎莎握了握手,說了句蹩腳的漢語,這是乒乓球界禮貌性的回答,只是加了個后綴,讓孫穎莎一瞬間回神
“期待和你下次的比賽!你和...王楚欽”
音調(diào)念成了出勤,可孫穎莎會自動糾正,她咧開了嘴角,爛漫的笑意浮現(xiàn),她緊緊握住了伊藤美誠的手。
不止單打,混雙上的惺惺相惜,超越了國界。這也是孫穎莎期待的,和王楚欽的混雙,會在下一次重回戰(zhàn)場。
沒什么事,明天就要乘機回國了。林高遠把她送到門口,就迫不及待地要找王曼昱逛街,孫穎莎也想去,但一看自己閃閃發(fā)亮,也只好砸吧著嘴轉(zhuǎn)身回屋。
“記得給我留門——”
“哦....”
獨自歇在酒店里,孫穎莎無聊地翻著手機。孫穎莎給那一篇篇筆記新設了個密碼,設成了一個縮寫,是她在網(wǎng)上沖浪的時候知道的:5114
挺好記的,就和孫穎莎王楚欽的名字連起來讀一樣順口。她把自己裹進被子里,只露出白白的小臉蛋。幾條未讀信息,她懶懶地把鼻子抵在膝間,打了個哈欠
“霍然?怎么又是她”
:快回國了吧?選拔賽也快了,記得要加油哦
‘謝謝,這次沒發(fā)揮好,選拔賽會的’
尷尬的沉默,她下意識瞥了眼王楚欽毫無反應的聊天框,一陣落寞,揉了揉鼻子,又把自己的被子緊了緊。糾結(jié)許久,她還是決定,走曲線。可能現(xiàn)在,他在忙吧。
‘嗯....隊內(nèi)賽怎么樣,這么問有點唐突...嗯可是’
:還可以,你指誰???話說,你就不好奇王楚欽怎么樣么?
‘.......’
:噗,好啦,不逗你了。最近的隊內(nèi)賽,他打得相當好,兩次都是第一
‘真的???!我就知道!!唔.....我,不是.....’
霍然靜靜看著屏幕,淡淡地笑了笑,她把手機遞到王楚欽面前,眨了眨眼。王楚欽有點不好意思,視線突然跳脫,不知所措地亂顫,只好撓了撓頭。
霍然有點想笑,她走到球臺另一側(cè),避開王楚欽的視線。王楚欽果然巴巴地跟了過去,杵在一邊,像個犯了錯的小孩。
汗水澆濕了T恤,發(fā)絲間盡是水珠,一整天的隊內(nèi)賽,王楚欽打得酣暢淋漓,也累到發(fā)虛。撐著脆弱的腰傷,他咬死了每一球,拼命輪著拍子,打得后背冒火。
幾次疼到面部扭曲,不得不舉手示意暫停,引得觀眾席上眾人都站起身,皺緊眉頭。所幸的是,艱難的種子,沒輕易言棄,王楚欽做到了,積分榜首的第一。比賽結(jié)束,氣喘吁吁的他才意識到,孫穎莎馬上就要回國了,來不及聯(lián)系,也還沒準備好勇氣。
看了比賽,霍然苦口婆心地又勸了一次,勸他選拔賽的混雙不能再打了。王楚欽勒滿繃帶的側(cè)腰,真的經(jīng)得起么?
可王楚欽聽不進去,他把最后的希望,指望在那一針痛苦的封閉上。哪怕如此,他也必須要打選拔賽,只是救贖自己的唯一方式了,最后一次,他無路可退。
王楚欽顫抖地彎下腰,半跪著撕下髕骨帶,叼在嘴里,兩只手急匆匆地翻找手機
“幫你聊著呢”
霍然翻了個白眼,王楚欽抬起眼,伴著疼痛,還是不經(jīng)意地傻笑,湊了過去,眼巴巴地盯著屏幕。霍然有點受不了汗津津的味道,只好微微側(cè)了側(cè)身。
原來王楚欽也不是十全十美,沒那么愛以后,突然也沒多非他不可了。霍然遮住了屏幕,飛快敲了一行字,摁了發(fā)送,不給王楚欽過目,沖他嘚瑟的一歪頭,便離開了,扔下王楚欽
“早點回去休息,我不會亂說話的,放心吧。你的孫穎莎明天就到了。洗個澡吧,酸死了.....”
“誒等等姐??!不是,我,你別跟她提我的傷,誒姐?!”
霍然俏麗的背影,高貴地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資料,云淡風輕地離開了
霍然去辦的事,就是自己去法國的簽證。想了好久好久,她決定放過王楚欽,也沒那多熱情逼得那么緊了。
但交易好的賭約,她還是樂意試一試。醫(yī)學生天性的求知欲讓她也好奇,愛情究竟有多大力量。雙向而隱匿的愛情,究竟會怎樣奔赴到彼此心里,她很樂意看一看。
:他不愿意我跟你說這些,其實打得挺苦的,情況不容樂觀,但萬幸最后很順利。他可說了,就差一個混雙的資格了。莎莎,你說呢?
:他不想讓你失望。
‘他的腰呢?是不是又嚴重了?...讓他別這樣我怎么會失望???!.....放心吧!選拔賽混雙,我肯定會努力!百分之二百的努力!??!’
‘讓他等等我,拜托了!’
:他一直在等你,你放心
孫穎莎把臉埋進被子里,止不住地抽噎,哭出了聲。平行線穿過的異國他鄉(xiāng),不同時空的賽場,為一個人拼著命,為一個未來拼著命,這就是她愛的王楚欽。
沒什么理由,只是有些話,想對你說。當我飛越云層之后,你會不會也有心靈感應,抬起頭。
哭著哭著,孫穎莎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掛滿淚珠的臉蛋枕在柔軟的被子里,暈開一片濕潤。忘記了掐滅燈,也好,冰冷的夜,該有這么一盞燈,一直亮著。
王曼昱氣得說不出話,敲了十幾遍門沒人開,孫穎莎果然是睡著了。林高遠噗的一下,沒繃住笑意,暗嘆這姐倆,境遇也多么相似。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