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都:往事】第二章 在獸人的大門前
弗里努亞,以前也叫弗里蘇斯,地處曼都西北邊疆。弗里蘇斯,意思就是“獸人”。民間傳說,這里古來有獸人出沒,其形態(tài)不一。常見的有狼、虎、獅子這樣的猛獸,也有羊、鹿、兔子這樣相對溫順的,據(jù)說更神奇的還有類似荷蘭天使龍、鯊狗這樣完全虛構(gòu)的存在。有人說他們是當(dāng)?shù)氐南伸`,也有人罵他們?yōu)槟铮徽撊绾?,這一切至今都只是傳說——對一般人是這樣。
至于我,五年前——應(yīng)該說三千年前“有幸”去過那里,不過說實話體驗并不友好。我那次去的時候,維城剛迎來短暫的秋天,弗里努亞那邊已經(jīng)是大雪紛飛了。在深林里,我們遇見一群狼人。他們體表覆蓋著厚厚的皮毛,如同人一樣地站立,像我們印象中的那種原始部落那樣,臉上畫著五顏六色的圖案,身上佩戴著各種由奇形怪狀的石頭或是貝殼組成的裝飾品,手上拿著石制長矛。那種兇神惡煞的眼神我至今都難以忘卻。一般來說,阿諾不常用物理打擊,而喜歡精神上摧毀敵人。其中最常用的是“刻刀”。如同它的名字一樣,“刻刀”會給被攻擊者的精神造成深度而不可逆轉(zhuǎn)的損傷。許多部落的人就這樣倒在了我們的“刻刀”下。通常而言,這是個有效的方法,因為干掉幾個人之后,剩下的人就會因為這種難以理解的死亡方式而畏懼,加上阿諾通常還有一系列的安慰措施,歸順并不是難事。但是那次不一樣,狼人們對我們的精神攻擊完全免疫,我們手上又沒有帶什么物理武器。結(jié)果就是我們死傷大半,一行人跌跌撞撞才勉強逃出。
至于為什么會在那里建立檔案庫,還得仰賴戰(zhàn)神克哈爾特霍斯。作為造語者,我的主要任務(wù)是推廣語言。打仗不是我的長項,這方面多是戰(zhàn)神完成的。那次潰敗后,整個阿諾上下為之震驚:竟有如此生物能抵抗精神攻擊!于是阿諾派克哈爾特霍斯出兵,武力征服了弗里努亞,并修建紀(jì)功柱以示威名。那座檔案庫就是在紀(jì)功柱附近修建的,雖然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要在那樣的蠻荒之地修建那樣的建筑。這個主意是主神拉莫斯親自定下的,我也沒有權(quán)力去干涉。
鑒于之前的經(jīng)驗,我們這次沒有再直接向西北的森林進(jìn)發(fā),而是先到弗里努亞的首府?dāng)⑼兴?,稍作休整再出發(fā)。敘托斯,就是獸人世界的大門。
敘托斯,是獸人世界的大門。這個城市也與獸人文化有著不解的淵源。最初定居在此的人具有濃厚的獸人崇拜信仰。在他們看來,獸人融合了人的智慧與其他動物的體魄,是神明一樣的存在。人們?yōu)榱烁玫亟咏麄兊纳衩?,會制作一種衣裳來模仿獸人。這種服裝在我們的世界叫作獸裝。自阿諾進(jìn)入弗里努亞以來,獸人崇拜日漸式微,但獸裝和衍生的獸文化卻保留了下來,并從西北一隅走向整個曼都。時至今日,這里依然是曼都最大的獸裝制造地。成千上萬的裝師匯集于當(dāng)?shù)氐摹矮F巷”其格羅斯。有了獸文化,自然少不了喜歡獸文化的圈子和里面的人,這就是所謂“獸圈”和“圈友”。
我們住宿的地方就在其格羅斯巷附近。達(dá)到敘托斯的頭天晚上,我就甩開因沙出去閑逛——阿諾對自家人員一向?qū)捜?,?dāng)然這是建立在它龐大的監(jiān)視系統(tǒng)上的。之所以要甩開那個黏人的助理,是因為這是我的一點私事——我要與一位圈友會面。
這位圈友自稱提拉夫,獸設(shè)是一只鹿。他是我在線上認(rèn)識的,也是我蘇醒以來純粹基于愛好而交的第一位朋友。他在視頻剪輯、配音、繪畫等方面都是精通,而且學(xué)習(xí)成績優(yōu)異,目前在曼都某個知名學(xué)府深造。目前已經(jīng)有30多萬粉絲了。本來在我們世界,一個獸文化圈子里的人拿到三十萬粉絲簡直是奇跡,但在曼都這樣深厚的獸文化之下,30萬其實也不算突出。按說我這樣的人不應(yīng)該與這個世界有什么交集,但緣分就是這么奇妙:在我新造了一門語言并發(fā)表之后,他找上我,說對我的人造語言很趕興趣,希望我能為他造語——在曼都,造語也是一個受眾不小的愛好,不少人也依托造語接委托賺錢。于是我欣然答應(yīng)了下來。恰好他就在敘托斯,我就和他約好線下見面。
我本來以為我碰見他應(yīng)該是直入正題,談一談造語的事情。但后來我的注意力就全然不在語言上了。我們是在塔洛斯廣場見面的。我害怕認(rèn)錯人了,一遍又一遍地確認(rèn)他的外貌信息后尋找了起來。他說他穿著一件淺棕色的衛(wèi)衣。后來我找到了這樣衣著的人。整個廣場上就他這么一人有如此衣著。盡管夜色濃厚得像油畫顏料一樣,我還是勉強識別出了他衛(wèi)衣的顏色。我輕輕走過去,問道:“您好,請問是提拉夫嗎?”
他回答了,聲音很輕、很柔,似乎不像是人類該有的聲音。我們先寒暄了幾句,途中路過一個路燈,路燈的光正好照在他的臉上。我第一次清晰地看見他栗色的短發(fā)和石榴紅的眼睛,那雙眼睛下仿佛隱藏著一個深邃的宇宙,只要再多看一眼就會沉淪。我不敢讓思緒在此過多停留,馬上把目光轉(zhuǎn)向喧囂的外界。
我覺得是時候提及語言的事情了。正準(zhǔn)備開口說,一個街邊算命的瞅著我們了,上來就說:“看各位眉頭不展,料到是有心事,不如讓我算上一卦?”提拉夫?qū)Υ撕芨信d趣,說要去試一下。我婉言拒絕了:一方面我不信這些;另一方面阿諾不喜歡看凡人給自己的人算命,畢竟阿諾可以呼風(fēng)喚雨,逆轉(zhuǎn)生死,甚至調(diào)動時間,但唯獨命運一事,還掌握在“更高的存在”阿爾坎手上——主神拉莫斯原話如此。不過我對曼都的占卜也感到新奇,便在一旁觀看。
占卜還沒開始,提拉夫就眉頭緊鎖。只見先生搬出一本厚厚的書,書看上去很有年頭了,紙張的邊緣已經(jīng)被時間侵蝕得不甚規(guī)則。他問了提拉夫幾句,又從書上翻翻找找,不久便停下來,臉上露出訝異的臉色。我不禁想解開這算命的幌子,就打趣說:“先生,有什么血光之災(zāi),可以請您指點一二嗎?”
算命先生緩過來,先是對提拉夫美言幾句,又請我們進(jìn)他身后的店鋪。他沒有請?zhí)崂蜻M(jìn)去,倒是對我說:“有幾句話想和您說,不知您是否愿意進(jìn)房間一敘?”我感到奇怪:你不請他解惑,請我做甚?“只進(jìn)來便是?!毕壬f道。
我讓提拉夫等一下,自己跟先生進(jìn)了另一個小房間。房間里一片漆黑。先生點燃四角的蠟燭,之后請我就坐。我坐下,看見他還在拉窗簾,就問道:“不開燈嗎?”
“沒有安。開了就不靈了?!?/p>
“大師您怎么算命還要拉窗簾呢,又沒有太陽,是怕被誰看到嗎?”我不禁哂笑。
“總有什么東西會看到的?!彼f著,也坐下來。
“行吧,大師您想說什么?”
“您的這位朋友,體質(zhì)比較特殊。是會招致災(zāi)厄的?!?/p>
“嗐,就這?跟我說干嘛?您跟他說啊。”
“他知道,在我算之前就知道了?!?/p>
“唉?”
“我知道您是誰,但是不便說。您回去,有人問您今晚做了些什么,您搪塞過去就是,不要講得太具體?!?/p>
“這個我知道。不過您憑什么知道我是誰?”
“您知道拉窗簾能擋太陽吧?!?/p>
我心里一驚,這個算命的估計有點東西。阿諾的監(jiān)視系統(tǒng)遍布曼都世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主神拉莫斯的太陽,太陽在天上,拉莫斯就會依靠它監(jiān)視萬物。以前但凡我有秘密要講,都要先鎖好門窗,拉上窗簾才敢開口,為的就是怕被太陽發(fā)現(xiàn)。
“大師,您真知道我朋友身上有些什么嗎?”我肅然起敬。
“你是那里的人,我知道自己瞞不過,就直說了。他和你前世今生皆有緣分,你如果以前有什么對不起別人的事,就在這一世好好地照顧他。不要給他留下什么遺憾。不過也不要耽于此事,不要讓自己為他所動,亂了自己的陣腳?!?/p>
“謝謝。我盡力。還有別的事嗎?”
“我話只能說到這了。你和他慢慢相處,會發(fā)現(xiàn)他的故事的?!?/p>
“好的,辛苦您了。那這一趟大概多少……”
“看在有緣,打個折吧?!?/p>
……
我出來。提拉夫看見我,就飛奔過來問道:“你怎么進(jìn)去這么久,沒事吧?!?/p>
“沒事沒事,聊得挺不錯。哦對了,費用我已經(jīng)結(jié)了?!?/p>
“這怎么行, 我轉(zhuǎn)給你吧?!?/p>
“不用不用,”我想起算命先生給我的告誡,“先生讓我這么做,說是什么順從天道,我也不懂哈?!?/p>
“嗯,那好吧?!?/p>
一通折騰下來之后,我們又閑聊了一會,終于開始談?wù)Z言的事情了。其實這里我倒不十分愉快,一則提拉夫?qū)φZ言學(xué)知識似乎一概不知,我和他交談的過程中許多基本概念我都要重新解釋;二則我也對現(xiàn)世的語言不甚了解。許多提拉夫提及的語言我甚至聽都沒聽過。不過總體而言,我們還是把語言的大體方案確定下來了。
回去酒店,已經(jīng)是晚上11點了。因沙見我就焦急地問:“先生怎么這么晚才回來?明天很早就要出發(fā)的?!?/p>
“沒事。我比這睡得晚的時間多了去了。我又不開車,早上補一下就是了?!蔽一貞?yīng)道。
“話說叢林周圍有獸人出沒。您說獸人是什么樣子呢?很像摸一下呢?!币蛏臣拥卣f道。
“不清楚。不過野外的生物一般不要輕易接觸。你不知道他們的習(xí)性?!?/p>
“唉嘿,開個玩笑而已啦?!?/p>
躺在床上,算命先生的話語猶在耳旁。我的內(nèi)心十分糾結(jié),我多年的經(jīng)驗告訴我這就是故弄玄虛,但我的直覺又說一切皆為天意。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發(fā)現(xiàn),這所有經(jīng)歷像是契訶夫的手槍,冥冥中自有呼應(yīng)。在困惑中我不安的睡去,醒來就又是新的一天,獸人的世界和過去模糊的記憶在遠(yuǎn)方等待著我們。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