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是掙扎在這搖晃人間？——

寫一些80年代山城往事

勿上升

“文哥，這條巷子里開了一家花店，聽說這個老板長得乖嘞，好像還是從北京來的?！?br>

“哦？新開的花店？在這條巷子開店問過老子噻？”劉耀文瞇著眼舔了一下后槽牙，吸了一大口煙，然后隨手把它扔在地上，踢了踢站在他前面的小嘍啰“在哪兒?。繋Ю献尤タ纯?，什么人啊膽子啷個大?！?/p>

“欸欸欸，好的文哥?！毙D啰連連點頭。

不多時，兩人在巷尾的花店前立住，你正打理著院里的小花園，陽光灑在你身上，一時晃住了劉耀文的眼睛。

這是你唯一一處房產(chǎn)，還是祖父給你留下來的，多虧了它，才讓自己不至于露宿街頭。

哦忘了說，你的家里現(xiàn)在只剩你一人自由身，從小父母因為不務(wù)正業(yè)就完全忽視你，記得你小的時候差點因此喪命。父母因為一些不正當(dāng)賭博已經(jīng)被抓起來了，你沒覺得痛心，因為他們和賭博已經(jīng)耗費了你和這個家太多，只當(dāng)是他們虧欠你的報應(yīng)，如今這樣的情況，雖然手里的錢只能供著吃飯，但這樣的生活倒是讓人輕松。

你注意到門口有人，便問道：“您好，是來買花嗎？”

這一聲溫言軟語讓劉耀文身上戾氣散盡，怔愣愣地答道：“啊對，你這都有什么花??？”

劉耀文在泥濘亂巷從小摸爬滾打好幾年，哪有那些細(xì)膩心思了解花，只是慢慢走進去，安安靜靜聽著你介紹。

你看他有些愣神，用手在他眼前晃：“先生？我能冒昧問一下，就是您買花是干嘛用的嗎，這樣我好跟您介紹推薦?！?/p>

“啊我就是……沒養(yǎng)過花，但是我喜歡的女孩子看起來好像還挺喜歡的。”

“那您是要表白用嗎？”

“表白？我覺得還是有點早吧，我就是買來自己養(yǎng)?！?/p>

“這樣啊，那還是要看你喜歡什么，畢竟每個人喜好不同?！?/p>

劉耀文突然低頭看向你的眼睛問：“我當(dāng)然和她喜歡一樣的啊……欸，你喜歡什么花兒??？”

“啊我？茉莉吧?！?/p>

“那就幫我拿點茉莉吧?！?/p>

“要多少？”

“那就看你想賣我多少了。”劉耀文看著你發(fā)紅的臉頰，輕笑：“行了，不逗你了，有多少都給我拿著吧?！?/p>

“好，但是茉莉可能不多了?！蹦戕D(zhuǎn)身去拿花，幾乎是落荒而逃。

按理來講，經(jīng)歷了很多的你不該如此輕易害羞，但你還是沒抵擋住劉耀文。

劉耀文付完錢后拿著花心情愉悅地往出走，一時間，小嘍啰驚訝程度不亞于喪尸襲城。這樣的他沒人見過，即使再開心，他也沒忘叮囑身旁的人：“以后都記到哈，這家花店誰也不許來收錢，要是買花多給點?！?/p>

“??？”他不解。

劉耀文抬手打了一下他的腦袋，說：“啊什么啊？記到?jīng)]？”

“知道了文哥。”

此后，劉耀文摘掉了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飾品，買了很多白襯衫，還學(xué)著說沒有方言的普通話，但他總是認(rèn)為誰說的都沒有你說的標(biāo)準(zhǔn)好聽。

他常常過來買花，又做回了之前那個乖小孩，得了空還會在院子里坐一會和你聊天。

“那個……你多大啊？”劉耀文好像是第一次搭訕女生，蹩腳得很，還真是幸虧這里只有兩個人，要是被他的兄弟們知道自己還能這么慫一定會被取笑一番。

“我二十三歲啦，你呢？你看起來還不到十八，我猜得準(zhǔn)嗎？”你亮晶晶的眼睛期待著他的答案。

“嗯，剛好，我馬上十八歲了，姐姐猜得很準(zhǔn)?！眲⒁目粗阋幌伦有Φ妹髅?。

“那你還在上學(xué)嗎？”

“不是，我初中就不念了，我家里只有我和爺爺，他……前幾年走了，我這也算是沒有學(xué)費，為了生活，總得搞錢?！彼谷弧?/p>

“啊這樣啊……不好意思。”

“沒關(guān)系的，你看，我這樣不還挺開心的嘛?！?/p>

后來，這條巷子里的人都知道了，巷尾有位漂亮姑娘開了花店，多虧了大家，收益還不錯。

有幾位老人聽說巷尾的房子又有人來，急忙去看看是不是他們昔日的好友，就是你的祖父，你了解到他們的來意之后說明了自己是他的孫女兒。

他們經(jīng)常過來買花照顧你，也經(jīng)常看到劉耀文的身影。

趁著劉耀文不在他們問道：“囡囡，你和劉文兒在耍朋友噻？”

“不是的不是的，就是一個弟弟，他常來買花兒，我可比他大了五歲！”

他們以為你不好意思便笑笑說：“這有啥嘛，你這年輕人，怎么好像比我們這些老頭子老太太古板？五歲又怎樣？我們囡囡漂亮著，一點不輸他那些同齡人?！?/p>

你羞得紅了耳朵：“哎呀，爺爺奶奶們，可別打趣我了，他正青春，咋可能喜歡我這樣的？”你可以把話說死，但不愿意這樣。要問是不是動心了，當(dāng)然是啊，他那樣好的人你怎么會不喜歡。

“哈哈哈還不好意思了，好，不說了不說了！哎，那個男娃兒命也是不好，當(dāng)初他爺爺過世沒啥子錢念書，我們都想幫幫他，就湊了點學(xué)費，這孩子就是不要，骨頭硬的嘞。”老人們感慨說。

“他看起來也確實是這樣的性子?！泵嫔夏憧粗降?，但心里對劉耀文的心疼又多了一分。

“當(dāng)時他被外面那些小混混欺負(fù)過，這不，為了保護自己把自己搞成那個樣子，天天戴個大長鏈子把那些欺負(fù)別人的人都嚇跑啦，我們知道他心是好的。”他們繼續(xù)說著：“嗐呀，這孩子當(dāng)初學(xué)習(x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可惜了可惜了?！?/p>

再往后的對話你也只是聽著，時不時應(yīng)和兩句，大半心思早就跑到劉耀文身上了。

隔天，劉耀文來照舊找你買花、聊天。

你假裝不經(jīng)意提到他的學(xué)業(yè)：“阿文，你……還想念書嗎？”

許是“阿文”這個稱呼太過親密，許是愛屋及烏，劉耀文欣然接受了這個稱呼，也不可控制的說了實話：“想的?！?/p>

“那你……回去繼續(xù)念書，好不好？”

“姐姐，你也知道，我都不讀書多少年了，算了吧，我這輩子是有夢想，但還是不了，我也在努力實現(xiàn)我另一個夢想。你……是不是嫌我學(xué)歷低沒出息啊姐姐?！?/p>

聽到他這樣說你急忙反駁：“說什么呢？怎么會？這都隨你，讀不讀書都是你的人生，應(yīng)該你自己的決定，我就是覺得，阿文應(yīng)該有一個很多年之后再想起來，不會遺憾的十八歲?！?/p>

“好。我明天就去學(xué)?？纯茨懿荒苻k入學(xué)?！?/p>

“嗯，阿文乖，明兒我陪你去。你呢，就好好讀書，其他的都不要想?！蹦銍诟乐耙菍W(xué)費你手里不夠，姐姐給你出，就當(dāng)入股你的未來了，等你學(xué)成歸來呀，多來這兒買點花兒，就算謝姐姐好不好？有什么功課不會的我給你講，倒也不算白瞎了我這一個Q大學(xué)生的名兒?！?/p>

劉耀文突然覺得自己身前是太陽，未來無限希望，只有他知道，他想給你一個好生活。

后來的一年里，你每天給他送飯，輔導(dǎo)功課，久而久之，他為了省事直接在巷尾小院住了三百日夜。

不負(fù)所望，他成為了你的Q大學(xué)弟，去了北京讀大學(xué)。

他很努力，和你當(dāng)年一樣，每一年都拿到了高額獎學(xué)金，假期回來會在你這里買很多很多茉莉，畢業(yè)之后，他進了一家大公司，很久不再回到重慶小巷。

九月茉莉開了一輪又一輪，你遲遲等不到他的歸來，在那個科技不夠發(fā)達(dá)的年代，等來的只有客套的短信，和幾封泛黃書信。

他去了北京，而你，被困在了這座城。

可是就在你正打算放下過去的時候，他回來了。

再見面，他一身西裝，一點也不像當(dāng)年那個白襯衫男孩，但是當(dāng)他笑著朝你揮手的時候，你發(fā)現(xiàn)，他還和以前那樣，他還是那個阿文，那個無懼無畏、磊落不羈的勇敢阿文。

你不像電視劇里的人那樣再重逢后大哭，或是擁抱，取而代之的是平平淡淡地一句話：“阿文回來啦！”好像他這兩年一直在你身旁，不曾遠(yuǎn)走。

你把他迎進小院，隨手折了枝茉莉：“劉老板在我這買過這么多花兒，這枝就算送你的吧?！?/p>

他輕笑一聲：“這么多年，你還是喜歡茉莉?！?/p>

“我？你每次來都買茉莉，不是你喜歡的嗎？”

“當(dāng)初我們第一次見的時候，我喜歡茉莉明明是因為你，姐姐你臉還通紅，別裝你聽不懂！”劉耀文裝作很兇的樣子讓你一下子笑了出來。

“那好，我承認(rèn)我是懷疑過你喜歡我，但是咱們差五歲啊阿文，你應(yīng)該找一個和你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子。咱倆要真在一起了的話，我這都算是罪過?！?/p>

“那不喜歡你就是我的罪過?！眲⒁南肟传C物一樣盯著你“我覺得五歲不算多，而且我早就不想跟你叫姐姐了。既然你覺得我們在一起是罪過，那么，我用一直愛你來贖罪，你用答應(yīng)我來贖罪。”

“姐姐，我在外面這么久，其實我公司待我一直不錯，但我不愿意在北京待，我舍不得重慶，也舍不得你，這兩年來，我一直努力賺錢，現(xiàn)在錢也賺得差不多了，我可以給你一個好的生活。我們經(jīng)歷的困難，夠了，該過好日子了。”劉耀文深呼一口氣然后說：“我其實這幾年一直很害怕，怕你和別人結(jié)婚，怕你和別人戀愛。但幸好，老天眷顧我，你還在這兒?！?/p>

“你剛剛說的，答應(yīng)什么？”你逗他。

“我說，我們領(lǐng)證吧。”

再后來呢？

再后來呀，阿文等到了他的兩個女兒，那年正是暖冬。

她入股了他的未來，他給她日落不敗。

山城那陣不知從何而起的風(fēng)，吹過嘉陵江，吹過我們的衣角，吹進酒盅，釀成記憶里的無二往事。

小彩蛋

“婆娘，你說我去北京那么多年，你都沒結(jié)婚沒戀愛，到底為什么啊？”

“那，那肯定是因為沒遇見合適的唄，還能為什么？”

“我都知道，你就承認(rèn)吧，你就是在等我！”

“少自戀啦！”

好大一只的他撲上來，開始撓你的怕癢的地方：“快說！你就是在等我回來！”

女兒的哭聲突然響起，你輕輕推了他一下說：“你閨女哭啦，快去看看！”

劉耀文看了你一下，無視他閨女的哭聲，然后把頭埋在你的頸間撒嬌：“你先說嘛！快說嘛快說嘛~”

“好好好，我就是在等阿文回家娶我。”

“還有呢還有呢？”

“還有，我最愛我的阿文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