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語 ?一品鍋

*BE小虐

*主仆向

　　成群的野雁越過天際，穿過層層白云，扇亂了房頂上的裊裊炊煙。

　　樹蔭下的小草仍帶著朝露，晶瑩剔透的珍珠，輕盈的劃過完美的曲線，最終落入那波光粼粼的湖面，泛起淺淺的漣漪。

　　不屬于夏季的涼風(fēng)刮走了暑氣，不覺間，湖上不再有蜻蜓點水的可愛景象，樹梢染上了片片紅暈，青翠的山頭看似更柔和了一些。

　　木制的拉門敞開，微風(fēng)輕搔過掛在窗邊的風(fēng)鈴，屋子角落的熏香再次被點燃，褐色的長發(fā)垂在身后，金絲邊的眼鏡微微的脫落。

? ? ? ? 空妍桑站在門梁邊，吹熄了手中的火柴，靜靜的放了一碗咸粥在一旁的小矮桌上，泡上了一壺淡茶，替自家主人把眼鏡取下放好，替他蓋上了毯子，才又惦著腳離去。

? ? ? ? 過了許久，趴臥在書桌前的郭逸品才悠悠轉(zhuǎn)醒，睡眼惺忪的打了個哈欠，伸手在矮柜的上頭拾起眼鏡，起身走到緣側(cè)坐下，氣候宜人，屋邊的田地有著飽滿的金黃稻谷，林間參差生長的桂花悄悄綻放，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花香，這般地恬淡舒適。

　　緩慢的生活步調(diào)，他總覺得，自己那繁雜的心思也稍稍沉著了些。

　　

　　“您起了嗎？”空妍桑的聲音自門外傳來，郭逸品這才走回房里啄了口茶，整理了衣裝后讓對方把洗漱用的木盆子和毛巾放進(jìn)來，簡單的交代了一下近期代辦事宜，隨后便理了筆硯，自顧自的離去。

　　碧綠色的筆桿，白毫輕輕的在墨上一點，有些粗糙的宣紙掛在屋檐下，正對著云霧繚繞的深山美景。

　　遠(yuǎn)處的喧嘩聲響，農(nóng)耕者步入田地里，一邊辛勤的工作，一邊歡聲笑語。

　　小農(nóng)莊里，幾個六七歲大的孩子正披著麻布，手里拿著干枯的枝條，追逐游戲著。

　　

　　脫離了城里的煩擾，這樣的生活……

　　能持續(xù)多久？　

***

　　“大人，您意下如何？”一名中年的男人帶著討好的笑容遞上了手中的卷軸，衣著華美，不難看出家中的富貴，地位鐵定也不比自己低多少。

　　“放著吧，我考慮下?！?/p>

　　大手一揮，府邸的下人向前替主人把對方請離了會客室，而他自己輕輕嘆了口氣：“請進(jìn)吧?！?/p>

　　

? ? ? ?細(xì)小的啜泣聲傳來，還可以聽到老漢的咒罵聲，郭逸品皺了眉頭，正猶豫著，人已經(jīng)踏進(jìn)了門檻，年邁的男子微拱著背，和藹的仿佛那聲罵并非出自他的口中，他身后的女孩也不過十幾歲，唯唯諾諾的低著頭，有些殘破的衣裳露出了些紅條紋。

　　“何事？”郭逸品的眼底有點惱火，可又有些無所謂，畢竟是人家務(wù)事，自己為何要管？

　　“呵呵，打擾大人休息了?！崩蠞h諂媚的笑笑，把自家女兒向前推了推，繼續(xù)說道：“想請大人替我向青樓的掌事人打個招呼……”

　　郭逸品微微的掐了下指尖，身為這一帶較有名氣的文人，應(yīng)該要與青樓有關(guān)系嗎？這件事與他何干？

　　斥責(zé)的話語剛到嘴邊，轉(zhuǎn)了個念頭。

　? ?“明日再來吧，那頭我也得交涉一下?！?/p>

　　在下人不解以及男人討好的目送下，郭逸品帶著笑，悠悠的離去。

　　

　　“大人，您……”事后，與郭逸品交好的侍衛(wèi)伴著他出門，但隨著步伐，眼前映入掛滿紅燈籠的彩街，他越來越不安，這才開口詢問。

　　“嗯，青樓。”

　　

　　侍衛(wèi)的臉一瞬間垮了。

　　他家大人是怎么了？

　　

? ? ? ? 黃昏的街頭燈火闌珊，青樓前，嬤嬤的叫喚聲在路邊實在招人注意，郭逸品穿著樸實的布衣，卻是也遮不住那文人雅士的氣質(zhì)，嬤嬤并沒有錯過這位客人，向前套近乎，對方一直是文質(zhì)彬彬的模樣，沒想到的是，在自己出口讓對方進(jìn)來時沒有被一口回絕，對方臉上的神情也沒有絲毫不妥，雖然這舉動有點讓男人的形象在嬤嬤的心中掉了一些些，可是又如何呢？能讓她賺錢的男人都是好男人。

　　郭逸品本就長得精致好看，身材高挑又有著剛好的身版，粗糙的布衣在他身上仍有種高級的感覺。

　　才剛進(jìn)去，便引來了許多目光，有猜疑有仰慕，

四周仿佛靜止一般。

　　嬤嬤興致昂揚的準(zhǔn)備安排時，身旁的男人溫柔的開口：“不用安排了，您就行了。”

　　

　　在一眾人的訝異下，三人步入了一個小包間，郭逸品微微欠身：“其實今日前來是有事請教?！?/p>

　　嬤嬤有點茫然：“怎……怎么了？”

　　“想問，平時若要將女孩賣進(jìn)來……可換取多少兩銀子。”

　　隔日清晨，街邊的一間小破房子，女孩正收拾著那為數(shù)不多，屬于自己的東西，準(zhǔn)備擺脫這一切。

　　她不想就這么放棄自己的人生。

　　不想要讓人隨意踐踏。

　　

　　可終究是徒勞，被一把抓了回來，還未復(fù)原的傷痕，又再次布滿鮮紅，苦不堪言。

　　頂著滿是傷痕的身子，沒有人會愿意像游街的小丑，況且是在自己這么狼狽的當(dāng)下。

　　站在木制大門前，女孩排斥的向后退了一步，腦中混沌，倏地，一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在心中來回考慮了幾回。

　　要不……

　　

　　四處張望卻不見昨日的大人，心中的小火苗就這么被掐滅了。

　　“呵呵……大人，您……”老人婆娑著掌心，咯咯笑著，女孩縮縮身子，眼睛死死的盯著面前，可能是唯一能夠改變自己命運的人。

　　一剎，二人四目相對，女孩閃避了目光，隨后又怔怔的回望，郭逸品微微挑眉。

　　“二位請先在此等候?！?/p>

? ? ? ? 管家請父女二人在門外稍等，老人十分暴躁的一巴掌打在了女孩臉上，郭逸品看了一眼，轉(zhuǎn)身走到了另一個走廊，女孩趁著父親不注意之際跟了過去，不料才到第二個轉(zhuǎn)角，面前的男人正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

? ? ? ?“大人……拜托……幫幫我！我實在……不想……”女孩泣不成聲，即便對方的神情并沒有軟化，但她好害怕，她寧可在這審視的眼光下，也不愿再次受到身心上的折磨。

　　她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什么性格，但有種感覺，他值得信任。

　　“我為何要幫你？”郭逸品淡淡的開口。

　　雖然起初看見女孩這般有些于心不忍，雖然本就有幫助她的想法，可是，這是一次試探，一切取決于她的回答。

　　

　　“我愿意將我的性命交給你，只要不是被賣去青樓，做奴仆我也愿意。”

***

　　郭逸品邁開腳步往村莊的方向走去，空妍桑跟在身后替他收拾了隨身物品，自家主人突然開口感慨：“那時，你好像也是那么小吧？”

　　空妍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一個十幾歲的女孩正撿起門邊的柴火跑進(jìn)屋里遞給母親。

　　“嗯，是啊?！倍潭痰膸啄辏恢灰淮蜗肫鹉巧蝗缢赖倪^去，也對現(xiàn)在的生活十分知足，不過她一直很好奇……

　　“那時您為什么會愿意幫助我？”

　　“因為……”

　　一陣風(fēng)刮走了那輕柔的嗓音，郭逸品的笑柔柔輕輕，與這世外桃源之境無比般配。

　　

　　然而一把火，燒掉了這一幅優(yōu)美的山水畫。

　　

　　“您需要跟我們走一趟。”身著裝甲的士兵意正言詞的手持令牌而來，雖用著敬詞，卻感受不到絲毫敬意。

　　“大人?！笨斟Ｕ镜焦萜飞砼裕矝]有任何退縮的瞪回去，小小的身子在高壯的士兵前顯得滑稽，可她身上確實看不見一點畏懼之情。

　　“區(qū)區(qū)一女奴竟如此無理？”對方連那一點禮貌偽裝都沒了，差點一掌又要招呼上去。

　　郭逸品輕聲道：“妍桑，聽話，后退。”

　　“可是……”

　　對方的手掌停留在了眼前，郭逸品緊抓著對方的手腕，可眼神卻是看著空妍桑：“不逞強，收拾東西。”

　　“是。”心中擔(dān)心，可照方才的樣子，對方似乎對大人還是有一些基本禮貌與尊重的，不至于太越矩，但這一切來的太突然，至今仍一點頭緒也沒有。

? ? ? ? 最終幾名府邸的人跟著郭逸品隨著隊伍往城里去，可在將離開村莊時，遠(yuǎn)方的天彌漫的灰煙，在往前上了山，村莊的相貌一覽無遺，一片火海，燒的興盛，燒的……

　　冷血無情。

　　

　　一路上腦子嗡嗡的一片混亂，想著那些辛勤工作的村民，想著那些活潑好動的孩子，想著那些一同共事的好友，被火海淹沒，狂妄后，淪為灰燼。

　　

　　腳步?jīng)]有停下，淚也沒有辦法停止。

　　

　　馬車內(nèi)的郭逸品并沒有比較好受，這一切也映入他的眼簾，他無法理解，到底為什么要趕盡殺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得罪的究竟是誰，那些無辜的人們就這么被犧牲了？

? ? ? ? 夜晚駐足在一處河堤旁，空妍桑孤身一人蹲坐在水邊，指尖劃過水面，寫著每個她記得的名字，村民、小孩、好友，每一個深刻的笑容，此刻有如利刃劃出數(shù)個傷口，血留不止。

　　身旁有人坐了下來，輕輕的拍拍她的肩，摸摸她的頭。

　　空妍桑無奈的感慨，自己又再一次在他面前崩潰了呢……

　　“到城里，我會派人調(diào)查，你就別跟著我了。”

　　“大人……為什么？”

? ? ? ? 郭逸品知道了那群人的來意，他們背后是另一派的勢力，全憑他們，這事絕對會在腥風(fēng)血雨后被掩蓋在光明之下，既然如此，其他人就不必跟著他受苦，只要這些事情公諸于世，那么也算給大家出了一口氣吧？

　　“不要跟著我比較好，況且你去調(diào)查，最能厘清所有事情?！?/p>

　　空妍桑是不信的。

　　所以三天后進(jìn)了城，她并沒有跟其他人一樣離開，郭逸品也拿她沒辦法，但還是說了一句：“受不了，就離開，我會送你走。”

? ? ? ? 而之后的日子過的很慢很慢，漆黑的水牢，搞不清楚黑夜白晝，自打進(jìn)了城才知道，馬車不過是個幌子，鋪天蓋地的謾罵，傳聞大人與外國結(jié)黨營私，沸沸揚揚，已經(jīng)錯過的解釋的時節(jié)，而在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就被關(guān)進(jìn)了牢底。

　　不見天日。

　　又一次的，生不如死。

　　

　　“大人，您還好嗎？”比起自己，她第一次看見大人如此狼狽的模樣。

? ? ? ? 原先璀璨亮麗的衣裳染滿血跡，郭逸品重喘氣，倚墻，慢慢的滑坐到地上，空妍桑很心疼，相對于自己，當(dāng)事人，或者說是被針對的人是郭逸品，自然，自己只是順便，哪一天這家的主人不愉快，隨時可以取了自己的性命，所以她厭惡同時又慶幸，自己還有機(jī)會照顧并回報大人。

　　可那一天還是來了。

　　

　　這次送回來，連移動的力氣也沒有，就這么癱軟在冰冷的牢房里，空妍桑拖著自己斷了的左腿，扶著郭逸品，枕到了自己的腿上。

　　“大人……醒醒……”

　　“你為什么……不走……”

　　前幾日，郭逸品找了機(jī)會要把空妍桑送走，但卻被反駁了。

　　“因為……”

　　牢門咯啦咯啦的響，走進(jìn)來的是一名佩刀的士兵，手里拿著一只匕首。

　　水牢里空無一人，他走進(jìn)來時并沒有關(guān)上任何一道門，這一切帶來深深的威脅及恐懼。

? ? ? ?? 空妍桑把郭逸品往后挪了挪，擋在了他的面前，來者挑眉，嘴角帶著戲謔的笑，匕首被他放回了腰間，換上了那把腰間的配刀，連在如此陰暗之處都能在水波的反射下閃過銀光，刀的鋒利可想而知。

　　男人直直的將刀指向二人，刀鋒與空妍桑的距離不過一個拳頭，她咽了口唾，轉(zhuǎn)頭是觸目驚心的斑駁血跡，以及奄奄一息的大人。

　　能走嗎？

　　空妍桑沒有出聲，用著嘴型向著郭逸品。

　　你要做什么！

　　眼底能看見惱火及絕望兩種情緒，她家大人不是這樣的，他應(yīng)該斯斯文文的提筆作畫，應(yīng)該游歷于山水之間，而不是被迫卷入官場的黑暗腐敗。

　　“等等，請您務(wù)必不回頭的往外跑。”

　　這句話說的很大聲，當(dāng)然，拿著刀的男人也聽到了，但還不及反應(yīng)，手中的刀沒入了女孩體內(nèi)。

　　刺穿，然后是一陣刺痛感襲來。

　　男人驚詫的神情與癱軟在地的郭逸品一致。

　　她瘋了吧？

　　刺痛感再次襲來，原來還沉浸在驚訝中，壓根沒注意到腰間空了。

　　空妍桑拾起匕首，快速而又毫不留情的在男人背上扎了無數(shù)個洞，血肉模糊。

　　男人與空妍桑雙雙倒下，而女孩用著她剩下的力氣大喊：“大人！趁現(xiàn)在！快跑！”

　　郭逸品使勁撐起了身子，在門前，他回頭看了一眼，女孩手上的匕首換刺進(jìn)了男人的胸膛，死絕，可是……

　　“妍桑！你起的來嗎！一起走……為什么要這么做……”

　　郭逸品的聲音早已沙啞，掐著嗓子大聲的叫喚，只見女孩輕輕的搖了頭，淡淡的說……

　　您走吧。

　　在很久以前我就說過。

　　我的命早已是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