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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時我能再堅持一下……

如果，那時候我能和你商量一下……

如果，那時我能再成熟一些……

如果……

如果……

如果，如果，如果，如果，如果，如果，如果，如果，如果，如果，如果，如果，如果，如果……

最后一筆被我用力戳爛。

沒有如果。

只?！Y(jié)果。

*

十二月二十五日，周一。

“林然，起床了?！?/p>

隔著床簾，好心的室友如此說著。

“我……我有點不舒服，今天不去了。”

從嘴里冒出的音調(diào)，沉悶得不像是我自己。

“??？怎么昨天還沒啥事呢，今天就萎了？莫不是昨天的蘋果有毒？”

陳誠表示很驚訝。

“你們先去上課吧，我今天在宿舍里緩緩……”

“喂，我說你不會真生病了吧？食物中毒？要不要去搞點藥？”

陳誠試圖掀開床簾，被我阻止了。

“沒事……你們?nèi)グ?，晚點我自己去一趟校醫(yī)院……”

我稍微打起精神，硬撐著說。

“哎……行，你自己注意點，早點去拿藥。”

陳誠的聲音隔著床簾傳過來，然后是漸漸淡去的一群腳步聲，以及一聲輕輕的門框碰撞的聲音。

床簾里的我，裹著被子蜷縮著坐在冰涼的床墊上，面前是小小的書桌，和破爛不堪的草稿紙。

回憶拼湊起來的噩夢，在昨晚潮水一般向我涌來。

其結(jié)果是，再次失眠。

——一夜未眠。

整晚，耳邊像是循環(huán)播放著指責(zé)的，惋惜的，嘲弄的那些聲音，一一對應(yīng)著那些人的嘴臉，一幕幕走馬燈似的閃過。

曾經(jīng)封存起來的記憶，一段一段就像刀一樣刺痛身體。

往下直到記憶里再也記不清的，只剩殘損的對話，和如同背景音樂般的哭聲。

在那之后，放肆著的是對我自己的質(zhì)問。

我怎能……

我怎能？

我怎能？！……

——我不能……

輾轉(zhuǎn)往復(fù)。

欲罷不能。

而后，在眩暈感中——我聽見了電話鈴聲。

那時候也是，一個人呆在房間里，電話鈴聲不停的響，不停的響，不停的響，不停的響……

最后，我拿起手機，向著某個方向……

“林然？”

誰？

是誰？

是你嗎？

真切地聽見了你的聲音——是幻聽嗎？

“林然？?”

手機里傳來略顯焦急的聲音——幻聽，也會有感情嗎？

“我知道你在聽——那個，我想說，對不起！昨天晚上是我逼你逼得太急了……我……我可以等你的，你不要再像以前那樣做出折磨自己的事了好嗎，對不起……對不起……”

我聽見了她的哭聲，就像是舊日時光的重演，絲毫未變。

——但焦急的道歉聲把我拉回現(xiàn)實，眼前模糊的視野只能感受到手機里的微光。

用被子抹了抹眼睛，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我已經(jīng)點到了電話的接聽鍵。

是……是你的電話……啊……

我死死盯著顫抖的手機里的微微光芒，像是一束救命稻草。

哈……哈哈……

是你，又是你，也是你，還是你，全都是你……

在我寫下的所有如果里，唯一沒有的是——

「如果沒有遇見你，就好了」

我把手機湊近嘴邊，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

“謝謝……”

忽然之間，天昏地暗。

世界仿佛靜了下來，那些聲音，那些畫面，那些重疊起來的夢境，那些仿佛無窮無盡的幻覺……

——煙消云散了。

我終于明白，那些屬于咎由自取，和屬于猶豫不決的，其實都是我自己。

在意識消解的最后，我聽見了她最后的呼喚。

“然……”

*

“說了讓你去拿藥，你不聽，現(xiàn)在高燒了吧?！?/p>

床簾掛起，陳誠一臉嫌棄的接過幾秒前還放在我腋下的溫度計，甚至先用紙擦了擦才看了一眼。

“淦，38.6，比剛才還高，上布洛芬上布洛芬。”

“……我的我的，是我疏忽了?！?/p>

側(cè)過身，被子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我吸了吸鼻子，腦子還是有點不清醒，隨口回應(yīng)著他的抱怨，剩下的空間里，都裝滿了對她的思念。

當(dāng)認(rèn)定了一件事的時候，所要做的就是盡全力去把它完成。

這點，我和她是一樣的。

問題無非有兩個，開口的時間，開口的地點。

我聽見倒開水的聲音，裝粉末的小包抖動的沙沙聲，攪動筷子碰撞杯壁的叮叮當(dāng)當(dāng)聲。

不久，腳步聲便接近到我的枕邊。

“喝完趕快給我去睡覺！”

“哦?！?/p>

接過裝有泡好了的藥物的茶杯，稍稍試了試溫度便一口悶下，然后倒頭就準(zhǔn)備睡覺。

陳誠雖然有意見，但也無可奈何。

安穩(wěn)的進入睡眠，這次再也沒有幻覺。

……

再次醒來已是傍晚四五點鐘。

他們?nèi)ド险n了，還沒有回來。

從睡散的被子里脫身，穿上拖鞋，體溫計就放在桌子上。

隨手甩了甩夾在腋下，看看窗外天色已晚的天空。

點份外賣吧。

拿起手機，看見了“對方已取消通話”，和社交軟件里明晃晃的幾十條消息。

每隔一兩分鐘就有消息發(fā)過來，直到幾分鐘前。

至于內(nèi)容，是無限重復(fù)的“對不起”。

我猜她今天大概也在宿舍里呆了一天。

點擊屏幕跳出鍵盤，我仔細(xì)思考著能不讓她擔(dān)心的話語。

想來想去沒有萬全之策，剩下的，不如當(dāng)面說清。

「明早十點半，聯(lián)誼場外，老地方」

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這樣應(yīng)該沒問題。

消息發(fā)送，然后我就沒再去看回復(fù)。

戴上耳機，點開我最熟悉的那首歌。

“……何も手につかずに 上の空の日々

（一無所獲 心不在焉的每日之間）

Nothing but you're the part of me

（唯獨你成為我生命中難以割舍的部分）……”

明天過后，大概一切都會大有不同。

至于現(xiàn)在，還是多“享受”一下這段時光吧。

這天晚上，不出意外再次失眠。

手機自我發(fā)出消息之后就沉默到現(xiàn)在，不知道她有沒有做好心理準(zhǔn)備。

睡前再次測量了體溫，已經(jīng)回歸了正常。

“布洛芬不愧是神藥！”

陳誠在看了體溫計的示數(shù)之后大聲贊嘆著“神藥”的威力，而我不予評價。

看了看手機，沒有消息回復(fù)。

離明早還有八九個小時，該給自己找點事做。

打游戲去！

從床上彈起來，我下床把筆記本電腦搬到了床上。

……

第二天，我繼續(xù)以身體不舒服請了假。

然而等他們出發(fā)后二十分鐘，我便帶上手機鎖上了宿舍的門趕赴約定。

*

淡藍(lán)的天空，被大片大片蒼白色的云所掩蓋，遠(yuǎn)處高聳的樓房鱗次櫛比，在這些樓房所遮住的那邊會是什么？

恐怕還是一樣的風(fēng)景。

我們活在這片藍(lán)天下，很多事情都沒有選擇。

我再次猛灌了一口啤酒，從內(nèi)到外都是冷的。

“真是有夠混蛋的呢，林然?！?/p>

我如此自嘲著，慢慢的哼唱起耳機里正在放的音樂，又灌了一口啤酒，突然笑了起來。

身邊響起淡淡的腳步聲。

——我知道是誰。

——來的真早，比預(yù)計時間早來了半個多小時。

“來了啊……一起來坐啊?！蔽遗牧伺拈L椅的另一邊。

那個人坐到我身邊，拿起一個空啤酒罐子：“……你喝了這么多？”

“不多……”我擺擺手，“自那之后我就學(xué)會了喝酒，這么點算是小意思?！?/p>

“這還真是……四罐還不算多？”

“不多，不多……”我感到意識有點恍惚，一定是這兩天失眠和發(fā)燒的影響。

“你醉了，需要回去休息，現(xiàn)在不要勉強自己……我還能再等幾天。”

“不……”我轉(zhuǎn)過頭看著她——程筱雪。

——看起來好像有點重影……

“有些事……現(xiàn)在不說，以后就沒得說了……”

“現(xiàn)在不說也沒關(guān)系的，我……我可以等你……你什么時候說都可以，只要你別折磨自己?！?/p>

“哈……哈哈哈……你猶豫了，你肯定不是這么想的……我知道的……哈哈哈……”

“是是是，我確實不是這么想的，所以你快去校醫(yī)院吧，我?guī)闳??！彼鹞业氖譁?zhǔn)備把我扶走，我感到手上傳來了一些拉力。

于是我一用力，她便撞進了我的懷里。

“?。　愀陕?？”她有些生氣，掙扎著想脫離我的控制。

“先別急，聽我說，說完我們就去，小雪……”我牢牢地抓住她的手，力度之大讓我懷疑會把她的手捏斷。

瞬間她的掙扎就停了下來，我感覺了什么溫?zé)岬囊后w掉到了我的手上，順著皮膚滑落。

我聽見她低聲地念著：“小雪……”

——大概我確實是醉了吧。

即便如此——或者說正因為如此，我更要在這里，現(xiàn)在，說出那些該說的話。

有些事清醒的時候是說不出口的。

“聽我說……聽我說?！?/p>

“這幾天我一直在失眠……我知道你會等我，但是我沒有辦法……自那以后我一直在后悔，那大概是我最后悔的事了。”

“但是我沒有辦法……在當(dāng)時我做出那種選擇，現(xiàn)在不過是咎由自取?！?/p>

“但你出現(xiàn)在這里，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我不知道到底應(yīng)該怎么面對你，我知道你會原諒我所做過的一切，但是我無法原諒自己。”

“我在每一個噩夢里，每一次都會設(shè)想在當(dāng)時，會不會有別的選擇，每一次，我都能得出一個新的答案……”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用盡全力說出最后一句話，“我……”

恍惚間，我看見天旋地轉(zhuǎn)，世界顛倒。

恍若隔世，恍若夢境。

……

記憶里的她，在夏日的陽光下，正面對著我，笑著說：

“要好好的記得我喲。”

我有好好的記得你吧，回憶著從前的我在心里對著自己說著。

“你醒了吧？然?！笔桥⒆拥妮p聲細(xì)語。

哦吼，被發(fā)現(xiàn)了。

“沒，我沒醒，我還在睡覺?！蔽肄D(zhuǎn)了個身，背對那個遮住光線的人影。

“別鬧……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有?！?/p>

“哪里不舒服？”她的語調(diào)有些擔(dān)心。

“想睡覺?！?/p>

“別逗我玩兒了好嗎？”她輕聲笑了一下，語氣放松了許多，“看樣子是沒問題了?！?/p>

我從床上爬起來，背靠床頭，這里是醫(yī)務(wù)室。

“我睡了多久？”

“現(xiàn)在是下午四點。”

“啊呀，沒時間趕過去上課啦。”我無感情的棒讀著。

“噗！”她笑了，“這還真是……現(xiàn)在還有心情耍寶，真不愧是你?！?/p>

“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誰在我床頭哭了這么久。”

“?。?？你到底什么時候醒的？”她慌張地揉了揉眼睛。

“大約十分鐘之前吧。”

“你！……”她拍了一下我，力度像是撓癢癢。

*

“謝謝你把我扶到校醫(yī)院，話說我沒吐吧？”處理完藥品費用后，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我看著她身上的裙子，似乎和我今早見到的不一樣——但是都帶著點微微的薰衣草香。

“是?。∧惆肼吠铝宋乙簧?！”她沒好氣地說著。

“那還真是不好意思了啊?！蔽夜室庹f著。

“……所以，我們這算是復(fù)合了嗎？”

“我可沒說喜歡你?！?/p>

“你當(dāng)時……”

“酒醉不算?！?/p>

“怎么這樣……”她顯得失望極了，我看了看她，突然笑出聲來。

“你笑什……?。　彼D(zhuǎn)頭看著我，但是話還沒說完就被我又一次拉進懷里，發(fā)出如出一轍的驚叫。

“好了好了，不逗你玩了，小雪，我喜歡你，可以和我再在一起嗎？”我摸了摸她柔順的頭發(fā)，低頭看著她說。

她抬頭看了一下我，確定我是認(rèn)真的，才點了點頭。

“……好。”

然后她伸出手想抱我一下，但是馬上把手收了回去。

“嗯？”

“我說，你還發(fā)著燒吧？”

“……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

“把你扶到校醫(yī)院的時候，感覺你好像不太對勁，就測了一下體溫?！彼置嗣翌~頭，“現(xiàn)在好像還好……你什么時候發(fā)的燒？”

“呃呃呃……我選擇不回答?！?/p>

“快說！”她急了，直接抓著我猛搖兩下。

“……昨天上午……”

“所以你頂著發(fā)燒把自己灌了個爛醉？這還真是……我說過要你別再折磨自己了吧！”

她好像有點生氣了。

“這個是我不對，但是要不是……”

“沒有但是！”

“……今天你怎么這么強硬……好好好是我的錯……”

這時候還是乖乖認(rèn)錯吧。

看了看手機，時間是下午五點多，差不多該去吃晚飯了，我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搖了搖手機，示意時間不早。

“先不說這個了，一起去吃個飯？”

“嗯！”

帶著小小雀躍的語氣。

手腕稍稍抽出一些，她反手握住我的手，我們就這么前往食堂。

在食堂簡單地解決了晚餐，我又提議去天色已晚的學(xué)校公園里散步。

“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畢竟還是病號?！?/p>

她關(guān)切地摸著我的額頭，仔細(xì)地判斷我到底還有沒有發(fā)燒。

“算了，沒必要，我自己是沒什么感覺。”抓住她的手從額頭上挪開，我一邊在心里感嘆這女孩子的手就是細(xì)膩潤滑，一邊想起來些事情。

“對了，上次圖書館那個……”

“啊，他啊，那次之后就沒再煩過我了?！彼怨缘厝挝易プ∷氖州p輕揉捏。

“畢竟做出來那種驚人舉動啊。”

“怎么？你也被嚇到了？我還以為你是故意的。”

“……要說故意的也能算……吧？”

“這還真是……你自己都不能確定?。俊?/p>

“你也不想想我是誰？”

“這有什么可驕傲的嗎？”

如此閑聊，如此笑談。

像是高中那段被封閉的時光再次向前流轉(zhuǎn)，像是不曾有過那段噩夢般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