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答即緘默(十七)
孫穎莎拖著身子回到房間,癱軟在床邊,嘆了口氣,慢慢打開了手機(jī)。
好累好累,哪里都累,身體累,心也累。
她感覺,王楚欽和孫穎莎,好像真的要走到盡頭了。
點(diǎn)開了微信,一天未見的手機(jī)里,有好多紅點(diǎn)。看到群里發(fā)了文件,隨便滑了滑,冗長的文字無非都是在說選拔賽的流程。身心俱疲地關(guān)掉,她重重癱進(jìn)了被子里,眼角潤起幾滴淚水。
“......混雙:【王楚欽/孫穎莎】.....”
閉上眼睛,白天的一幕幕放映在腦海里,曾經(jīng)的一幕幕放映在腦海里,如此清晰。孫穎莎很難受,她以為自己一定能變成奧地利那番話語里,那種絕情的人??伤孟褡霾坏搅恕?/p>
信誓旦旦地說不打混雙,可繞來繞去還是王楚欽。信誓旦旦地要遠(yuǎn)離他,可繞來繞去還是王楚欽。信誓旦旦地.....就連喜歡這兩個字,也還是王楚欽。
自己好像總在王楚欽脆弱的底線上蹦跶,試探著,試探他,試探自己。
會不會今天,他沉怨已久的情緒爆發(fā),不是偶然呢
他會不會是真的累了
孫穎莎不知道
陳夢從洗手間走出來,用浴巾擦拭著頭發(fā),看著癱坐在地上像一坨爛泥的孫穎莎,默默打量著
好久好久,孫穎莎才抬起頭望向陳夢,滿臉濕潤,鼻尖通紅,后背輕輕聳起來
“莎莎,先起來,地上涼。”
陳夢把浴巾掛在脖子上,伸手去攙孫穎莎
“夢姐......我好累.....打不下去了....”
孫穎莎從陳夢臂彎間滑落,失落地別過頭,垂下眼眸
“混雙?”
“混雙。”
“.......”
陳夢沒有接話,沉默里,孫穎莎自顧自地掏出iPad,條件反射地打開備忘錄筆記,向下劃著。劃了好久,許多字從眼前掠過,記錄著時間的多或少,孫穎莎和王楚欽的多或少??涩F(xiàn)在,孫穎莎想刪掉了。
指尖與鮮紅色的按鈕只剩幾毫米,心口一顫,觸電般縮回手去,抽搐的嘴角,苦澀溢于眼波之中。
陳夢淡然看向?qū)O穎莎,心中卻也隨著波瀾,靜靜著凝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孫穎莎再次抬起頭,對上陳夢復(fù)雜的眼神,指針轉(zhuǎn)動間,好多話含在眼神里。手指失靈,iPad重重砸在地板上,回彈起來,發(fā)出沉悶的哼聲。
有些煩躁,為什么話都不愿說,喜歡用眼神代為開口?
淚劃過剛剛風(fēng)干的臉頰,冰涼再一次與燥熱碰撞,委屈掩飾不了,孫穎莎抽噎起來。
陳夢攬過了妹妹的肩,輕輕拍著后背,嘆了口氣
她不知道霍然到底有沒有看到那一封封筆記,如果看到,大概率會死心。
那王楚欽有沒有看到那一封封愛意?
那一封封,絲毫不遜色于他的愛意
“要是累了.......真的累了,等過了資格賽,就放手吧?!?/p>
“放手?放手什么......混雙?”
“你知道我在說什么?!?/p>
“......到頭來,只有他不知道,只有他還不知道.....為什么!為什么——......”
“他知道!....他會知道的.....”
“不會的,一廂情愿,可能注定沒有答案吧?!?/p>
“莎莎,如果在這樣緘默下去,才注定沒有答案?!?/p>
“什么,什么意思?”
孫穎莎看向陳夢的眼神,波光粼粼的,甚至讓陳夢有種,她渴望被救贖的感覺。她堅(jiān)定地凝視著妹妹的眼眸,久久,孫穎莎感覺握在肩頭的手,力量漸漸沉重。
“說啊,你說啊??!說——”
“如果我一直不說話,你還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嗎?”
“不,不能”
“看!很好懂吧!你還真打算放手呢?你——”
陳夢頓了頓,舔了下嘴唇
“你總渴望讓別人先開口,好從別人嘴里索取答案,不是嗎?可是啊莎莎,人都是這么想的?!?/p>
“我怎么會放手?!不——我是說....那是因?yàn)椋?!我不能說......不能.....只要我開口,就會說錯話,就會...搞砸所有,就會.......”
“就會推走他,對吧?”
“.......”
無聲,空氣里,只剩發(fā)絲的芳香,回蕩。孫穎莎死死咬著嘴唇,滲出血絲。無名的火涌上陳夢心頭,拉拉扯扯,染了墨的水,兩個傻子也閉著眼只顧著攪,都不愿意睜開眼。
臟了的水,不會倒了,只會往里一勺勺加水,企圖讓它變清??墒?,怎么就不能想一下,會不會總有加滿的那一刻,溢出來,哪怕已經(jīng)終于要變清的水,不也會消失殆盡嗎?
“所以,你就干脆,不說了。反正說了和沒說,結(jié)局都一樣。這就是你,孫穎莎。”
“逃避嘛,躲嘛!戰(zhàn)無不勝的孫穎莎,也會逃避,不是嗎?可是看到霍然的存在,你又慌什么呢?你年紀(jì)小,委屈,難受,有苦說不出,那他呢?他活的很好嗎?”
“禁賽的時候,他練到瘋,凌晨夜半差點(diǎn)沒死在球場里,是為了什么???難道是為了有個理由跟霍然搭訕?”
“我...我...我不喜歡他?。?!我根本,根本....就不喜歡王楚欽??!不喜歡!!.....”
“對!那一封封都是代筆,保溫杯是送錯了,粥是做錯了,手是白傷了,酒是白喝了?。?!”
“我我!——”
“青奧會也是錯的?。?!布宜諾斯艾利斯是虛幻的!是廢墟??!它死在你的記憶里,對嗎?!”
陳夢不自覺地吼起來,吼向妄圖掙扎著的孫穎莎,聲音如此鋒利。
孫穎莎驚呆了,直愣愣的,像被子彈擊中一般。被吼醒了吧,才會匆匆忙扯起謊,胡言亂語,還是狡辯,無力而蒼白,不過都是無謂的掙扎,想騙自己,洗腦自己。求求你,王楚欽,離開我的心。
意氣風(fēng)發(fā)的十八歲,怎么可能是廢墟?被金牌圈住的怦然心動,怎么可能是虛幻?
年少便一眼認(rèn)定的人,又怎么能輕易,離開自己的心?
顫抖著,思緒糾纏,種種證據(jù),言之鑿鑿的,全是正答,無法逃避。孫穎莎痛苦地仰起頭,任由淚滑落,聽晚風(fēng)訴說著正答
一字一字,都是熟悉的字眼,都是自己曾演算千百遍仍不敢下筆的答案
很簡單,無非三個字,也不難:
“王楚欽”
“你大可放心,王楚欽從來沒喜歡過你。”
“?!....”
心是易碎的非賣品,孫穎莎默然著,被碎片刺痛
“他早就,早就...愛上了你......”
孫穎莎抬起頭怔怔地凝視著陳夢,早已忘了該怎么開口,失了語,心跳聲砰砰的響起,響徹在急促的呼吸間
“呵,你們倆啊,真是天生一對。都不愿開口,都等著彼此開口,但又耐不住,舉手投足間,又全是愛意,問起來,又默契地搪塞.......哎,真是搞不懂”
“愛我?......我們...天生一對?....怎么會”
“不信?那就去找他——”
陳夢走向陽臺,刷的拉開窗簾,站在月光下,孫穎莎霎時被晃得瞇起了眼。一字一字,很慢很慢,又很輕很輕像吟誦的圣經(jīng)般久久回蕩
“讓王楚欽,親口跟你說。”
“我,我,不信......”
“賭一賭?”
“......賭就賭?。?!”
月色流轉(zhuǎn),映在孫穎莎臉頰,與晶瑩的淚交相輝映。王楚欽的答案,是她想窺視很久的秘密,突然得知,錯愕的情緒轟在腦海里。勢在必得的勝負(fù)欲,或許,她們想賭的籌碼,完全相反。
孫穎莎很愛很愛王楚欽,好巧,王楚欽也是
王楚欽發(fā)誓要追到她,好巧,孫穎莎也要賭
賭自己,還能追上他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