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從老伴去世了，王大媽對待三個兒子就一視同仁。

從前她偏心老三，家里開了葷、買了新衣服什么的也都先讓老三享受，就連三兄弟結(jié)婚時分的地也都是老三的最多?，F(xiàn)在老伴過世了，她感覺自己也將時日無多，便想起從前對老大和老二的不公，想要補救一下。

王大媽把兒子們都叫到她的房間，這一次，她把三個兒子的手湊到一起，緊緊地握著。

她說：

“老話說得好，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我快要跟著你們老爹一起走了，但我還放不下你們，看到你們現(xiàn)在分家了，我就怕。怕你們鬧矛盾，怕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過得不好。所以我決定了，要把給你們的地收回來，然后一起用、一起住?！?/p>

三個兒子都神色凝重地聽著，有人很感動，有人很開心，有人很生氣。

但三個兒子最后都說：

“放心吧，媽。我們兄弟三個會好好的。”

王大媽聽了之后，面色很差，她養(yǎng)了兒子們那么多年，誰在笑、誰在怨恨，她一聽便知。

但這是她最后能做的事了，她輕輕地對兒子們點點頭，然后斷了氣息。

自王大媽去世后又過了三個月，土地又迎來了松土播種的時節(jié)，三個男人自分家后迎來第一次合種，帶土的鋤頭從早上五點開始揮舞到中午太陽當頭，三兄弟也是早就饑腸轆轆。

他們一塊來到公共食堂——這是男人們的媳婦合伙開的，而剛坐下老三便累得直不起了腰。

“老三，你怎么累成這個樣子了，難道以前沒下過地嗎？”老二風輕云淡地說道。

“是沒下過地”老三白了老二一眼。

“以前都是我?guī)退锰铩崩洗筇崃艘蛔爝^往。

老二一聽大哥這句話，便不由地問他：“大哥，你人也太厚實了，這你也肯幫老三干活？”

老大笑著說：“那我們是兄弟嘛，媽和爸不是也說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嗎？再說了，我本來也就那么點地能種，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給弟弟打打工唄，不過現(xiàn)在好了，我的地也多了。”

老二聽完看了眼老三，可老三不敢望他，于是老二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在肚子里存了一個主意。

晚上，三兄弟都回家了。老三在床上親著他的媳婦，想起白天的苦和累，想起母親的話，他怒火中燒，他對媳婦說：

“我一定要把失去的東西再拿回來！”

2

村長這天拿著賬本，出現(xiàn)在了三兄弟面前。

“最近，你們?nèi)值艿氖粘刹皇呛芾硐氚??！?/p>

村長的話頓時讓老大的心懸在了半空。

老村長見老大的臉色變差，便把賬本擺在了他面前，指著說道：

“你看。一年前你們?nèi)值苓€沒合種，這個時候你們的產(chǎn)量是正常的；但是在那三個月以后，你們合伙了，這時糧食的產(chǎn)量就慢慢的下降了，大概出現(xiàn)了一人份的虧損。本來村里面也一致認為你們兄弟合種的形式是很不錯的，也是很想推廣你們這種形式的，但是現(xiàn)在卻出現(xiàn)了這種情況。所以我親自過來就是想看看，到底你們兄弟三人是哪方面出了問題?！?/p>

老大心情沉重地保持沉默，他沒讀過書，腦筋也是死板一條，對于村長的提問他只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失職，對沒能盡到大哥一家之主的責任而愧疚。

而這時，老二說話了。

“我想一定是積極性的問題吧?！崩隙f道。

“積極性？”村長表示不解。

“一年前的這個時候，我們的媽媽還在世，此時我們還是各種各的，你們看”

老二說著拿過村長的賬本，翻到了一年前的那一頁。

“這個時候因為我們沒合伙，從我媽那分得的地就比較多，所以你看，老三和我的產(chǎn)量在當時就很高，因為分得的地多，所以積極性就高，你看我大哥當時更積極，不僅耕自己的地，還幫我弟弟干活，反觀現(xiàn)在，我大哥只耕他自己的地、我三弟的產(chǎn)量也下降，積極性孰高孰低就高下立判了，積極性的重要性也就很明顯了。”

“我覺得二哥說得很對”老三說道。

聽著老二的話，老大總覺得哪有點不對勁，可是他腦子笨，形容不出來。

老二一見大哥支支吾吾地想說什么，便立馬打住，說道：

“哎！大哥，你口才不好，三弟又涉世未深，所以跟村長交流這件事還是交給我吧?！?/p>

老大似懂非懂般地點點頭，他撓著頭對村長說：“我嘴巴沒我弟弟利索，不太會說話，就交給二弟了，抱歉啊村長?！?/p>

村長也沉默地點點頭，對此表示寬容。他聽了老二的描述后說道：

“情況我大致上是了解了，看來的確是積極性的問題，這點你們兄弟三兒都同意吧？”

老二老三連連贊同，而老大則還是有些猶豫，但最后他還是點頭了。

村長確認后繼續(xù)說：

“說到底，積極性的問題還是分地的問題，還是分多少、怎么分的問題......那么這樣吧，你們也不要合伙了，我看得出來，你們兄弟之間的感情還是很好的，老三老二團結(jié)一心，老大雖然是笨了點，但老二也能撐起這個大家，這樣一來，我也能給你們?nèi)碌哪赣H一個交代了。至于你們合伙的形式，我們村里面也決定不推廣了，推廣了也是白推廣，你們就按照以前那樣生活就行了?！?/p>

“慢著，村長！”

老二趕忙叫停了村長。

“老二......你還有什么疑問嗎？”村長滿臉疑惑的看著他。

“我認為，還是要合伙的?！?/p>

老村長不解地瞇著眼，他問道：“可你不是說合伙沒有積極性嗎？”

老二連忙搖頭，說：“非也非也。村長，我的意思是，既要合伙，也要積極性。家是不能分的，但地是可以分的。”

老村長被他說得越來越懵，他又問道：“你把我給整糊涂了。怎么樣才是既要合伙，又要積極性呢？”

老二繼續(xù)說：“就是要因地制宜。你看，咱現(xiàn)在老三不是產(chǎn)量低了嗎？產(chǎn)量低就是積極性低，積極性低就得多分地，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大哥耕得地不是沒以前多了嗎？沒以前多了的話就把我三弟的地和我的一部分地租給我大哥耕！我們一步一步地走實踐，調(diào)整這個分地的配比，這樣就能既要合伙，又要積極性了。我稱之為王大媽家特色合伙！”

老三一聽，感激涕零，連連鼓掌，但老大和村長仍是聽得一頭霧水。

村長說道：“你這......和不合伙有什么區(qū)別嗎？”

老二捏了捏胡子說：“有區(qū)別呀！我沒說明白嗎？”

村長覺得有點煩了，甩甩手說算了算了：“你們的家事就交給你了，我不管什么合伙不合伙了，你們?nèi)值艿母星闆]的說，就是好！我就看一點，你們的產(chǎn)量，產(chǎn)量多了，我就向全村推廣?！?/p>

說完，村長便夾著那賬本離開了。

3

在三兄弟施行王大媽家特色合伙模式后，三兄弟家就算到了夜晚也都燈火通明，他們晚上都在辛苦地松土、澆水，每天都干得筋疲力竭。

每當老三累了，覺得不行了，想趴下時，老二就大喊：

“起來??！老三！辛苦這段時間，幸福一輩子！！”

屆時，老三就又能再撐下去，拿起那鋤頭，姿勢笨拙地緩慢鋤地。

4

秋天，地里一片麥黃，村長帶著所有的村民過來參觀三兄弟的豐厚成果。

那是很大的一片豐收地，村民們無一不是瞠目結(jié)舌。

村長擲地有聲地說：“大家伙都看一下啊，這么一大片偉大的成果，都是老二老三家的！你就說牛不牛？！我給他們兩豎一個大大的拇指”

啪啪啪啪。村民跟著村長興奮有力地鼓掌，聲音宛如一片驚雷。

老二老三接受村民們的褒獎，笑得無比開心，他們既獲得了錢，又得到了名。

掌聲結(jié)束，群眾里有人問道：

“老大的地呢？老大這么老實肯干，肯定更厲害吧！”

這句話讓人民群眾又沸騰了起來，有表示贊同的，有認為自己比老大更能的，總之是人聲鼎沸。

對于老大，村長則是陰著臉，像是一尊邪像般恐怖。他從此沉默不語，安安靜靜地帶著村民們走過老二老三那壯觀的田地。

風吹起麥浪，沙沙的聲音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地屏住呼吸。

“到了?！贝彘L指著那小的可憐的麥田冷酷地說。

突然人群再次爆發(fā)討論聲、譏笑聲，就像是無數(shù)個陰魂在勾人魂魄。

“不是這樣的！”人群之中沖出一個人，是老大。他揮著手在大喊。

“不是這樣的！，我就只分到了這么點土地。老二老三的地大部分都是我種的！都是我種的?。?！你們要相信我！”

人群的討論變?yōu)橘|(zhì)疑。

“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要相信我！”

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要相信我。

老大如是說道。

可大家是這么想的。

不會吧，明明這三兄弟感情挺好的呀？怎么會發(fā)生這種事情呢？

肯定是他在胡說吧，明明是他自己懶惰，不愿努力，卻要血口噴人。

我看老二老三比他讀得書多，這老大就是個鄉(xiāng)巴佬。

就是，老二知書達理多了，這老大一看就是嫉妒。

就是，怎么可能有人愿意為別人付出那么多呢？我看就是這個老大在無中生有。

5

一場葬禮，六人參與。

老二在墓前插上了一炷香，他說道：“大哥一路走好！雖然你曾經(jīng)犯過錯，但我們依舊是兄弟”

老三在墓前插上了一炷香，他說道：“謝謝大哥！”

老大的媳婦在上香前再次暈倒，以后為了她和老大的孩子，她還要租用老二老三的土地來耕作，前途無望。

葬禮結(jié)束，村長上前，將一封信交給老二。

“這是你大哥的遺囑，我看他老婆這樣子，還是不要交給她了，以免再受刺激，現(xiàn)在交給你，我是不相信信上所說的”

老二打開，信上只有一段文字。

“告訴孩子，害死爸爸的是他二叔和三叔?！?/p>

老二冷笑，隨之放火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