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村里鎮(zhèn)上老老小小的，都知道水杉是個奇怪的讀書人，不像前些年去了城里的兩個大學(xué)生。那兩人讀好書是為了爹娘和弟妹們能過上好些的日子，畢業(yè)了之后沒幾個月就回來了把一家門五六口人接到城里去，不時回來看望老鄉(xiāng)們，開著懸浮車，用著全息觸摸屏。 水杉就不是這樣的。他和姐姐兩個人過日子的，姐姐嫁出去之后就剩他一個了。大學(xué)畢業(yè)的人了，也沒找工作，也沒進廠干活，一直在家里對著臺燈的光亮寫寫畫畫的，過個幾天就往城里面去寄掉。 “你該找找工作了，”村里的老人都這樣勸他的，水杉聽是聽了，毫不在意，繼續(xù)做他的一份事情，倒也樂得清閑。 有天水杉去城里大半天沒回來，有村上的宏姨趕集回來說這孩子去了什么會客廳，沒見人出來。這么一說就有人回應(yīng)了，幾個村里的干部都說那是人家高級會客的地方，大企業(yè)和政府才會用。 “杉杉啊，姐姐也是為了你好，”那天姐姐找他談話了，“該去找份工作了，也好讓家里舒服些?！? 水杉看出來姐姐話里有話，意思說自己這樣就是給家里添堵。他也為難得很，確實自己出去工作能讓自己過的好，姐夫打工夠累的，他對姐姐好，吃的用的都買最好的，那點錢再養(yǎng)自己就困難了，照理說為了家里人幸福也該去工作?？勺约旱倪@份事務(wù)是機密項目，去了恐怕是回不來了，能回來也是十幾年后的事情了。 不過，姐姐應(yīng)該會理解我的吧，他會為我驕傲的吧。 水杉點了點頭，只回答了一個“好”字。 那天夜里很安靜，漫天銀河像沙海一樣變幻無窮，舞動著，一同閃耀著。忽然一刻，飛星劃過天涯，燃燒起來，飛向天的另一邊。水杉就這樣拖著箱子離開了家，只留了一封說去工作了的信。 “姐姐，我將飛向流光所向之處?！? 2 荒涼的無人區(qū)里竟然建起了如此宏偉的研究站，著實讓水杉吃驚不已。轉(zhuǎn)運車上的空調(diào)屏蔽了戈壁的燥熱，身邊的前輩向自己描述了研究站的核心項目。 “吸收你進來是有原因的，確實你有足夠的實力推動核心項目進展，所以一定要快速融入研究院人員內(nèi)部，大家都是很好相處的?！卑讟遴嵵氐卣f，“你來晚了，所以等會進去稍稍熟悉整理一下，參加首屆聯(lián)席會議的最后議程?！? “明白?！彼伎桃怆[藏自己聲音里的興奮，但是不是很成功。 “所有人接觸這一個項目都是興奮的，這沒什么好隱瞞的?！卑讟逍χf道，“希望你在工作的時候也能這么投入和專注?！? 在聯(lián)席會議上，白樺也是這么對所有專員說的?！罢埶腥酥?jǐn)記，我們是在為我們中國，我們?nèi)祟惗鴳?zhàn)斗，我們作戰(zhàn)的對象就是將要攻克的一道一道難關(guān)！”她的聲音字正腔圓，響徹會場，“前進！不擇手段地前進！盡一切可能地前進！向光年之外的地方前進！” 水杉感覺到自己的的眼眶里涌出了淚水，也不知道是因為欣喜還是感動。二十年了，我，終于站上通往我自己的夢想的第一個臺階。 姐姐！你會為我驕傲的吧！我將去向流光盡頭！ “現(xiàn)在我宣布，流光所向：中國光速計劃，正式啟動！” 3 沒有加速度，沒有過載。水杉站在懸窗前，內(nèi)心感慨萬千?，F(xiàn)在他乘坐的維度號星艦剛剛完成了尋找宜居星球的光速航行，正在脫離光速返回地球。 水杉已經(jīng)三十四歲了，是光速計劃的核心研究員之一。七年來隱姓埋名奮戰(zhàn)，終于等到了登艦的那一天。那天沒有人為他們送行，沒有人為他們歡呼。水杉懷著不安的心情登上了星艦，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見到姐姐。照理說研究不會出現(xiàn)差錯，可是怕萬一還是會有點擔(dān)心的。 維度號不負(fù)眾望，一切正常地到達(dá)了目標(biāo)點后折返。折返的一瞬間全艦沸騰，一向沉默寡言的水杉也跟著他們歡呼，地面上的總控室也跟著歡呼。他們興奮得語無倫次，但是都在表達(dá)一個意思：我們做到了！這將是人類最偉大的一個里程碑！ 那天水杉在私人航行日記上寫下力透紙背的一行字：流光奔向了天涯，就像我完成了理想！我們成功了！一個一個字剛勁有力，給人一種振奮的感覺，水杉此時的歡愉也是躍然紙上。 這一刻，榮耀屬于他們。 不知不覺，藍(lán)色海洋的懷抱近了，家就在眼前了。維度號在一片花海中穩(wěn)穩(wěn)著陸。水杉隱隱約約聽到了人群的歌聲，他迎著陽光走下懸梯，白樺陪在身邊挽著他的手。 他極盡目力在人群中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突然感到一陣暈眩，神經(jīng)系統(tǒng)還沒有完全適應(yīng)地球正常重力。跌倒的一瞬間，他感到身邊的人扶住了他，那人身上帶著一種熟悉的恬淡的蜜糖般氣息。 “姐姐！我回來了！我們回家了！” 他想起了曾經(jīng)的那一刻，那個夏季晴朗的夜。他依偎在姐姐的懷里，指著燦爛的天空說，姐姐，你能給我摘星星嗎？ 姐姐笑著說不能，星星在天上呢，天離我們那么遠(yuǎn)，姐姐飛不上去的。 于是他就說，以后我要為姐姐摘星星！ 原來這個夢想就是從這里開始的。 水杉想起了，旅行背包里還有一個他用玻璃盒仔細(xì)包裝過的來自外星的礦物質(zhì)晶體，被他貼了標(biāo)簽叫做星星碎片的東西，這是給姐姐的。 他終于沒有等到那個想等的人，站起身，白樺還在身邊陪著他。 “樺，我們回家吧。” 4 水杉是后來才知道的，在研發(fā)過程中有過一支武裝勢力傾盡全力想要阻止光速計劃進展，這次戰(zhàn)爭規(guī)模宏大，但是研究院內(nèi)人毫不知情是因為英勇且無畏的軍隊扛下了一切，為的是不干擾研究。 姐姐在那次戰(zhàn)爭中參加了志愿軍，在一次敵方對她的陣地進行全方位火力壓制的時候，堅守到了最后一刻，英勇就義。 整個陣地化為烏有，連一槍一彈都沒有留下。所以姐姐下葬的時候沒有棺木，在烈士陵園立了一塊潔白的墓碑。 水杉把白色的玫瑰花和星星碎片整整齊齊地擺在墓碑前，用手輕柔地?fù)崦罄硎谋洹? “親愛的姐姐，相信你已經(jīng)到達(dá)了媽媽的身邊。愿天堂沒有痛苦?！? 他起身離開的時候，淚水落在了碑銘上。 “人即使再渺小，也有為愛和理想戰(zhàn)斗的勇氣和毅力，也敢于和敵人怒目相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