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郊區(qū)。

應該說效率還是相當高的，戰(zhàn)爭的舊痕跡，已經(jīng)消失得剩不多了。被當年蘇聯(lián)軍隊遺棄的裝甲車的殘骸，報廢坦克，已經(jīng)被集中拖走處理了。除了幾個戰(zhàn)爭遺跡博物館的露天長地還留著當年的舊痕，比方說坦克碾過的履帶痕跡，幾張老照片里當年打成一攤廢墟的老圖景，現(xiàn)在同一個地方，已經(jīng)修復的基本看上去還像是個有人住的城市。

暮春天氣，還算比較暖和。巡邏車就像一只大號的瓢蟲沿著樹葉的紋路爬行一樣在城市的交通線上移動。

差不多在一年前，J探員主持了一個突擊檢查，目的是打掉一個被盯了很久的犯罪分子的窩點。

“當時我們怎么說呢，其實這件事兒也挺偶然的……就是當時我們局接到了海關那邊的一個通報。說是在海關檢查的時候，我們檢查到了一個很形跡可疑的女人。她抱著一個小孩兒說的是那是她孩子?！?/p>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J絮絮叨叨的說起自己的英雄往事，其實他也沒有太多英雄往事可以說他主持的案件其實并不多，翻來覆去就那幾件，莫娜也早就聽膩了——都是同一個局的同事，彼此之間的英雄往事都知根知底的。米婭也聽膩了，因為她已經(jīng)被J逮著強迫聽了好幾回了，而且她也一樣和J負責了這件事的處理，前前后后她也知道J吹牛會吹什么樣的牛。

但為什么還要講呢？是因為這次有一個新的聽眾——和莫娜一樣坐在后排的PDX。

英雄事跡當然是不說個千兒八百遍是不夠的，尤其是得到一個以前沒聽過自己故事的人。所以J就興致勃勃的聊起來。

PDX，米婭最近新招的一個戰(zhàn)術人形。聽說是負責代銷的經(jīng)銷商，為了推廣擴大市場什么的，就資助了一批，但是要求就是拍一套漂亮的宣傳廣告片兒，測評的時候美言幾句，于是這支槍就配發(fā)給新入列的人形。

不過，當事人倒是沒什么強烈反對，這畢竟比給一部分同事配發(fā)的那些奇葩東西來講，這玩意兒還是陽界了不少——比如蜂鳥，SUB-2000,S-ACR,Zip.22。

“當時 我們的那個海關的檢查人員說啥呢，就是他看見那個孩子既不哭也不鬧，實在是安靜的過分，就有點心生懷疑，是不是出啥事兒了，就問了一下。當時，那個女人也只是說孩子困了，飛機上鬧了一天。但是，海關檢查那邊兒心里覺得蹊蹺，結果伸手過去摸了一下那孩子，結果發(fā)現(xiàn)那孩子冰涼冰涼的，是個死嬰?！?/p>

“然后呢？”

“我們的人把她控制起來，然后叫我們派人過來檢查了一下，那個孩子是死嬰，那個女的把死嬰挖空塞了海洛因，想混過檢查，在別的幾個地方還成功好幾次?！?/p>

“??？”PDX顯然對這種事情還有一點不適應，顯得很嫩。不過米婭倒是覺得嫩一點兒好，因為有些事情看多了就麻木了，麻木了就開始無感了，無感了就沒有沖勁兒了，沖不動了，就變得油滑，和某些辦公室軍人一樣。

“后來，我們就開始盤查這個來路不明的家伙，后來發(fā)現(xiàn)她這個死嬰也是買的，有一個嬰孩收養(yǎng)機構在偷悄悄的做著類似的事，就是買賣這些他們收留的孩子給來路不明的家伙。后來我們帶人過去查封的時候，有些人還寫小作文說我們誤封了好人什么的，以至于那幾天我們總部大樓都被疫情抗議的人是圍起來罵，不過后來調查報告什么的發(fā)布出來之后也把情況搞明白之后，輿論自然又向著我們這邊倒了，救出來的那群孩子們，我們是給了公立撫養(yǎng)機構去了?！?/p>

“那……這個團體，是怎么個來龍去脈呢？”

J本想按部就班的去講自己在逮捕過程中起到多大作用之類的英雄主義敘事，但是唯一的聽眾就把他的話題岔開了。

往常很少有聽眾過問他這些，因為是個什么情況，他的幾個主要聽眾大概也心知肚明，這一次不一樣了。

“呃……你是問什么？”

“這個賣孩子的孤兒院，是怎么……還能掀起這種波瀾……”

“嗨，其實也就那么回事，你知道，會干事不如會宣傳，這是個民間組織，說是非盈利性，義務幫助收留那些黃區(qū)流民的孩子，結果是怎么個玩意兒……捏麻麻地，惡心死了……”

“??？怎么會……”

一聊到這些，米婭似乎就氣不打一處來。

“還非盈利性呢？尼瑪幣的，我們查了這玩意兒的賬本，什么這個書記那個干部的，全是官，然后領工資，資金主要來源就是賣孩子，他媽的……平時一個個道貌岸然的……”

“買家主要是……”

“制藥廠，黑幫，還有一些散戶。當?shù)氐暮趲鸵矌退麄冏ズ⒆印?/p>

一聽到這里，一股厭惡感竄到PDX的脊背上，沿著脊柱一路攀到大腦。

“惡心……”

“唉，別說了，一開始地方官報把這人當成慈善家，還當選了什么人民代表之類的，就挺那啥……最后，死刑早就廢了，最高的也就20年徒刑，然后換了一茬管事的?！蹦纫膊遄斓健霸捳f，這次你就穿成這樣去看孩子們嗎？J？”

“這不挺好的嘛……我本來就帥～”

“切～你看看人家米婭小姐，人家來看看孩子都好好打扮一下，你這一年到頭不改行頭……好歹也趕趕潮流么?！?/p>

大概的情況也差不多了，PDX也沒話說。她把目光放在米婭身上。這次她確實精心打扮了一番，讓自己看起來更有親和力。圓潤的唇線上抹著晶瑩的唇膏，讓她的紅唇看起來嬌艷欲滴像是熟透了的櫻桃，她穿著一件白色連衣裙，一襲白色的長裙勾勒出玲瓏有致的身段，腳踩著高跟鞋。一頭烏黑秀發(fā)高高挽起，黑而直的馬尾辮披在肩頭，馬尾辮上還別著一個粉嫩的蝴蝶結。裙擺收在膝蓋上，勻稱的小腿就像兩條玉柄，胸口的裙邊收著很高，蕾絲邊襯著雪肌玉膚，纖細的脖頸襯得整張臉都白里透紅，十分可愛。一雙大眼睛明亮透徹，溫和的微笑就像春日的陽光。

半晌，車子停在育兒園的門口，這里收留著一些被解救的孩子。

“禮品就在后備箱里放著，PDX，你幫我搬一下……”

“好……”

PDX還未曾到過育兒園，那情形真是有趣。小孩共約二百人，男女都有，都是很小很小的孩子。和他們相比，哪怕是G11這種小懶蟲也成了大人了。去的時候，小孩們正排成了二列進食堂去進餐，不過，經(jīng)費有限的國立育兒園提供不了更好的伙食，長長的餐桌上擺著的餐盤，但是菜樣是單調的可怕，土黃色的土豆片，切的就像小拇指一樣厚，雖說是土豆炒肉，但是肉卻難尋。蒼蠅嗡嗡的繞著飛，就像一架架小小的斯圖卡戰(zhàn)機。豆包也和把爆炸反應裝甲和格柵防護網(wǎng)批掛齊整的重型主戰(zhàn)坦克一樣，皮很厚，餡只有小小的一點。

不過，孩子們似乎不太挑剔這些，他們心為食物所吸引，急迫但又有條不紊的領到餐食。大家合著手，眼向著墻上的DDR壁紙，一起唱完歌，才開始就食。白花花的小手就像蝴蝶一樣，拿著刀叉往嘴里送著食物。

對于他們來說，這育兒園里的伙食也算不錯了——如果是和他們之前在的地方比一比——只是味道屬實是有點怪味，要么鹽放多了，要么就是太寡淡，因為周圍?？茖W校的廚師學生修學分要聯(lián)系實習，所以就順手了，學生倒也不要傭金，來這差不多糊弄一下完事，不過也有一些用心的學生，這得看孩子們的運氣。不過，孩子們吃飯的樣子倒是千奇百怪，孩子們的奇怪活力總是在很多奇怪方面有著離譜創(chuàng)作，比如離譜的吃相，他們有種種可笑的吃法：有的像兔、貓或鼠樣地嚼嘗或吸著，有的像給小鳥啄餌似的，小口小口的舔或啃。有的舍不得一口吞下豆包，將豆包舔了舔，捏了捏，就是舍不得小口啃，把豆包弄得爆漿樣，但還是舍不得。有的把飯灑在胸間，有的用小叉把土豆搗糊了，像乳汁似的抹在袖子里。

飯后，孩子們拿出個自的小盒子，把飯粒和掉地上的食物殘渣小心翼翼的收起來，拿到后院的雞窩里，喂起小雞來。

PDX靜候在一邊。

“嗨，這些孩子們跟這些雞好像處出感情了，我們本來打算把雞養(yǎng)肥了殺了補充到伙食里，但是孩子們舍不得，就一直養(yǎng)下去了……”帶班的老人形不好意思的說著。

“哦……哈哈……孩子們嘛……”

“其實也……挺那啥，要是經(jīng)費更充裕一點就不至于了……倒是挪對挪對，逢年過節(jié)也能給大家改善一下。有時候也有人幫忙給打點一點，我也很滿足了。”

“哦……”

米婭走到庭里，PDX知道米婭倒也不是第一次來，但是她PDX也確實是第一次來這里，她還有點不適應？

看到米婭來了，孩子似乎都很高興，他們似乎很喜歡她。她只好俯下身一個個地去撫摸他們。于是大家就圍集在米婭身旁，要求親吻面頰，都像望月似的把頭仰了，目中呀呀做聲。有想將已吃過的橘子送與米婭的，有剝了小面包的皮給米婭的。一個女孩拿了一片樹葉來，另外一個很鄭重地把食指伸到米婭前面，原來指上有一個小得不十分看得出的病，據(jù)說是昨晚被木刺刺傷的。又有拿了小蟲、破的軟木塞子、襯衫的紐扣、小花呀等類的東西，很鄭重地來給她看。一個頭上縛著繃帶的小孩，說有話說，不知說了些什么。還有一個請米婭伏倒頭去，把口附著米婭的耳朵，輕輕地說著什么。

“??？等以后好好學習出人頭地就來娶我？哈哈哈哈……這么喜歡姐姐嗎？可以啊，等你長大了，姐姐也老了，倒是怕你開始嫌棄姐姐老了……莫娜姐姐倒是老得慢……”

“不會的！姐姐好看，老了也是老美人，而且男孩子是不能始亂終棄的。”那孩子還真是一副真誠的樣子。“而且，莫娜姐姐有伴侶，J哥哥是我的朋友，朋友妻不可欺的……”

“噗哈哈哈……兔崽子從哪里學得這么多大詞兒??？……”

莫娜那邊給幾個女生縫補著娃娃，應該說，她那邊還算安靜，不像這邊鬧騰。

J上來，幾個男生圍著他讓他講自己的故事——這些小孩子也是他的英雄故事的忠誠聽眾，在講給他們的故事里，J先生和好萊塢大片兒主角一樣，懲惡揚善還抱得美人歸，不過，這些小故事結尾的話總是說：就是只要正直，仁義，懂大體，在打點一下外貌，就不怕沒人注意到你。

“PDX，你也來嘛～”

盡管米婭小姐被孩子們的臟手弄得渾身污漬，但是她似乎并不在乎，而是起身向PDX伸出手來。

“孩子們，這是姐姐的新朋友PDX，今天來看看大家……”

“啊啊～又是一個漂亮的姐姐～”

孩子們再一次湊了過來。這些孩子們對人形似乎帶著某種莫名的好感，哪怕是連蒙皮都沒有的看護他們的前鐵路工人人形，他們也沒有感到什么疏離感。

“來吧，孩子，別害怕，抱一抱這個姐姐……”米婭推來一個看起來好像是盲人的小女孩。

“PDX,這位是蘿西塔……她有點怕生，所以……”

“哦……”PDX雖然還是有點不習慣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但是她還是對這個瘦弱的女孩產(chǎn)生了一點同情？或者是好感？

盲女孩很瘦弱，個子不高，但是很白凈，衣服有點舊，失明的眼眸似乎有點茫然，手腕上留著鮮紅的疤痕，就像一條大蜈蚣一樣纏在她的手腕上，這是輻射癥的痕跡。

PDX自然不是鐵石心腸之人，她抱了抱女孩。

“姐姐好涼……姐姐是人形嗎？”

“嗯……是的……”

“人形總是這種好人形嗎？保爾也很好，莫娜姐姐也很好……您也很好……有大家真好……”

“嗯……人形也不全是好的……人也不是全是壞的……”

“我知道……”

莫娜和J那邊又鬧起來了，有因解不開手帕的結子哭的，有兩人因了奪半個蘋果相鬧的，有和椅子一起翻倒了爬不起來而哭著的，還有畫畫結果嫌棄自己蘋果畫的不圓的，保爾也幫忙在安慰著，他也是對此事頗為在行，因為這些孩子們哭鬧，往往不是想爭個誰對誰錯，只是想有個認真用心聽他們哭訴的人，就像小王子的玫瑰花一樣，也算是保爾的育兒經(jīng)驗之談，不過保爾嘴笨，不會寫點什么，只是老老實實的聽他們哭鬧，給講故事——想象力不夠的時候(鐵路工人形嘛，算力有限，理解理解)，還得自己翻書，好在莫娜也會專門去買一些童話書給他。

PDX一樣，嘴笨，不會說什么，但是孩子們新鮮感來了，圍著她，要她講故事，不過她的故事太少，而不如孩子們自己看的有趣，孩子們到?jīng)]說什么，還有給她“加冕”的，這也算孩子們的特殊典禮，一個被女生們編好的花冠，大家打著拍子，給戴在PDX的頭上，這算是加冕為孩子王，也算是孩子們認證她是他們的朋友的流程。

將回的時候，PDX又把他們里面的三四個各抱了一會兒。干是大家就從四面集來，臉上滿涂了蛋黃或是橘子汁，圍著求抱。一個拉牢了PDX的手，一個拉牢了她的指頭。還有來扳表鏈的，扭頭發(fā)的。

"當心被他們弄破衣服！"保爾說。

PDX倒是毫不管衣服的損壞，將他們拉近了接吻、他們越加集攏來了，在身旁的張了手想爬上身去，在遠一點的掙扎著擠近來并且齊聲叫喊：

"再會！再會！"

終于逃出了庭間了。小孩們追到柵欄旁，臉擋住了柵縫，把小手伸出，紛紛地遞出面包呀、小蘋果呀、橘子瓣和小野花呀等東西來。一齊叫說：

"再會，再會！明天再來，再請過來！"

“米婭姐姐再見，莫娜姐姐再見，PDX姐姐再見，J哥哥再見……”

到了街上的時候，米婭的裙子上已染了面包屑及許多油跡，衣服也皺得不成樣子了。她手里握滿了花，眼睛閃著淚光，仍很快活。耳中遠遠地還聽見鳥叫似的聲音：

"再會！再會??！"

(2)

“所以……是莫娜幫忙聯(lián)系的給找的場所……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剛好也幫保爾一個忙咯，當時我就叫上格里芬?guī)讉€干過類似工作的人形輪番上陣給他補課，硬是讓他考過通過了，把育嬰師的證一拿到手，他干這個比某些人要好得多，只不過我們沒顧上教他做飯～不過事情總是難有十全十美嘛?！?/p>

這家育兒園的前后大抵了解一下后，PDX沒多說什么，只是笑著，凝視著米婭的側顏，聽著她絮絮叨叨像個小孩子一樣說著這件事的前后。無非是一些吐槽，比如怎么證明你是你，J是J。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條規(guī)。不過，讓米婭出乎意料的是，莫過于保爾這個設定為筑路工的人形，粗淺的心智，沒有什么精細的設計，卻莫名的適用于育兒園，可見哪怕是被人制造的人形，也有著人類無法限制的未來。

PDX凝視著米婭的側顏，她覺得米婭的耳朵很漂亮，圓潤光滑像是天生就帶上來的美玉，雪白的耳朵既不顯得大也不過于小，外廓線條彎曲恰到好處，白天的日光落在什么，投下柔和的光影，曲線圓潤的耳垂帶著血色的紅潤，，讓人忍不住想要捏上兩把，而她也確實這么做了。

她伸出手，輕輕撩開米婭垂在鬢角間的發(fā)絲，把那對耳垂從秀發(fā)從里扒拉出來，拿手輕輕捏著，她的指尖觸著米婭的耳垂，她感覺到指尖微涼，但是卻帶有絲絲綿密，似乎是一塊在涼房里存放著的綢緞，滑膩而細膩。

"嗯？"米婭微微側臉，臉上帶著羞澀，卻沒有逃避。她的眼睛又大又圓，睫毛長長的，皮膚雪白如雪，她微抿唇瓣，眼眸微抬，睫毛顫動如蝶翅，看起來很漂亮。她的頭發(fā)烏黑順滑，隨意披散在肩膀上，看上去有幾分凌亂卻多了幾分性感，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你真的很美。"她說著，手指卻沒有停下，把米婭的發(fā)梢撥向腦后，露出米婭光潔的側臉，她用拇指輕撫上米婭的耳垂，嘴角掛著笑，像是在自言自語："真是美麗啊。"

她的指尖劃過米婭的唇瓣，她的眼神溫柔又深情，帶著濃濃的眷戀。

"所以......你只能是我的……那些騙小孩子的話，不要拿來騙我。"

(剩下的不發(f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