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和不了解

左婧媛是不信，最甜蜜的時(shí)候都不信，所以她總是患得患失，唐莉佳最初和她在一起的動(dòng)機(jī)，可能是感激，可能是憐憫，絕對(duì)不是愛情。

?“信不信都這樣了，唐莉佳，我們倆不可能回頭了，這點(diǎn)你比誰都清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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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不可能，只看你愿意不愿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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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愿意。”左婧媛手心撐著自己的下巴，對(duì)著車窗倒影悶悶道：“你看，我不愿意，所以不可能，多清晰明了的邏輯。”她的脖子前傾，領(lǐng)口和頸項(xiàng)之間露出一段兩三公分的間隙，舊有的傷疤若隱若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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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跟著車流開出了出車禍的那段，前面的路通暢了不少，唐莉佳踩了油門加快車速，上了高架橋之后問道：“身上的傷……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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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微怔片刻，整理好領(lǐng)子，遮住不小心露出來的脖頸，“陳年舊傷，不提也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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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追問：“是不是那場(chǎng)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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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不愿回憶，只好沉默。那場(chǎng)大火過后，死的死殘的殘，從火里出來的人誰還沒點(diǎn)傷，左婧媛不相信唐莉佳自己身上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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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拿左婧媛無聲的抵抗沒轍，干脆也不說話了，油門踩到底，在汽車與汽車的空檔里穿梭，好像完全不在意大雨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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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到了目的地，左婧媛才察覺這里不是城西網(wǎng)吧，這個(gè)藏在巷弄深處的老式住宅小區(qū)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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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帶我來這干什么？”左婧媛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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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輪到唐莉佳不搭話，她按了兩下喇叭，上了年紀(jì)的門衛(wèi)打著雨傘出來給她開大鐵門，左婧媛看到門衛(wèi)，鼻頭發(fā)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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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牢獄，出來之后什么都變了，只有這個(gè)城市角落里被遺忘的老社區(qū)沒變，和左婧媛當(dāng)年在的時(shí)候一模一樣。不，其實(shí)也變了，當(dāng)年看門的門衛(wèi)大爺腿腳還很利索，健步如飛，而今已經(jīng)顫顫巍巍走路哆嗦了——時(shí)間不會(huì)放過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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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放下車窗，隔著雨幕對(duì)門衛(wèi)大爺?shù)溃骸皬埐?，麻煩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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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麻煩不麻煩！”張伯在雨里跟她揮手，“l(fā)iga啊，你這是帶了誰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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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左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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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伯聽了，趕緊趟著積水走到唐莉佳車邊，趴在唐莉佳車窗外向里看了看，果然是左婧媛，老人家高興得眉毛都揚(yáng)起來，“左左？真的是你？你們兩個(gè)丫頭片子，要么都不回來，這下好，一股腦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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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眨了眨眼睛，把里面濕潤的淚水逼回去，清清嗓子道：“張伯，您老人家身體還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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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著呢！”張伯高興，咧開嘴，露出嘴里沒了一顆的門牙，“左左，這次回來不走了吧？咱們?cè)豪锏睦项^老太前幾天還說你們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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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瞇著眼插話，“張伯，我和左左回去做飯，您吃了嗎？待會(huì)兒上去和我們一塊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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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吃過啦！”張伯讓開身體放她們進(jìn)去，“這個(gè)點(diǎn)還沒吃飯？那快回去！餓壞了肚子可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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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張伯，您老注意身體，我和左左改天來陪您聊天解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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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區(qū)里沒有停車位，唐莉佳把車停在樓下，左婧媛解開安全帶下車，頂著大雨走向小區(qū)出口，唐莉佳連忙跟下了車，舉著雨傘追上左婧媛，拽著她的胳膊肘道：“你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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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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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家，左左你別忘了，房子的房產(chǎn)證上還寫著你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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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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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放。”唐莉佳威脅道：“左左，你今天不跟我上去，大不了我把你打暈了抱上去，你是知道我的，我這人一向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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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氣狠狠地瞪她，她又笑瞇瞇地勸道：“左左，今天我生日啊，三十五歲怎么著也算個(gè)整壽了，女人一過三十五嘩嘩嘩就老了，乘著我還沒老透呢，你就賞臉陪我過個(gè)生日好不好？求求你了。”她故意又拖長(zhǎng)了音喚了一聲左左，左婧媛抖了一身雞皮疙瘩，糊里糊涂被她拐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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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小公寓被按照左婧媛記憶里的樣子裝飾一新，連茶幾上那臺(tái)比新華字典還厚的古董筆記本電腦都在左婧媛從前慣常擺放它的位置，筆記本電腦磕掉的一個(gè)角跟左婧媛以前那臺(tái)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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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和陽臺(tái)交界處的圓桌上，正中央放著一臺(tái)電磁爐，不銹鋼鍋里是一鍋深紅色的麻辣湯底，圍著電磁爐滿滿一桌都是打火鍋的食材，擺盤精致的鮮切牛羊肉、百葉鵝腸、血旺腦花，不知哪家飯店的外賣，冒著大雨給唐莉佳送到家里來，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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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唐莉佳不知道左婧媛現(xiàn)在不能吃辣的，她現(xiàn)在有輕微的慢性胃炎，平常變天胃都不怎么舒服，這一鍋麻辣火鍋下去明天胃得疼得走不動(dòng)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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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變了，連左婧媛自己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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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坐在桌邊，開了電磁爐，夾了幾片牛肉下進(jìn)鍋里，“唐莉佳，你知道我現(xiàn)在不能吃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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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邀功似的表情裂了，“你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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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吃辣，也不喜歡吃巧克力?！迸Ｈ馐斓每?，左婧媛夾起已經(jīng)熟了的牛肉放進(jìn)嘴里咀嚼，“唐莉佳，你自以為了解我，可那是幾年前的我？五年？十年？你知道十年有多長(zhǎng)么？人是會(huì)變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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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gè)湯底一嘗就是花費(fèi)時(shí)間熬煮出來的濃湯，入口麻辣，吞進(jìn)肚里卻很溫和，不像她們從前在超市買的廉價(jià)火鍋底料，煮出來的食材燒心燒肺的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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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又夾起一片牛肉，唐莉佳抓住她的筷子，“別吃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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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不吃？”左婧媛掙開唐莉佳，“這個(gè)火鍋湯底不錯(cuò)，挺好吃的，不如你也嘗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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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關(guān)了電磁爐，“別吃了，我送你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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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來吃飯的是你，趕我走的還是你，唐莉佳，你現(xiàn)在怎么比以前還難伺候？”左婧媛把唐莉佳關(guān)掉的電磁爐打開，不一會(huì)兒鍋里的紅湯又開始咕嚕咕嚕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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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你別再吃了！”唐莉佳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打翻了最邊上綠油油的生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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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心底泛起一陣殘忍的快意，“唐莉佳，收起你那些自以為是的把戲吧，你不了解我，起碼現(xiàn)在不了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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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xiàn)在對(duì)付我的辦法都是我十幾年前追你的時(shí)候玩剩下的，唐莉佳，拿我的招數(shù)來對(duì)付我，你猜咱倆誰能耗得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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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捏著鼻梁嘆氣，“左婧媛，你為什么這么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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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唐莉佳盯著左婧媛的眼珠子道，“唐氏破產(chǎn)是不是你做的？”她已經(jīng)打定主意，只要左婧媛說，她就相信，不管左婧媛說什么她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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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雙唇微張，輕輕吐出一個(gè)字，“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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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坦蕩蕩看著唐莉佳，目不斜視，沒有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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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點(diǎn)頭，“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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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我送你回網(wǎng)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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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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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左婧媛，唐莉佳也沒再回那個(gè)老公寓，吩咐人去打掃，自己重新回到了網(wǎng)吧旁邊只有一張床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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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盤腿坐在地板上，撥通了手機(jī)通訊錄某個(gè)號(hào)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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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丹妮，父親為什么不讓我查十年前的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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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怎么突然又問這個(g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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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叫我唐莉佳就行?！碧评蚣哑鹕?，拎著床邊那個(gè)裝滿了巧克力的袋子扔到外面垃圾桶里，“鄭丹妮，我們從小一塊長(zhǎng)大，如果在普通人家里，大概就是最要好的閨蜜，今天我作為一個(gè)朋友拜托你一件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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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你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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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重新查唐氏破產(chǎn)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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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收了線，想起左婧媛眼神堅(jiān)定地說“是”的模樣，那么義正嚴(yán)辭，完全不像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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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左左，你看，我還是比你以為的要了解你一點(diǎ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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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幾乎扼住唐莉佳的咽喉，她不敢去想，如果當(dāng)年的兇手真的不是左婧媛，她該怎么面對(du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