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投石?

? ? 深夜靜謐，朔月將屋檐上的身影拖長在瓦礫上，宋嵐坐在化雪的檐角，黝黑深邃的眸子，望向那并不遙遠的遠方。

? ? 寒鴉嗚咽，冷酒入喉。他摩挲著腰間空酒壺，讓那殘留的梅子香自指尖傳回心底。

? ? 西風冽冽，刀割般的思念隨著冷酒凝噎心頭。宋嵐揉了一把帶著胡茬的下巴，用力眨了眨眼睛。他深深吸氣，將壇中酒喝凈，正欲起身，卻聽到一陣咳聲，急促傳來。

? ? 他掛好空酒壺，躍下屋檐，連扣門都顧不得，疾步跑進了內堂。

? ? 燈火如晝，藍湛伏在楠木長案上，用袖口掩著唇，劇烈的咳嗽讓他在倉促間碰翻了手邊冷茶，茶水滾濺，沾濕了淺灰衣擺。

? ? 宋嵐快步上前，踢開打碎的瓷片，一邊拍著那不斷顫抖的脊背，一邊探過身子重新倒了杯熱茶。

? ? 許久，咳聲漸漸止息。藍湛飲了口茶，才覺得堵在胸口這口氣，終于順了過來。

“少爺，”宋嵐接過空盞，低聲道：“你已經幾天沒有休息了，前些日子還著了風?！彼朴埔粐@?！斑€是先睡一會兒吧?！?/p>

“不用了?！彼{湛自歪靠的椅把上坐起身?！拔覜]事?！?/p>

“少爺，我知道你心里著急?？墒窃偌?..”他指指桌案上堆成小山似的賬簿與記錄。“你也不能拿身體開玩笑啊。這么沒日沒夜的熬，怎么受得了。”

? ? 淺聲的嘆息細不可聞，藍湛抬眼看看他，一絲笑意竟浮上嘴角。

“宋嵐。”藍湛站起身，推開身后格窗，月光澄澈地潑將下來，落在他的肩上，留下一片灰影?！拔蚁胨！?/p>

? ? 冷風略過眉梢，將落寞留在眼角。他默默重復道：“真的好想他。”藍湛一頓?！跋氍F在就回家?！?/p>

“少爺...”

“可如今的蕭家風雨飄零，我既答應他回來?！彼{湛望望空中皓月?！氨惚夭回摯诵??！?/p>

? ? 胡茬下的唇緊緊抿起，宋嵐低下頭，重新沏上了濃茶。

? ? 門扣三響，合葉吱呀，艷色的裙邊隨著蓮步搖曳生姿。她褪去外氅，提過食盒，動作間發(fā)中金簪奪目生輝。

“表哥。”江厭離喚道。

? ? 藍湛眸色微沉，但旋即斂聲應道：“這么晚了，可是有事？”

? ? 江厭離笑笑，將食盒里的一碗蜜羹，放在了桌上，看著藍湛沒有說話。

? ? 凌厲的眸子會心一轉，宋嵐看看藍湛，抽身退出了內堂，卻沒走遠。

“很晚了，你...”

“表哥?！苯瓍掚x低聲說道：“你能回來，我真的很開心?！?/p>

“...嗯。”

“這是我特意做的蜜羹，你嘗嘗?！?/p>

“謝謝?！彼{湛繞過桌角，走向門邊?！昂芡砹?，我讓宋嵐送你回去吧。”

“表哥！”江厭離一把抱住藍湛的腰，將頭靠在了那挺拔的脊背上。“別趕我走，行嗎？”

? ? 婆娑樹影，順著打開的窗溜進屋里。藍湛想要拉開腰上的雙手，卻被抱得更緊了一些。

“你忘了他吧，忘記以前的一切，重頭開始，好不好？”

“阿離?！彼{湛用力拉開她的手，轉身時退開了腳步?！拔彝阏f過，你叫我一聲‘表哥’，我就可以永遠都是你的哥哥。照顧你，看護你，但除此以外，不會再有其他感情?！?/p>

? ? 他頓了頓聲。“我已經成婚了，不論這世間怎么看待這場婚姻，他都是我唯一的愛人?！?/p>

“唯一的愛人...”江厭離看著那雙堅定的眼睛，目光漸漸游離?！澳俏夷?？”

? ? 眼淚簇簇而下，她大聲質問道：“那我呢！你的眼中只有他，那我的感情又算什么。難道在你心里，我連他一個風塵樂妓都不如嗎？”

“阿離！”藍湛竭力控制著心中翻涌，壓低聲音說道：“很多事，是我沒有辦法與你說清楚，但是，他是我的妻子，請你尊重他。”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 ? 嘲諷的笑勾在唇邊，江厭離抹掉臉上的淚珠，抽泣道：“不必勞煩，我可以自己走...”說完，她挪動著已經有些虛浮的腳步，抬手拉開了房門。

? ? 她站在門檻前，抬眼望著這如墨黑夜，一時間竟分不清，是天還是深淵。

? ? 江厭離邁步走下石階，站在院中緊緊閉上雙眼。寒風將臉頰上的淚痕吹干，秀眉蹙起又展開。她咬緊下唇，半晌，待她再次睜開雙眼，一抹決然染上眉睫。

? ? 堂中重新安靜下來，藍湛回頭看看桌上那碗已經涼透的蜜羹，袖管下的手指輕輕一捻。

“宋嵐。”他急聲喚道。

? ? 守在廊下的宋嵐，轉身進了門。

“明日一早去通知各行商掌柜，議事時間提前兩個時辰?！?/p>

“可是...”

“不必多言?！彼{湛打斷他的話，上前看著江厭離離去的方向，輕聲說道：“明日，回影竹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