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像星空落懷(樸志晟)〖七十八〗

? ? ? ? 短片放完, 屏幕暗下來, 宴會廳內(nèi)陷入沉寂。
月光穿過門戶,風輕輕帶起白色的窗簾,樸志晟不太能分辨出姜竹瀝現(xiàn)在的表情,他有些猶豫, 要不要開個燈。
她很久沒有說話,他幾乎以為,她為這些年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偷拍暴跳如雷, 正在憋一個大招, 來將他暴擊出局。
“……小晟?!?/p>
然而最先開口的依然是她。
她聲音發(fā)澀,轉身鉆進他懷里:“謝謝你。”
盡管這種結果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而且是最最最上乘的結果,但當它真正出現(xiàn),他的腦子里還是不受控制地炸開了一串煙花。
樸志晟抱緊她:“這是我們的?!?/p>
微頓,又重復:“它不會公映, 但它屬于我和你?!?/p>
姜竹瀝埋在他懷里點頭。
“你去波士頓, 是去拍這個了呀?!彼亲?,認真地說,“我原先以為,你去開party了?!?/p>
樸志晟:“……”
他垂眼,沒什么威脅力度地掐住她的下巴:“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
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胸口, 眼睛骨碌碌地轉幾圈,再抬起來時,眼中亮得驚人,聲音卻軟而輕:“……是樸先生?!?/p>
樸志晟眉梢微聳, 眼中光芒漸暗,悄悄在深處醞釀風暴。
他對這個答案顯然不太滿意,她不夠坦白,又太過委婉,需要換個場合,才能說出他真正想聽的話。
姜竹瀝知道他又起了壞念頭。
這人早年被哮喘折騰得太慘,而后一遍又一遍地得到醫(yī)生“要多運動”的囑咐,這些年來謹遵醫(yī)囑鍛煉身體,體能比四年前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屢屢疑心自己要被震碎。
所以不能給他這個機會。
紅暈從脖頸開始蔓延,姜竹瀝推拒他的肩膀,小聲尖叫著想離開他:“是個色色色情狂……!”
她嚇得都快破音了,樸志晟忍不住想笑:“我們來……”
他的指尖像燃著一團小小的火焰,從她臉頰向下滑,一路滑過下巴,滑過脖頸,滑過肩膀,最終輕車熟路地落在她后背。
他一本正經(jīng):“我們來生個孩子?!?/p>
姜竹瀝被他困住,有些慌張地把頭搖成撥浪鼓:“現(xiàn)在不行。”
“為什么?”
她反問:“你為什么這么想要孩子?”
“因為安全?!彼谒橆a上輕輕啄一下。
對于樸志晟來說,婚姻和孩子都是維系工具。
盡管它們也不能給人切實可靠的依附,但它們是可以增加安全感、固定感情的砝碼。
姜竹瀝惡毒地拆穿他:“你就是喜歡年輕小姑娘?!?/p>
“我們從零開始,重新養(yǎng)一個小時候的你。她又乖又懂事又聽話,你可以把她打扮成小公主——”他不解,“這樣不好嗎?”
“還有另外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我們會得到一個小時候的你?!苯駷r提醒他認清現(xiàn)實,“他愛哭愛鬧又脾氣不好,我們從早到晚的工作只剩下哄他哄他哄他?!?/p>
樸志晟:“……”
艸,他怎么把這個忘了。
樸導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
他的手還停留在她的衣服里,因為沒有下一步動作,姜竹瀝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你真的,真的,沒有在我們的……計生用品上,動手腳吧?”
進入21世紀,恐婚恐育成了年輕女性的一大話題。
姜竹瀝并不能免俗,連結婚她都可以說服自己,只是延長了這段戀愛的時間與跨度。
但孩子帶來的將會是一段徹頭徹尾的改革,她的生活也許會為之天翻地覆。
他幫她把舊的影響抹去了,不代表她能這么快進入新的階段。
樸志晟搖頭:“沒有?!?/p>
他的確起過這種念頭,如果真的繼續(xù)逼她,也許反而簡單很多。
但他現(xiàn)在考慮著她的考量,有他們各自的父母在前,孩子這件事,他必須先取得她的同意。
“你總是把我想象得很壞?!毕氲竭@里,樸志晟眼神微沉,惡作劇般地低下頭,封住她的唇。
“那……那當然——”
然而她死到臨頭還在嘴硬,腦子里循環(huán)往復地重播剛剛那部小電影,小聲嘟囔,“我們又不熟。”
樸志晟威脅:“再說一遍?”
手指毫不留情,摩挲過皮膚時,甚至帶點兒懲罰性的狠勁。
“我們……”姜竹瀝紅著臉,聲音嬌怯得帶水汽,腳趾不自覺地蜷曲,幾乎已經(jīng)伏倒在他肩頭。
嘴上卻還在幼稚地重復十七歲的臺詞:“我們認識嗎?”

翌日是個大晴天。
心滿意足的伯爵大人帶著他的小嬌妻重游了一遍白天的玫瑰莊園,中午一起留在這里吃飯。
半私人的莊園對外開價高昂,客人很少。得益于此,姜竹瀝有機會坐在半球形的竹藤秋千上吃午餐。
小桌設在圍欄內(nèi),正對人工湖,近處花影重重疊疊,天光云影共徘徊。正裝一塵不染的服務生微微躬身,耐心地為他們介紹菜品。
提到“姜小姐”,樸志晟認真強調(diào):“是樸太太。”
服務生連忙道歉,修改稱呼。
等服務生走了,姜竹瀝才耳尖紅紅地偷偷踢他:“國家不承認。”
樸志晟笑著捉住她的手,摩挲那枚戒指:“那下午就去領證?!?/p>
這當然是胡話,今天是周末,民政局不上班。
不過姜竹瀝本來對這件事也沒什么執(zhí)念,提上日程之后,這只是時間問題。
比起小紅本,她更在意前一天那個被弄壞的蛋糕。她在里面加了很多覆盆子醬,耿耿于懷,覺得可惜。
“我下午想回去……重新做一個蛋糕,就是昨天那樣的?!苯駷r已經(jīng)吃得半飽,叉子無意義地在牛排上劃來劃去,“但四層太多了,我們兩個肯定吃不完……你覺得做個縮小版和減掉兩層,哪個比較好?”
“做個縮小版。”他幫她把沒吃完的牛排切成小塊,“這樣的話,我就可以發(fā)到微博上炫耀?!?/p>
微頓,突然想到什么:“我還可以參與烘焙的后半程。”
如果她做直播,他就一次性炫耀個夠。
姜竹瀝眨眨眼,為他的小動作而多吃了兩塊肉:“那烘焙的前半程呢?”
“前半程我不在,下午要先去參加個party?!睒阒娟煞浅S洺穑瑥纳迫缌?,“不過你別擔心,party很短,我會早些回來?!?/p>
為他這句話,姜竹瀝重新開啟了“甜藥”的賬號。
她要讓那些天天吼著為樸志晟癡為樸志晟狂、為他咣咣撞大墻的妹子們看看他丑惡的嘴臉,求完婚睡到手就立馬翻臉不認人,當著未婚妻的面就敢宣稱自己要去參加party。
“大家下午好呀?!睍r隔幾月重新站在攝像頭前,她的臉沒怎么變,身形更瘦了一點點,有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很久沒見面了,你們有沒有想我?”觀看直播的人數(shù)迅速上漲,姜竹瀝笑吟吟,“我很想念你們,所以今天我們來做個蛋糕,回憶甜蜜時刻吧?!?/p>
【啊啊啊甜甜!我以為你成為豪門寵媳之后,再也不做直播了呢!】
【嗚嗚嗚甜甜瘦了好多!不要管他們說你什么啦,吃甜食才是要緊事啊!有什么事是吃甜食不能解決的嗎!】
【我是被微博視頻吸引來的,還是第一次在JC看小姐姐直播呢,跟在屏幕里看到感覺完全不一樣……離這么近也毫無瑕疵,這什么神仙顏值 TvT】
姜竹瀝忍了忍,沒忍?。骸啊驗槲议_了美顏?!?/p>
彈幕飄過一片【哈哈哈哈哈】。
【不是說這個啦?!?/p>
那個妹子的彈幕顏色很顯眼,耐心地等大家笑過了,又說道:【我是說微博上那個呀,那個十年一瞬的求婚視頻?!?/p>
等彈幕飄過幾條【誰給我科普一下,我漏掉了什么】、【昨天天橋上那個求婚嗎?那個好糊誒,連臉都看不清的】、【天吶我好想知道她說的是什么,十年一瞬真的是神仙微電影無誤了】——
顏色顯眼的妹子又解釋道:【就是那個視頻呀,我覺得小姐姐現(xiàn)在的長相,比過去還要好看呢?!?/p>
姜竹瀝一愣。
***
然而她還是決定,先把蛋糕做完。
做到一半,樸志晟準時返回,推門而入。
他把時間掐得剛剛好,洗完手跑過來幫她畫奶油。
青年身形高大,穿著高領的灰色毛衣,一點也不避諱iPad的攝像頭,將她放在自己懷里,大手握著她的手,在蛋糕最上面擠出歪歪扭扭的笑臉。
彈幕一片尖叫。
一直到晚飯之后,姜竹瀝才突然想起:“昨天那個短片,好像被發(fā)到微博上了。”
等她打開微博,微博已經(jīng)炸開了鍋。
不知道是誰發(fā)的,發(fā)酵速度飛快,轉發(fā)和評論蹭蹭上漲,勢不可擋地朝熱搜上沖。
評論區(qū)五花八門:
“所以樸導結婚是真的,昨天那個天橋求婚也是真的,現(xiàn)在鎖死跑不掉了。不過看樣子這些素材應該準備了很多年啊,難道高中時就覺得一定會在一起嗎?這是什么神仙愛情?樸志晟是穿越來的嗎?”
“論#一個直男導演的浪漫# 這個短片再一次證明了,小晟的團隊真的是百萬配音千萬剪輯……不管怎么樣,還是祝福他們吧TUT”
“啊啊啊我不承認!姜竹瀝配不上我們小晟!她配不上!@姜竹瀝和小晟分手了嗎 ”
“樓上?我還覺得大豬蹄子配不上我甜藥姐姐呢,樸志晟的女友粉是都有什么???”
……
樸志晟在腦海中飛快地進行回憶。
昨天在場的,除了相熟的朋友們,還有莊園的工作人員和一些不算太熟的明星。他沒有明確地說禁止外傳,所以,大概……
“算了。”他放下手機,懶得追究,“傳就傳了吧?!?/p>
經(jīng)過最近的事情,樸志晟整個人都佛了很多,沒什么能比她還在他身邊更加重要,他已經(jīng)修煉成仙,外物都可以不予理會。
姜竹瀝咯咯笑:“你現(xiàn)在就像一個行走的‘人淡如菊’表情包?!?/p>
他又開始脫她衣服:“你試試看?!?/p>
“你今天下午不是才參加過party嗎!”
“我精力過人。”
被他折騰一宿,姜竹瀝第二天也忘了這回事。
她大幅度地減少了網(wǎng)絡社交,看不到微博評論。
三次元的生活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反而很多老同學看到視頻,發(fā)消息祝她幸福,拜托她婚禮時一定記得邀請自己。
在此之前,姜竹瀝不知道她竟然被這么多同學默默記掛著,這種祝福給她帶來額外的幸福感,每天都開心得冒泡泡。
然而“十年一瞬”還在繼續(xù)發(fā)酵。
樸志晟遠遠低估了自己的國民度,圈內(nèi)明星的祝福一波接一波,幾欲再一次帶著微博的服務器駕鶴西去。
有網(wǎng)友調(diào)侃:“這可能是樸導這輩子最溫情的四十分鐘?!?/p>
然而視頻播放次數(shù)多了,有人眼尖地指出:“樸志晟那時的拍攝手法和風格,都跟現(xiàn)在很不一樣?!?/p>
他這么一提,竟然真的掀起一波陰謀論:
“樸志晟的父親也是導演,你們還記得嗎?他們以前的風格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不過樸志晟這些年風格變了,才慢慢從他父親身上脫離出來?!?/p>
“哇,你們看過樸志晟最早的獲獎電影嗎?那年頭通稿不多也就他和他爹玩這套,簡直全世界都把他吹成天才,可別瞎扯了難說他的作品都不是自己的?!?/p>
“排,這真不是陰謀論,小樸導的獲獎電影到底是誰拍的至今是圈內(nèi)十大未解之謎,也就仗著樸導退圈早,死無對證?!?/p>
……
陰謀論發(fā)酵速度更快,于是一位影評人大V有理有據(jù)地拉完整部片子,根據(jù)這四十分鐘,分析出了樸志晟作為一位導演的成長史。
他早年的鏡頭運用和聚焦視角跟現(xiàn)在很不一樣,難得找到一個始終如一的參照物,對比度一下子明顯起來。
大V搖頭晃腦:“天才選手早年雖然跟父親風格相近,但明顯比父親稚嫩得多。他成長速度很快,你們不該因為這個,就煽動陰謀論?!?/p>
于是樸志晟的黑粉迅速攻陷了大V的微博,問他是不是收了錢來洗白的,跟樸志晟的粉絲吵得不可開交。
姜竹瀝氣急敗壞:“這一代網(wǎng)民都是弱智嗎?創(chuàng)作風格變化不是很正常?!人連性別都能變呢,還不準變一變鏡頭方向?”
她在他的書房里看到過一疊一疊的筆記本,像每一位普通的編導生一樣,樸志晟也曾經(jīng)整夜整夜地反復看劇拉片。
她能靠近他的生活,所以她很清楚。他的天賦是被雕琢過的,只是這種鬼斧神工的強大動力究竟來自哪里,目前尚未可知。
“不要看了?!睒阒娟煽吹降脑u論比她更多,沉默地拍拍她的腦袋,“沒事?!?/p>
他和他父親的爭議由來已久,錯過了當年的最佳澄清機會,現(xiàn)在解不解釋,都很尷尬。
所以他打算冷處理。
但姜竹瀝很怕他不開心。
她也是隔了幾天,才知道他那天的“淫.亂趴”到底是干嘛去了。
他們遠離人世、醉生夢死的那段時間,《止戰(zhàn)》沖到了春節(jié)檔前三。
余茵剛剛接手一檔爆紅的網(wǎng)絡訪談節(jié)目,想借著這個由頭采訪他,他特地去見了她一面,當面拒絕,也當面道謝。
他的故事里有太多姜竹瀝的影子,他想把她藏得隱秘一些。
然而他的小姑娘,現(xiàn)在正在費盡心思地夸他:“你比以前溫柔,溫柔好多好多?!?/p>
“我以前什么樣?”他閑閑地玩她的頭發(fā)。
“不管是哪路前輩、找你有多重要的事,只要你不想出席,就讓助理打發(fā)。如果他們打你私號,你就罵臟話?!?/p>
“……”
他對自己感到一言難盡,“……那確實挺兇。”
“所以你現(xiàn)在特別好。”她小聲說,“應該得到獎勵?!?/p>
樸志晟捧著她親了一口。
她乖乖趴在他懷里,試探著問:“我們?nèi)ヮI證吧?”
松鼠姑娘軟綿綿,毛茸茸,現(xiàn)在完完全全地屬于他。
他找不到比現(xiàn)在更好的時候。
樸志晟抱緊她:“好?!?/p>
***
過程比想象中要短一些。
離開民政局,驕陽強光迎面打下來。
姜竹瀝仍然像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嘟嘟囔囔地低著頭翻備忘錄:“我們一起去買菜吧,家里沒有葉子了?!?/p>
樸志晟沒問家里的阿姨干嘛去了:“好?!?/p>
“你前幾天說你想喝什么湯來著?山藥排骨還是墨魚?”
他垂眼看她,聲音很溫和:“墨魚。”
“那我們一起去買。”她小指勾著他,走出去一段路,有些難耐地舔舔唇,“……不行,我還是覺得渴,要不你在這兒等等我?!?/p>
沒頭沒腦地環(huán)顧一圈,她指著路旁的7-11:“你想喝什么?”
從走出民政局開始,樸志晟就有些無措。
口袋里的小紅本發(fā)燙,他把她帶到路旁的陰涼里,抿唇:“你等等我,我去買?!?/p>
他腦子有些亂,直覺自己必須得做點兒什么。
但具體要做什么,沒有人教他。
拿著水從7-11走出來,樸志晟抬頭,一眼看見坐在樹蔭里的姜竹瀝。
陽光透過巨大的樹冠,光斑搖晃著下落,綴滿她的裙擺。
她沒有看手機,安安靜靜地坐在原地,專心致志地等他回去。
沒有來由地,他突然想起那年他們?nèi)ド缴隙燃?,爺爺?shù)杰囌舅退?,旁敲側擊地問:“你跟那姑娘什么關系?”
他怕他糾纏,答得特別敷衍:“朋友?!?/p>
“哪種朋友?”
樸志晟頓了頓,說:“一起吃飯的朋友?!?/p>
——一起“吃飯”。
他從來沒告訴過姜竹瀝,為什么那年燈謎會之后,他的愿望是“幫我打飯”。
離開爺爺后的這么多年,他獨自生活,家里的飯桌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永遠空蕩蕩,沒有人陪他吃飯。
于是在他眼中,“吃飯”變得異常私密,也異常鄭重,只有最最親密的人,才能一起吃飯。
他應該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希望,她能成為家人了。
樸志晟微微閉眼,嘆息,然后走過去。
“竹瀝?!彼麑⑺f給她,“是這個嗎?”
姜竹瀝點頭,接過來。
她乖乖喝水,用余光瞄他。樸志晟的目光安靜而認真,在她身上燃燒。
“是我的錯覺嗎?”姜竹瀝眨眨眼,“你最近笑得很頻繁。”
他的手指在她掌心打轉,沉吟半晌,低笑:“多年夙愿了結,喜不自勝?!?/p>
姜竹瀝不太明白,但她握住了他的手,小聲說:“恭喜你?!?/p>
十指相扣,樸志晟突然改了主意:“我們走吧。”
天空藍得這么敷衍,那些事情繼續(xù)冷處理下去,是沒有用的。
姜竹瀝的眼睛眨啊眨:“去哪?”
“去征戰(zhàn)最后一個沙場。”
他握著她的手,微頓,回過身,鄭重地看過來:“記得把手握緊一點,樸太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