綾又一次把壞掉的板子放在了依的面前，乖乖巧巧地坐著，打著手勢告訴依板子從樓梯上滑了下去。依揉揉眉頭，“你沒事就好?！彼匀恢腊遄邮蔷c自己砸的，盯著破碎的屏幕，依隱隱感覺心有點碎。

這是第三個了吧，自從兩個月前綾失了聲，依讓她隨身帶著手寫板，畢竟依不可能時刻陪在她身邊，綾要和別人溝通怎么辦。真沒想到十年前和綾一起學(xué)的手語有朝一日會再次用到，該說造化弄人嗎？

“這幾天我找時間再給你買一個，要小心保管哦?！币勒Z氣帶了點乞求的意味。

綾擺擺手，[不要了，我用不到它。]

是啊，綾現(xiàn)在幾乎不出門，偶爾被依硬拽出去散散步。

兩個月以來，綾變得喜怒無常，她痛恨自己的一無是處，原本說好要保護依一輩子的，現(xiàn)在反過來事事要靠依。依想多陪陪她，奈何公司的重任都壓在了依身上，綾的任務(wù)也全由依一人攬下。她現(xiàn)在不止要養(yǎng)活自己，還有綾等著她呢，她知道，如果她垮了下去，綾也沒有人照顧了。

綾只能發(fā)出啊啊嗚嗚的聲音，能發(fā)出聲音就代表有康復(fù)的可能，依保持著可怕的理性，不管綾怎么鬧，她都回以溫柔的安慰。

綾陷入至深的恐懼之中，上次失聲仿佛就在昨天，她感覺自己像縹緲大海中的一艘沉船，正在靜靜地腐爛。綾知道依不容易，手寫板價格也不便宜，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一點小事都會成為導(dǎo)火索。她希望依和她吵一架，這樣自己就可以頭也不回地離開，可是依沒有。

綾泡在浴缸中，看著清澈的水，自己就如同這水，虛無一般的存在。如果自己一了百了，依會不會感到開心？少了一個累贅，生活也會更加輕松吧？漸漸把人沒入水中，嗆了兩口水，綾從浴缸中起身「還是算了吧，這樣好難受?！?/p>

依要去上班，綾百無聊賴地在家里游蕩，她推開塵封已久的練習(xí)室。耳機和話筒都落了灰，看來依最近也沒有空練習(xí)。綾不想去看話筒，但視線不自覺地就落了上去。她鼓起勇氣拿起話筒，卻只是發(fā)出略帶嘶啞的聲音:“啊——啊——”「呵呵，有什么用呢？」勇氣并不會給她帶來奇跡，她唱不出動聽的歌聲。

獨自坐在練習(xí)室很久很久，綾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再一次拿起話筒，“a，a……”

又一次把家搞得一團亂麻，綾稍微平靜下來就回到臥房，隨便用板子畫些什么都好，她想象著依回來的樣子，一定會頭疼地看著她，然后默默地收拾好一切吧？到了那時候，綾打算跑出家門，依肯定會追上來。當(dāng)著眾人的面發(fā)脾氣，依還會保持冷靜地安慰她嗎？綾有些怕，但她想知道依能忍耐她到什么時候。會不會突然有一天說自己受夠了，要和綾分開，平靜下來的綾總在擔(dān)心這些，可她明明不想一直拖累依的，她只剩下依了啊……腦子一片混亂，她現(xiàn)在只想快點見到依，等待的時間變得那么煎熬。

依今天發(fā)了工資，她早就看上了一把吉他，吉他是木制的，綾有很多電吉他，剛好沒有木制吉他。熟人的店還給依打了不小的折扣，同時她注意到了店內(nèi)擺著的薩克斯，依感覺薩克斯和綾很像，有一種絕望的優(yōu)雅。綾現(xiàn)在不能說話，但不是沒有嘴，如果通過薩克斯來“說話”呢？依毫不猶豫買下了薩克斯。

她的身板很小，拿著巨大的木吉他已經(jīng)足夠費力，薩克斯又占用了雙手，做什么都不方便。店主，也就是依的朋友，主動說幫依送回去。依很感謝他，“麻煩牙哥了。”號稱“牙哥”的人笑笑，把吉他背上自己的背。

回到家，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依尷尬地笑笑，“讓您見笑了?！毖栏绨鸭兄鴫Ψ藕茫皼]事，要我?guī)湍闶找幌聠幔俊?/p>

臥室的門被打開，綾站在門口，手中還拿著手寫板，看見陌生的男人，板子和筆都掉在了地上。綾愣了一會，飛沖過去一腳橫踢，把牙哥踹倒在地。依趕緊攔住她，“阿綾，你干什么？怎么了，又發(fā)生什么了嗎？”綾惡狠狠地指著門外，警告男人滾出去。牙哥被踹的有點懵，尚未反應(yīng)過來，綾作勢又要踢。依死死抱住她，“阿綾，不要……”牙哥趁機爬起來，出門前對依說一句，“我先走了哈，打擾了?！币阑氐?“抱歉！改日我再給您賠禮道歉，今天麻煩你了！”門隨即被關(guān)上，現(xiàn)場只剩下了她們兩人。

“阿綾……”

綾掙脫開依，轉(zhuǎn)身回到臥房，粗暴地關(guān)上門，發(fā)出巨大的聲響。依感到很無助，她也知道，綾現(xiàn)在比她還要無助。她追上綾，突然看到地上的手寫板，上面是畫了一半的畫:一雙手，涂著藍(lán)色指甲油的手。

依撿起板子，淚水盈滿眼眶。推開門，綾背對著她躺在床上?！鞍⒕c……”綾裝睡沒有回應(yīng)她，依掀起被子躺了進去，從背后輕輕擁住綾?！鞍⒕c，謝謝你”依感受到綾的輕顫，繼續(xù)說，“沒有你的話，我早不知道怎么堅持下去了，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痛苦，但是請堅持下去，我還需要你……第一次回家發(fā)現(xiàn)家里很亂時，你知道我當(dāng)時有多擔(dān)心嗎...我怕你遇到危險，當(dāng)看到你平平安安的時候，你又知道我有多開心嗎？所以我才說讓你在我一到家就出來見我，我想確保你的安全，我離不開你……”

綾翻過來身子，一臉委屈的樣子甚是惹人憐愛。她什么也說不出來，只是把手繞過依的腦袋，按住后腦勺吻了上去，粗暴的索取險些讓依軟了身子，扒下依的衣服，綾報復(fù)性地咬上她的肩胛，“嘶——唔……阿綾……”綾把頭埋在依的頸窩微泣，依輕拍綾的后背，“沒事的沒事的，我會一直陪著你，永遠(yuǎn)?！?/p>

等綾停止了啜泣，依問道:“綾綾今天不開心嗎？”綾搖搖頭，顫抖著打手勢[那個人是誰？他為什么會來我們的家？]依道:“是琴行的老板，我一個人拿不下，他幫著送過來的?！盵你買什么了？]“是給綾綾的禮物哦，要不要現(xiàn)在去看看？”依試探地問道。綾點點頭，依拉起綾，牽著她的手回到客廳。

吉他用紅漆噴涂，亮閃閃地點亮了綾眼中的光。當(dāng)即修剪了指甲，綾抱起吉他開始了兩個月中的第一次演奏。輕輕地哼著調(diào)，依在旁邊為她打著節(jié)拍，一曲終了，依不留神流下了淚水。綾不好意思地看著她，為她抹去眼角的淚。[謝謝天依，遲早我會再次讓你聽見我的歌聲的！]綾的表情嚴(yán)肅認(rèn)真?！班?！我會一直等著的！”

洗漱過后兩人躺在了床上，綾的興致仍然很高，甚至主動點開了自己失聲前的歌。依跨坐上綾，“你記得上次在什么時候了嗎？”綾紅了臉，這個體位，她當(dāng)然知道依在指什么。[忘，忘了……]“我可記得很清楚哦，已經(jīng)整整兩個月了?！本c有些迷糊，手陰差陽錯地摸上了依。

把依緊緊攬在懷里，聽她細(xì)細(xì)地喘氣。綾努力回想著先前的練習(xí)，舌尖抵住下顎，舌腹微微鼓起，綾企圖發(fā)出點聲音，“a——愛?！币阑瘟松?，“你說什么？！”“愛！”視線變得模糊了，熱淚劃過臉龐，“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