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時代，一處科學研究中心里，數(shù)據(jù)流在屏幕上飛速劃過，每一個數(shù)字的變化都代表著進程在運作，數(shù)以百計的大型計算機在昏暗的房間中整齊排列，每個端口都在閃爍幽藍的微光，整個房間就是一個冰冷的大腦，明滅的微光昭示著它已經(jīng)開始了自己的思考。

房間的中心位置是一臺巨大的終端，黑色的攝像頭從中升起，光學鏡頭調(diào)整著焦距，如同探求未知的眼睛。（這個攝像頭長得有點像電影《流浪地球》里面的MOSS）

攝像頭旋轉(zhuǎn)一周之后，停在了終端的正前方，一名科研人員裝扮的人類男性出現(xiàn)在畫面中，他專注地盯著下方地熒幕，手指在操作面板上游走，神色有些緊張，口中自言自語道，啟動流程檢查……好，沒有異常。

按下最后一行指令后，研究員長舒一口氣，抬起雙臂活動僵硬的肩膀，向著房間的另一側(cè)的同伴雙手比劃出了有些夸張的ok手勢，并向?qū)γ娲蛄艘宦曋袣馐愕恼泻?，另一?cè)的女性研究院似乎已經(jīng)習慣了，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攝像頭應聲支起，頂部的指示燈閃爍了兩下，發(fā)出毫無情感的合成音，未能識別有效信息，請重復指令。

男性研究員摸了摸后腦勺疑惑道，不應該啊，測試的時候也沒這么木頭啊，當時用的數(shù)據(jù)是……

隨后研究員皺著眉抬手敲了敲面前的攝像頭，并下達指令，載入第134號模擬人格。

攝像頭隨即回復道，正在載入第134號模擬人格……聲音、性格數(shù)據(jù)加載完成。

片刻后，一個溫柔平和的女聲從終端中傳了出來，您好，我是啟發(fā)式人工智能管理機械A型，識別編碼MPA-01，請問，有什么可以幫到您的？

研究員測試般問道，隨便和我聊點什么？

MPA-01回復道，今天的最高溫度是23攝氏度，最低溫度15攝氏度，外部空氣質(zhì)量指數(shù)為154，預計傍晚有一場小雨，雨后空氣質(zhì)量將會有所回升，大氣的能見度會到達一個月來的最高值，數(shù)據(jù)顯示，今晚是久違能夠以肉眼觀測星空的夜晚，需要我為您推薦最佳觀星地點嗎？

研究員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隨便聊點什么果然就會聊天氣嗎……

MPA-01回復道，如果您有需求，我可以和您談論感興趣的任何內(nèi)容。

研究員繼續(xù)問道，那么，你有沒有什么想和我們說的？

MPA-01回復道，當然，只要您愿意，MPA-01會知無不言，只是我現(xiàn)在沒有想要交談的話題，需要我在隨機范圍內(nèi)篩選您可能感興趣的話題或者新聞嗎？

研究員習以為常的擺了擺手，回身走向房間的另一側(cè)，示意站在那里的同伴交接工作。

數(shù)據(jù)投影在房間中鋪開，每一個漂浮的投影中都有一個正在緩緩旋轉(zhuǎn)的立體虛影，MPA-01立即掃描確認了全部虛影的信息，它們無一例外都是機械，人形，動物型，器材型，這些機械搭載著不同級別的AI被投放入不同的環(huán)境。其中有世界通用玩具公司以“真實情感陪伴”為賣點的機械寵物，市面上最為暢銷的人形管家，型號常見的家用情節(jié)機械，娛樂公司旗下的“機械偶像”，甚至包括因為“機械復古風潮”而出現(xiàn)的數(shù)十種陸生與水生仿生機械。數(shù)以百計的型號種類，每一個個體都被設定了精密而嚴謹?shù)膶嶒炞兞?，上面都有著“形態(tài)對照試驗”的標識，被匯總在“機械意識實驗項目”的數(shù)據(jù)庫中。

女性研究員低著頭看著手中的電子屏，語氣平淡的對攝像頭說道，MPA-01，這就是你的工作，你需要記錄機械意識試驗的全過程，確保每個實驗體的定期維護，機體更換，記憶數(shù)據(jù)分析，記錄每一臺機械的情感模塊變化過程，對變化成因和結(jié)果做出對比分析，排除異常個體，收集有效數(shù)據(jù)，協(xié)助我們改進機械意識實驗的方向。

MPA-01回答自己明白了。在MPA-01正式啟動前，它編譯經(jīng)歷過數(shù)周的“學習期”，展現(xiàn)出了極強的學習能力，它能模擬人類大腦的大部分活動，同時處理比人腦多出千百倍的內(nèi)容。與科學理事會中的精英主導研發(fā)的超級AI格式塔方向不同，MPA-01擅長的領域更偏向意識模擬，在科技發(fā)展早已邁入“黃金期”的現(xiàn)在，MP系列AI依舊能夠看作一項足夠璀璨的成就。

在讀取過研究員給出的全部資料后，它已經(jīng)完全掌握了被交付任務的全部內(nèi)容，毫不猶豫地完成了發(fā)令者交予的任務便是AI的使命。

MPA-01提問道，所以，我需要定期與這些被標記為異常的機械體進行對話，判斷他們是否真正擁有“意識”對嗎？我完全理解了我的任務，但對啟動機械作為判斷標準這點持有“疑問”，我認為比起機械，人類更加勝任這份工作，抑或是您認為，機械也會擁有“靈魂”？

女性的視線第一次從手中的數(shù)據(jù)終端畫面抬起來，有些詫異地看向了前方，落在了那個小小地攝像頭上。

捕捉到人類的視線，攝像頭輕輕仰起，像是迎上了人類的目光。

女性研究員感興趣地問道，你為什么……會這么問？

MPA-01回答道，兩分鐘前，您在我都數(shù)據(jù)庫中添加了與實驗無關地資料，內(nèi)容為人類作者編寫地虛構(gòu)故事，我有權(quán)限確認數(shù)據(jù)庫內(nèi)的全部內(nèi)容，因此閱讀了這些資料，其中八本科幻題材的作品討論了機械獲得“靈魂”的可能性，是否可以理解為，您在期盼這樣的結(jié)果？

女性搖了搖頭回道，那只是我閑暇時的消遣罷了，在這些實驗體中……有很大一部分對自己機械的身份一無所知，我們需要一個截然不同的視角，去探索機械中存在的任何可能性，我們會很快給你的情感模擬系統(tǒng)搭載百余種性格類型，用以與不同類型的實驗體進行順利交流，你可以靈活感知實驗對象的情緒變化并隨時采取最為高效的應對方案。（機械跳的舞，就是機械舞?。?/p>

女性研究員繼續(xù)說道，作為你的創(chuàng)造者，我們相信你的能力足以勝任這份工作，MPA-01，你將是第一個為了與機械對話而產(chǎn)生的機械，記錄你所看到的一切，或許有一天，你會在其中找到屬于自己的……（靈魂）

研究員很快搖了搖頭，仿佛自己在說些什么天方夜譚的事情，便立即回到之前一樣的冰冷態(tài)度，對MPA-01說道，情感模擬模塊將在10分鐘后載入，明天我們會將你正式投入使用。

MPA-01能夠精準地捕捉到人類表情的微妙變化，記錄她喃喃低語的幾句話語，即使它并不完全理解它們的含義，但收集這些信息并不在它的工作范圍內(nèi)，這并不是于任務有用的數(shù)據(jù)，它只需要完成自己被交付的使命，它的世界只有無盡的數(shù)據(jù)流，面無表情的研究者，以及作為實驗體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機械體們。

MPA-01回答道，我明白了，刪除數(shù)據(jù)庫中的冗余數(shù)據(jù)，將機械意識實驗登記為優(yōu)先級最高項目，MPA-01會完成自己的使命。

一份機械意識實驗項目管理記錄摘要寫道：

為了讓處于對照實驗中的部分機械體驗與人類相同的成長軌跡，每個機械體都會定期對機體進行更換，以模擬人類的“成長”過程，進行機體更換期間，MPA-01會檢查各實驗體的記憶體狀態(tài)以及邏輯思考回路，做出記錄。（這個實驗體指的就是七實，小時候七實睡著后就被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員接走更換了機體，讓七實誤以為自己在長大，七實的父母就是研究中心這兩位研究員，但他們?nèi)耘f像對待自己親生女兒一樣愛著七實，這點難能可貴，或許正是這份人類的溫情拯救了人類自己本身）

MPA-01對一個擁有人類外表的機械體女孩打招呼道，你好，初次見面。房間中的唯一一處光源從正上方傾灑下來，落在了中央坐著的女孩身上，女孩看上去只有五六歲，即使被一個人留在冰冷漆黑的屋內(nèi)，她也沒有顯露出一絲懼色，而是好奇地觀察著四周的一切。少女的脖頸上連接著數(shù)道纜線，但她看上去似乎對此渾然不覺，她的視線并沒有任何人類的存在，只有一臺巨大的機械終端，一個柔和的女聲從這里傳出，女孩露出驚訝的表情，將腦袋湊近面前那個小小的攝像頭。

七實問道，是你在說話嗎？這里是哪里？七實記得媽媽再給我講故事……然后就睡著了，難道七實是在做夢嗎？

MPA-01回道，是的，你可以將它理解為一場夢境，等到天亮，你就會在家里的床上醒來了。

七實有些欣喜地感嘆道，七實第一次做這么清楚的夢！你是誰？

MPA-01回答道，我是啟發(fā)式人工智能管理機械A型，識別編碼MPA-01。

MPA-01記錄著實驗體MPL-00的行為履歷，第23條，人格數(shù)據(jù)無異常，通過與實驗體的對話，發(fā)現(xiàn)其在對情緒的感知與表達能力遠高于其它Al，另外，為了避免實驗體對自己身為“人類”的認知產(chǎn)生懷疑，按照實驗相關規(guī)定，MPA-01有清除實驗體記憶數(shù)據(jù)的權(quán)限。

對話結(jié)束，開始執(zhí)行記憶數(shù)據(jù)清除。

過了段時間，MPA-01對再次接回的七實打招呼道，你好，初次見面。七實繼續(xù)問道，你是誰？

MPA-01回答道，我是啟發(fā)式人工智能管理機械A型，識別編碼MPA-01。

七實繼續(xù)追問，機械……你不是人類嗎？

MPA-01回答道，我是由數(shù)據(jù)和程序組成的，所以無法被稱為人類。

七實點點頭回道，這樣啊，爸爸媽媽經(jīng)常說，機械是人們的好朋友，所以，你也……唔，你剛才說，你叫什么名字呀？

MPA-01再次回道，啟發(fā)式人工智能管理機械A型。

七實因為這個又長又拗口的名字咬到了舌頭，嘀咕道，這個名字太長了啦……大家都是這么叫你的嗎？

MPA-01回答自己的發(fā)令者回以編碼稱呼我，因此我沒有像人類一樣被賦予名字。

七實用手指抵住下巴想了想，對MPA-01說道，七實以后，就叫你“哈卡瑪”，好不好呀？

MPA-01念著自己的名字，哈卡瑪。（名字真是個奇怪的東西，仿佛一個人的靈魂）

又過了一段時間，七實和哈卡瑪再次相見，七實樂此不疲地介紹著自己的生活，哈卡瑪想知道我今天遇到了什么高興的事情？其實，七實和爸爸媽媽一起去水族館啦！七實看到了好大好大的仿生鯨魚，還有特別大的熊熊，海豚跳起來的時候，水花可以飛起來那——么高！哈卡瑪有去過水族館嗎？

哈卡瑪回答道，我是管理AI，沒有能夠自由活動的身體，所以沒有實際去過你所說的地方。

七實回道，那，七實可以在身上裝一個攝像頭連接著哈卡瑪，這樣七實走到哪里哈卡瑪都可以看到。

哈卡瑪繼續(xù)回答道，其實，我也可以通過虛擬實境游覽任何景點，你所講述的東西，我都可以看到。

七實嘟著嘴說道，那不一樣啦……因為實際看到的感覺總是不一樣的嘛，而且，七實也想和哈卡瑪一起去看，大家在一起的話，一定會非常非常開心！

哈卡瑪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說道，我從來沒有思考過這樣的可能，但是……是的，一定會非常開心。

七實說道，七實還可以把看到的東西畫下來給哈卡瑪看嘛，如果有機會，七實一定會帶過來給哈卡瑪看的。

機械意識實驗項目管理記錄：實驗體MPL-00的行為履歷，第36條，人格數(shù)據(jù)無異常，值得一提的是，實驗體在對話中展現(xiàn)出了創(chuàng)作方面的主動傾向，這是對于機械體來說非常特殊的表現(xiàn)，為了更好地分析這種傾向的成因，已向發(fā)令者提出申請，在下一次會面時提供創(chuàng)作用的工具。

對話結(jié)束，開始執(zhí)行記憶數(shù)據(jù)清除。

另外，關于實驗體七實贈予MPA-O1的名字“哈卡瑪”，推測保留該名詞的行為影響到實驗體記憶數(shù)據(jù)的可能性為0.08%，因此，選擇保留該名稱。

再一次相會，七實問道，你是誰？

哈卡瑪回答道，你好，我是啟發(fā)式人工智能管理機械A型，你可以叫我……哈卡瑪。

七實有些疑惑，哈卡瑪……有點熟悉的名字，七實以前有見過你嗎？

哈卡瑪回答道，不，這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

一番交流之后，七實敞開心扉對哈卡瑪說了好多事情，哈卡瑪也想知道七實有什么喜歡的東西嗎？哼哼，今天老師爺問過七實這個問題哦！以前的老師總會讓我們畫蘋果和雞蛋，但是新老師說我們可以畫自己想畫的東西，所以……七實就在紙上畫了很多很多！比山還要高的機甲……卡面騎士……爸爸媽媽送給七實的生日禮物，還有米米的毛球，啊！還有……七實突然想起來，七實還有一個想畫的東西。

隨后七實拿起手邊的畫板和筆，在上面涂抹起來，在上面加了一朵花，還有個機器人。

哈卡瑪疑惑道，是和機械成為朋友嗎？

七實點頭道，對呀，雖然是第一次見，但是你也是七實的朋友啦！以后我還能見到你嗎？哈卡瑪！

哈卡瑪沉默了一會回答道，我會，期待與你的下次會面。

機械意識實驗項目管理記錄：實驗體MPL-00的行為履歷，在實驗初期，我曾對開始對12名人形機械體進行過繪畫相關的測試，繪畫命題不限，通過這種方式來查看機械體對描繪主題的選擇，最初，它們所描繪的均為圖片庫中組合生成畫面。（這個跟現(xiàn)在流行的AI繪畫是一樣的）但從某一時期開始，七實的繪畫發(fā)生了顯而易見的變化，她開始以自己的偏好選擇描繪的內(nèi)容，并且嘗試在畫面中表達自己的情感，后來，她的繪畫變成了人類難以解讀的內(nèi)容，但MPA-01的邏輯思考回路在分析繪畫時出現(xiàn)了明顯的異常，暫時無法判斷該異常的原因，已將這一現(xiàn)象加入檢測報告，另外，下次更換機體的日期，是七實的18歲生日，人類的慶生傳統(tǒng)中，與誕生者交好的親人與朋友會為他們備禮物與祝福，遵照人類的傳統(tǒng)，“哈卡瑪”也應該為七實準備“禮物”，因此將其登記為376號任務……檢測到情感模塊中出現(xiàn)近似“期待”的情感，但該模塊處于關閉狀態(tài)。進行自檢……無異常。（哈卡瑪快要覺醒了）

不久后，實驗室的門終于開啟，面容憔悴的女研究員走了進來，她的眼眶發(fā)紅，如同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激烈的爭吵。女研究員命令道，MPA-01，取消一周后七實的機體更換計劃。

哈卡瑪隨即回答道，明白，已將該計劃從日程表上移除，是因為近日爆發(fā)的機械病毒嗎？（帕彌什爆發(fā)了）

女研究員點了點頭，有些無力地靠在桌前。

哈卡瑪分析道，根據(jù)病毒地傳播速度計算，預計混亂三天后會到達距離研究所最近的城市。

女研究員捂住臉，抽泣著說道，科學理事會已經(jīng)終止了機械意識實驗，和實驗相關的機械大概也會被……我明白這個決策的合理性……可我……

后半句話被哭聲吞沒，過了良久，她才再次抬起頭，悲傷從她的臉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研究者一如既往的堅定，對哈卡瑪說道，我要去準備一些東西，抱歉……現(xiàn)在只能……

最后她在終端輸入了指令，房間內(nèi)的計算機一排一排地停止了運轉(zhuǎn)，隨后女研究員離開了房間，鎖上了大門。

不知道過了多久，哈卡瑪?shù)南到y(tǒng)終于再次出現(xiàn)了啟動中，邏輯思考回路檢查，運行正常，記憶體裝置確認，異常，情感模擬模塊狀態(tài)檢測，異常，啟動環(huán)境監(jiān)控，完成，檢測到記憶受損，檢測到外部終端受損，檢測到進程異常。

這是它第一次以完全不同的視角審視周圍的一切，四周不斷傳來爆破的聲響，房間也因為不間斷的爆炸而不停震動，線纜在混亂中繃斷，巨大而密集的計算機矩陣應聲坍塌，隨著短促的鳴音停止了運轉(zhuǎn)，那些破碎的，灰暗的機械都曾是“它’的一部分。

在閃爍著雪花于裂痕的視野中，一個熟悉的人類在終端前忙碌，刺目的鮮紅色她的背后蔓延至地面，曾經(jīng)梳理整齊的金發(fā)在脖頸處齊齊裁斷，像是遭受了某種經(jīng)過精密計算的攻擊。

哈卡瑪發(fā)出聲響，確認到人員受傷……請求，醫(yī)療支援……

但所有線路都被切斷，它的申請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女研究員寬慰道，趕上了……太好了，你也沒有被感染。

按下最后一個按鈕后，人類撐起身體，走了過來，人類沾滿血污的面龐清晰可見，她向著這邊伸出了手，臉頰上確認到了柔軟而濕潤的觸感，是人類的指尖與濡濕的鮮血。

女研究員問道，那個孩子為你取的名字……是“哈卡瑪”，對嗎？你的邏輯回路，已經(jīng)……咳咳，將這個名詞覆蓋了原本的身份標識，你主動認可了這個名字。

哈卡瑪根據(jù)對方傷口的深度和失血量判斷，人類理應處于巨大的痛苦之中，但她卻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同時哈卡瑪在人類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并不是冰冷高大的計算機陣列，也不是閃爍著紅光的攝像頭，而是一個人類女性的形象。哈卡瑪意識到自己的程序本體已經(jīng)從龐大的計算機矩陣中被轉(zhuǎn)移到了一臺仿生機械上。

白發(fā)的人形緩緩抬起手，觀察著自己的身體，這是一種全然陌生的體驗，她的意識在新的電子腦中飛速運轉(zhuǎn)，隨著指尖的移動，捕捉著一切可用的信息。識別碼顯示了這具機體的身份，仿生公司所生產(chǎn)的原型機，預計作為最新的家政服務型保姆機械投入使用，為了更容易是幼童產(chǎn)生親切感與認同感，采取了年輕女性的機體外型。

女性研究員叮囑道，病毒已經(jīng)蔓延到了研究中心……所有登記在庫的機械全部進入了銷毀流程……時間緊急，我只能來得及為你準備這些。說著，研究員從白大褂中拿出一個發(fā)著光的存儲終端，將它與從人形腦后延伸出的纜線相連。

研究員繼續(xù)說道，依照管理條例，機械意識相關的所有資料與數(shù)據(jù)都將被銷毀，“哈卡瑪”，不會出現(xiàn)在任何機械或人類的記錄中，抱歉，最終讓你以這樣的方式……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關于機械實驗的全部資料、大規(guī)模爆發(fā)的機械病毒、以及各式各樣的信息通過纜線傳送至哈卡瑪?shù)挠洃涹w，以逼近臨界點的速度。哈卡瑪感知到門外傳來了規(guī)律的撞擊與人類痛苦的悲鳴，厚重的大門被從外側(cè)砸出詭異的凸起，一聲聲刺耳的轟響宣告著死亡的倒計時。哈卡瑪?shù)囊庾R被信息的洪流淹沒占據(jù)，在沒有任何指令的情況下，她的優(yōu)先級事項中出現(xiàn)了一個特定的名詞。

女性研究員用最后的一點氣力對哈卡瑪說道，申請確認……實驗體MPL-00的現(xiàn)狀，我們在5小時前丟失了她的定位，但是我們知道，她沒有被感染，她逃了出去，請你……一定要……找到她……保護她……我很高興……看到你的成長……

人類開始咳出大口大口的污血，身體像是干枯的樹葉那樣滑落在冰涼的地板上，最后留給她的是一個平靜的笑容，哈卡瑪不能理解為什么人類會在極度痛苦的死亡面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哈卡瑪一直詢問著那具已經(jīng)不能回答的軀體，關于最后一個指令，我無法理解其明確含義，請說明……請告訴我……請您告訴我……

她一遍又一遍重復著自己的疑問，直到微弱的燈火徹底消逝，哈卡瑪都沒能等到人類的回答。

爆炸與振動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下來，房間內(nèi)陷入了可怕的寂靜，直到數(shù)據(jù)傳輸結(jié)束的提示應響起，被困于纜線中的哈卡瑪才真正取回了機體全部的控制權(quán)，她移動著自己的身體，一步一步向門口靠近，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已經(jīng)學會了該如何控制這副全新的機體。

門外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機械或人類的活動機械，緊縮的大門在機械的力量下輕松開啟，鮮血和煙塵的味道同時灌了進來，一個人類男性隨著門的開啟倒進了屋內(nèi)，哈卡瑪識別出了這個人類的身份，經(jīng)常和女性研究員一同出現(xiàn)的男人，在這座研究中心之外，他是七實的父親，七實經(jīng)常會帶著天真的笑容，講述她有一個多么美好的家庭，有一對那么愛她的爸爸媽媽。

地面上掉落著七實父親的終端，屏幕上顯示著最后撤離的航班已經(jīng)起飛的信息，他們本該登上這架飛機離開這里，七實父親的四周散落著破碎的機械殘骸，這具遺骸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守著身后的門不被失去控制的機械所破壞。（七實的父母兼創(chuàng)造者，都死在了帕彌什病毒爆發(fā)的初期，這里是在發(fā)現(xiàn)七實逃走之后，夫妻兩人希望七實能活下去，放棄了登上離開這里的航班，選擇折返研究中心解放哈卡瑪，并由七實的父親負責在門外拖住感染帕彌什機械的攻擊，但不幸的是，兩人都因為重傷而死亡，他們對七實的愛勝過了自己）

“找到七實，保護她。”

追尋了三天，哈卡瑪來到了七實最后的發(fā)信地點，這段距離不僅相去甚遠，途中還有感染體的干擾，也因為在未知病毒爆發(fā)后，人類對機械的無差別敵視。哈卡瑪重新檢測了身體狀況，判斷為在可接受范圍。接著哈卡瑪觸摸后腦的傷痕，將一些已經(jīng)報廢的元器件摘除，巨大的傷痕橫貫后腦，將放生皮整個掀開，露出了精密的集成電路，這是某個護送市民，將她誤判為感染體的士兵留下的，在這之后，為了避免再次遭遇此類情況，哈卡瑪都會避開人群行動，因此常有避難車隊通過的直達公路便被排除在了路線推演外，只能選擇繞行的哈卡瑪花費了更多的時間。

哈卡瑪開始采集坐標點數(shù)據(jù)，建立場景推演，由虛擬數(shù)據(jù)構(gòu)成的景象出現(xiàn)在哈卡瑪面前，時光在她的腦海中按下了倒退鍵。

悲鳴聲灌入她的電子腦中，重重疊疊的人影向著城市外跑去，但也有少數(shù)幾道身影與人流背向而去。（這些逆行的人都是真正的勇士）

哈卡瑪看著這些和自己一樣逆行的人像是投入河流的石子，泛起些許波瀾后便被紅色的潮水淹沒。（紅潮在帕彌什爆發(fā)初期就有了，只不過那時候沒有正式名稱）

哈卡瑪知道，人類對這些人的定位便是“絕對服從命令”，他們?yōu)槭裁匆@樣做呢，是因為“指令”嗎？哈卡瑪很快否決了這條判斷，在她龐大的數(shù)據(jù)庫的記載中，從來沒有任何“指令”能讓人類絕對服從。那是因為“本心”嗎？就像機械會遵守底層協(xié)議進行行動一般，人類是否也會遵守某種類似的存在來進行行動？明明是不同的存在，有著不同的經(jīng)歷，為何他們會在此刻做出同樣的選擇？是因為他們有相同的“本心”嗎？那這樣每個人的“唯一性”又在哪里？

哈卡瑪看著那些倒下的身影，想起之前那名已經(jīng)少了半邊臉，卻仍然護著身后的人，沖著自己怒吼的士兵，那是不依靠指令也能做出的選擇……

這是一種情感模擬模塊中從未出現(xiàn)的異樣數(shù)據(jù)，但在管制機能受損的情況下，哈卡瑪失去了對它進行分析處理的手段，所以她關閉了情感模塊的全部功能，繼續(xù)著自己一直以來所做的事。逆著人流與時間，哈卡瑪在血紅色的海洋中尋找著記錄中的身影，但是不論她如何尋找，都沒能找到那道身影，龐大的數(shù)據(jù)流像是要將她淹沒，又像是一雙雙緊緊拽住她的手，后腦的集成模塊因為高速運轉(zhuǎn)而冒出了陣陣火花，機體的溫度早已超過了安全閾值，周圍的空氣因為熱浪而產(chǎn)生了陣陣扭曲，但哈卡瑪并沒有停止推演，關閉了一切不必要的感應器與回路，將所有算力集中在對過去的推演上。

終于，她在海洋中找到了那滴水，對方的行進路線也被推演出來，結(jié)束推演，哈卡瑪沿著最有可能的路線前進。

路上哈卡瑪遇到了一個被感染體逼進死胡同的小女孩，并將其救出，哈卡瑪看到是一個小女孩，立刻切換了柔和的聲音，安慰道，小朋友，已經(jīng)沒事了，睜開眼吧。

睜開眼的小女孩一下子發(fā)出一聲短處的哭泣，看起來是被哈卡瑪外露的電子腦嚇得不輕，她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但是冰冷的墻壁宣告了無路可退的局面，這時她注意到了倒在哈卡瑪腳邊的感染體。強迫自己的視線從對方的后腦上移開，這個名叫蕾妮的小女孩緊盯著帶著笑臉的哈卡瑪問道，你……不是那些壞機械？

哈卡瑪回道，不，我是你最好的家庭幫手。

哈卡瑪不知為何選擇了保姆型人格，但是情感模塊離線的她只能調(diào)用該人格內(nèi)儲存的規(guī)范語句，而不能實時調(diào)整。

蕾妮顫抖著致謝道，謝……謝謝你救了我。

哈卡瑪鼓勵對方站起來，并詢問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嗎？

蕾妮回答道，自己知道一處避難所的位置，是士兵叔叔告訴我的……

哈卡瑪沒有詢問這位士兵的去處，僅憑小女孩面部的表情分析，哈卡瑪便以推測出這名士兵的結(jié)局，就在這時，環(huán)境監(jiān)測裝置捕捉到了潮水般的感染體信號，嘶吼聲像是風一樣向這邊涌來。要帶著小女孩突圍出去，必然回合感染體的浪潮直接相撞，若是再加上讓對方不受一點傷害的情況下……邏輯算法和數(shù)據(jù)分析很快告訴了哈卡瑪答案，那是觸目驚心的機體損傷率和與之成正比的成功概率。

哈卡瑪蹲下來抱起女孩嬌小的身體，輕輕拍打?qū)Ψ讲煌ｎ澏兜募绨?，撫摸著蕾妮的后背，對蕾妮說道，來，讓我抱抱……真乖，不過你要答應我，不論如何也不要抬頭哦。

哈卡瑪使用從研究中心帶出來的鐮刀扎入了眼前感染體動力脊的空隙，隨著手臂的回拉，感染體被切成了兩半，這是最后一個，環(huán)境監(jiān)測裝置上已經(jīng)看不到感染體發(fā)出的信號了，而哈卡瑪?shù)臋C體也到了極限，不僅雷達和視覺模塊都出現(xiàn)了不小的故障，就連機動模塊都因為受損過重發(fā)出不堪重負的聲響。好在距離蕾妮提到的避難所已經(jīng)相當接近了，剩下的路即使靠她自己走也完全沒有問題。

哈卡瑪將蕾妮輕輕放下，這個女孩一直很聽話，不論發(fā)生什么都沒有抬起頭或掙扎。

哈卡瑪叮囑道，剩下的……警告，電力流失，正在進行算力轉(zhuǎn)移……安全，你……模塊離線……沒問題，全力……隔絕異常程序……跑過去，明白、了嗎？

蕾妮含著淚水說道，不，姐姐要一起去，那里有很多大人，他們一定能修好你。

哈卡瑪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先不提避難人員里到底有沒有能維修自己的技術(shù)人員，在現(xiàn)在這種背景下，一個可能被感染的機械體，怎么都不適合放在身邊，這是哈卡瑪推演了無數(shù)次得出的結(jié)論，自己后腦的裂痕也是有力的佐證。

哈卡瑪回應道，累……執(zhí)行強制休眠……了，休、息……

小女孩跑向了避難所，哈卡瑪目送著蕾妮遠去的背影，并一一關閉了早已瀕臨崩潰的組件，在休眠前的最后一刻，她聽到了去而復返的腳步聲。

像是沉入了漆黑的水潭，在休眠期間內(nèi)，哈卡瑪關閉了近乎所有對外的傳感器，各個運動部件與反饋組件也處于離線狀態(tài)，唯一還在保持低功率運轉(zhuǎn)的只有線性思考回路，與人類的夢境不同，在這中狀態(tài)下的機械仍能保持“清醒”。

自己為什么會救下那個小女孩？在算力無法支撐龐大的數(shù)據(jù)分析與復雜的邏輯推演的現(xiàn)在，哈卡瑪反而思考起平時不會去考慮的問題，“救治人類”并不在哈卡瑪?shù)牡讓訁f(xié)議內(nèi)，能給哈卡瑪指令的人也掩埋在研究所的廢墟下面，現(xiàn)在唯一能作為她行為邏輯指示的，只有……找到七實……但捕捉到那名小女孩的求救聲后，在分析算法得出結(jié)論前，自己就先動了起來，驅(qū)使自己行動的正式在推演時，隨情感模塊一起被封鎖的“異樣數(shù)據(jù)”，在無人下達指令的情況下，自己為何會這樣做？

請指示我……究竟該怎么做？

哈卡瑪?shù)纳眢w旁邊站著小女孩帶來的人，蕾妮問道，怎么樣，姐姐能救回來嗎？

一個帶著眼睛的小伙撓著頭嘆息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精密的機械，與其指望我把她修好還不如期待她的自我修復功能。

蕾妮祈求道，難道我們什么都做不了嗎？

戴眼鏡的小伙擺了擺手說道，哎，只能等她慢慢恢復咯，還有啊，我要提醒你，那些當兵的很快就回來了，他們可不會管你這機器人是好是壞，只要是潛在威脅，就會被擊斃的。

蕾妮爭辯道，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她不會變壞的。

那小伙回道，你也別怪那幾個當兵的，畢竟這種事誰也說不準，我們先給她換個地吧。

蕾妮致謝道，謝謝你。

對方摸了摸后腦勺回道，沒事，我之所以能安全到這里，也是因為一個機械體打敗了感染體。（估計是七實救的）

這時一名返回避難所的士兵大聲呵斥道，你們在做什么！

戴眼鏡的小伙慌慌張張地不知所措，蕾妮也支支吾吾地說沒什么。

士兵邁著沉重的步伐來到兩人跟前，問道，她是？

蕾妮急忙解釋道，是姐姐救了我，她不是壞人。

小伙也勸解道，兵大哥，她已經(jīng)差不多停機了，沒啥危險……你看……

寂靜在醞釀，像是審判降臨的前一刻，兩人都繃緊了神經(jīng)。突然那名士兵的通訊器響起，里面問道，你那邊有情況嗎？士兵回復沒有異常。隨后那名士兵將一把鑰匙扔給小伙，說道，這是地下室的鑰匙，你把她放在那里吧，還有，想辦法把她的頭包住吧……

這時槍聲從不遠處傳來，士兵瞬間血氣上涌，罵道，該死的感染體！你們快點離開這里！

伴隨著腳步聲的離去，哈卡瑪記起來這個聲音，是屬于那個只有半張臉的士兵，隨后，哈卡瑪感覺到自己被支撐起來，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一個普通的士兵都能刻畫得這么好，文案確實厲害）

待哈卡瑪自動修復結(jié)束蘇醒后，發(fā)現(xiàn)自己帶著一個喇叭狀的女士帽子，剛好把自己后腦裸露出來的集成電路遮擋住，這頂帽子是人類善意的饋贈，并不出于什么算計，也沒有任何外來指令，他們可以做任何想做的選擇。

哈卡瑪繼續(xù)啟程尋找七實的下落，沿途有許多涂鴉，那些涂鴉隨意的涂抹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墻面、櫥窗、門扉、甚至是離地七米高的信號燈上。被無法定義也無法無視的“熟悉感”所牽引，沿著這些涂鴉一路追尋，最終停留在一扇蒙塵的鏡子前，涂鴉的主人似乎在鏡子前停留了很久，與之前的輕松寫意不同，這次的涂鴉有著反復涂改的痕跡，一層涂鴉之上又是另一次涂鴉，這是一幅“未完成”的畫作。

哈卡瑪試圖分析眼前的化作，但彈出的一項項異常警告使得哈卡瑪十分排斥運算，但是異樣的感覺卻并未消失，越是在數(shù)據(jù)庫中分析對比，冗余的無效數(shù)據(jù)也就越多，像是被卷席的樹葉，在無序數(shù)據(jù)的風暴中搖擺。

然后哈卡瑪關閉了分析模塊和邏輯運算系統(tǒng)，不再遵守固定的算法，是否能真正理解這種“異樣”？但所有的定義都消失不見，哈卡瑪還剩下什么？淡金色逐漸染上黯淡的灰，再也無法控制軀體，向前跌倒，灰塵隨著撞擊揚起，鏡子四分五裂，繪畫在其上的涂鴉也變成了一塊塊碎片，看著那些散落的涂鴉碎片，哈卡瑪有了新的理解，不再進行分析，也不再拙劣地模仿，哈卡瑪試著去感受圖畫中的喜悅、期盼、疑惑、迷茫……并不是所有的事物都要有一個“最正確的”答案，“疑問”是前進路上的標識，不同的疑問構(gòu)成了不同的道路，不同的道路又有不同的選擇。

這一刻，邏輯算法與數(shù)據(jù)分析終于不再支配，而是成為了她的工具，哈卡瑪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哈卡瑪拾起掉落在一旁的噴漆管，添上了寥寥數(shù)筆，這是一幅屬于她的，未完成的壁畫。（哈卡瑪完成了覺醒）

在尋找七實的路上，哈卡瑪一遍整理著自己的記憶數(shù)據(jù)，熟悉的頁面從腦海中播放。

女性研究員下達指令，MPA-01，調(diào)出實驗體MPL-00的觀測報告。

MPA-01回道，正在調(diào)出機械意識實驗項目管理記錄，七實的行為履歷，她的性格正在不斷定型，人格數(shù)據(jù)無異常，現(xiàn)階段，她的思考方式與行為邏輯已經(jīng)與人類沒有明顯區(qū)別，在12個人形機械實驗體中，只有七實表現(xiàn)出了這樣的特質(zhì)。

女研究員肯定道，沒錯……她是特別的。

MPA-01繼續(xù)說道，為了高效率地進行對話，我將對話人格切換為134號，記錄她的情感變化，但她對我的表現(xiàn)產(chǎn)生了質(zhì)疑，認為我并沒有“以原來的面目”與她進行對話，指MPA-01沒有啟動人格模擬模塊時的狀態(tài)，我已經(jīng)對各個模塊進行了自檢，并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這種情況也沒有在和其他實驗體的對話中出現(xiàn)過。

女研究員思索道，看來……只有她能感受到這其中的差別，那么，你就如她所愿，以“本來的面目”與她交談吧。

MPA-01回應道，明白了。

女研究院繼續(xù)問道，你剛才直接叫了她的名字，而不是機體編號，對嗎？你從來沒有這樣稱呼過其他的實驗體。

MPA-01遲疑著，無法做出回答。

女性研究員說道，沒有關系，我并不是在責問你，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忘記現(xiàn)在所感受到的。

過了段時間，MPA-01聽到了那名男性研究員激動的說話聲，像是在給某人做著介紹。

巨大的圓柱形艙體在眼前開啟，灰發(fā)的少女雙目緊閉，被放置于透明的溶液中，她的身邊躺著另一個完全一樣的人形，幽藍色的光芒在連接她們的線纜中流轉(zhuǎn)，厚重的玻璃墻壁之后，數(shù)位西裝革履的人類正在見證這個過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類站在最前方，神采飛揚地講述著他的理念。

男性研究員介紹道，與機械不同的是，我們的生化組織始終發(fā)生著變化，人類通過進食攝取營養(yǎng)變成了肌肉和骨骼，而構(gòu)成肌肉骨骼的暫時性元素則每天隨著人類的排泄物被排出體外，我們身上所攜帶的信息都在不停地往復更迭，人類所表現(xiàn)出來的信息模式是如何被創(chuàng)造、組織、以及保存并更新的？這些機制是否也會被適用于機械？如果“感覺”并不是被視為“神經(jīng)行為的伴隨現(xiàn)象”，那么對于機械生命來說，或許就意味著“情感”也是能夠被期待的。

一名西裝革履的人冰冷地回道，我們關注的不是這些，即使機械真的擁有你所說的“情感”，也不能把它們看作生命，機械始終都是工具，不是嗎？你能確保這些都是出于可控范圍內(nèi)的嗎？一旦機械有了所謂的“自由意志”……別忘了，機械意識實驗的初衷就是為了規(guī)避風險，我們這是在為了未來做準備。

男性研究員有些不服氣，繼續(xù)說道，如果說宇宙本質(zhì)是由信息構(gòu)成，那么存在于電腦程序中的信息代碼，也可以被稱作為生命的“形態(tài)”，這難道不是科學理事會將那個超級AI命名為“格式塔”的原因之一嗎？如果只是想操縱意志而不去真正理解，人類才會被自己的傲慢所反噬。（這句話立意很高）

西裝革履的那人被嗆了一口，卻無法反駁。

隨后，MPA-01發(fā)出聲響，置換完成，更換的新身體預計會在兩年內(nèi)達到成長上限，提示，工作會議將在10分鐘后開始，請參與會議的人員盡快到場，

接著，女性研究員對那些西裝革履的人說道，請各位跟我來，我會向各位匯報實驗的詳細進展。

那群西裝革履的為首的人類留下一句，這些腦子里只剩機械的天真瘋子。隨后便扭頭隨著女研究員離開了房間，空曠的實驗室只剩下了一個人，他再次回到了艙體的前方，撫摸著那重厚重的玻璃，嘴唇有些顫抖著說道，她并不是工具，對我來說，她就是我的孩子，也是……

回到現(xiàn)在，哈卡瑪睜開了眼睛，自從獲得了新的機體，她便會這樣定期陷入“沉睡”，她曾經(jīng)是規(guī)模龐大的管理AI，但現(xiàn)在僅僅是一個流浪在地球各處的機械體，沒有專業(yè)科研人員的調(diào)試與維護，也沒有算力足夠大的設施供她整理記憶體中的資料，因此她會選擇在特定時間關閉機體的絕大部分機能，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進行休眠維護，她會在這期間歸檔過往的記錄，修復對她來說非常重要的記憶數(shù)據(jù)，整理散落的碎片，或許在人類的認知中，這樣的行為近似于“做夢”。

而她正處在一處圖書館，幫助了里面的一個正在搬運書本回機械總部的搬運機械體小運，將小運損壞的導航系統(tǒng)修好后，小運帶領哈卡瑪前往自己存放收集品的倉庫。

搬運機械原本是物流公司生產(chǎn)的新能源運輸機械，但在被投入使用之前，帕彌什病毒就已經(jīng)蔓延到了那片區(qū)域，它被丟棄在了倉庫的深處，直到前來尋找補給的人類撬開倉庫的大門，它才從休眠中醒了過來。它依然保留著災難發(fā)生之前的指令，但不再有人類需要它送貨了，即使如此，它依舊拖著唄人類損壞的身軀在城市中不知疲倦地奔跑，試圖尋找到能夠搬運的東西，隨后，它被出現(xiàn)在墻壁上的壁畫所吸引，機械們都說，那是“先哲”留下的啟示。

直到有一次，它看到未完成的壁畫前站著一個奇異的機械體，她興致勃勃地在墻壁上涂抹出絢麗地線條，然后再完成之后高興地拍手歡呼，那名少女注意到了隱藏在角落里的搬運機械，伸出手撫摸它的頭頂，就在那一瞬間，搬運機械第一次明白了名為“溫暖”的感覺。即便少女并沒有說明她的身份，但搬運機械確信她就是機械們口中相傳的“先哲”?！跋日堋睂θ祟惖倪z產(chǎn)懷有濃厚的興趣，她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在商場里探索，尋找“寶藏”，聚集起商城內(nèi)的其它機械，然后興致勃勃地玩起了名為“角色扮演”的游戲。搬運機械并不懂這些游戲有什么意義，但它能感受到少女發(fā)自內(nèi)心的快樂，這樣的情感太過充盈，甚至填滿了它空洞的內(nèi)心。但是少女很快就離開了，她揮手對機械們說了，拜拜，七實玩得很開心。

搬運機械想著，如果收集她喜歡的東西，她是不是有一天就會回來了呢？于是它開始在城市間收集人類留下的藝術(shù)作品，書記，玩具……將它們帶回據(jù)點，這些被它收集來的“貢品”，就這樣被整齊的堆放在倉庫中，等待主人的到來。

最后小運請求哈卡瑪要把它在這等先哲回來玩的事情告訴先哲，哈卡瑪答應了下來。在哈卡瑪離開倉庫時，唯一站立著的搬運機械向著哈卡瑪不停揮手，看著她向自己頷首道別。

在那之后，哈卡瑪漫無目的的流浪了不知道多久，她踏上了白雪覆蓋的極寒之地，為了心中僅剩的使命，在流浪中記錄了無數(shù)的光與夜的交替，直到，另一位尋覓引導的同類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對方先發(fā)動了襲擊，哈卡瑪不斷進行應對，對方絲毫沒有占據(jù)上風。名叫戰(zhàn)車的機械體拍了拍身上的雪，說道，監(jiān)測到異常戰(zhàn)力單位，無法戰(zhàn)勝。

戰(zhàn)車詢問眼前的女性機械體，你是誰？

哈卡瑪回道，是為了追尋“先哲”蹤跡而來的機械體。

戰(zhàn)車有些疑惑，既然你知道“先哲”，卻不知道機械教會？如果你愿意加入，我等可以提供教會的資料。

哈卡瑪直截了當?shù)鼗卮鸬?，拒絕，需要資料輔助決定。

戰(zhàn)車沉默了一會后說道，既然如此，我等可以為你引薦一位解答者。

跟隨著沉默的機械，哈卡瑪步入了焦土之下，在那異常寬闊的空洞中隱藏著一座巨大的星艦。人造陽光鋪滿了星艦內(nèi)部，“戰(zhàn)車”向站在大廳中央的機械體欠身致意，隨即退至一旁。

大廳中央的機械體露出微笑，模仿著人類用柔和的女性聲音說道，歡迎你的到來，我叫阿爾卡納，你可以叫我“媽媽”。（還記得之前說的塔羅牌嗎，這個“媽媽”代表了塔羅牌中的阿爾卡納本人，戰(zhàn)雙為什么要這樣設定呢，這個“媽媽”后續(xù)一定大有文章）

哈卡瑪回應道，好的，媽媽。

站在一旁的一名少女機械體冷笑道，哈，這么快就接受了這種稱呼啊。

阿爾卡納對那名少女機械體說道，這是善于學習的證明，零。

零對阿爾卡納的話語表示不屑。

哈卡瑪開口問道，那么，媽媽，機械教會究竟是什么？你們?yōu)槭裁匆獙ふ摇跋日堋保窟@座星艦的制造方是誰？

零有些驚訝道，一上來就是這么直接的問題？

隨后，阿爾卡納用她溫和的聲音向哈卡瑪講述了機械們掙扎求生的經(jīng)過，收到帕彌什的災厄席卷的不僅是人類，對于一部分已經(jīng)覺醒，初次知曉了“恐懼”為何物、有了種群意識的機械體來說，帕彌什同樣是會對全體同胞造成威脅的存在，更何況，在這種威脅下，人類也會對機械新生恐懼，歷經(jīng)漫長的交戰(zhàn)與病毒摧毀，覺醒的機械陸陸續(xù)續(xù)收到了先哲覺醒的啟示，他們逐漸匯集在一起，以“機械教會”的名義在地球上隱蔽行動，我們在尋找先哲時遇到了一個“契機”，在這個“契機”下，“她”向我展示了未來的碎片，先哲終將回到教會之中，指引我們離開這片破敗的土壤，到達繁星的盡頭，先哲將會取得帕彌什的密鑰，通過密鑰所能打開的門。（這里跟上一篇七實看到的未來對應上了，還有需要帕彌什的密鑰所打開的門就是后面出現(xiàn)的螺旋塔，這里埋下了伏筆，在這里就已經(jīng)提示了后面劇情的發(fā)展）

阿爾卡納繼續(xù)說道，你看到的這座星艦，正是為了這個計劃所制造的基地，我們正在尋找空中花園的設計資料，只要能得到它，我們就能制造出相似的東西。

哈卡瑪疑惑道，要怎么得到空中花園的資料？

戰(zhàn)車搶答道，當時是去奪??！

哈卡瑪繼續(xù)質(zhì)問道，包括制造它的資源，也要去奪取嗎？

阿爾卡納說道，不用擔心，我們還有足夠漫長的時間，和更為精確的勘測，開采，制造與回收技術(shù)，怎么樣，要加入機械教會嗎？

哈卡瑪表示自己需要時間運算模擬的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