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普拉格

第二章

原作者：William King

譯者：伯格曼啤酒館

菲利克斯站在格朗尼之魂號的艦橋之上，俯視下方那無邊無際，白雪皚皚的冰凍荒原。遙遠地平線上一片灰白，凍土與利爪海那鉛灰色的海水相交在一起，凜冽的寒風無情捶打著飛艇艙體，讓上方的氣囊吱吱作響，這股強風的呼嘯幾乎掩蓋了發(fā)動機的轟鳴。馬凱森站在巨型舵盤面前，駕輕就熟地推動操縱桿，觀察著儀表盤。

“你真的為了賺五千金幣來跑這一趟嗎？”菲利克斯問，麥克斯告知其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很驚訝，從未想到這個屠夫工程師也對黃金如此癡迷。不過一想，他畢竟是個矮人，也就合理了。

“沒錯，年輕的小菲，說實話啊，我不是為了錢，那冰人兒一個勁兒的喋喋不休，所以我不如就接受好了，賺點外快?！?/p>

菲利克斯點點頭，覺著沒錯。馬凱森和其他矮人一樣固執(zhí)不堪，不喜歡被逼迫，矮人沒有斷然拒絕已經是個奇跡，盡管女沙皇的地位很顯著，馬凱森依然可以說不，矮人對人類的地位啊，頭銜啊什么的毫不在乎，嗨，矮人屠夫們甚至對本族的皇親貴族都不客氣，何況是外族人呢。

“那你到底為了啥同意干這差事？”

“因為那冰美人兒說的有理，我們需要弄清楚那幫混沌崽子的意圖，而格朗尼之魂號當仁不讓是最好的選擇?！?/p>

菲利克斯聽到這兒，有些驚訝于馬拉凱的格局，他竟還有如此理智去看待其他事情；通常來說，這矮人一般都只管搗鼓自個兒的機器，也不想其他屠夫那樣成天嘮叨自己的罪孽和應該怎么怎么死亡。馬凱森絕非傻子，一個有能力設計和制造出這艘飛艇的人，必然十分清楚其軍事戰(zhàn)略價值。

眼角的余光似乎察覺到了一絲動靜，菲利克斯拿起望遠鏡看過去，不禁渾身一顫。又一只聲勢浩大的野獸人部隊正沿著利爪海海岸朝南行進，他們步伐堅決，揮舞著一面巨型旗幟。

如此直白而張揚的混沌邪神符號讓菲利克斯心感恐懼，打小就被教育說碰見此類邪物你得避開點走。眼下一張血淋淋的白布上印著酷似眼睛的標志，從里邊發(fā)射出八支箭矢，這面旗子掛在用人骨做成的桿子上，尖兒上又掛了某個巨型怪物的頭骨。

“這怕是咱看到的第十支混沌戰(zhàn)幫了。”菲利克斯說。

“有多少人？”

“約莫一千余眾?！狈评怂辜纯袒卮?，過去數(shù)日里的飛行偵察任務中，他早已善于推斷混沌部隊的規(guī)模，“他們都從哪兒趕來的？”

另一個十分突出的東西映入眼簾，菲利克斯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后才慢慢認定，那是艘巨大的船，正在冰冷的海面上航行。船身清一色的黑色金屬，不見任何船帆，船頭則被雕刻出一座巨型惡魔的頭顱，紅色符文沿其邊緣閃閃發(fā)光。

“那玩意兒到底是啥驅動的？”他問話之際，馬凱森拿過望遠鏡，“菲利克斯你來掌舵，靠近點兒，讓我瞅瞅?！?/p>

菲利克斯熟練地握住舵盤，將飛艇對準大海的方向，這得益于馬凱森之前的教導，從混沌荒原回來的路上，菲利克斯就練習了很久。這也是為啥菲利克斯能擔任飛艇觀察員一職，此外他還有不錯的眼力。飛艇很快就越過了湍急的水流。

“奇了怪了?！瘪R凱森端詳著，“沒有任何槳輪，也沒有什么螺旋尾葉推進裝置，那就只能是某種黑魔法了，這我就不懂了，實在想不出還有啥能讓那么大個東西移動?；钜姽?，我咋就沒想到混沌還有這一手，那東西的移速比得上全功率運轉推動下的蒸汽船，而且還特喵的這么大?！?/p>

“好了，馬凱森，不過這意味著什么呢？”

“你最好向你們人類所有的祖宗，神，還有什么的祈禱，祈禱那玩意兒只有一個。如果有一整支艦隊的話，他們能在舊世界任意海岸上登陸并運輸大量部隊，格朗尼在上，他們甚至還能沿著瑞克河入?？谝恢苯o你懟到阿爾道夫和努恩。”

菲利克斯不得不認可這可怕的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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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回普拉格，菲利克斯也還覺得高興，甚至比看見下方燈火通明的城市，以及遠處閃耀著光芒的巨型城堡還要高興。他現(xiàn)在坐在白野豬酒吧里，就想著吃上一口熱飯，然后睡上一覺。不管穿多少件，他在飛艇總覺得陰冷，嘴巴有些干燥，手指和腳趾都帶著刺痛感。菲利克斯祈禱自己千萬不能得什么怪病了。

周圍時不時傳來朦朧不清的談話聲，所有在這里避寒的傭兵以及商人還在閑聊；哪哪兒商會希望提高玉米價格，但公爵不批，他希望自己的子民能果腹而不是餓死街頭。盡管菲利克斯不很喜歡這人，不過公爵的決策值得尊重，貴族之中屬他還算公平。不過菲利克斯心中依舊保留著對統(tǒng)治階級的一絲懷疑，自己那富商父親的種種事跡早就烙在他心里。

聽傳聞說，有六個貴族子弟在昨晚商人區(qū)的一場斗毆中被人殺害，說是他們跟一個體面的外國人起了爭執(zhí)，然后到外面去私了，就再也沒回來過，尸體在雪地中被人發(fā)現(xiàn)，有人猜測是那外國人的保鏢，或是朋友就在外面等著，沒人覺得那外國人能單獨解決六個。菲利克斯不這么絕對，他曾目睹高崔克徒手干掉了比那更多的敵人，而他自己在被逼絕境之時也能做到。

他覺得自己又想遠了，即便那貴族的家人愿意支付高額酬金來雇人尋找兇手，可自己又不在乎。他還在努恩的盲豬酒吧那段時候，就被迫和類似的年輕人，一群被寵壞的花花公子打交道。對這些無恥到六個打一個的廢物，菲利克斯可同情不起來，該。

夜里發(fā)生命案的事兒不止這一次。還有之前那倆站街女也死于非命，血都被吸干。民間流傳著可怕的說法，說這是惡魔在夜里作祟，而有的人甚至還提及那可怕的“吸血鬼”。菲利克斯不禁發(fā)麻，小時候的保姆曾講述過那些飲血之徒的恐怖故事，為此也讓他度過了好幾個不眠之夜。這股恐懼由內而生，甩都甩不掉。菲利克斯自小的童年陰影可不少，更可怕的是多數(shù)還都是現(xiàn)實存在的。那些死亡又復生的無魂者若是在這個城市中游蕩，菲利克斯只祈求自己不要撞見他們，吸血鬼可是十分棘手難纏的怪物。

他注意到有個人正認真地聽著談話，一個身材高大的貴族，身著時髦而浮夸的衣服，手里拽個絨球。貴族的面貌蒼白，或許是因為臉上涂抹了粉，眼色冷酷，注意力高度集中。

他的目光最終與菲利克斯相遇，菲利克斯猶如被閃電接觸一般，十分想要轉移自己的視線，可內心還有一些倔強，于是乎仔細端詳起這人；他的發(fā)式奇怪而復古，前額被遮蔽而兩鬢修長。菲利克斯的后腦感覺到了一種刺痛，眼前這位和麥克斯一樣帶著某種能量氣場，很可能也是個法師。他可不想找什么麻煩，于是將目光移開，恰好就看到了尤莉卡和麥克斯走進白野豬酒吧，兩人徑直朝自己走來，又啥情況？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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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道弗斯抬起頭來，瞅見一位法師和一位女士走進酒吧，乖乖，她可真是個美人。就算穿著男式便裝，佩著劍，也絲毫不影響她那動人的可愛，反倒還增添了幾分魅力。阿道弗斯內心涌起波瀾，他已許久沒體會過這般滋味。但隨她進來的法師顯然有著不俗的能力。

在其漫長一生中，阿道弗斯鮮有遇見如眼前這樣強大的法師，而自己在魔法上的造詣足以讓他看出一位同等強勁的對手。他只希望自己的偽裝術能不被那法師看穿。

自己可真傻，就應該呆在宅子里，好好研究諾斯柏拉圖斯的那本書，在夜里這樣瞎晃容易把命送掉。昨晚殺了那幾個小娘炮之后，他再次來到這個地方企圖避開關注，可一到大廳之后就發(fā)生了啥？一個金發(fā)男子就已經瞪著自己。阿道弗斯以目光回敬，企圖讓那人走開，可這人的意志力非同一般，強的無法被控制。這可不尋常，而且現(xiàn)在看來，這人和那法師關系不一般，大概就是因為如此才有這樣強大的意志吧，總之這不是個好兆頭，他希望金發(fā)男子不會把注意力引到自己這兒，否則很可能被看穿。阿道弗斯暗自咒罵，天殺的，怎么什么好事都輪不到我，就到關鍵時刻了給我整這一出。

昨夜的狂暴讓阿道弗斯宰殺了六個小年輕，他勉強控制住了自己，不去吸干受害者的血，但后來還是對兩個站街女下了手。他再怎么去控制這股沖動都無濟于事，真是前所未有。究竟是什么讓自己變得瘋狂？為什么這種對血的渴望會在血管里如此激烈的燃燒？他不明白。

可能是這地兒有古怪，早有耳聞說這普拉格城鬧鬼，也許就是城市的奇怪力量在對自己產生影響，也有可能是天空中巨大的混沌之月十分活躍，讓自己不得安寧。阿道弗斯只能猜測，對一直精心準備的計劃來說，可真不是時候。要是那老傻子能講點道理就好了，阿道弗斯下定主意，若那老人不肯讓步，那他就干脆殺了這人，一了百了。

他越發(fā)覺得自己現(xiàn)在這瘋勁兒要不得，但不管咋說得堅持下去，因為就要大功告成了，決不能有半點失誤。阿道弗斯想罷，起身從后門返回奧斯里克的宅邸，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輕易與那法師相遇。

出門時，他稍稍回望，看了一眼那女士，等著吧，總有一天會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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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情況??？”菲利克斯一臉疑惑，眼前的兩人露出既嚴峻又興奮的神情。

“高崔克去哪兒了？”麥克斯問。

“擱外面和斯諾里到處喝酒呢，你們要是循著一路上被打昏在地的人，準能找到他倆?！?/p>

“不好笑，菲利克斯?！弊詮挠壤蚩ㄅc他決裂后，語氣就變得十分冷淡。

“我也沒在說笑。你知道他倆心情好的時候是什么德性?！狈评怂拐f，“不過你們到底有啥事兒嗎？”

“有新差事了，給我們的?！?/p>

“我們？”

“對，包括你。”

菲利克斯心想，有誰能瘋狂到請幾個屠夫？也許是某個絕望之徒想要雇傭打手。

“那是要去獵殺巨獸？還是有什么新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菲利克斯挖苦地問。

“我不這么認為，”麥克斯說，“至少不能確定?！?/p>

“這樣的話，那倆屠夫可能不會感興趣。”

“能有大筆豐厚酬金?！庇壤蚩ㄕf，

“那他倆就能感興趣了?！?/p>

“走，去找他們，再跟雇主聊聊?！?/p>

“雇主是誰？”菲利克斯起身整理劍帶，那個高大的貴族似乎已經消失。

“我一個遠房親戚?！庇壤蚩ㄕf。

“這城里怕不是有一半貴族都是你遠房親戚?！?/p>

“基斯里夫人就是如此?！庇壤蚩ㄕf，菲利克斯感到一絲慍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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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宅子甚是巨大，破舊但令人印象深刻，菲利克斯朝窗外看去，寬大的花園被帶著尖刺的墻所包圍。這地方還算值幾個錢，想罷，他繼續(xù)緊隨眾人。在普拉格高墻之內能占有如此大的空間，要花的價錢可不少。

到了屋內，幾乎每一處角落和壁龕都堆滿了物件；奇特的異國武器，來自南地的面具，老仆人領著他們穿梭在走廊上，這般奇珍異寶鱗次櫛比，一座長著四臂，猴子模樣的神像，菲利克斯猜測大概是來源于遙遠東方的震旦，它守衛(wèi)著一間起居室的門，主人正在古董沙發(fā)上躺著。

安德列夫伯爵【Count Andriev】，尤莉卡的遠方表親，他的模樣讓菲利克斯想起鼴鼠。伯爵身材矮小，又寬大而笨重，長著巨大的鼻子，蓄著濃密的胡須，一直垂到脖子。一副精巧的圓眼睛框架在他的鼻子上，遮住了虛弱的雙眼。伯爵身穿一件震旦風格的絲綢長袍，盡管尤莉卡曾提及他年輕時是個著名的劍士，但眼前這人絲毫沒有那種氣質。現(xiàn)在的他，拄著一根長長的黑色手杖，不很利索的手指正攥著杖尖上的銀球。他環(huán)視房間，逐個觀察來客。然后鈴繩一拉，一個瘦而高的老管家便立馬出現(xiàn)。

“你們——嗯哼——想喝點啥？茶可以嗎？”

斯諾里和高崔克難以置信的互相看了看，似乎在思考自己是否來錯地方了。兩人被豐厚的酬金所吸引，菲利克斯找見他們的時候，倆屠夫還在跟基斯里夫的騎手爭吵不休，輕松撂倒了八個騎士，然后這才肯過來。

“酒。”高崔克咕噥著，

“伏特加，”斯諾里也說，“拿一桶來?！?/p>

“我喝茶就好，”麥克斯說，尤莉卡也點頭。

菲利克斯還在思索著，開始好奇。很明顯，這老頭很富有，能請得起保鏢。而這屋子里的寶物價值也不菲，那何必請他們呢？他又是如何知曉他們的呢？

“你想要啥？老頭兒？”高崔克說，可真會說話，菲利克斯心想。

安德列夫向前傾了傾身子，似乎有點耳背，他努力睜開眼睛，閃露著一絲瘋狂?！鞍∫晃话送婪颉！辈羿哉Z，“有趣?！?/p>

“你個老糊涂，我問的是，你想要得到什么?！?/p>

伯爵清了清嗓子，開始用稀疏、顫抖的聲音說話?！罢堅徫?，這可能要點時間。”

“俺認為，如果你現(xiàn)在開始說，就能快點兒講完?！彼怪Z里·咬鼻向來不耐煩。

“咳咳——好吧，我就先講講?！崩项^停頓一下，看了看四周，似乎要確保所有人都在聽。菲利克斯也開始對伯爵有點不耐煩?！罢缒銈兛赡芤呀涀⒁獾降模沂且粋€收集古玩、古董、各種古老而有趣的寶物的收藏家。這一直是我的一個愛好，自幼我祖父便給了我一個來自南地，雕刻地特別精美的戰(zhàn)爭面具，非常精致，它上面標有塔魯姆黑神的三個標志，是......”

“那個，也許您可以直接說明找我們來是為了什么事情。”菲利克斯盡可能地禮貌打斷。老人向后靠了靠，看起來微微有些驚愕，并把手放在嘴邊，似乎是在驚訝。

“當然——咳咳——抱歉，抱歉。我老了，思維有點發(fā)散，已經有好些日子沒人陪我聊天了，而且......”

“直接說正事吧?！狈评怂乖俅未驍?。

“哦對不起，好——正如我所說的，我是一個古物收藏家。多年來，我已經收集許多相當有意義的奇珍。其中一些寶物就......額，很神秘。我自己并非法師，所以我真不知道，但本尼迪克特修士【Brother Benedict】，我的鑒定師，他是這樣說的?！?/p>

“那么？”高崔克說，他也逐漸失去耐心，似乎想要立馬回到酒館里。

“有人曾對我說這宅子里收藏的某些東西，對一些法師而言十分有價值。多年前的古玩圈發(fā)生了些事情，我曾向黃金兄弟會【Golden Brotherhood】支付了不少酬勞，讓他們施展法術來保護我家里的寶貝，希望借著法師們的力量來度過混沌帶來的不便?！?/p>

菲利克斯心想這老頭的腦子是不是糊涂了，城里大多數(shù)人對這場圍攻的印象，可不只是形容為“不便”這么簡單。但轉念一想，這老伯爵，身處城市內環(huán)，又住在自己堅固的莊園里，身邊有一群保鏢護衛(wèi)，他可能還真沒有什么概念。

“好了我知道你有一堆什么神奇的破爛玩意兒了，”高崔克說，“那又怎樣？”

“幾天前，我那鑒定師，本尼迪克特修士，他之前曾是一位維綸娜【Verena，注：舊世界諸神之一，掌管知識，正義，科學，法律的女神】的祭祀，之離開了神廟，不過他向我保證，這不是他的問題，而是——”

“我也覺得本尼迪克特修士是個好人，”麥克斯也開始催促著，“但您能不能就直接說重點?！?/p>

“哦——好的，好的，對不起?？取驼f啊，前幾天一個陌生人，一個帝國的貴族，說對我的一件東西有興趣，于是他找到本尼迪克特修士商量。但修士告訴他我家的收藏品不賣。可這貴族的出價相當闊綽，于是修士就告訴我這件事。不過我確實很珍惜我的寶貝，不愿意售賣任何一件，即使是那樽稍有缺口的尼朋瓷器，就那上面有兩只鷺鷥畫像的那——”

“求求您了——”菲利克斯說，“咱能跳過這段嗎？”尤莉卡瞪了菲利克斯一眼，她似乎是唯一還能容忍這啰嗦老頭的人。倒也合理，畢竟是她家親戚，她的腦袋可能堅硬的還沒開始疼。菲利克斯用披風的一角擦拭了下鼻子，發(fā)現(xiàn)已經流鼻涕了，他真希望自己沒得什么怪病。

“嗯——嗯，額，就我當初還以為自己碰見個熱愛收藏的同行了，還有點高興，你要知道現(xiàn)在能找見個有共同話題的人是多么困難，而我喜歡的這個行當啊，真沒多少人對它有興趣......”

也許他們也被你這話癆給嚇走了。菲利克斯心想，他沒敢說，而是咳嗽了起來，似乎咽喉里帶著痰。

“好了——總之呢，我就說同意去見他，不過我告訴你們啊，我不是很喜歡他。就覺得，他有些讓我害怕?！?/p>

“哦那一定很艱難?！备叽蘅碎_始陰陽怪氣起來。

“咳咳——信我好吧，”老頭略有點要強，“我真不是那么容易被嚇到的人，我年輕時候還跟沙皇拉蒂·博卡【Tsar Radhi Bokha】一同征戰(zhàn)沙場呢，我當年那可是單槍匹馬，萬人從中殺死了特隆索的食人魔，那是相當?shù)呐１?，相當?shù)摹?/p>

“沒人懷疑您的勇氣，”麥克斯說，“還是請告訴我們，到底是什么人，能讓您感到如此恐懼，甚至要把我們幾個都叫來？”

“那人天生帶著一股陰險氣兒，讓人生畏。特別是他那雙眼珠子——當他盯著我的時候，就好像感覺有人入侵我的腦子，我竭力克制才能穩(wěn)住自己，所以覺得那人可能懂什么邪門法術，不可小覷。當我拒絕他之后，我感覺他幾乎要當著我請的護衛(wèi)和法師的面撲過來，修士也這么覺得，可能那人是忌憚宅子里的保護咒才沒動手。后來我喊人送他離去，他說能給我七天時間來考慮這個報價，現(xiàn)在已經有些時日了?！?/p>

“那本尼迪克特修士去哪兒了？”

“我也不清楚，他每天早晨都來看我，可現(xiàn)在有兩天沒來了。這也讓我擔心，修士除非是有什么重大的疾病，否則不可能會突然改變習慣。我已經派人去他家以及工作的地方找過，沒見到人?！?/p>

菲利克斯此刻看了一眼高崔克和斯諾里，兩位屠夫已經靜了下來，逐步提起了興趣，提及的邪惡法師讓他倆眼睛冒光，而他則對這個失蹤者感到好奇。

“你確定他是失蹤而不是出遠門了？”

“也許阿本去哪飲酒作樂去了?！彼怪Z里說。

“都不太可能。本修士有什么事兒要離開的話必然會通知我，他已經在我手下工作了20年，至于你的看法，屠夫先生，他是一位清教徒，此生不沾酒水，稱其會影響他的注意力?！?/p>

菲利克斯覺著合理，他經常聽見麥克斯說同樣的道理。

“所以你的屬下失蹤了，來了個邪惡巫師，還有啥嘛？”高崔克問。

“咳——大概就是這些了，守衛(wèi)報告說我這宅子貌似被人盯上了。”

“被那個神秘的陌生貴族對吧？”菲利克斯說。

“不，是其他人，一些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他們試圖不被注意，但顯然——嗯——不擅長偽裝，不懂得轉移注意?！?/p>

“那可能不是什么專業(yè)的竊賊，”麥克斯注意到所有人的眼光都看了過來，他聳聳肩，“我曾也給各種人施展過保護咒語，所以就熟悉他們的行為?！?/p>

“這就是我想雇用你的原因之一，先生。你的名聲早已遠揚在外，據(jù)說公爵本人對你評價很高，而我這位親愛的親戚說你是她見過的最有能力的法師?！?/p>

“那為啥還需要我們？”菲利克斯問?！拔蚁肽阋呀浌蛡虿簧俦ｇS了吧？”

“是有原因的，在本修士失蹤之前，我的一些屬下就沒能按時報到，且多數(shù)還是日間守衛(wèi)，那些不住在宅子里的人。甚至有幾個家仆也離奇失蹤了。”

“現(xiàn)在就是個奇怪的時代，”菲利克斯說，“整座城市都被圍困過，人們挨餓受凍，也許就干脆逃難去其他地方找活路去了?！?/p>

“耶格爾先生啊，我不是自夸，但我的財富實力很雄厚，對自己的部下家臣照顧有加的。而且現(xiàn)在這個困境，還有什么地方能比我這兒更好？酒窖里擺著無數(shù)佳釀，倉庫里都裝滿了足以過冬的食物貯備，我可是經驗老道的基斯里夫人?！?/p>

“那為啥不稟告公爵？”尤莉卡問。

“告訴他啥？一個陌生人上門來威脅我？我的衛(wèi)兵和法師們都為此逃之夭夭了？公爵可不會管這些瑣事，他眼下還有整個城市的安危要顧及！怎能去處理某個老頭的家務事呢？”

“那你有打聽過你那些護衛(wèi)都去哪兒了嗎？”菲利克斯問。

“我也派過人去找，說是早已不在住所，也有報告說是貌似有人在家但沒人開門?！?/p>

“奇怪?！狈评怂拐f。

“整件事都是一團謎，耶格爾先生，這又是為什么我需要你們的智慧和經驗，并愿意為此支付大筆酬勞?！?/p>

“你的誠意有多大？”

“若是能為我解決此事，我愿支付每人一百金幣作為酬謝，然后看事情結果如何，再給額外獎金?！?/p>

“聽上去可以。”菲利克斯看了一眼屠夫，他們表示同意。

麥克斯張口提了條件，“一般來說，我施展法術和咒語單獨拿錢，得與其他費用分開算?！?/p>

“我一并支付——就給你正常費用外再計算?！?/p>

“好的?！?/p>

“那你們都同意了？”

眾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表示愿意參加。菲利克斯見狀，問出了第一個顯而易見的關鍵問題。“那陌生人想要從你這兒得到什么？”

“來，我給你們看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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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列夫伯爵對寶物的保護措施做的相當完備，眾人隨著伯爵來到了宅邸的中央，接著又走入一個地庫，地庫被厚重的銅墻鐵壁保護著，活像一座帝皇陵墓。

從寶庫的入口進去需要經過一系列巨大的配重吊門，“矮人制造。”伯爵說。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門上還被附魔了數(shù)個非常強大的保護咒。”麥克斯的神情顯得有些驚訝和敬佩。

“你沒看錯，尊敬的艾爾薩扎大人【The great Elthazar】親自上的咒術，二十年前我專程去阿爾道夫請他。想必你也聽說過他？”

“他是我在魔法學院的導師之一，”麥克斯非常中肯的評價道，“一個十分偉大...但又刻板保守的人?！?/p>

“咳咳——你不咋喜歡他？”

“在我離開學院前，跟他曾有爭執(zhí)。”

“你不覺得他的咒術好嗎？”

“他的法術造詣非常高超，釋放的咒語能量無出其右?！?/p>

“那我就放心了，不過你如果覺得有什么可以改進的地方，請直言無妨。”

“以我現(xiàn)在的水平，絕對沒有。”

寶庫內部讓菲利克斯想起關于阿拉比尋寶故事中的山洞，各類珍貴華麗的奇珍異寶匯聚于此；從亡者之地出土的黃金雕像，刻有阿拉比精美圖案的護符，艾斯塔利亞做工華麗的地毯，以及印刻這各類復雜精巧圖案的矮人金屬工藝品，還有帶有精靈符文，裝著神奇液體的流瓶。菲利克斯現(xiàn)在知道為啥這老頭愿意破費請人了，他看來是走投無路了，才讓五個不怎么熟悉的陌生人來幫自己。

不過，尤莉卡是他的表親，麥克斯早已聞名在外，矮人也會請他幫忙，所以并不奇怪。再者就是尤莉卡的引薦使得自己和屠夫得以參與其中。一想起報酬，他覺得還可以接受，一百金幣是一筆不小的財富，足以讓人過上幾個月的好日子。

伯爵領著眾人來到一座密封著的巨大箱子前，他從長袍里取出鑰匙，看上去也都是矮人工藝。至少這老頭懂得用什么來保護自己的寶物。

“啊——你們看，這就是喀穆里之眼【The Eye of Khemri】?！闭f著，從箱子里取出一個黑色的小物件，將其舉在燈光之下。菲利克斯只覺得眼前的小東西平平無奇，而麥克斯則伸出手，“能讓我看看嗎？”

安德列夫伯爵有些不情愿，但還是給了他。菲利克斯靠的更近，從麥克斯的肩膀后看去，一個橢圓形物體，看樣子由黑色大理石雕刻而成。中間刻著一只眼睛以及一堆象形符文，描繪出了長著動物腦袋的男性與女性，也許是神明的象征。大理石被一只銀手包裹，其尖尖的爪子托著石頭。穿過護符的銀鏈早已有些發(fā)黑。

菲利克斯看著麥克斯，眼前的法師神情凝重，眉頭緊皺。

“這是什么？”尤莉卡問，麥克斯一言不發(fā)，十分專注，眼睛里帶著一絲光芒，菲利克斯知道法師正在聚集力量。

“我不清楚?！狈◣熼_口說，“比較奇怪，這護符似乎帶著魔法，但卻沒有多少能量...”

“還有什么？”菲利克斯問。

“如果是這樣，為何會有人費盡心思得到它？”

“你的意思是，這件飾品其實是一件魔物？”安德列夫說。

“是的，但此刻我還不敢斷定其用途，您介意讓我研究一下嗎？伯爵大人？”

“如果你能就呆在這寶庫里的話，我也很希望去深入了解它。我一直以為這是一件古墓王的遺物，賣給我的那人聲稱這是從喀穆里遺跡里尋得的，以前一直覺得那人夸大其詞，但現(xiàn)在我也不肯定了?！?/p>

“絕對是遠古之物，我從未見過?！?/p>

“現(xiàn)在問題是，我們怎么對付那個貴族呢？去找他還是等他過來？”

菲利克斯不太想主動去找一位巫師，即便是有麥克斯和高崔克一路。法師難以捉摸，難以預測，且十分危險。他看到過麥克斯施展恐怖的閃電箭，他可不想被那東西擊中。

“那人可能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我們不如也主動點?！备叽蘅苏f。菲利克斯正擔心如此。

“有啥線索不，咱知道那陌生人的名字嗎？安德列夫伯爵？”

“他說他叫阿道弗斯·克里格。”

“這名字非常的帝國?！丙溈怂拐f。

“也可能是個假名?！狈评怂寡a充道，“尤其是像他這種到處威脅別人的匪徒?！?/p>

“確實，”尤莉卡說，“看樣子還十分自信，能直接到一位普拉格貴族的家里大放厥詞?！?/p>

菲利克斯想起那些失蹤的衛(wèi)兵和法師。

“也許他確實是一位強大的巫師，有這種實力。”

“我又不是沒宰過巫師。”高崔克說，菲利克斯頓感不安，能和眼前的眾人聚在一起，并且身處這座堅固的莊園已經是天公作美，麥克斯法術高超，高崔克，斯諾里和尤莉卡又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三位頂尖戰(zhàn)士，那還在擔心什么呢？盡管如此，他心里依舊難以釋懷，只希望這種感覺能盡快消失，他已經有點難以集中注意力。

“咱們也許可以先去問問那些躲在屋子不肯見人的，”高崔克說，“問問到底是什么讓他們嚇得尿褲子?！?/p>

“是個法子?！狈评怂估^續(xù)思考著，又有了些新想法?！氨拘奘繒粲惺裁垂P記嗎？這個阿道弗斯是怎么知道你有喀穆里之眼的？他當初是如何聯(lián)系上本修士的？”

“這個他當然會留，本修士是個有條不紊，一絲不茍的人，作為維綸娜的前祭祀，他十分熱衷于書面材料。你可以去他在文書街的辦公室找找，跟他的抄寫員說是我派你們來的，他們應該不會阻撓。至于其它問題，我不知道這個克里格是怎么得知，但我有個猜測?！?/p>

“能分享一下嗎？”菲利克斯問。

“收藏品市場本就是個小地方，鮮有人問津。而且——咳咳——實際上也沒多少人玩得起。有幾個行家以此為生，他們清楚所有此地區(qū)的潛在客戶，我自己是經常跟米登海姆和阿爾道夫的一些名門打交道，然后讓本修士前去采購，在我身體變差之前，都是我自己去。你知道嗎，當初我到祖奇和佩特里羅他們那宏偉的長廊里，能親眼目睹他們的收藏時，差點哭了，我還記得——”

“看樣子你很信任本修士。”菲利克斯趕忙打斷他。

“他人不錯，值得信賴，花的每一分錢都給你記得清清楚楚，我特別滿意他做的賬目。”

菲利克斯繼續(xù)問道，“你是覺得阿道弗斯是通過祖奇以及佩特里羅查到你曾買下這護符？”

“不，他們向來做事謹慎，耶格爾先生，這又是客戶信任他們的原因。”

“人心可以收買，更別提這世上還有巫術。”

“倒也不假。”老頭一想到自己欣賞的經銷商有可能出賣了自己，似乎顯得格外震驚。他無法否認這種可能性。

“還有一點值得商榷?！丙溈怂拐f。

“阿道弗斯為啥要費這么多周章搞到這東西，他能從中獲得什么？”

“這方面你作為法師，應該問你自己?！?/p>

“正是如此，我得趕緊研究下這東西，如果能獲知其用途，就可以知道那陌生人的意圖?！?/p>

菲利克斯表示同意，“再留一人把守這里——”

“我留下。”沒等他說完，尤莉卡便開口了。

“俺也留下來，”斯諾里說，“我更喜歡打架，不想和什么文員說話?！?/p>

菲利克斯聳聳肩，看著老高，“又得是咱倆去問話了?！?/p>

“走，伙計?！?/p>

高崔克說。

?

天氣陰沉，大雪紛飛。盡管填了幾層衣物，菲利克斯依舊感到寒冷，他打算用伯爵的酬金來買雙新靴子。路上的人都投來好奇的眼神，多數(shù)是帶著幾分敬畏，看著高崔克，屠夫對寒冷似乎并不在意。

“你咋想？”菲利克斯問，商人區(qū)那狹窄的街道上擠滿了人群，古老建筑遮蔽了天空。菲利克斯慶幸他們在離開之前，從安德烈夫的管家那里得到了去本修士工作地點的路線。

“我咋想？那富老頭可以肆意妄為地揮霍錢財，搗鼓古怪的東西，所以不拿白不拿?！?/p>

“你覺得他想多了？”菲利克斯走到一旁，給走來的槍騎兵巡邏隊讓路。高崔克思考片刻，也緊隨其后，惡狠狠地瞪著馬匹，對騎兵以及他們那牲畜都沒什么好感。

“不，我也覺得有事出蹊蹺，多半是巫師所為?！?/p>

“那其他人不會出事吧？”

“你知道麥克斯的能力，也清楚斯諾里和尤莉卡的實力。他們留守在一座堅固豪宅之內，周圍都是伯爵親衛(wèi)。你想呢？”

“確實，他們起碼比咱倆安全?！?/p>

高崔克哼了一聲，個人安全怎會是屠夫該考慮的問題。菲利克斯咳嗽了幾聲，喉嚨里有一陣奇怪的刺癢感，身上出汗也比平日多。他只希望自己僅僅是感冒。

“你覺得這有可能又是一個混沌信徒么？”菲利克斯問，他倆也曾在其他城市中遭遇過黑暗諸神的追隨者，在前不久的圍城期間，他們又成功破壞了混沌信徒企圖在糧倉里投毒的行動。但菲利克斯相信城里的害蟲依舊潛伏著，能露出來的，只是冰山一角。

“誰知道呢，伙計，但很快咱就能知道了?！狈评怂瓜Ｍ约阂材芟裢婪蚰前汜屓?，但做不到，他腦子里永遠在思考著各種可能，推演著最壞的打算。高崔克不關心自己死活也許對他有好處，但菲利克斯真不想尋死，他還有大好人生。

“也是?！眱扇擞谑抢^續(xù)前行。

?

文書街【The Street of Clerks】在圍城期間并未受多少影響，它位于老城區(qū)，內墻之內，就處在宮殿不遠的下方。街道上的建筑多數(shù)為紅頂辦事樓，以及商店，如此寒冷的冬天里，人群依舊熙熙攘攘，根據(jù)菲利克斯自己在阿爾道夫的多年生活經驗，他斷定這些人多數(shù)是商人或是律師，以及跑腿的文員。不管天氣寒冷與否，又或是有無戰(zhàn)亂，生意都得照常進行，菲利克斯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親。

本修士的工作間位于一棟看起來較為繁華的大樓里，一座高大的建筑，就在小巷外邊，上面一座高橋直通對面的高樓。那刷成潔白的外墻，木制框架讓菲利克斯想起阿爾道夫，盡管它沒那么高也沒那么漂亮，就是門窗上的石像鬼十分怪異。

兩人走進大樓，沿著狹窄蜿蜒的樓梯一直上到三樓，抵達安德列夫伯爵屬下的業(yè)務辦公室。菲利克斯敲敲門，然后推門而入，當兩人進來時，一位職員驚訝地抬起頭。

“你...你們想要干什么？”菲利克斯遞給他一份印有伯爵專章的卷軸?！拔覀兪菫榘驳铝蟹虿舻氖露鴣恚氩榭催@里的記錄?！?/p>

那人仔細檢查了印章，然后打開閱讀卷軸上的信息?！罢埥o予卷軸持有者充分的協(xié)助?！?，他的聲音略微有些顫抖，高崔克握緊他那如火腿一般的拳頭，“我覺得你還是乖乖照做，如何？”

職員看著高崔克，沉默地點點頭?！案覀冋f說，你們頭兒的日志記錄一般都存在哪里？”，菲利克斯問道，職員指向一個大儲物柜，“鑰匙呢？”那人趕忙掏出一個包，從包里拿出鑰匙。菲利克斯接過鑰匙，打開了柜子。

“最后一次見你們上司是什么時候？”他問。

“兩天前?！?/p>

“那他有什么異常行徑嗎？”

“沒有，最后一次見是他鎖門回家之前，我也準備離開。他就住這兒，就辦公室后面的一間小公寓。”

“他是不是在這跟一個陌生人見了面，一個帝國貴族，名字叫阿道弗斯·克里格？”菲利克斯問

“聽著耳熟，我記得他有一晚上是在這里會見那人?！?/p>

“一整晚？不太尋常，商人不都白天做生意的嗎？”

“我們倒是經常會在夜晚遇到帝國來的使者，他們白天做生意有所不便?！?/p>

“不便見面？”

“...并非所有的買賣都完全的...合規(guī)合法，耶格爾先生，不少還都是稀世珍品。有些竊賊急著轉手賣出去。但不是所有收藏家都像我家伯爵那樣心存顧慮，也并非所有經紀人都像本修士那般嚴苛?！?/p>

“本修士是只為伯爵工作，是么？”

“對，我入職成為學徒以來就是如此，十多年了?！?/p>

“那你還記得一件可能來自阿拉比的收藏品么，叫喀穆里之眼?！?/p>

“記得，兩年前從一位努恩的老商人手上買過來的，非常精致，我個人覺得那眼睛沒什么特別之處，但本修士似乎說它帶有魔力——他應該清楚，畢竟他是個法師?！?/p>

“魔力？”

“也沒啥，就某種保護人的護符，而且這么多年，魔力可能都已經流失了，本修士認為其來自亡者之地的喀穆里。”

是一個合理的推論，菲利克斯覺得自己也知道，不過對此內心閃過一絲不安。亡者之地是不祥之地，它曾是人類文明最為古老的王國，但幾千年前便墮入荒蕪。菲利克斯接觸到的書籍里幾乎不會稱其為好，都是冠以恐懼，離奇的形容。傳聞稱那里的遠古居民們死于某種可怕的瘟疫，廢墟里也只剩鬧鬼的陵墓。更為可怕的是，傳說那里是大亡靈法師納迦什的故鄉(xiāng)，這名字都是家家戶戶用來嚇不聽話的小孩的。菲利克斯如是對職員說。

“尼赫卡拉古遺物向來是收藏家們的關注重點，它可曾是最古人類文明，比西格瑪時代還要早兩千余年。”

“我不會用文明去形容?！狈评怂骨宄叽蘅四秦S富的學識，矮人王國的起家遠比人類早，而且矮人對歷史的書冊記載相當完備。

“何解？”菲利克斯問。

“他們依舊帶著野蠻和無知，為死者建造巨大的陵墓，實驗各種黑魔法，他們的貴族舉行墮落黑暗的儀式，飲用無辜者的鮮血以延長自己的壽命，還喜歡研究惡魔召喚?！?/p>

菲利克斯這才想起在阿爾道夫大學里讀到的相關書籍里有提及，以及其他的一些東西。

“也不全都是壞人，尼赫卡拉有著諸多城邦，其中一些君王便堅決反對這種黑魔法并與之戰(zhàn)斗。阿卡迪扎曾親自力戰(zhàn)納迦什，并擊敗過他?！?/p>

“就算如此，人崽子，最后不也都毀于一旦。他們的城市令人不寒而栗，死者未能安眠，起來鬧事。我親有體會?！?/p>

“你見過他們？”

“嗯，我可不愿意再見到那般景象?！?/p>

“你去那里干啥了？”

高崔克聳聳肩，沒有回答。菲利克斯知道除非是屠夫主動告訴自己，否則不可能知曉。菲利克斯不由得再次改觀，他知道屠夫在遇見自己之前便去了不少地方，但他還不認為高崔克去過阿拉比以東的遙遠土地。

“我們可沒時間閑聊，”高崔克說，“得趕快找到記錄。”

“你們在找什么記錄？”職員問。

“我看到就知道了，沒什么事兒了，你去吃午飯吧?！狈评怂拐f。

那人看了他一會兒。

“你能看懂字？”他問，菲利克斯并不驚訝，他知道文字能力并非這里的通用技巧?！笆堑?，”然后他指向高崔克，“他也能看懂?！?/p>

“那我就先不打擾你了，除非需要我的協(xié)助。”

“不必了，”菲利克斯走到記錄箱前，打開了它，拿起最近的一本賬目，開始快速閱讀。他不知道自己要看什么，但愿能找到點線索，并希望麥克斯能研究出那玩意兒的用途。

?

麥克斯盯著喀穆里之眼，看得越久，就越覺得這東西有古怪。

他仔細檢查這塊石頭，在早年學習中，他曾見過這石頭的模樣。麥克斯確定這是黑曜石，一種古尼赫卡拉人常用的石材，但石頭上的象形文字比較晦澀，他幾乎從未學習和研究過這類要被遺忘的語言文字。那是只有死靈法師才會去鉆研的領域，而麥克斯根本不愿意接觸那種黑暗又危險的藝術。

護符讓他略感不安，一種微妙的奇特感，麥克斯不能言明。這東西似乎還有一些黑魔法的殘留，就像是它曾經被用來儲存過黑暗能量。這般不潔之物麥克斯在過往的旅途中見過不少，顯然這眼睛曾儲存過能量，且被釋放過，至少看起來如此，麥克斯不確定那能量是否被用盡，他需要使用占卜法術來摸清情況，但在此之前，他必須采取一些預防措施。

麥克斯閉上眼，集中精神進入魔法視域，伸手感知并束縛住魔法之風，他感到有阻力。莊園大宅周圍交織著防護咒語，寶庫此處尤為強勁。除了大師級別的法師以外，其他人幾乎不可能從這里汲取魔法力量。所幸麥克斯尚能駕馭，且他不需要太多能量。

能量已經開始慢慢流入體內，自從成為學徒以來，還從未如此艱難地感受魔法氣息，盡管麥克斯跟艾爾薩扎合不來，但他承認這老師傅的咒語護盾十分堅固而強勁，麥克斯不得不用盡全力來維持自己的注意力，將能量編織在護符的周圍，在這般艱難下，麥克斯完成時已經大汗淋漓，他感到疲憊不適，但咒術總算是到位了。護符周圍的魔法矩陣已經成型，稍許微調之后，第一階段便大功告成。

是時候進一步研究了，麥克斯竭力張開魔法視域，讓視線能自由在護符上移動，尋找著任何蛛絲馬跡。但一開始，什么也沒出現(xiàn)，只是看出這東西確實十分古老，而且確實被用來裝載過黑魔法能量，任何一位死靈法師都有這么個玩意兒來幫助自己施法，眼前的這個早已釋放過能量?，F(xiàn)在看來它已經沒有什么價值。若不是好奇心還在作祟，麥克斯也許就已經停止檢查，他可并非一個輕言放棄的人。

他繼續(xù)搜索，更加緊密地將法師之眼集中于護符上，不肯放過任何一點蹤跡。他想起一些法師會用隱匿咒術來偽裝十分強勁的魔法物品，以此來迷惑敵人，這護符也許就是這種情況，但他目前還沒有看出端倪，如果這東西被人施了咒，那他的魔法水平可不低，可能高等精靈大法師泰格里斯能做到如此。麥克斯到現(xiàn)在還是一無所獲。

這時麥克斯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也許自己想多了，這護符有可能就只是徒有其表，根本沒有什么秘密可言。但他又懷疑，若是這個念頭本就不屬于自己，而是有人給這護符施展了微妙的暗示咒語從而影響了自己的判斷呢？

他的內心此刻做起了掙扎，到底是過度猜測，還是真有其事？他檢查著自己的精神自主意志，并未發(fā)現(xiàn)異常，可就算如此，他知道若是有如此強勁的暗示咒語，能直接越過自己的精神防線，再做篡改，那么自己的自查也無濟于事。

麥克斯苦惱地再一次進入視域，全神貫注地進行著搜索，那兒！那是什么？！不，等等，也許只是一絲魔法能量的波動，一個古老咒術的共鳴。麥克斯差點忽略了它，才突然想起這是唯一的線索。于是他再次集中注意力，隨著這股共振的痕跡尋去。

這就像在觸摸薄紗一樣，這個痕跡是如此的微弱，以至于有一瞬間，麥克斯都不確定是否真的看到了什么，也許是自己的幻想，起初，那里真的好像什么都沒有，然后他恰好注意到了那最微弱的一絲痕跡，如此之薄，但又極其復雜，似乎超出了任何人類法師的能力。他把意識提高到一個新的水平，把所有外部的視覺刺激都拒之門外，然后放大了那一絲痕跡。

現(xiàn)在他不再懷疑，而是充滿了敬畏，麥克斯知道，他現(xiàn)在看到的是這世間至高的法術，遠超過他自己的水平，甚至可能遠超現(xiàn)在的任何法師；有人將最細長的黑暗魔法能量絲束縛在護身符上，其方式的隱蔽幾乎讓麥克斯感知不到，更不用說解開。

麥克斯現(xiàn)在才清楚眼前的咒語是真正的大師之作，也許那位神秘的阿道弗斯·克里格知道其中的奧秘。盡管到目前為止，麥克斯還不能看出這個東西的本質，但他不是很敢繼續(xù)研究下去，因為研究黑魔法的人通常不是什么好人，他反復檢查著自己的意志，并在周圍編織起了防護罩，然后繼續(xù)探索。

竭盡全力，他終于勉強地摸清了線索，并順著一縷極其微小的能量進入其中，現(xiàn)在一切都變得緊張起來，麥克斯倍加小心，他知道有能力留下這種保護的人，很有可能設下陷阱。

法師慢慢追蹤著能量，如一個走過腐朽的獨木橋的人一般謹慎，周圍的圖案，秩序和邏輯逐漸清晰，護身符的某處似乎能束縛住除人類以外的思想，盡管什么樣的思想并不完全清楚。這個咒語錯綜復雜且層層疊加，與其他幾個咒語交織在一起。麥克斯可以看到，護符的使用者可以通過一個微妙而強大的暗格來汲取能量，他對此相當敬畏，毫無疑問，這是一件杰作。

隨著他的繼續(xù)，他能看到這些法術與其他幾十種法術交織在一起，其目的無法推斷。這真是令人嘆為觀止。他不再懷疑阿道夫·克里格——或者不管那人究竟為何人——真的想要那只眼睛，如果他對這東西的真正力量有哪怕一絲的了解，任何黑魔法師都會去追求這件物品。

麥克斯被迷住了，他繼續(xù)跟著魔法的編織，被這股微妙的力量所迷住，他讓自己的意識沿著錯綜復雜的魔法線移動，當他到達其核心時，他確信將能夠徹底解開它的奧秘。

移動變得愈發(fā)快速，法師視線終于來到了圖案中心，他感到興奮，仿佛很快就能一探魔法宇宙的所有秘密，可當他的警戒意識察覺不正常時已經太晚了。

麥克斯趕忙拼命地撤回自己的視線，但此刻他的意識已經抵達了魔法結構的中心。就在一股黑暗浪潮席卷而來之時，他看到了這個護符的締造者在護符上留下了名字。毫無疑問，是想讓任何膽敢解開這個咒術的人記住自己。

看著那神秘的字跡，麥克斯作為法師深知其代表著什么。

也因此，他的內心完全被驚奇和恐懼占據(jù)。

在黑暗吞噬他之前，喀穆里之眼的創(chuàng)造者已然明了。

麥克斯非常，非常，非常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