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墻壁，白色的天花板。透明的吊瓶里正滴下透明的液體。四面八方的白色滲透進瓶身、融化在藥水之中，同藥水一起流進青年的體內，將他血管中溫暖的鮮血也凍結成冰。 “現(xiàn)在冷靜一點了嗎？” 少女好整以暇地坐在病床的一側，雙手搭在腿上，漆黑的長發(fā)如瀑布般垂落肩頭。她微笑著，眼底卻并無笑意，不過是在臉上戴著笑容面具的人偶罷了。 青年似乎想張開嘴說什么，但被少女用手勢阻止了，示意他用面前小桌板上鋪開的紙筆：“傷已經(jīng)治好了，但是最好還是別說話。” 于是青年拔開鋼筆的蓋子，在紙上寫下一句話：您已經(jīng)滿意了嗎？ 南茜見到這行字后笑了一聲，“懷特先生，你覺得我是故意的是嗎？故意讓你看到那些來傷害你?？赡阌袥]有想過這是為什么？我與你非親非故也不曾結怨，如果我是想通過你來報復多卡米先生，我有一萬個機會。比如你違反監(jiān)獄的規(guī)則私下尋找他的時候，或者你頂撞上級、質疑監(jiān)獄的權威性的時候。” 青年手中的筆尖很明顯在紙上遲疑了一下。他抬眼看了看南茜臉上神秘莫測的微笑，又寫下：那么您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的是你，懷特先生。”南茜伸出一只手，輕輕放在小桌板上，按住了白紙的一端，“有一項工作除了現(xiàn)在的你，沒人能勝任。” 她仿佛志在必得的笑讓凱爾心頭升起怒意。這女人明明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如今卻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俯視著他。他盡量控制著力道，不讓鋼筆把紙劃破：我憑什么替您工作？ “你有選擇嗎？”南茜輕描淡寫地反問，“要么你拒絕我，很快你就會被送上法庭判死刑。你死了之后，你年邁的母親或許還會面臨被你殺死的憲兵們的家屬報復。但是如果你答應了我，我們可以把你的母親送到一個沒有任何人認識她的地方讓她安享晚年。那么你的回答是？” 說完，她從容不迫地直視著凱爾那雙蘊含著幾乎噴薄而出的憤怒和仇恨的眼睛。那輕蔑的眼神讓凱爾更加確定一個事實，那就是在這個女人眼中，他也好，倫納德也好，乃至整個事件中的所有人都好，都只是她隨心所欲操縱的木偶。此刻那上揚的嘴角仿佛無聲地嘲弄著他：你一個木偶有什么資格同我談條件？ 凱爾緊緊握著手中的鋼筆，極力控制自己不要情緒失控把它掰成兩半。是的。他很清楚，正如南茜說的，他沒有選擇了。 如今的這一切大概就是他的咎由自取吧。如果他那時候僅僅只是協(xié)助倫納德逃跑——不，如果他能早一點察覺倫納德被卷進了陰謀，如果他那天能早幾個小時去倫納德家里查看，如果…… 可是現(xiàn)在沒有如果了，自己已經(jīng)走在懸崖邊上，稍不留神就會摔得粉身碎骨。他知道如果自己死了，就再也見不到母親和倫納德，這個世界上自己最在乎的兩個人了。想到這，凱爾·懷特緩慢地點了點頭。 “那好。晚些時候我們會對外公布凱爾·懷特已經(jīng)死了，而你從現(xiàn)在開始就不再是任何人?！闭f著，南茜的眼神卻飄向窗外，不知道在注視著什么，“你只是一個影子，沒有任何身份和過去。記住了嗎？” 劇烈的咳嗽聲突然響起，讓喧鬧的會議室在一瞬間恢復了寂靜。 所有的研究員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轉向最上位，坐在那里的老者正用手帕捂著嘴狼狽地咳嗽，而他旁邊的白發(fā)少年03正用手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 咳嗽持續(xù)了大概兩分鐘。老者，也就是研究所的所長把手帕從嘴邊移開，端起水杯里的水一飲而盡。此刻空氣已經(jīng)不像剛才那么安靜，有幾個研究員湊在一起低聲議論著什么。 “所長，怎么樣？”03關切地問。只有他們倆能看到的角度，手帕上沾滿了血。所長抬起頭，兩人的眼神短暫地交匯了幾秒，03便露出心領神會的表情。 “所長沒事?！庇谑?3向其他成員轉達道，“會議繼續(xù)吧?！?會議結束后，03將會長安頓好，又去了趟倉庫，然后獨自前往某個研究室。在那里儲存的是即將推廣于國內的人造核心最新版本，至今為止已經(jīng)迭代了5個版本。雖然每一個都有不可忽視的漏洞和副作用，但很明顯更加完整了。 此刻已經(jīng)是下班時間，研究所對成員們的私生活是沒有要求的。因此絕大多數(shù)人要么就是回宿舍，要么就是去附近的酒吧和風月場所。因此在這條滲透了夜色的走廊中，只有03一個人。 他掏出鑰匙，打開已經(jīng)被上鎖的門。研究室里并沒有開燈，但人造核心放置在培養(yǎng)皿中，在黑暗里也散發(fā)著幽幽的藍光。03凝視著那團藍光片刻，走近了它。 躺在培養(yǎng)皿中的發(fā)光體呈不規(guī)則的形狀，微微透明的質感仿佛一塊破碎的玻璃。03清秀卻毫無表情的面孔在這幽光的映照下也顯出幾分可怖，仿佛那不是存在于人間的東西。 他從自己的懷里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里面放著的赫然是另一塊散發(fā)著藍光的玻璃狀物，與培養(yǎng)皿中的一模一樣。 03從培養(yǎng)皿中拿起人造核心，和自己手邊盒子里的東西對調。然后他收好盒子，悄無聲息地退進了黑暗里。 從研究室出來，03神色自若地離開了。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他，不過被發(fā)現(xiàn)了也無所謂，上一個發(fā)現(xiàn)03在做什么的人第二天就被發(fā)現(xiàn)從宿舍樓墜亡，尸體不成人形。03還記得那個年輕研究員眼里充斥著的震驚和恐懼，她大概是信任自己的。 對了，接下來還要去醫(yī)務室看看所長。所長大概也是清楚自己命不久矣，前幾天就請來律師擬定遺囑了。03對這個研究所的未來絲毫不感興趣，但他很清楚，此時的自己還非常需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