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前擋風玻璃看見小鎮(zhèn)中心城堡的時候，心中逐漸升起不可思議的情緒，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在還活著的時候，返回這里。

原因是一通電話，打電話來的是我的摯友兼前同事阿良，我們相識于十三年之前，志趣相投，十年前我邀請他進入羅德島工作，自此成為同事；共事五年后，他因個人原因離職，來到這座小鎮(zhèn)定居，并與女友結(jié)婚，目前育有一對兒女。

電話打來的時候我正在讀書，周日下午四點半鐘，從來不會——至少在記憶里沒有——有電話打進來的時間。我感到疑惑，還帶有些許不滿，本不想接，但最終還是拿起聽筒，放在耳邊。

“喂，是阿志嗎？我是阿良?！?/p>

“我是?！?/p>

“現(xiàn)在方便嗎？“

“方便”

“是這樣的，我這邊出了點事情?！?/p>

“怎么了嗎？“

“阿凡。。。前不久去世了?！?/p>

略微感到震驚，也泛起悲傷情緒，但我很快使自己平靜下來，阿良還有話要說，得認真聽。

“唔，很突然啊?！?br>“是啊，突發(fā)心臟病，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走了一段時間了。葬禮后天舉行，你來嗎？“

我并未立即作出回答，因為那個地方我已不愿再次返回，即使阿凡是我多年好友。我的情況，阿良也明白。

“替我問候他的家人。 “我說，”但葬禮的話，你知道的，原諒我可能沒法參加。“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微弱嘆息，三秒鐘后，阿良的聲音才再次傳來。

“我明白的，可這次有點特殊。。。。我遇到了些問題，想請你搭把手。“

“唔，發(fā)生什么事了？“

“電話里說不清楚，實在是不好意思?？傊曳浅ＯＭ憧梢詠恚芊駧臀覀€忙？“

阿良的語氣相當誠懇，令我有些吃驚，在和他相處的這十幾年里，他很少這樣說話。

“好吧，儀式幾點開始，我準時到?！?/p>

思索再三，我給出肯定答復。

阿良說了個時間，并再次道謝，語氣也是相當誠懇，隨后便掛了電話。我放下話筒，整個人癱倒在沙發(fā)上，目光看向天花板，有些恍惚。

。。。

墓園就在教堂后方不遠處，里面已有六七個人聚在一起，其中有阿良。我停好車后朝他們走去，腳步放輕，免得打攪了腳下躺著的某位。阿良卻是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我，大步朝我走來，與我握手，擁抱。

“葬禮馬上開始?！睅拙浜堰^后，他說。“都準備好了?！?/p>

“那你拜托我的那件事。。?！?/p>

“葬禮辦完告訴你，先送阿凡。”

“好?！?/p>

。。

之后沒再交談，并肩站在棺木旁默默等待葬禮開始。葬禮的流程相當簡單，十來分鐘便走完流程，棺木入土，有如雨水滴入大海。參加葬禮的人除了阿良以外其余的我一個都不認識，估計是阿凡在當?shù)氐呐笥选母改冈缫巡辉?，也無兄弟姐妹，妻子據(jù)說也在幾年前去世，是否留有兒女并不清楚——之類的；倒是有個挺漂亮的小女孩略微吸引我的注意，一頭烏黑油亮的長發(fā)，一身黑色長裙，儀式進行時默默站在棺木旁，眼眉低垂，嘴唇不時顫動。

。。

儀式結(jié)束后阿良找到我，約我稍后一起吃飯。我答應(yīng)下來，隨后駕車先行前往目標餐廳，找了個角落的靠窗位置坐下，叫來侍者點了杯熱咖啡。三分鐘后咖啡端上來，我沒有加糖，端起來慢慢喝著。喝了大約三分之一杯，阿良出現(xiàn)在門口，我放下杯子，朝他招手示意。

“呼，好久沒和你吃過飯了呀?！?/p>

阿良脫下外套，搭在一旁椅背上，隨后在我對面坐下。

“自從你離職以后，就沒有一起吃過了，有五年了吧?！?/p>

“是啊，好久沒有見了，這次我們得好好說說話?！?/p>

“嗯?！?/p>

之后的時間里，我們聊了聊五年來各自的情況，聊了二十來分鐘后菜品送到，便停止交談，開始用餐。

“唔，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事情還沒跟你講呢?！?/p>

用完餐后，他略微壓低音量，對我說道。

“是什么事呢？”

“唉，關(guān)于他女兒的事情。”

“他的女兒？“

“嗯，就是今天葬禮上穿著黑裙子的女孩?！?br>腦中閃過那女孩的面容，仔細看去，的確與阿凡有幾分相似?！?/p>

“他女兒怎么了？“

“目前的話，沒人照看?！?/p>

“沒有親人了嗎？“

“嗯?！?/p>

“那他那些朋友們呢?！?/p>

“他朋友不多，而且都有好幾個孩子，工作也忙，沒時間照看她；話說回來，阿凡的后事，還是我來操辦的。”

“可憐啊，這孩子?！蔽覈@道。

“我目前已經(jīng)在想辦法讓她安頓下來，聯(lián)系福利院，找領(lǐng)養(yǎng)家庭什么的。但這需要時間，而這段時間里，我也沒辦法照看她?！?/p>

?“那怎么辦？“

“所以我才找你來嘛。”

“你的意思是？”

他并未立即答話，而是起身離座，來到我身邊坐下，壓低聲音給出回答。

“我想請你留在這里，照看她一段時間。”

“留在這里？”

“是的，她還在上學，學期還沒結(jié)束，沒法。。。”

“對不起，我做不到，原因的話，你明白的?！?/p>

條件反射般，我拒絕了他的請求。

“我明白，也知道你能讓自己回到這里已經(jīng)是拼盡全力，也知道這個要求對你來說十分無理，因為這本來完全與你無關(guān)。但我目前實在太忙，也找不到第二個可以照看她的人。我向你保證，她是個乖孩子，知書達理。而且在照看她的期間，你的衣食住行以及所有支出，都由我來負擔?！?/p>

“你明白的，根本不是錢的問題?！?/p>

“我知道，我也絕不會強迫你，但我還是希望你，再考慮一下。

他從來都不是個喜歡求人的人，除非迫不得已，如今他的舉動，屬實讓我感到驚訝，不由得松了口。

“給我一點時間，明天給你答復?！?/p>

?“謝謝你。“

似乎卸下某種重擔，他長出一口氣，整個人似乎縮小幾分，但我沒有看他，只是拍拍他的肩膀，之后起身走出店門，坐進車里發(fā)動汽車遠離此地；最后不知道開了多遠，也不知道開了多久才停下。

此后的一段時間里，好似做了個夢。

。。。

五年以前，我和我的女友繆爾賽思，在這座小鎮(zhèn)里擁有一座房子，一處免受紛擾的秘境，還有兩三座喜歡的山。

房子建在一處山坡頂上，背后有座極高的雪山，除此之外周圍沒有任何贅物阻擋視線，視野相當開闊；離小鎮(zhèn)中心也有一段距離，周圍無人居住，除了來收取水電費工作人員和親朋好友，幾乎無人來訪，相當安靜的地方。

住在這里的時候，我們有幾個習慣。比如天色漸晚時在屋外的長椅上——房子完工后特意買來的——并肩而坐，依偎著看夕陽逐漸落入地平線以下。偶爾喝點小酒，微醺之時相吻，認真或是不那么認真地品嘗對方的味道，直到心滿意足。抑或是在涼風拂面之時走出家門，于屋外嫩綠草坪嬉笑打滾，玩鬧性質(zhì)的推搡。偶爾也會把她背起，迎著風肆意奔跑，任由涼風滲進身上每一個毛孔，直至微微出汗，便在草坪上相擁而臥，放松身體。

當然也會干那事。

(刪減內(nèi)容）

“好喜歡這樣。”

完事以后，她喜歡這么說道。

“我也喜歡，喜歡和你一起干這個?！?/p>

我用手指撥開她額頭的濕發(fā)，在她耳邊緩緩低語。

“好喜歡你?！?/p>

“我知道，我也是。”

。。。

不知多久之后醒來，原因是某貨車司機按動喇叭，不知為何，估計是驅(qū)趕亂竄的孩童，抑或是缺乏安全意識而在公路中間行走的老人。太陽正在西沉，西方天空已是紫色，四周開始變暗，遠景逐漸模糊，夜晚正不可阻擋地碾壓過來，由西至東。

呆坐兩三分鐘，總算勉強清醒過來?？纯磿r間，已是傍晚六點，抬頭看窗外確認位置，發(fā)現(xiàn)自己位于回家路上某個免費停車場。可仔細回憶一番，并無駕車把自己帶到這里的記憶。真是奇怪，難不成車子有了靈性，瞧見我渾渾噩噩，便自行發(fā)動引擎把我?guī)У竭@里？

思索時肚子叫起苦來，這才想起已到晚飯時間，便重新發(fā)動汽車前往最近的餐廳。然而附近所有餐廳無不人滿為患，放學的學生們以及收工回家的職員們占滿了所有座位。學生們聚在一起，不知在談些什么，個個笑容滿面；職工們大多卻是愁眉苦臉，也不知其原因，我也懶的猜測。

在餐廳吃晚飯已無可能，于是調(diào)轉(zhuǎn)車頭，去超市買了幾包調(diào)配妥當?shù)氖卟?，兩三盒肉片，還買下一打啤酒?；嘏R時住處后把啤酒丟進冰箱，長條綠葉菜洗好后放在一旁，黃瓜則用菜刀仔細切成片狀。

?至于為什么切成片狀，我不知道，可能是習慣使然，畢竟我很久以前就已經(jīng)這么做了。她也對此提出過異議。

?”你為什么總喜歡把黃瓜切成片啊？“

某次我在切黃瓜的時候，她把頭搭在我的左肩，對著我的耳朵問道。

”不知道啊，習慣吧，要是你來，你怎么切？“

“切成條啊？”

“為什么呢？”

“因為這樣方便我用手抓著喂你?。　?/p>

我歪頭看她，她恰好彎起嘴角。

。。。

刪減內(nèi)容我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