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展人思維_怎么樣用設計管理感受
策展人思維九:怎么樣用設計管理感受
導語
大家好
從今天開始,我們就進入了“開創(chuàng)”模塊的案例學習。
通過這一周的案例課學習,如果讓你說出一個印象最深刻的關鍵詞,你的關鍵詞是什么?
我的關鍵詞是,體驗管理。
我們都知道,在供給飽和的市場,產品本身功能和質量可能差不太多,但體驗卻有可能千差萬別。要想在激烈的競爭中脫穎而出,主動去設計用戶體驗是很重要的。
那除了本周的案例之外,還有哪些注重用戶體驗的最佳實踐呢?
下面為你分享的四節(jié)思維模型課,分別來自四個不同的行業(yè)。他們在用戶體驗上的極致追求,相信值得我們觀察和借鑒。
好,我們開始“開創(chuàng)”模塊的第一節(jié)思維模型課。
這節(jié)課我們要討論的問題是,怎樣才能設計好的體驗,管理住用戶的感受呢?
這節(jié)課,我們請來回答這個問題的,不是產品經(jīng)理或者設計師,而是一位非常有想法的藝術策展人,崔燦燦。
什么是藝術策展人?
就是你在博物館、美術館里看到那些展覽,背后的總導演。他們負責給一個展覽挑選展品、陳列展品、組織策劃。
策劃一個藝術展,就是找到藝術家,然后把他們的展品擺在展廳里嗎?當然不是。
一個好的展覽,能在展廳里用展品、空間、燈光等各種細節(jié),充分刺激和調動你的感受,讓你領會展覽主題。所以,一個優(yōu)秀的策展人,也一定是一名高超的體驗設計師。
我舉個例子。比如你很熟悉的梵高。如果給你100件梵高的作品,讓你策劃一個梵高作品展,你覺得怎么策劃,觀眾會買單?你可能想,那可是梵高啊,根本不需要策劃,也不需要宣傳,觀眾都會買單的。
話是沒錯,但是,要把這100件梵高作品,交到100位崔燦燦這樣的藝術策展人手中,他們可能會策劃出100個主題跟風格完全不一樣的藝術展來。
為什么?這跟藝術本身的屬性有關。
我從崔燦燦那里聽到一個他關于藝術特別不一樣的定義。
他說,什么是藝術?藝術不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抽象概念,藝術包含兩個內容,第一是給你一個意義,第二是設計抵達這個意義的過程。
所以你看,策展人的工作也就包含兩個部分,一個是定義意義,一個是設計抵達過程。后面這個抵達過程,其實就是替觀眾設計體驗。你要是想表達一個天才的梵高,你要讓觀眾體驗到“天才”;你想表達自我的梵高,你就得讓觀眾體驗“自我”。
怎么做到呢?我們就請崔燦燦來給你講講他的思路。
在藝術圈,崔燦燦是一個非常擅長用藝術策展,來回應和探討現(xiàn)實社會問題的策展人。他跟著名的藝術家陳丹青、隋建國、趙趙、厲檳源等很多藝術家都合作過。從2012年入行到現(xiàn)在,他做了快100個藝術展,每個展的主題極其鮮明銳利。
我們這節(jié)課,就重點拿他2019年給陳丹青策劃的一個叫《退步》的作品展來當案例,講講他是怎么給他的觀眾設計體驗的。
這節(jié)課的導師是崔燦燦,研究員是蔡鈺和石婧宇,由徐惟杰來為你轉述,下面我們開始。
藝術策展在中國不算一個大眾職業(yè),整個中國也就差不多5000位,崔燦燦是其中一位。
他在2019年策劃了19個藝術展。什么概念呢?這一年,中國大大小小的藝術展一共2215個,平均每人策劃了不到半個展覽。崔燦燦策劃了19個,很高產。
他能做到高產,是因為藝術家、藝術圈里越來越多的人認可他的策劃能力,愿意為他的各種創(chuàng)意買單。在崔燦燦看來,策展人的工作不應該只是簡單的“美術陳列”,一個好的藝術展,應該能夠反映策展人真正想要表達的理念。
舉個例子吧。2019年這一年里,崔燦燦給畫家陳丹青策劃了兩個截然不同的藝術展,一個在香港,名字叫《裝扮與寫生》;一個在北京,叫《退步》。
你聽名字就能清楚,這是兩個不同主題的故事。確實,如果你剛好去看了這兩個展覽,你會發(fā)現(xiàn)兩個現(xiàn)場呈現(xiàn)出的氣場截然不同,里面空間怎么隔檔、作品怎么歸類和排序、氛圍怎么烘托,都不一樣。但你要是再仔細一點看看就會發(fā)現(xiàn),這兩個展覽有70%~80%的作品是重復的。
怎么用同一套素材設計出不同的體驗?崔燦燦給我們講了三個策劃思路,非常有意思。
制定一個能在體驗者心中喚起共鳴的意義
第一個思路特別樸素,樸素到我們經(jīng)常忘記它的重要性。這就是:如果你想幫用戶設計某種體驗,你要先幫他定義一個意義。
崔燦燦講了一個故事。
他有一位姐姐輩的好朋友,性格心高氣傲,一直沒有合適的男朋友。崔燦燦經(jīng)常勸她說,你要平常心,別眼光太高。但這位姐姐始終不以為然。
幾年前,這位姐姐慕名去西藏尋訪一座喇嘛廟。她一個人從北京飛到成都,又從成都轉飛西藏。進藏之后又換班車又騎牦牛,高原反應、風吹日曬,折騰了一兩天,終于在黃昏到達了那座偏遠的喇嘛廟。廟里沒什么人,姐姐隔著層層唐卡看見一個喇嘛坐在最里面,夕陽西下,一束陽光剛好打在喇嘛頭頂上。那一瞬間,她被一種神圣感震懾住了,她就也遠遠地坐下,不敢亂說亂動。
沉默了半小時,喇嘛動了,先把手平放在眼睛面前。再一揮手說,你走吧。
這位姐姐也不敢多問,聽話地走了,又一路跋山涉水回北京。等回了北京,給崔燦燦打電話,說,“燦燦我明白了,喇嘛是讓我平常心”。
崔燦燦講完這個故事,跟我說:“你看什么是藝術?藝術就是為一個意義,設計抵達它的過程。姐姐給自己設計了一趟艱辛旅程,體驗之后就接受了‘平常心’這個意義?!?/span>
我們設計展覽,也是一樣的意思。選什么作品、先看哪件再看哪件、玩什么視覺游戲去觀賞作品,都是為了讓觀眾相信一個道理,領會一個主題。你設計的這個主題,越能在民眾心里喚起共鳴,就越容易傳播影響力。
所以,拿陳丹青的《退步》展來說,“退步”這個詞,就是崔燦燦賦予這場藝術展的意義。他是怎么干的呢?
陳丹青是一個成名畫家、藝術家和公共評論者,公開信息不少。于是,從接到策展委托開始,崔燦燦就先在網(wǎng)上做了大量檢索工作。
他發(fā)現(xiàn),大眾提到陳丹青這個名字,最容易想到的是他的公共知識分子身份,因為大眾很容易看到他在媒體上針砭時弊,或者是在視頻節(jié)目里談歷史講文學,還出有自己的散文集。反而是陳丹青的畫家身份被提起來時,大家對他近年有什么作品,不太清楚。陳丹青在1970年代末畫出過一組非常有激情的現(xiàn)實主義人物油畫,也是他成名的西藏題材,比如其中有一幅名叫《淚水灑滿豐收田》,我附在了下方。
畫的是一群西藏農民在豐收的稻田里捂住臉痛哭。這在當時太驚艷了,宏大的現(xiàn)實場景,戲劇化的文學張力,高超的技藝。這種作品表達的時代與人物復雜性,讓當時的整個藝術圈都感到驚艷,陳丹青和他的《西藏組畫》也成為了中國當代美術史的里程碑。
《淚水灑滿豐收田》 圖片來源:網(wǎng)絡
《西藏組畫》之一 圖片來源:網(wǎng)絡
但這樣的創(chuàng)造性,陳丹青沒有持續(xù)提供給藝術圈。再接下來,陳丹青反而遠離了創(chuàng)造,回歸到了臨摹。在美術界,大家都認為臨摹是基礎,創(chuàng)造才是大師所為。但《西藏組畫》之后,陳丹青去紐約臨摹經(jīng)典,臨摹中國的書法字帖與水墨山水,近兩年干脆直接邀請模特,來畫人像寫生。這么一來,這些年藝術界說起陳丹青,很多是批評。比如說他不務正業(yè)、江郎才盡、越畫越差。
閱讀和收集這些信息的過程中,崔燦燦提取了十個外界對陳丹青最高頻使用的評論詞匯,然后結合著回過頭來看陳丹青的作品。他發(fā)現(xiàn)一個詞很有意思,叫“退步”。
崔燦燦意識到,“退步”是一個有爭議感、值得討論的話題。
人必須要創(chuàng)造嗎?人走向了創(chuàng)造,就不能再去模仿嗎?人有權利退步嗎?再進一步,這些問題,還可以翻譯成每一個人問自己的問題:“我這些年在進步還是退步?不服從大多數(shù)人認定的標準,而去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就是退步嗎?”
于是,他就把展覽的標題定成了“退步”,這樣一來,這個展覽不但是為陳丹青的退步翻案,而且是提醒大眾,去質疑看似涇渭分明的好與壞、進步與退步,去重新審視人成長的復雜性。
他把這個想法和陳丹青一說,陳丹青也很喜歡。更重要的是,討論“退步”的意義不僅僅是在表達陳丹青本人的個體趣味了,而是經(jīng)由自己的一道加工翻譯,把藝術家的經(jīng)歷和創(chuàng)作,翻成了一個能引發(fā)更大社群思考,讓所有人產生共鳴的公共命題。
讓所有可感知的細節(jié),都一致回應主題
好,“退步”這個意義定好了,這場展覽的總目標也就定了。接下來,崔燦燦的任務是要設計一條體驗路徑,讓觀眾一路跟著,體驗和感受他和陳丹青對“退步”這個話題的思考。
設計體驗路徑之前,崔燦燦給自己定了個評估指標:觀眾每進一個展廳,如果先不看墻上的注釋和介紹,而是直接看展品,看完留下的印象跟介紹文字的內容有50%的吻合度,就說明這個展在理念的體驗傳達上算成功。
那么,崔燦燦接下來的工作就是用所有可感知的體驗細節(jié),去回應最初設定好的那個意義目標,也就是要用陳丹青所謂的“退步”過程,來質疑社會主流界定的好與壞。
具體怎么操作呢?崔燦燦想,所謂不破不立,既然要給陳丹青的退步平反,那首先得讓觀眾按時間順序看清楚陳丹青在每個時期的作品。換言之,能還原出藝術家所謂退步的軌跡。于是,他給觀眾設計了這么一條從入口到出口的觀看路徑:
《退步展廳入口》 圖片來源:當代唐人藝術中心
第一個展廳呈現(xiàn)陳丹青藝術生涯的最早期,1968年,展出了兩幅陳丹青對西方文藝復興畫作的臨摹。
接下來順著展廳的路線,幾幅70年代陳丹青受20世紀蘇聯(lián)風格影響,畫出的工農作品。
然后第二個展廳,就來到了80年代初,陳丹青的巔峰作品《西藏組畫》。
出了《西藏組畫》的展廳,又來到了第三個展廳,展示的是1983年后,陳丹青剛到美國,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臨摹的大量經(jīng)典,這就是藝術界所謂的,陳丹青“退步”的開始。
第四個展廳,是1998年之后陳丹青的一系列畫作,在這個階段,他干脆不臨摹畫作了,而是臨摹起了畫冊,在藝術界看來,退步得更厲害了。
第五個展廳,崔燦燦就把陳丹青更晚期的作品放在了這里,他畫的倫敦街頭模特肖像,畫的藝術展布展工人肖像,甚至是陳丹青正在制作的視頻節(jié)目《局部》的混剪。
在最后的展廳里還有兩個獨立的小隔間,里面陳列著陳丹青這些年來的自畫像,從青年到老年。這組畫像和視頻節(jié)目《局部》的呈現(xiàn),是在告訴觀眾:陳丹青在《退步》中的變化由誰主導?歷史又發(fā)生了什么?個人的進退和歷史的進退,《局部》成為一個隱喻,一個回答。
你看,崔燦燦設計的這條動線,從頭到尾,就這樣,一路帶著觀眾看了陳丹青創(chuàng)作的早期、中期、后期作品,從起步到創(chuàng)作頂峰,再到臨摹,有條不紊地拉出了一條“退步”的時間線。
當然了,除了想好展覽主要分幾個模塊,崔燦燦還在怎么展現(xiàn)作品上動足了腦筋。
舉個例子,在選作品的時候,崔燦燦把一號空間里大概1/4的空間,都留給了陳丹青臨摹的畫冊系列,讓觀眾可以花更多時間仔細觀察和感受畫冊系列的妙處。即使藝術圈的學院派也會覺得,畫畫冊根本是寫草稿,并不是在搞創(chuàng)作,但崔燦燦看來,這只是又一個主流標準而已。
而與對畫冊系列看重相比的,是崔燦燦怎么處理被藝術圈內奉為陳丹青作品高點的《西藏組畫》——他只給這個系列作品留了1/8的展覽空間,這還不止,崔燦燦甚至告訴我們,展覽中的《西藏組畫》全都不是原作,都是復制品。
為什么在同一個展覽里,要對作品如此“厚此薄彼”呢?因為崔燦燦認為,《西藏組畫》之所以被賦予了圣光,就是因為七八十年代的中國美術界,那時正要從一統(tǒng)畫壇多年的蘇聯(lián)現(xiàn)實主義風格里走出,而陳丹青帶著法國鄉(xiāng)村風的《西藏組圖》恰逢其時地出現(xiàn),剛好吻合了藝術圈大多數(shù)人的期待和需要,才成為了具有“時代進步性”的典型。
所以,崔燦燦在《退步》展上,薄《西藏組畫》、厚畫冊系列,恰恰就是為了表達,對大多數(shù)人規(guī)定和遵從的標準不盲從。而這,不也正是這個展覽想要表達的核心主題嗎?
其實,在陳丹青展覽里,像這樣在細節(jié)之處管理觀眾看展體驗的例子,還有特別多。除了前面說的作品素材本身的選擇、空間大小的對比,還有光照在不同作品上給人的感覺、掛作品的墻面顏色不同,給出的不同心理暗示,等等。我就不一一列舉了。
這一切,其實都是崔燦燦為了能夠推動展覽主題,被觀眾成功察覺到,而特別安排設計的。可以說,每一個細節(jié)都是一次校準,合在一起就保證了觀眾能準確抵達,策展人制訂好的意義目標。
親自當工匠,把每個細節(jié)精準落實到位
說到這里,崔燦燦其實很像一個戰(zhàn)略級的產品經(jīng)理:先挖掘出一個用戶需求,然后設計各種產品功能和邏輯去回應這個總需求。但崔燦燦的工作不止于此。
我們問過崔燦燦一個問題:“你的團隊有多少人?怎么分工?你負責藝術性,誰幫你去實現(xiàn)?你有常用的合作團隊嗎?”
崔燦燦看我們一眼,說:“我一個人就是一支隊伍。團隊還要培養(yǎng)內部默契,我自己跟自己是最默契的。好的策展人對自己的基本要求是,既是半個藝術家,又是半個包工頭。我既要懂印刷出版,知道設計怎么做,還得知道哪里省錢哪里花錢,新聞稿怎么撰寫,甚至墻要怎么刷,燈要怎么打,和不同的工人要怎么溝通,什么時候要哄著他們,什么時候必須得嚴厲地說兩句,都得心里有數(shù)。這些東西都心里有數(shù)的時候,我才知道宏觀和微觀怎么配合,理想和現(xiàn)實有哪些差距,我才能把效果做到最好?!?/span>
這就意味著,崔燦燦不但要當產品經(jīng)理,敲代碼的事,他也得自己抓。
為什么要親自下場當包工頭?
因為一場藝術展是在設計體驗,只有總設計師親自下場,才能保證每一個細節(jié)在實現(xiàn)的時候不走樣。也就是說,完成了制定意義和統(tǒng)籌規(guī)劃后,體驗設計者就要徹底切換到工匠模式,把每一個細節(jié)精確落實到位。
所以,在陳丹青的《退步》展備展期間,崔燦燦每天都出現(xiàn)在展廳里,盯著工人,要求他們必須用同樣的動作和力度,刷三遍漆。
甚至,高新技術都得懂點兒。2016年,崔燦燦幫藝術家趙趙策劃了一個展覽叫做《塔克拉瑪干計劃》。這個展覽其實是把趙趙前一年在塔克拉瑪干沙漠做的一個實驗結果搬到北京來呈現(xiàn)。
做這個展的時候,他甚至去了一個科研所把人家最貴的水平儀器微調板給借了出來。為什么呢?因為把這個展品從沙漠搬到北京,呈現(xiàn)時出了問題。
在塔克拉瑪干沙漠的時候,趙趙用了100公里長的四芯電纜來給一臺冰箱通電。在北京,他倆想把這些電纜扎成一捆一捆,跟冰箱一起整整齊齊地碼在展廳里,提供視覺上的震撼。但進了展廳后倆人卻發(fā)現(xiàn),這塊小100平米的地面,得用水泥把平整程度填到毫米級別,這種壯觀感才能出來。
他們問了很多人,借到了那種微調板,在展廳空間里每一個不平的點上做毫米級的微調。但這還沒完,中國不存在一種工人是專門做展覽地面找平。崔燦燦就這樣揣著微調板,在工地陪著工人干了十幾天活兒,才實現(xiàn)了想要的效果。請你打開文稿,感受一下這個作品里,電纜和冰箱制造出來的那種整齊劃一的壯觀。
總結
好,這就是新生代策展人崔燦燦,關于怎么設計體驗這個問題給出的回答。他認為這么三件事是重要的:
第一,先要在作品和公眾中尋找聯(lián)系,制定出一個能在大眾心中喚起共鳴的意義。
第二,在通往意義的路徑上,所有的體驗細節(jié)要保持和目標的連貫和一致性。
第三,完成了制定意義和統(tǒng)籌規(guī)劃后,體驗設計者就要徹底切換到工匠模式,把每一個細節(jié)精確落實到位。
關于怎么設計體驗,你聽過什么有意思的案例和方法嗎?歡迎你在留言區(qū)寫下你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