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人文】囈語游記——第二卷第二十六章:夜色漸深

第二卷 游園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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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夜色漸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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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貫星河懸掛,半邊清月送風(fēng),火星升起而后落下,營火發(fā)出噼噼啪啪的雜音,空曠的山野里不可能有行人,四野被黑暗層層包裹,將少年抱膝蹲坐的影子拉扯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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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那么靠近火光,明明眼前就是光亮,可他的目光卻始終停留在自己磨損的鞋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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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特的精神已經(jīng)好了很多,不知道是心理上的安慰,還是逞強,至少氣色上看好了不少,也不會動不動就停駐喘兩聲,對于安來說這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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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兒就是一小地方,部落被山圍著,進去和出來的路只有一條?!斌艋鹎?,黑虎捏著手里滋滋冒油的兔子腿,滔滔不倦的講著自己部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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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很多年前,王國在神殿的指使下開始大規(guī)模驅(qū)逐獸族,他們那一支部落的首領(lǐng)便帶著族人遷徙,沿途還幫助了不少半獸難民,最終才找到一處人跡罕至的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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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規(guī)模龐大的阿茲樂王國,在經(jīng)歷那次獸人戰(zhàn)爭后,人口也急劇減縮,使得原本資源緊缺的王國物資充盈起來,甚至出現(xiàn)了大量未經(jīng)開發(fā)的山林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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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那個時候,凱特這一支獸族在王國境內(nèi)開辟荒山,將部落建立在巍峨陡峭的山體上,用荊棘封鎖了唯一的出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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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都是好幾代人之前的事情了?!焙诨㈤L嘆一口氣,獸族與人族的矛盾早在百年前就已經(jīng)扎根于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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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些歷史都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但始終生活在南部絕境里的安特瑞斯和灰并沒有了解過這一段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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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們記事起,被灌輸?shù)闹挥袑θ祟惖某鸷?,至于部落怎么在南部密林中扎根的事,早就被時間所沖刷淡漠了,因此兩獸對這只帶著口音的黑虎講述的故事表現(xiàn)的相當(dāng)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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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特至今都沒有提起過自己在人類王國經(jīng)歷的事情,甚至對王國的名字都緘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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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也跟我們講講王國和術(shù)士的事唄,他們?yōu)槭裁醋窔⒛悖俊痹掝}講到興頭上,連日來疲憊的趕路正需要一些娛樂活動來打開彼此的話匣子,索性安就把話題拋給了一直沉默的南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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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咂咂嘴,并沒有抬頭,黯淡的灰黑色眼眸低垂著,長長的睫毛將目光遮蔽住,很是掃興的保持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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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突然感覺自己腰間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住,側(cè)目看去卻是灰冷不丁的用兩根手指夾住了他腰間的皮肉,而后狠狠地連帶毛發(fā)一起旋擰成一團,劇烈的疼痛讓安發(fā)出一聲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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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你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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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打來一個眼色,而后刻意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安聽得到的聲線強調(diào)道,“他一路受了很多苦,哪有人為了自己興致揭人傷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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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边€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憨憨狼撓撓頭,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正對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少年,而后尬笑道,“不想說就不用說,就、就隨便聊聊嘛,哈哈哈?!?/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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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這段時間來安少有的主動向南特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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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實在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跟這個少年相處,雖然聽自己的“青梅”卡珊德拉講了很多關(guān)于少年與狼冒險拯救族人的故事,但那些虛無縹緲的話術(shù)并沒有實際的記憶佐證,他看向南特的目光始終帶著些許忌諱,以及,意味不明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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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覺得,我的魔力暴走,害死了一個村子的人?!鄙倌昵謇涞穆曇魩е┰S涼氣,終于想好了應(yīng)該怎么開口,從何處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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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的‘覺醒’,產(chǎn)生了大規(guī)模災(zāi)害事件,所以想要控制住我這個危險?!?/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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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純潔女神的神殿,追求者最為純凈的白,而南特這類術(shù)士的存在就像是污點,魔法是神恩賜的禮物,沾染魔法的選民均被不潔的神觸碰過,因此神殿要鏟除異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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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明面上的理由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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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家鄉(xiāng)是怎么回事?”安的腋下又被狠狠揪了一把,灰貓的爪子里嵌入了一大搓狼毛,可就算這樣,這只不懂事的藍狼還是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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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少年搖搖頭,“不是我干的?!?/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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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蒼白的辯解,那個時候他才多大?他能有多少對于家鄉(xiāng)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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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fā)生在一個夜晚,叢林中竄出一只漆黑的野獸,它全身覆蓋著濃重的黑霧,只有一雙如同燈籠一般大小的猩紅眼睛,它身形很是高大,動作卻如同脫兔,走動時又像是乘著清風(fēng),沒有絲毫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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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殺戮被一聲啼哭打斷,年幼的嬰孩被無頭父母的血水浸泡驚醒,人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它已經(jīng)吃了三對夫妻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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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有的印象就是這些。”少年的手指攢緊褲腳,指肚被捏的有些發(fā)白,他親眼看著母親的頭顱被撕扯離開身體,如同皮球一般拖拽著一道血線于空中旋轉(zh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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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村莊被屠,只有一個被嚇傻的孩子被埋在潮濕的泥土里僥幸活了下,他不明白為什么那只怪獸放過了他,精神遭到重創(chuàng)的他漫無目的的從廢墟中爬出,滿身血跡的走向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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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后,隱約記得是一個冬天,天氣寒冷,他穿著單薄的衣服光腳漫游在世界某個角落,被三個同樣年歲的少年叫住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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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我都不記得了。”神殿的人趕到村落后,調(diào)查出魔法的殘留,又一一清點了尸骨,才終于追查到失蹤的南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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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情,他從來沒有對別人講過,甚至沒有出現(xiàn)在他的手記里,可現(xiàn)在從少年的嘴里說出來,卻感覺不到絲毫感情波動,仿佛他在說的是發(fā)生在別人身上的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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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的沉默,無人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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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有想過查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嗎?”灰皺著眉頭,一雙淡綠色的眼睛反射著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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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查?”南特反問,“我至今仍能夢到那個村莊,但我連它在哪里都不記得?!?/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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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在那之后,南特真的覺醒了所謂的魔法天賦,被神殿盯上也成了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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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一夜再也沒有更多的言語,聽凱特說,再有幾天就能到他的村落了,希望村落里的薩滿能治好南特身體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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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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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旺盛的火焰已經(jīng)趴在寥寥幾根柴禾上茍延殘喘,黑虎的鼾聲打破寂靜的黑夜,側(cè)躺在草墊上的少年默默睜開眼睛,小心翼翼的起身,將兜帽帶好,盡量步伐出聲音的將身體挪進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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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哪兒?”身后,守夜的狼人滿眼寫著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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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廁所?!被鸺t的鳥雀從他的兜里探出小巧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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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廁所也要背著挎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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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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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地里,睡眠尚淺的灰貓耳朵抖了抖,不動生死的竊聽著一人一狼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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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回叢林去吧,”少年的聲音仍舊沒有一絲感情波動,“我已經(jīng)好多了,剩下的路,我可以自己走?!?/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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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要鬧哪樣?”藍狼發(fā)出威脅性的低吼,安刻意壓低了聲音,盡量保持自己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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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特就是這樣的,不管發(fā)生什么事,只要解決了,他就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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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我走到哪里,他們總能找到我?!鄙倌觊L嘆一口氣,轉(zhuǎn)過身,半暖的火光打在他蒼白的臉頰上,“跟我一起行動只會帶給你們麻煩,所以就這樣吧?!?/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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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曾相識的對話,印象里好像在哪里聽過,安眉頭緊皺,怎么都檢索不到相應(yīng)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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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jīng)不需要你了,就這樣吧?!?/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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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明月下,圣山之巔,星河倒灌,黃金巨樹綻放枝丫,那雙空洞的黑色眼眸里,投射出絕望和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