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書事(丁) 作者:吳廣成 清朝

卷二十一
宋英宗治平元年、夏拱化二年春正月,遣使吳宗入賀,不成禮而還。
初,夏使入貢,移文延州,稱使者官曰樞密。延安撫使程戡奏令稱使副不以官,或稱領盧。領盧,蕃樞密院號也。使皆怏怏。諒祚遣宗入賀即位,初至,習上壽儀畢,退就幕次,見所賜酒食,竊笑不肯下箸。故制:夏使見于皇儀門外,朝辭詣垂拱殿。是日,宗等不肯門見,至順天門,欲佩魚及儀物自從,引伴高宜禁之,宗不可,留止廄一夕,供饋俱絕。宗忿出不遜語,宜折令如故事,良久乃入。已,賜食殿門,宗訴于押伴張覲,覲以聞,英宗令赴延州與宜辨。宜者,延州所遣也。戡令通判詰之,宗曰:“引伴謂當用一百萬兵,逐入賀蘭巢穴,此何等語也?”通判曰:“聞使人目國主為少帝,故引伴有此對,是失在使人,不在引伴?!弊诰诜?,不復辨。詔令諒祚懲約之,自后宜精擇使者,戒勵毋紊彝章。
按:使不辱命則書名,茲書“吳宗”,斥之也。諒祚自親政以來,正侵界,用漢儀,求賜書,可稱恭順有禮矣。乃三紀未周,兵端復起,實宗一人致之。書“不成禮”,正其罪也。
二月,黑云貫東井。
起西北方,長五丈許。
夏五月,夏州羌邈奔等以地叛降西蕃。
邈奔素跋扈。見夏兵與西蕃屢戰(zhàn)不勝,約其叔溪心以隴、珠、阿諾等三城叛投角廝羅,廝羅納之。
秋七月,以兵入秦鳳、涇原大掠。
諒祚因吳宗回,得賜詔,謂中國辱其使人,深以為恥,遂招引亡命,點集兵眾,潛謀入寇涇原。副總管劉幾以告權經略使陳述古,請兵防守,述古不聽。諒祚以十萬眾分攻諸州,驅脅熟戶八十余族,殺弓箭手數千,掠人畜萬計。
九月,邈奔等還自西蕃,請兵攻角廝羅,不克。
邈奔等以地附廝羅,冀重用,廝羅不為禮,復歸,諒祚宥不誅。請兵還取隴、珠、阿諾三城地,以萬騎往,不克,收降丁五百帳而還。
治平二年、夏拱化三年春正月,侵慶州,攻王官城。
諒祚習知先世所為,保吉一叛而復王封,曩霄再叛而稱國主。知中國兵力不能有加,既掠秦鳳諸州,復以萬眾入慶州,攻王官城,為經略使孫長卿兵所拒,不得進。
二月,上表自陳。
諒祚數揚虛聲,兵騎往來倏忽,偶不設備,即乘虛入侵。英宗遣文思副使王無忌持詔詰問,諒祚遷延勿受。已,遣賀正使荔茂先獻表,歸咎宋之邊吏,詞多非實。詔復戒其滋擾,終勿聽。
誘陜西熟戶叛投。三月,圍順寧寨。
陜西熟戶耕佃官田,并無徭賦,惟戰(zhàn)斗時出騎從征,最為安業(yè)。諒祚多方招誘,半思外投。延鈐轄李若愚悉召酋長,稱詔犒勞,務為姑息。諒祚益易視之,遣右樞密黨移賞糧出兵犯保安軍,圍順寧寨,相持半月而解。
夏五月,獻于契丹。
諒祚與契丹較疏,朝賀、喪葬外不遣泛使。時與中國構兵,遣使獻,告以國有兵事,契丹主不問。
秋八月,復擾涇原。
西邊蕃部弓箭手習知山川道路,材氣勇悍,涇原倚為藩蔽。諒祚常以兵威脅服,有違拒者輒戕殺之。于是弓箭手皆退入內地,邊帥莫敢聞。龍圖直學士司馬光以為言,不報。
冬十一月,爭同家堡,拒詔使王無忌于境上。
曩霄時,生羌十九戶以同家堡入獻,地在德順軍威戎堡外二十里,中國未設封堠。諒祚以為己境被宋侵占,遣兵殺屬戶數千,掠牛羊數萬。英宗檢視故籍,遣王無忌詔諭,至境,不納。
十二月,使賀正旦及壽圣節(jié)。
諒祚數擾邊境,而仍稱臣奉貢。蓋心利歲賜金帛,又得入京貿易,故信使不絕。
陜西人景詢以罪來投,使為學士。
諒祚每得漢人歸附,輒共起居,時致中國物,娛其意,故近邊蕃漢樂歸之。掠秦鳳時,俘漢人蘇立,授以官,頗用事。詢,延安人,小有才,得罪應死,亡命西奔。立薦之,諒祚愛其才,授學士,日夜謀伺邊隙。英宗令捕系其孥,勿以赦原。
按:書“人”書“以罪”,所以賤詢也。
治平三年、夏拱化四年春二月,升西使城為保泰軍,以駙馬禹藏花麻守之。
西使距古渭僅百二十里,諒祚建造行衙,置倉積谷,移保泰軍治于此,命花麻為統(tǒng)軍守其地。
秋九月,自將犯慶州,圍大順城,中流矢而還。
諒祚將步騎數萬入慶州,攻大順。環(huán)慶經略使蔡挺斂邊戶入保,戒諸寨毋戰(zhàn),潛布鐵蒺藜于城濠中,渡者多躓,驚為神。圍三日不克,諒祚裹銀甲氈帽、乘駱馬、張黃屋督戰(zhàn)。挺遣蕃官趙明伏強弩八百濠外,飛矢注射,諒祚鎧貫流矢走。分攻柔遠寨,燒屈乞等三村,柵段木嶺,勢張甚。柔遠城惡,副總管張玉以重兵拒守,率膽勇三千人夜出斫營,夏兵驚潰,退屯金湯。
冬十月,請時服不得,復請歲賜。
諒祚聲言益發(fā)十萬騎入邊,且出語。延安撫使陸詵曰:“朝廷積姑息,故驚祚敢狂悖,不稍加折誚,國威何立?”因留止諒祚請時服使者,移文宥州問故。諒祚大沮,盤桓塞下,取糧而反,卒不敢入。又歲,貪得賜物,遣使請頒歲幣,謝言:“受賜累朝,敢渝先誓?邊吏擅興兵,行且誅之矣”。
十一月,西京左藏庫副使何次公持詔來詰。
英宗見諒祚表辭不實,遣次公赍詔詰之,令專使別貢誓表。具言:“今后嚴戒邊酋,各守封疆,不得點集人馬,輒相侵犯;其延、環(huán)慶、涇原、秦鳳等路一帶,久系漢界熟戶并順漢西蕃,不得更行劫掠及迫脅歸投;所有漢界叛亡不逞之人,亦不得更相招納。茍渝此約,是為絕好。余則遵守前降誓詔。朝廷恩禮,自當一切如舊。”
十二月,殺環(huán)慶路降蕃思順。
思順任環(huán)慶路新州刺史,舉族西投,諒祚寇邊,輒為向導。經略使蔡挺宣言思順且復來,命葺其廬舍,出兵西為迎候狀。諒祚心疑,毒殺之。
按:思順為中國蕃官,未聞嫌隙。其投夏也,或心艷景詢等之富貴耳。乃流言朝入,鴆毒暮施,非諒祚多疑,實思順自取也。
西蕃瞎氈子木征來附。
自曩霄破龕谷,瞎氈眾弱,既死,木征不能自立,徙居河州,復徙安江城。嘉中,表請內附。會秦州上丁族首領瞎藥與父廝鐸心不合,迎木征居洮州,欲立文法,秦州逐之,復還河州地,與西使城近,諒祚陰誘之,遂與青唐等族并附。
治平四年、夏拱化五年春正月,如宥州。二月,供備庫使高遵裕來賜遺,遣臣王盥受命。
英宗崩,神宗即位,遣內殿崇班魏璪補賜治平三年冬服,使遵裕告哀,賜詔曰:“夏國累年以來,數興兵甲,侵犯疆陲,驚擾人民,誘逼熟戶。去秋乃復入叩大順,圍迫城寨,焚燒村落,抗敵官兵,邊奏屢聞,人情共憤。群臣皆謂夏國已違誓詔,請行拒絕。先皇帝務存含恕,且詰端由,庶觀逆順之情,已決眾多之口。逮比遜事之稟命,已悲仙馭之上賓。朕纂極云初,包荒在念,仰循先志,俯諒乃誠,既自省于前辜,復愿堅于永好。茍奏封所敘,忠信不渝,則恩禮所加,歲時如舊,安民保福,不亦休哉!”遵裕抵宥州,館于下宮。時諒祚以巡游至,不出見,遣王盥受命,吉服廷立,遵裕切責,乃易服跪。已,具食上宮,語及大順事,盥曰:“剽掠輩耳。”遵裕曰:“若主寇邊,扶傷而遁,斯言非妄耶!”左右以為辱,急使人代對,終日不敢問,忽憤然曰:“王人蔑視下國,敝邑雖小,控弦十數萬,亦能執(zhí)以與君周旋?!弊裨z衬窟吃唬骸爸魅颂炜v神武,毋肆狂蹶,以干誅夷?!闭忟褚椨谄梁螅瑩u手使止之。
按:《宋史》謂夏國再臣,朝使僅至宥州,未嘗得入興、靈,恒也,茲身在宥州而遣盥聽詔,書以著諒祚之倨,且見史臣之說為不誣也。
西蕃拽羅缽等來降。
西蕃首領拽羅缽、鳩令結二人誘蕃部三百余帳來投,諒祚納之。尋為官軍捕獲,斬之,徇于境。
掠青雞川。三月,蕃酋獻地秦州,筑城南牟谷口以拒。
夏國所據,多漢匈奴地,曩霄與延、環(huán)諸路相攻于秦渭,僅一再至,故諒祚時二州蕃族日盛。景詢等獻計,以為先取西蕃,然后兵扼要害,則陜右可舉。于是諸蕃半為攻陷、浸淫,直逼秦州。時青雞川蕃部苦諒祚侵掠,遣使詣秦州獻地,請于南牟谷口置堡戍兵,以通秦州、德順之援,絕夏人入寇徑路。陜西宣撫使郭逵以聞,神宗詔從之。
閏三月,遣使入獻。
初,諒祚受中國賜詔不報,久之,始獻方物謝罪,請戒飭酋長,自后謹守封疆,如去冬詔旨。神宗答詔嘉許,賜銀絹各五百匹兩。
附:王辟之《澠水燕談錄》:治平中,夏國泛使至,將以十事聞,未知何事也。太常少卿祝諮主館伴,既受命,先見樞府,已,見丞相韓琦。琦曰:“樞密何語?”諮曰:“樞密云:‘若使人言及十事,但云受命館伴,不敢輒受邊事。’”琦笑曰:“豈有專主飲食、不及他語耶?”乃徐料十事以授祝曰:“彼及某事則以某辭折,言某事則以某辭對。”祝唯而退。及宴見,使者果及十事,凡八事中琦所料。祝如所教答,夏人聳服。考治平中,夏使凡六至,而以十事聞,史未明載。
徙橫山民于興州。夏六月,蕃酋令凌舉眾內附。
夏國頻年點集,眾志乖離,橫山羌益思內附。諒祚盡發(fā)其族帳,徙之興州,諸部懷土顧望。知青澗城種諤招之,令凌舉眾降諤。上聞,給以田宅。諒祚索之,諤曰:“必欲令凌,當以景詢來易?!蹦酥?。
秋八月,復和市。
自寇大順,中國益禁邊民毋通私販,至是復之。
九月,遣使進奉山陵。
時葬英宗于永厚陵,夏使執(zhí)禮不遜,欲服球金帶入見,押伴知宿州劉航正辭折之,始止。
冬十月,左廂監(jiān)軍嵬名山以綏州內降。
綏州在黃河北,有鐵、碣二山及無定河水攔繞其下。淳化中,趙保忠就擒,與夏州并經焚毀。自德明、曩霄兩世經營,諒祚立監(jiān)軍司其地,復為巨鎮(zhèn)。名山弟夷山,潛入青澗城,請降于種諤。諤使誘名山,賂以金盂。名山小吏李文喜受之,陰許納款,而名山未知也。諤悉起所部,猝圍名山帳。名山驚起,援槍欲斗,夷山呼曰:“兄已約降,何為復爾?”文喜出金盂示之,名山投槍大哭,舉眾從諤而南。諒祚遣四萬人援綏州,傅城而陣。諤使名山率新附百余人挑戰(zhàn),諤兵據晉祠谷列陣,偏將燕達、劉甫張兩翼并進,夏眾大敗走。
遣兵爭綏州余眾于大理河,不勝。
初,名山眾內攜,延州東路巡檢折繼世以步騎萬余自懷寧寨趨銀州,分名山眾萬三千戶居于大理河。諒祚遣兵爭之,再戰(zhàn)皆敗。
十一月,誘保安軍知軍楊定殺之。
定嘗使夏國,見諒祚稱臣拜,許歸沿邊熟戶,諒祚遺之寶鑒、寶劍、金銀等物。定歸,匿其金銀,僅上鑒、劍,言諒祚可刺狀,神宗擢知保安軍。已,種諤取綏州,諒祚謂定賣己,駐兵銀州,詐為會議,誘定殺之,并殺都巡檢侍其臻,擄定子仲通而還。
按:延州南安去綏州四十里,在銀、夏川口,若麟、府有警,延州人馬東渡黃河,北入嵐、石,俱可援應。特以綏州一帶盡為夏界阻斷,必從西策渡,往往赴救不及。今種諤計取綏州,直披西夏之腹心,聯延、綏為指臂。神宗用延帥郭逵策,規(guī)度大理河川,建堡寨,畫耕地,以處降人,遂為諸路捍蔽。夏人計無復之,乃泄忿于定。定固有罪,而夏人狡焉,思逞之技亦漸窮矣。
遣兵備銀州。
綏、銀接壤,綏州既失,諒祚懼銀州單弱,遣兵屯守。延路請檄諸路牽制,知鳳翔府李師中不可,乃止。
獻金佛、《梵覺經》于遼。
經系回鶻僧所演,歷二十年乃成。
十二月,國主諒祚卒,子秉常立。
諒祚兇忍好淫,過酋豪大家輒亂其婦女,故臣下胥怨,而身以羸死。年二十一,在位二十年,改元五。謚曰昭英皇帝,廟號毅宗,墓號安陵。長子秉常立。
論曰:諒祚生未周齡,突遭大故:三將分治,勢比連雞;母族專權,形同臥虎;守貴難生肘腋;契丹兵入賀蘭;家聲貽墻茨之羞,國事等棼絲之亂。斯時李氏箕裘,岌岌乎殆哉!而數載之后,即能親攬大政,坐收兵權。見契凡之強則事之,偵訛龐之叛則誅之,遵大漢禮儀以更蕃俗,求中朝典冊用仰華風,皆元昊數十年草創(chuàng)經營所未能及者。惜其殺沒藏,立梁氏,好色滅倫,不特君道有乖,即貽謀亦未善也。
卷二十二
宋神宗熙寧元年、夏乾道元年春正月,梁氏治國事。
秉常時年八歲,母恭肅章憲皇太后梁氏垂簾攝政。
按:《綱目》母后垂簾,書臨朝,書御殿,書稱制,恒也。此書“治國事”,何?夏戎狄小邦,不得與中國并也。自梁氏治事,而乾順母亦效尤焉;自梁氏幽秉常,而純佑母致廢立焉。牝雞司晨,有開必甚。直書“梁氏”,斥之也。
使其弟乙埋為國相。
梁氏悉以國政委乙埋,乙埋擢其子弟并居近要,于是諸梁權日甚。
按:拜官書“使”,罪私也。
延路索殺楊定者。二月,以六宅使李崇貴、右侍禁韓道喜獻。
延鎮(zhèn)撫使郭逵讠得殺楊定首領姓名為崇貴、道喜二人,移檄來索。道喜素與幸臣罔萌訛善,萌訛為二人謀于梁氏,佯使人至延言,請斬境上以謝,逵不可。既而報曰:“已殺之矣?!卞右远藸蠲参锷彩乖憜?。乙埋知不可隱,執(zhí)兩人以獻。
三月,始遣使告哀。
自楊定死,賀中國登極及正旦使不更過界,諒祚卒,逾三月,始遣河北轉運使、刑部郎中薛宗道告哀。神宗問殺楊定事,宗道對曰:“殺人者已執(zhí)送矣。”乃賜詔慰諭,并令上大首領數人姓名,當爵祿之,俟李崇貴至,即行冊禮。
按:諒祚卒四月始使告哀,慢中國并慢其故主矣。
夏四月,獻遺于遼。
梁氏遣使告哀于遼,遼使吊祭,因表獻諒祚遺物。
五月,出兵爭篳篥城。
秦州僻在東南,距夏國差遠。東自儀州,南界生戶八王族抵水洛城,是為夏屬黨留族地。其西路自山外石門峽正南百里,由篳篥城轉三都谷,至安遠、伏羌寨。次西為乾川谷,在古渭州西北,約三百里至寧遠寨,亦合于伏羌。自夏兵累掠秦鳳,西邊熟戶被擾,神宗遣宰相韓琦知永興軍,經略陜西。琦議筑篳篥古城,與古渭相犄角,以秦鳳副總管楊文廣董其役。女廣聲言城噴珠,率眾潛趨篳篥。比暮至其所,部分已定,遲明,夏兵大至,與文廣搏戰(zhàn),不勝而退。臨行遺書文廣曰:“當白國主,以數萬精騎逐汝也。”
遣楊定子仲通還。
神宗以楊定死于邊事,聞有子沒于夏國,命郭逵遣使索之,梁氏遣仲通還。及李崇貴等至京師,神宗始知:定死,罪在定。乃薄責崇貴等,而削定官、沒仲通家賜。賜秉常詔,候誓表到日,即使行冊禮,所有歲賜,自冊典后并依舊例。
秋七月,攻甘谷城。
篳篥既城,神宗賜名甘谷。乙埋惡其控扼要害,潛兵襲之,與秦鳳都監(jiān)張守約遇,分兩翼夾攻。守約以五百人逆戰(zhàn),挺身立陣前,自節(jié)金鼓,發(fā)強弩注射,強酋戰(zhàn)死者數人,遂卻。
九月,集兵折姜會,知原州種古來攻,拒戰(zhàn),不勝。
折姜會距環(huán)州永和寨一百二十里,本屬中國,自曩霄時據為和市處。乙埋屢爭甘谷城不克,點集諸監(jiān)軍司屯其地。種古自原州帥師來擊,被殺者二千余人。
冬十月,遼遣使冊為夏國王。
梁氏尋使往貢,謝封冊。
十一月,求嵬名山,不得。
名山至京師,授左監(jiān)門衛(wèi)上將軍,賜姓名趙懷順。梁氏用其臣罔萌訛計,佯以景詢與中國易。郭逵曰:“詢,庸人也,于事何所輕重!若受之,則不得不還名山,自是蕃酋無復敢向化矣。”卒不果易。
十二月,戰(zhàn)于葫蘆河,敗績。
知渭州蔡挺筑城定戎軍,為熙寧等寨,開地二千余頃,募卒三千人為耕守計。乙埋遣兵壁葫蘆河爭之,挺出奇兵襲擊,皆驚潰,所屬洛勒緩等七族悉為官軍所破。
熙寧二年、夏乾道二年春正月,入貢請封。二月,冊使來。
梁氏因中國逾年不行封冊,復使薛宗道赍表由延州入貢請之,神宗命河北轉運使韓縝至西驛,責問數犯邊不進奉故,宗道頓首謝罪。詔令先還,隨遣河南監(jiān)使劉航持冊封秉常為夏國主。
遣使上書。
中國議者欲官夏之首領,鐫歲賜以為俸給,冀分其勢。郭逵曰:“彼既恭順朝廷,當布以大信,不宜誘之以利?!鄙褡诓宦?。梁氏不肯奉詔,遣臣都羅重進上書言:“上方以孝治天下,奈何使小國之臣叛其君哉?”
按:秉常初立,干戈屢見,宋室不行封冊,直待遣使哀請而后予之,洵得駕馭之道哉!然欲官其首領,分其國勢,是乘人之喪,為己利也。損中國威嚴,貽戎人口實,畫虎類狗,已見熙寧謀國之乖矣。
三月,上誓表,請以塞門等寨易綏州。
綏州去延州東路長寧寨四十里,失之則界內撫寧和市場及義合鎮(zhèn)茶山一帶人戶俱少藩籬。先是楊定死,中國議棄綏州。鎮(zhèn)撫使郭逵曰:“夏人既殺王官,而又棄綏不守,示弱已甚。且名山舉族來歸,當何以處?”已,梁氏上誓表,乞頒誓詔,因言綏州世守故地,請以塞門、安遠二寨相易。逵曰:“此商於六百里故智也,非先交二寨,不可與綏。”
夏四月,攻秦州,陷劉溝堡。
梁氏請綏州不得,又絕歲賜,遣兵犯秦州,破劉溝堡,殺守將范愿及士卒不可勝計。
秋七月,復蕃儀。
梁氏不樂用漢禮,偽為秉常表,請復本國舊蕃儀,神宗許之。
按:梁氏本中國人,不樂漢禮,喜用胡俗,倒行逆施甚矣!
九月,犯慶州。
夏國與邊民私市,中國屢禁不止。是時,以受冊不謝,神宗詔:“自今有違者,經略司及官吏同罪。能告捕者賞之。”由是私販遂絕。梁氏以貨用缺乏,出兵攻慶州,大掠人戶而還。
冬十月,請定地界,不果。
先是,中國賜詔言:“綏州,交塞門、安遠二寨乃還?!绷菏锨残页钾杳扔灱{二寨,經略司使集賢校理趙禼往受之,且定地界,萌訛佯為不知,禼曰:“二寨之北,舊有三十六堡,且以長城嶺為界,西平王祥符中所移書固在也?!泵扔炚Z塞,但言朝廷欲得二寨,地界非所約,禼曰:“若然,則塞門、安遠二墻墟耳,安用之!”遂罷。
始遣使入謝封冊。
神宗尋遣閤門祗候周永清押時服至宥州,受賜者不跪,永清責之,乃恐而跪。
閏十二月,遣使如遼,求印綬。
遼自圣宗封李氏王爵,雖有西平、夏國之號,并未賜以印綬。梁氏用罔萌訛言,遣使求之,遼主不與。
侵順安、黑水諸寨,圍綏德城。
趙禼以夏人渝盟,請筑綏州,改名綏德城。梁乙埋先以親軍壯騎連侵順安、綏平、黑水等寨,不克。進圍綏德,攻十余日,兵騎日益,定仙山煙火皆滿,諜者以告郭逵,逵曰:“殆將遁也,特以此張?zhí)撀暥??!奔榷?,兵果退?br>
熙寧三年、夏天賜禮盛國慶元年夏四月,遣兵筑八堡于綏德城,延州官兵攻之,諸堡潰。
乙埋攻綏德不克,以兵二萬距城四里筑八堡捍之。堡成,各留兵三百為守。郭逵遣監(jiān)押燕達攻破二大堡,殺酋帥數人,移檄宥州曰:“夏國違誓詔,侵城漢界,其罪甚大。若能悔過,悉聽汝還;或不從,則誅無噍類。”于是余堡戍卒悉潰歸。
五月,復筑鬧訛堡,敗慶州將李復圭兵。
初,慶州荔原堡納夏國叛人,侵耕生地。梁氏遣將以十萬眾筑鬧訛堡,距慶州界二十里,又筑城十二盤,皆非漢地也。已,聞綏德八堡皆潰,亦止不筑,以文申衙頭求罷,而兵役猶留境上。
復圭貪邊功,合蕃漢兵三千,令偏將李信等,授以方略,自荔原堡至瓠子嶺襲之。役者見兵至,嘩言:“我自修堡,不與漢爭?!毙疟钢?,乃曰:“汝真欲戰(zhàn)也?”始縱兩翼圍之,信等大敗。夏軍下令曰:“殺兵不殺將?!遍_圍一角,使信等逃還。復圭懼,欲自解,執(zhí)信等斬之,復遣部將郭貴、內殿崇班林廣引兵西出邛州堡,深入十二盤,襲破欄浪、和市等寨,掠金湯城,夜過浦洛河,夏兵追之,廣揚聲選強弩列岸側,而潛卷甲遁。復圭是役僅殺老幼一二百人,梁氏由此蓄怨。
附:《宋史·郭逵傳》:“李復圭治慶州之敗,既斬李信、劉甫,又欲罪延都巡檢使白玉。玉見逵托身后事,逵哀之,不遣,申救甚力,得免。已而,玉大捷于新寨,神宗謂逵曰:“白玉能以功補過,卿之力也?!笨枷谋c玉戰(zhàn)新寨事,《紀》、《傳》不詳。
又,《林廣傳》:廣護中使臨邊,將及烏雞川,遽率眾遁山行。道遇熟羌以險告,廣不聽,夏人果伏兵于川,計不行而去。告者乃諜也??肌稄V傳》:夏人伏兵在敗復圭后,而中使臨邊何事,傳不詳。
六月,西蕃董容來請婚,不果。
董容,董氈族弟,兩人素不睦。蕃僧結吳叱臘、康遵新羅結迎詣武勝軍,共立文法,圖并諸羌。遣使至夏國請婚,梁氏將許之,會中國招降其大酋撒四數人,結吳叱臘等約解法廢,婚議亦寢。
秋七月,慶州官兵襲金湯城,敗之于洛河川。
梁乙埋以金湯被掠,增兵戍之。復圭遣將李克忠、蕃官趙余慶復率眾襲之,夏伏兵洛河川以待。戰(zhàn)甫合,突沖陣為二,官軍大敗??酥覛w路已斷,領殘眾東出延,月余始得達慶。
八月,大舉入環(huán)慶,攻大順城,殺鈐轄郭慶等。西蕃董氈發(fā)兵來侵,師乃退。
梁氏籍境內蕃眾七十以下、十五以上悉為兵,聲言赍百日糧,攻沿邊五路。偵環(huán)慶無備,于是月突分兵數道入冠,多者號三十萬,少者二十萬。犯大順城,副都總管楊遂以兵拒于大義寨,夏兵不得進。圍柔遠寨,守將林廣固守,戒士卒勿妄動。夜半,梁乙埋令焚積薪以亂其眾,廣屯守自若。已而,乙埋立營馬平川,大持攻具攻城,廣隨方捍御,募死士夜出砟營,營中數擾。分攻荔原堡及淮安鎮(zhèn),獲守烽卒張吉,驅至東谷寨,脅以兵,使呼城中曰:“淮安諸寨已破,宜速降?!奔雌滢o曰:“努力!諸寨無虞,賊糧盡且退,毋庸降?!币衣衽瑲⒅^D攻西谷寨、業(yè)樂鎮(zhèn),屯軍榆林,距慶州四十余里,游騎直至城下,陜右大震。巡檢姚兕等力距九日,郭慶與閤門祗候高敏、三班借職魏慶宗、秦勃等皆戰(zhàn)死,兵不退。西蕃保順節(jié)度使董氈乘虛率兵入夏國西境,大克獲。乙埋恐興、靈有失,率眾退還。
附:《宋史·折克行傳》:“夏人寇環(huán)慶,種諤拒之,詔河東出師為援,克行請往。諤使以兵三千護餉道,戰(zhàn)于葭蘆川,夏兵大敗,被斬者數百戶,降者千?!睋吨@傳》,諤官未嘗任環(huán)慶,何以有拒夏人事,疑史有誤。
九月,侵懷寧寨。
延州,當三路之沖:西北金明寨,正北黑水寨,東北懷寧寨。而懷寧直橫山,其徑尤捷。乙埋遣兵距寨六十里筑細浮圖寨,宿重兵守之。旋以三萬騎薄懷寧城,竟日不退。西路都巡檢賈翊與延州巡檢燕達將所部五百人躍馬奮擊,所向披靡,夏兵不勝而走。
冬十月,遣使請賀正,不得。
宥州諜保安軍關報賀正旦使將入境,判延州郭逵以聞,神宗詔逵以己意答曰:“屢次犯順,不敢收接?!?br>
附:李氏《長編》:“是月庚午,判延州郭逵言:‘破西界新修堡寨,有保捷軍士王青,以所獲首級與指揮使劉興易取金釵,請罪之?!笨枷娜诵藓伪ふ?,逵以何時攻破,《宋史》紀、傳不載。
十一月,延州官軍襲金湯川,不攻而退。
延州右侍禁王文諒,即訛龐家奴,昭文館大學士韓絳宣撫陜西,愛其才,奏為指使。督蕃將趙余慶討夏國,期會于金湯川之結明撒莊。文諒甫抵金湯,去結明尚二十里,見夏兵眾,引歸。余慶至,不見文諒軍,亦退回。
十二月,掠鎮(zhèn)戎軍。
夏屬蕃部屢向延、環(huán)慶兩路內投,梁氏惡之,令輕騎夜過邊濠犯鎮(zhèn)戎軍,殺掠三川寨、獨家堡。蕃戶巡檢趙普伏兵濠外,邀截歸路。夏騎還,遇之,戰(zhàn)不勝,失馬二十余匹。
綏州監(jiān)軍呂效忠?guī)泿熆艿马樮?,敗死?br>
陜西諸路閑田數千頃,募人為弓箭手,每人給屋,貸口糧二石,半耕半戰(zhàn),德順軍所募尤勁勇。效忠率萬騎侵渭州,攻德順,知軍事周永清出兵拒敵,效忠戰(zhàn)敗被獲。永清令勇士夜馳百里,搗效忠巢,俘斬復數千人。
復遣使入賀正旦,不至而還。
梁氏前請賀正不得,復遣罔萌訛詣延州,集賢校理趙禼請納其使,令邊吏設賞,用間離其心腹,因以招橫山之眾,此不戰(zhàn)而屈人兵也。神宗不許,詔以來年應賜夏國銀、絹,令宣撫使分貯四路安撫司處,以備犒賜夏屬來歸者,于是罔萌訛怏怏而回。
卷二十三
熙寧四年、夏天賜禮盛國慶二年春正月,筑羅兀城,延安河東兵來攻,敗之鐵冶溝。梁乙埋聞中國立更戍法,分置陜西五路四十二將,謀大舉,乃筑城于撫寧故縣北之滴水崖。崖石峭拔高十余丈,下臨無定河,謂之羅兀城,以扼橫山沖要。延州左騏驥使折繼世與知青澗城種諤謀曰:“橫山之眾盡欲歸漢,大兵若出界取羅兀,河南地可奄有也?!敝@言于宣撫使韓絳,議由綏德進兵攻羅兀,創(chuàng)建六寨以通麟府,包地數百里,則延、河東有輔車之勢,足以制夏國。令諤以所部兵二萬出無定河,諸將皆受節(jié)制。諤趣河東兵先趨銀州,乙埋集眾鐵冶溝邀擊之,河東兵大潰。寧州團練使劉闃親自殿后,率銳騎搏戰(zhàn),飛矢蔽體不少卻,乃解。
附:《宋史·呂公弼傳》:“韓絳宣撫秦、晉,將取羅兀城,令河東發(fā)兵趨神堂新路,公弼曰:‘夏必設伏待吾,永和關雖回遠,可安行無患?!擞捎篮?,既而新路援兵果遇伏?!庇帧墩劭诵袀鳌罚骸扒乇懴?,詔張世矩將河外軍與克行俱??诵新仕壳摆叄髑踹惚橇家匀f騎躡之,度半隘。克行縱擊,大破之,殺咩保吳良?!卑?,新路援兵未知是克行一軍否?《紀》、《傳》不詳。
都樞密使哆臘戰(zhàn)于馬戶川,敗績,棄羅兀城走。
哆臘聞種諤將至,率鈐轄十三人、引兵三千屯羅兀城北馬戶川,諤令前部高永能六千騎迎之。哆臘五戰(zhàn)不利,率殘眾走保立賞平,堅壁不出。諤遺以婦人衣三襲,潛遣呂真率千人躡其后。會大風塵起,哆臘望見,驚曰:“漢兵大至矣!”眾潰,悉棄城走。諤以部眾修筑其城,后賜名嗣武寨。
二月,遣使請援于遼。遼人許以兵助。
羅兀之失,國中點兵不集,遣使遼國乞援,遼主許發(fā)腹里兵三十萬助之,于是國中氣復振。
攻撫寧堡,破之。
初,種諤兵出羅兀,首領訛革都移據賞逋嶺拒戰(zhàn),大敗。諤遂筑永樂、賞逋二寨,又遣都監(jiān)燕達、趙璞冒雪筑撫寧故城。功甫竣,梁乙埋聚十二監(jiān)軍司兵攻之。燕達駐羅兀,折繼世、高永能駐細浮圖,相去咫尺,兵勢尚完。諤在綏德,欲作書招之戰(zhàn),怖不能下筆。乙埋見無援,急攻撫寧,陷之。
進圍順寧寨。
夏騎萬余,半伏濠外。知保安軍景思立不審眾寡,迫諸將出戰(zhàn),遇伏皆敗。圍數日,人心危懼。城中娼李姓得梁氏陰事甚悉,自請退敵,登陴掀衣抗罵,盡發(fā)梁氏私,城下叢射之,莫能中,李氏言愈丑,兵士悉掩耳,恐得罪,托言糧匱,解圍退。
三月,復羅兀城。
初,中國以羅兀偏梁狹隘,難于饋餉,遣李評、張景憲往按,未至而城被圍。梁乙埋獲鎮(zhèn)武都頭崔達,語之曰:“汝語城中,使速降,當授汝爵祿?!边_諾之。致之危梯,下瞰城中,猝呼曰:“賊少,糧且盡,將去,宜堅守!”乙埋怒,醢之。圍不解,神宗下詔棄羅兀,燕達以戍卒護輜重歸,乙埋遣兵邀擊,殆盡。王安石曰:“陜西一路戶口抵一夏國,以四夏國之眾當一夏國,又以天下財力助之,其勢欲掃除宜甚易,然不能使夏國畏服。向以君臣強武,今其君幼弱,其臣不過親昵冗之人,而終不能制之,豈非將帥無勝算,而處之不得其當哉?”
按:宋之議兵事者,輒以計茍安、彌邊患為便,故種諤之取綏州、城羅兀,無不犯言路之爭。然綏州屬銀、夏之沖,羅兀乃橫山之要,兩險并據,西夏國勢已危,種諤爭之,豈為失策?獨惜其能守綏德,不救撫寧,遂致諸堡分崩,朝廷震動,將已成之業(yè),為赍盜之資,諤罪無可逃,而神宗下詔棄之,亦無策甚矣!
銀州將香崖爭荒堆寨,敗于吐渾河,以其眾降。
種諤城羅兀,令河東亦修荒堆、三泉諸塞相為連接?;亩讶ハ慕绮艛凳铮阊乱詳等f眾爭之,擊敗慶州指使王文諒巡徼兵。已而,麟府都監(jiān)王文郁大軍至,香崖伏兵吐渾河側以待,戰(zhàn)不勝。夜遣人持劍約降,文郁許之。詰旦,與偕行,半道,崖部忽噪而起,文郁縱兵奮擊,追奔二十里,泥首降者二千人。
附:《宋史·王舉元傳》:“知永興軍。慶州軍亂,夏人連兵屯境上,舉元使二裨將以千人扼要害三日,夏兵不得進,乃去?!笨肌渡褡谟?,是年司馬光知永興軍;二月,王廣淵代之;四月,因慶卒亂,改授郭逵;舉元知軍事尚在治平中,已,為劉庠等劾罷。疑《傳》有誤。
夏五月,遣使至綏德城議和。
夏用事臣罔萌訛、結明愛數勸梁氏犯邊。撫寧之役雖復諸堡,而羅兀城外三百里間廬井焚棄,老少流離,已廢春耕,又絕歲賜,財力并絀。罔萌訛以韓道喜之執(zhí)與梁乙埋不和,蕃部以告環(huán)州種診;診遣使諭,有能擒此二人及同謀首領獻者賜予無所吝,于是國中疑貳。韋州監(jiān)軍司牒環(huán)州請和,乙埋亦遣人至綏德,見知城折克雋,言國主欲得綏州,和好如舊。環(huán)慶、延兩路以聞。
請降問罪詔書。
中國沿邊諸路聞夏國請和,放行和市。而于內投蕃部,夏人若在界首叫呼,或順便交還,或逐回被殺。樞密院言:“夏國款塞,前此惟在延州順寧寨,若諸處各與通語言、互市易,恐彼此參差,有失事機?!鄙褡谙略t戒飭。詔未至,環(huán)州種診已回牒韋州,許以和好。于是梁氏又遣人言,乞朝廷先降問罪詔書,方敢以罪狀表上。
秋八月,遣使賀遼天安節(jié)。
夏使與中國使兵部郎中楚建中、陜西轉運使沈起同至。廷見時,兩使者位著相等,起爭曰:“夏使陪臣爾,豈得與王人齒。”獨升東朝,夏使不敢并。
九月,表乞綏州。
梁氏頻稱款塞,輒以虛聲搖邊。神宗諭環(huán)、慶等州:“不須遣人回答。如西人再至,令往順寧寨,依故例經軍北巡檢轉報?!庇谑橇菏锨泊笫拱⒛噌兔茦s,副使呂寧焦文貴由延州入貢,奉表乞綏州,略云:“臣近承邊報,仰苛睿慈,起勝殘去殺之心,示繼好息民之意,人神胥悅,海宇歡呼,感戴誠深,忭躍曷已!恭惟皇帝陛下深窮圣慮,遠察邊情,念慈執(zhí)戟之勞,恤彼交兵之苦。俾登衽席,無傷累世之休和;載輯干戈,益見天心之惻隱。況此綏州,族居歲久,悉懷戀土之私,積憤情深,終是爭心之本。乞施命令,早賜報移,得遂嗣襲之封,永奉嚴凝之德。佇使枕戈之士,翻為秉耒之人。頓肅疆場,重清烽堠。顧惟幼稚,敢替先盟!翹企中宸,愿依舊約。貢珍贄寶,豈憚于逾沙;向日傾心,彌堅于述職?!蹦藢W士景詢詞也。神宗詔答曰:“昨覽邊臣所奏,以夏國去秋自絕朝廷,深入環(huán)慶路,殺掠熟戶,侵逼城寨,須至舉兵入討。朕為人父母,亟令班師,毋得窮武。今國主遣使通款,欲繼舊好,休兵息民,此意甚善。所言綏州,前已降詔,更不令夏國交割塞門、安遠二寨,綏州更不給還,今復何議!已令延路經略司定立綏德城界至,其外諸路,并依漢蕃住坐、耕作界至,立封堠、掘濠塹,內外各認地分樵牧耕種,彼此毋得侵軼。俟定界畢,別進誓表,回頒誓詔,恩賜如舊?!?br>
冬十月,陜西河東路復禁私市。
自兵寇綏德后,緣邊和市久絕,而蕃族與陜西河東諸路猶多私販。是時,神宗以方議通和,茍私販不絕,必無成就之理,命逐路經略司申禁之。
十二月,鈐轄結勝自麟州歸。
結勝,饒武勇。麟州將王文郁略地至開光州,勝力屈請降,補供奉官。梁乙埋殺其愛女,羈管其家口。勝謀竄歸,事覺,神宗下詔縱之,給以口養(yǎng)、路費,命經略司牒宥州于界首交割。
熙寧五年、夏天賜禮盛國慶三年春正月,梁氏以女請歸于西蕃董氈子藺逋比。
西蕃大首領董氈有子藺逋比,初娶于甘州回鶻。環(huán)慶之役,董氈使率兵侵夏有功,授錦州刺史。梁氏久畏其強,欲與之和。及聞王韶降青唐,將復河湟,吐蕃諸部勢蹙,遣人請以愛女為藺逋比妻,董氈許之。
按:自古兩國和親,有請婚,有乞婚,未有以女請歸者。以女請歸,幾同獻女矣。斥書“梁氏”,丑之也。
附:李氏《長編》:邈川城主郢成溫納支力足敵董氈。董氈與夏國結親,遣兵援送,必過邈川。溫納支素與董為仇,今夏、董合婚,已孤立其間,必被攻襲,明告夏國曰:“如此,我必歸漢!”又遣人至熙河經略司王韶處訴其事。韶請以利害說董氈,令與夏國絕婚,上從之??紲纪恕墩茏趯嶄洝?,回鶻、夏國皆以女妻藺逋比,養(yǎng)子阿里骨為董氈嗣,悉取二妻。又《長編》:董氈于熙寧九年二月以旗號蕃字至洮、疊州,誘脅順漢部族為寇,是當日絕婚之議不行也。
掠綏德城。
無定河東滿堂、鐵笳平等地,土膏腴,夏人賴以為國。自中國城綏德,不得耕種者數年。梁氏表請于城北退二十里為界,中國未之許。數遣人馬入綏德抄掠、牧放,延經略司以奉旨通和,不敢追擊,請牒宥州詰之。
三月,遣使議綏德界至。
梁氏移牒延州,言中國自不肯立滿堂平等界,本國除綏州外,向有封堠、濠塹,無須更定。朝議以前退二十里折之,梁氏遣首領洋芭凌與折克雋言,前議于中間立堠開濠,未嘗約二十里也。克雋責以失信,使不能對。
河東路縱俘戶還。
神宗既縱結勝,下詔:“自去秋所獲夏國人口,令各路委官就便取問,如愿歸者,悉任之?!庇谑呛訓|經略司劉庠條具姓名,人支彩絹二匹,小兒半之,即于麟州界上遣回。
夏四月,延路使來召定界至。
夏國邊界,東接麟、豐,西鄰秦、鳳,中間犬牙相錯,繚繞幾二千里。神宗以夏國表辭漸順,欲乘此明立界限,遣鹽鐵判官張穆之至延,與夏人會議。穆之以前有議事官幾為夏人所獲,令保安軍北巡檢張藻召宥州首領至本軍議,首領不赴。
五月,復鬧訛、礓石二堡。
鬧訛、礓石毗連,自李復圭生事后,中國蕃、漢雜耕其地。梁氏屢表乞還,請于見今蕃、漢住坐立界。中國初牒宥州,言無人拘占此地。既知牒誤,神宗令知慶州王廣淵給還之。
蕃官浪斡臧嵬來降。
臧嵬,西蕃部族,向居鬧訛、礓石地,及二堡歸夏,移居近里熟戶部內。梁乙埋使人誘之,遂降。
六月,歸降蕃嵬逋等七十七人于環(huán)慶。
初,梁氏以銀彩招降荔原堡熟戶嵬逋等七十七人。是時欲求和,執(zhí)送,環(huán)慶經略司以聞。
按:嵬逋等皆中國罪人也,捕之則動干戈,索之則費詞說。梁氏執(zhí)送,藉以求和。以視上請章,獻方物,意較誠矣。故書“歸”以嘉其事之正,書“七十七人”以著其數之多。
附:范百祿《志趙禼墓》:知延州時,嘗于六月遣曲珍、呂真分巡東西路,鈐轄李曰:“敵豈盛夏來耶?宜罷之以待防秋?!倍c笑不答。夏人方以四萬眾自間道取綏州,至魯班崖,遇珍,以為知其謀,惶駭亟戰(zhàn)。呂真繼至,敵敗走,俘斬千余。據李氏《長編》云:“魯班崖事,他書不見。又疑夏已通和,或無此事。不然,當在去年耳?!?br>
秋七月,定綏德界至。
仍以距綏德城界二十里為界,與中國各立封堠,置守把。
遣使入貢。
故事:夏使館于都亭西驛。夏人久不朝貢,驛中條制繁亂,承用者無所適從,神宗命集賢校理章修定之。
免嵬名浪遇都統(tǒng)軍,徙之下治。
國中權擅者三人:梁乙埋,國戚居長;次都羅馬尾;次罔萌訛。萌訛略知書,私侍梁氏,與乙埋居中用事。都羅多戰(zhàn)功,常握兵屯塞上。浪遇為曩霄弟,知兵,熟邊事,諒祚時嘗執(zhí)國政。至是,以不附諸梁罷其官,并其家屬徙之。
閏七月,攻西蕃武勝城,與秦、鳳官軍戰(zhàn),大敗。
武勝屬吐蕃,為夏國入洮河要路,梁氏用學士景詢策,謀取其地。會中國建昌軍司理參軍王韶上《平戎策》謂:“西夏可取。欲取西夏,當復河湟,則夏人有腹背受敵之憂。夏人比年攻青唐不克,萬一克之,必并兵南向,大掠秦、渭,西筑武勝,進兵洮河,隴、蜀諸郡皆當驚擾。今角氏種落瓜分,如能并合而兼撫之,則諸部皆服,而夏人在吾掌握中矣?!鄙褡诶圻厍伉P緣邊安撫使,議取武勝城。遣都監(jiān)景思立、王存以涇原兵出竹牛嶺,張聲勢而已,潛師由東谷趨武勝。梁乙埋方遣兵攻城,吐蕃將瞎藥城守將潰,韶揮軍進薄,夏兵出不意,倉卒迎戰(zhàn),大敗。瞎藥與大首領曲撒四王阿南珂開門遁。韶進據之,夏兵不能爭。
八月,使謝歲賜。
梁氏復得歲賜,遣使入謝,而表不依式,不設誓,又不言諸路地界事。神宗以為疑,久之,方降答詔。
九月,國主生辰,赦。
中國以供備庫使任懷政為生辰使,既知為任福侄,以皇城使田代之。
按:生辰不悉書,此何書?重“赦”也。赦為國家鉅典,故推其所由書之。
冬十一月,宥州移牒,索武勝城。
武勝守將瞎藥由河州內附,授內殿崇班,賜姓名包約。梁乙埋令宥州牒延州,言:“奉領盧指揮王韶城武勝,招誘屬蕃,乞賜還本國?!鄙褡谂唬骸跋娜烁胰绱??”令延州回牒告之。
卷二十四
熙寧六年、夏天賜禮盛國慶四年春二月,掠秦州。
神宗以夏國恭順,詔戒邊吏,毋先生事。會順寧寨蕃部逃入西界,蕃官劉紹能以兵追逐,劫夏人為質。梁乙埋怒,偵秦州無備,縱兵大掠,為都巡檢劉惟吉所敗。
三月,梁乙埋駐兵天都山,謀入寇。
乙埋聞王韶攻木征于河州,知沿邊寡備,點集蕃眾渡河,駐天都山及蘆子川側,約馬銜山、龕谷諸族為援。已,聞韶破河州,擊走木征,乃撤兵退。
夏五月,修涼州城。
梁氏以中國城武勝,又復河州洮西地,恐兵從西蕃入,修涼州城及旁近諸寨為守計。
按:書“五月”,修城不時也。
六月,遣兵犯麟、府。
以三千騎大掠人畜而還。
冬十一月,獻馬,請《大藏經》。
梁氏遣使進馬,請贖《大藏經》。神宗賜經,還其馬。
十二月,遣使如遼貢。
與高麗使會。
熙寧七年、夏天賜禮盛國慶五年夏四月,遣兵援西蕃,次結河川而還。
木征居河州,為王韶擊敗,走投夏國,引眾爭復故地。梁乙埋先以七千人伏馬銜山后,大隊從結河川援之。韶遣兵斷徑路,直叩定羌城,盡破結河川族帳,討降木征,夏兵遂還。
五月,犯劉溝堡。
梁乙埋伏萬騎于黑山外,令部酋以千騎犯劉溝。通事舍人劉昌祚引兵二千出援,夏兵偽遁。昌祚追之,戰(zhàn)不解。薄暮,有大酋突而前,昌祚抽矢,一發(fā)而殪,余眾不敢進。
六月,大旱。
草木枯死,羊馬無所食,監(jiān)軍司令于中國緣邊放牧。神宗詔六路經略司:“嚴察漢蕃,無致侵竊?!?br>
秋七月,誘環(huán)慶諸邊熟戶來歸。
中國陜西諸路旱饑,緣邊蕃漢乏食,梁乙埋遣人以財物招誘熟戶,于是歸者甚眾。
九月,犯麟州,敗于長城坂。
麟州據河外之沖,城中無井,其淮沙泉在城外,向欲拓城包之,而沙土善陷,每夏兵圍城,城中輒憂渴死。呂公弼知太原府,用其僚鄧子喬計,仿古拔軸法,去其沙,以木炭、堇土包泉筑之,城遂鞏固。梁乙埋遣兵逾屈野河掠塞上,首攻麟州,不克而退。都監(jiān)王文郁自府州赴援,追至長城坂,夏兵返斗,大敗,盡棄所掠乃免。
冬十二月,故都統(tǒng)軍嵬名浪遇卒。
浪遇廢居下治,坐臥一室,日訓子孫以忠義,口不言兵。至是卒,遺表以“擢用忠良,勿犯中國”為言。諸梁惡之,不以聞。
熙寧八年、夏大安元年夏五月,誘蕃僧李芭氈降,不果。
芭氈居黃河北,部族甚眾,梁氏使人脅誘之。洮西安撫使以聞。神宗詔授三班差使、本族巡檢。芭氈受職,遂不果降。
六月,以年號署牒移熙河。
梁乙埋遣人于通遠軍境上理索逃背人戶及所失牛羊,中國邊吏不應。梁氏令監(jiān)軍錫碩訛則牒熙河,稱“蕃部偷劫人畜投入漢界,累索不與,請高太尉、王團練赴三岔堡與訛迪駙馬會議”,尾署“大安元年”。熙河以聞,神宗以夏國久稟正朔,今妄稱年號,違越生事,令延經略使移牒宥州詰問。
按:夏自建國改元,止稱境內,未有顯行中國者。有之,惟曩霄告稱帝及上書二事,然其時尚與中國敵,未足異也。今三世稱臣,表奉正朔,乃自署年號,公牒邊臣,非即驁桀之性易肆難馴之一證歟?
寇天圣寨。
乙埋聲言攻天圣,故徘徊不即進,以誤邊將期會。涇原將禮賓使劉仲武諜得的期,請于涇帥。帥不信,但留一將與仲武俱。夏兵果如期至,仲武力拒,乃退。
秋七月,請通和市。
國中自絕市販,財用日乏。梁氏由麟州申請,神宗令鬻銅、錫以市馬,其纖縞與急須之物仍禁。
冬十月,保泰軍統(tǒng)軍禹藏花麻以兵事入報。
花麻嘗疑邊境有謀,遣酋長撒蟬等十四人入塞賣馬,覘之,為德順寨所獲。知渭州蔡延慶曰:“彼疑,故來覘;若執(zhí)之,是成其疑也。”估償馬直遣還?;樾牡轮?。王韶城武勝,??窒谋鴣頎?,軍中一日數驚?;槊芤赞治膱蟆盁o他”,韶因遺以金帛,使伺國中動靜。是時遣弟諾爾入告:“乙埋點集人馬,謀掠沿邊熟戶丁家等族。”神宗詔熙河經略使高遵裕優(yōu)賜之。
十一月,毀麟、府界堠。
麟、府沿邊界堠累年不加墁飾,中國邊臣不牒會宥州,遽興修治。監(jiān)軍司心疑,遣人推毀之,戍兵不能禁。
十二月,遣騎劫歸漢蕃族于沿邊。
初,神宗以夏國納款,諭邊臣不得招納西界蕃族,而歸漢者日眾,梁氏遣騎沿路燒劫,治平寨蕃官訛節(jié)探得以聞。
熙寧九年、夏大安二年春正月,國主始親政,以兵犯麟、府。
秉常時年十六,懼中國兵入界,用梁乙埋言,點集人騎,出入麟、府二州間,以示兵威。
按:秉常親政,首務窮兵,深信奸謀,罔知國計,異時魁柄旁落,宜其位置任人也。
二月,屬蕃溫溪心請內附,不果。
溪心,溫訥支弟,同居邈川,為蕃部都巡檢,向受夏國俸給。遣使熙河,請舉族內附。經略使高遵裕以聞,神宗以夏主親政之始,不許招接。已而,右?guī)最I耀沒楚美以下三十余人乞納土歸順,亦不受。
三月,遼使來告哀。
遼仁懿皇太后崩,使來告哀,并賜遺物。
夏四月,梁乙埋使民耕綏德城生地。
自綏德城立封堠、分疆至,外有兩不耕生地永為隔界,梁乙埋使民漸侵占之。延經略司牒宥州問故,不報。
按:斥名書“使”,歸罪于乙埋也。
五月,遣使如遼吊祭。
遼主詢夏國事宜,使者以國主親政告。
六月,謀取熙河,兵不果出。
秉常以涇原民杜貴盜馬,令宥州牒責。既聞宗哥首領鬼章入寇五牟谷,亦點集十二萬眾謀取熙河,以六萬拒中國兵來路,以六萬攻二州城,志在必取。已,諜者從邈川回,言中國不納溫溪心等降,兵不出。
按:此夏人謀取熙河之始。熙河為夏人必爭之地,自木征內附,無日不切鯨吞。茲以中國不納降人,集兵而止,是猶有報德之思焉。書“不果出”,予之也。
秋八月,環(huán)州慕家族請降。
初,環(huán)州蕃官慕恩、慕化數立邊功,中國賜賚優(yōu)渥。恩等沒后,族眾益繁,向背不一。時有數族欲投夏國,請發(fā)人馬接應。緣邊首領密申衙頭以聞。
熙寧十年、夏大安三年春二月,筑講宗城。
秉常愚暗,未悉誓詔明文。梁乙埋勸于講宗嶺廣聚材木,創(chuàng)筑城堡,地與環(huán)慶路相逼。經略司恐致邊患,請令保安軍移牒詰問。
夏五月,梁兀乙執(zhí)環(huán)慶誘降人且烏,柔遠守將孫貴發(fā)兵來攻。六月,遣使入告。
兀乙,乙埋族子,部落最盛。環(huán)慶經略使高遵裕遣蕃部且烏、兵馬監(jiān)押王愿潛至帳下偵事,乘間誘兀乙降。兀乙執(zhí)且烏,愿走,還告柔遠寨主孫貴。貴同巡檢胡永德發(fā)兵臨界,索且烏,縱火焚新和市。秉常遣使入告,神宗責降遵裕等有差。
按:書“誘降”,罪環(huán)慶也。是時,夏國在順逆之間,邊臣布德意以懷柔之,庶欲逞不得耳。間使入國,計誘重臣,豈中國體乎?乃復肆兵縱火,夏不乘隙入侵,僅遣使入奏,是未失事大之禮也。據事書,其義自見。
秋八月,慶州熟戶來侵。
慶州西谷寨與夏國連界,其熟戶乘蕃族無備,入界殺奪人馬。環(huán)慶經略司隱其事,反以夏人侵入漢界、射傷熟戶為辭,移牒宥州詰問。
按:順寧寨主田言:“邊事之作,未有不由熟戶者。平時入西界盜孳畜人戶,及夏人理索,卻反稱西人入漢為盜。邊臣或未悉彼情,或妄希功賞,增飾事端,更致誅殺無辜,以挑邊釁?!庇^此言,知宋室西邊之禍,未可專為夏人咎也。
附:曾布《日錄》:“十月癸卯,詔麟州蕃官高世忠、李保忠各遷一官,以河東安撫使韓絳言世忠等捕殺西賊,不失期會故也?!笨祭钍稀堕L編》及《夏國傳》,是年,夏人未嘗犯河東,《日錄》不知何據。又《宋史·劉紹能傳》:熙寧中,敗夏人于破羅川,策功為最。是事年月亦無考。
元豐元年、夏大安四年春三月,遣諜嵬心入邊,被誅,遂執(zhí)熙州蕃戶兀勝以歸。
初,秉常誘邊民劉勃怡作奸細,偵中國虛實,事覺被誅。已,遣蕃戶嵬心入環(huán)州,匿于熟戶吹寧家,聲言“點兵大集,先攻環(huán)慶”,為邏者所獲。經略司根究得實,又誅之。秉常怒,縱兵入熙河,執(zhí)珠旺族蕃戶兀勝等數人歸,囚于地牢,經五日放還。
夏四月,立熙河封堠。
秉常遣人于熙河界內掘坑,畫十字,立草封為堠,都總管孫良臣以聞,神宗令延路移牒戒約之。
五月,獲河東刺事人資允。
資允,麟州銀城寨熟戶。入界偵事,獲之,已而逃歸。
六月,宥州牒延路,請禁侵耕。
麟州星最浪、木瓜鋪諸處,向為中國廢地,自熙寧八年后,居民頗事墾辟。夏蕃部攘之不得,指為侵耕生地,訴于監(jiān)軍司。監(jiān)軍司以聞,秉常令宥州移牒延,請禁之。
秋八月,以兵掠延,不克。
秋稼大稔,梁乙埋屯千騎于大會平,將取之。延都監(jiān)高永能揀精騎突出,夏眾驚潰,鈐轄二人被獲。乙埋令曰:“有能得高六宅者,賞金與身等?!庇滥?,其族祖文丕,以綏州降者也。
冬十月,賜時服使趙戡至,附書以謝。
故事:受中國給賜,必遣使赍表謝。時閤門祗候趙戡押賜仲冬時服至,秉常以蕃書附之入謝,戡輒收接。神宗詔毀其書,令開封府劾戡罪。
按:書“附書謝”,著無禮也。夏雖小邦,無禮何以立國?秉常舉動輕率,后日聽李清謀歸宋,已見于此。
十一月,請重定邊界。
初,宥州請中國禁麟、府耕地,神宗令邊民不得違禁,而詔西人巡馬亦宜悉依舊處過住。延經略使呂惠卿牒諭宥州,以馬五匹易取所擄人民。宥州回牒言,請遣官與本國邊臣重將蘇御帶分立文字,依理識認,悉毀所侵耕生地,然后將本界前后逃背捉殺人馬于界首交會。神宗不許。
十二月,河東使來議豐州耕地。
河東豐州舊有屬蕃保聚,自曩霄入寇掠,以西來、永安、保寧三寨外盡成曠土,兩界久以生地互爭。河東守王崇拯與首領議,以沙河為界,委官標量合耕地各三十頃,頃各有畸,于是豐州界至乃明。
元豐二年、夏大安五年春二月,遣蕃戶昌寧詐降于延,被誅。
秉常所遣刺事人屢為中國捕誅,乃使昌寧詐為投順,中國授以田宅,宥州佯以牒索,神宗不許。寧潛與蕃部蘇呢等要結刺探邊事以報,久之事露,為延經略司所誅。
三月,獲麟、府官軍呂重等,尋歸之。
秉常以麟、府耕地未定,命蕃部見中國邊民輒射殺之。重等巡視其地,俱被獲。經略司遣人來索,始放歸。
秋七月,侵綏德城。
秉常以中國誅昌寧,聚兵大垂坑,侵綏德城。高永能擊之,走還。
八月,掠大會平。
梁乙埋謀自滿堂川寇大會平,殺掠防田人馬。夏人移都同蕃部吹凌結入報,延都監(jiān)李浦率兵追逐,乙埋乃出塞。
冬十一月,移牒河東,請交會人戶。
梁乙埋遣蕃官張靈州奴偽為漢人,入邊偵事,為涇原游兵所獲。乃移牒河東,言以所擄漢界諸邊人馬與本國被捉人馬交換。經略司以聞,神宗許之。
元豐三年、夏大安六年春正月,復行漢禮。
秉常連次犯邊,每得漢人,輒訪以中國制度,心竊好之,乃下令國中悉去蕃議,復行漢禮。諸臣阿梁氏者皆言不便,梁乙埋與其叔母亦相繼勸秉常,不聽。
按:此夏國廢亂之由。昔程明道云:治道有從本而言,亦有從事而言。從事而言,救之必須變,所謂大變則大益,小變則小益。夏之行漢禮,非變乎?然后日卒以致亂,良由秉常年少,輔之不得其人故也,豈禮階之厲哉?
二月,謀攻邈川。
秉常以西蕃董氈復臣中國,受西平節(jié)度使職,遣眾謀襲邈川。已,聞其城主溫訥支郢成已遣阿令京款塞,乃撤兵還。阿令京,溫溪心弟也。
夏四月,遣使進奉皇太后山陵。
使人至,已后期。神宗令先至永昭陵設祭,然后詣闕奉慰。
秋七月,筑撒逋宗城以窺河州。
河州界黃河之南,洮河之西,與涼州接壤。梁乙埋謀取之,集兵萬人,興筑撒逋宗城以扼要害。西興首領禹藏結逋藥、蕃部奔鞠以驛書入告,神宗命熙河經略多備兵馬禁止之。
九月,犯當川堡。
梁乙埋以兩萬騎圍熙河當川堡,高永能率千人赴援,猝與遇,夏眾見其勢弱,聚圍之。永能依險結陣,且斗且卻,令后騎揚塵,若援軍至者。夏兵驚懼,解圍。
冬十一月,返環(huán)州田。
夏境與環(huán)州犬牙相錯,當中國秋獲時,夏人必縱兵侵掠,其田多棄勿理,遂據之。知慶州俞充檄所部以時耕植,募家族山夷及叛戶入西者三百為衛(wèi),又遣將張守約耀兵塞上。夏人懼,乃返其田。
卷二十五
元豐四年、夏大安七年春二月,以計間延將劉紹能。
紹能世為諸族巡檢,忠勇第一。秉常嘗以計招誘并其副李德平,皆拒不應,乃設疑間之。邊臣以聞,神宗手詔云:“紹能戰(zhàn)功最多,為夏國所畏,欲害之耳?!苯B能捧詔,感泣不已。
三月,月犯東井。
入于鉞。
將軍李清謀以河南地內附,梁氏殺之。
秉常以愛行漢禮為梁氏所惡,梁乙埋等皆不悅。將軍秦人李清說秉常以河南地歸宋,秉常從之。將使入奏,梁氏知其事,與幸臣罔萌訛謀置酒誘清,執(zhí)而殺之。
按:“清本秦人,入夏之由史不可考,然能不忘故國,說其主籍土歸朝,事雖未成,志則可取。書官、書“殺”,皆予之也。
梁氏幽其主秉常,復視國事。
梁氏既殺李清,幽秉常于興州之木寨,距故宮五里許。令乙埋與罔萌訛等聚集人馬,斬斷河梁,不通音耗。于是,秉常舊時親黨及近上用事諸酋各擁兵自固。乙埋數出銀牌招諭,不從,國內大亂。
按:秉常,梁氏子,書“幽其主”,絕梁氏于秉常也。秉常誤聽清言,殺清絕之,于事已定,梁氏必幽之而奪其政,直借以行其私耳,豈真為宗社計哉?書“復視國事”,誅其心也。
夏四月,環(huán)州來索叛蕃,執(zhí)還之。
慕家族首領迎逋黠狠難制,與梁乙埋謀,數縱兵侵掠。知環(huán)州張守約、走馬承受陸中勒兵與戰(zhàn),擒之及其黨三十六人,余眾二百遁匿夏國。守約駐兵境上,檄取不置。居數日,韋州監(jiān)軍都移盡械以獻,斬于環(huán)州市。
五月,統(tǒng)軍禹藏花麻移文熙州,請討梁氏。
花麻素不悅梁氏,見秉常失位,移文熙州,稱夏國母子不協,殺其重臣,上下洶洶,若發(fā)兵來討,請舉族以應。神宗詔知州苗授諭使人云:“諸路探報夏國變亂,所說不一。今河南北阻隔,人情去就,爾次第寫一文字計會?!币蚝褓l遣還。
六月,保安軍移牒來詰。
延總管種諤奏:“秉常被囚,宜興師問罪?!鄙褡谡僦@入對,諤大言曰:“秉常孺子,往持其臂而來耳!”神宗壯之,決意西討。命宣州宣慶使李憲為經制使出熙河,行營經略使高遵裕出環(huán)慶,副總管劉昌祚出涇原,簽書經略使事內侍王中正出河東,諤出延。先令保安軍以經略司命牒宥州曰:“夏國世世稱藩,朝廷時與歲賜。比年以來,遵奉誓詔,謹修職貢,恩義甚至。今聞國主為強臣所制,不能專命國事,亦未能懸測存亡。今朝廷將差降賜生日及仲冬國信使入界,未審至時何人承受,及本國見今何人主領,請速具報,以須聞達?!鄙w以嘗夏國應答之辭也。梁氏不報。
秋七月,太白晝見。
經天行,識者指為兵象。
以兵襲西蕃西羅谷。
西羅谷,西蕃斫龍城所屬,在守巴堡南。梁氏以國中內亂,恐西蕃窺其隙,令三頭項人直抵西羅谷劫制蕃部。西平節(jié)度使董氈使養(yǎng)子阿里骨率兵擊之,斬三百級,降百二十三人。
八月,遣使至綏德,索降人。
初,中國下詔招納,西人頗多降附。酋長或下令禁止,或逼之遠徙,使不得近邊。蕃部訛麥等十余人、家屬百口潛從大理河北內投。梁氏令人數至綏德索之。種諤帥所部駐綏德城外,遣諸將招接降人。乙埋盛兵決戰(zhàn),不勝。
遂犯臨川堡。
乙埋復以二萬余眾渡無定河,攻臨川堡,走馬承受楊元孫力戰(zhàn)拒之。
復掠豐州。
執(zhí)弓箭手沈興等數人,河東經略司請移牒理索。神宗以“業(yè)已兵討,更勿行牒”,命降敕榜招諭夏國曰:“眷茲西夏,保有舊封,爰自近世以來,尤謹奉藩之職,恐奸臣之擅命,致弱主之被囚,迨移問其端倪,輒自墮于信約,暴驅兵眾,直犯塞防,在神理之莫容,固人情之共憤。方切拯民之念,宜興問罪之師,已遣將臣諸道并進。其先在夏國主左右并嵬名諸部族同心之人,并許軍前拔身自歸,及其余首領能相率效順,共誅國仇,隨功大小,爵祿賞賜,各倍??疲栽S依舊土地住坐,子孫世世常享安樂。其或抗拒天兵,九族并誅無赦。蓋天道助順,必致萬靈之歸;王師有征,更無千里之敵。咨爾士庶,久罹困殘,共堅向化之心,咸適更生之路,敢稽朕命,后悔何追!”
禹藏花麻走興慶府,部酋訛勃哆等以西使城降于熙河經制使李憲。
禹藏花麻聞李憲出熙河,已與西蕃首領洛施軍篤橋阿公等將兵入境,率所部出戰(zhàn),佯敗西走。訛勃哆等三人及首領廝都羅潘二十余人、兵萬余舉西使城降。乙埋遣兵數萬出女遮谷援之,知城已失,登山逆戰(zhàn),大敗,退伏壘中,半夜?jié)撟摺?br>
李憲兵破龕谷。九月,入蘭州。
女遮之敗,殘卒退保龕谷。龕谷城堅,多窖積,夏人號為“御莊”。聞李憲兵至,戍守奔潰。憲發(fā)窖,取谷及弓箭之類,進兵取蘭州。令新順首領巴令謁三族分所部攻撒逋宗城,破之,遂上言:“蘭州古城,東西約六百余步,南北約三百步,距西使城約百五十余里,將至金城,有天澗五六重,僅通人馬。自夏人敗衄之后,所至部落皆降,今招納已多,請筑城建帥府,以固羌夏之心?!鄙褡趶闹0嬷脚d,夏人隔河而營,憲令死士絕河斫之,遂引退。
按:昔人謂蘭州控河為險,隔閡羌戎。自漢以來,河西雄郡金城為最。豈非以介居戎夏,攸系隴右安危哉?晉元康后,河隴多事,金城左右歲無寧宇;隋唐盛時,馳逐河湟,未嘗不以蘭州為要害;廣德以后,州沒吐蕃,而西涼不復為王土;大中間,雖嘗收復,亦僅羈縻。宋興,蘭州不入職方。至是,憲始復之,筑城以建帥府。后元初,夏人求復此地,朝議欲割以畀之,孫路言:“自通遠至熙州總通一徑,熙之北已結夏境。今自北關辟土百八十里,瀕大河,城蘭州,然后可以捍蔽。若捐以與敵,則一道危矣?!蹦卵苎裕骸疤m州棄則熙州危,熙州危則關中震動。唐失河湟,西邊一有震動,驚及京師。今若委蘭州,悔將何及?”遂不果棄,夏人卒無以逞。則憲城蘭州,斷西界之要沖,壯北門之鎖鑰,正不得以人而廢其功也。
遣梁永能帥師援米脂寨,敗績。冬十月,米脂守將令介訛遇以城降,石州亦不守。
梁氏聞漢兵四出,分遣諸監(jiān)司兵,委大帥梁永能總領拒之。永能析作三溜:一以當戰(zhàn);一以旁伏;一以俟?jié)h兵營壘未定,伺隙突出。又于通道塹絕山谷,設為阻險,守備甚謹。及中國師期屢改,永能屯御,久不得一戰(zhàn),使人持書投延境上激之。種諤遂率本部及畿內七將、兵九萬三千出綏德路,攻米脂。甫三日,永能兵八萬赴援,諤張左右翼奮擊,永能大敗,兵士相蹈藉于無定河,水為不流。城中將令介訛遇猶堅守,諤密遣諜,說降東壁守將,衣以文錦,導行城下,訛遇乃出降,獻戎樂四十二人,諤送之京師。進圍石州,州將棄積年文案、簿書、器械,引眾遁。
清遠軍守將嵬名訛兀降于環(huán)慶經略使高遵裕。遵裕取韋州。
清遠扼群山之口,當塞門之沖。咸平中,繼遷攻陷之,垂八十兀知不敵,舉城降。遵裕入據之,進抵韋州,州已空城。遵裕令勿毀官寺、民舍,以示招懷。
梁永能遣兵攻德靖寨。
永能從米脂敗后,知德靖弓箭手盡隨種諤自東路出界,乃潛遣兵從西路入犯德靖。知延州沈括以兵拒卻之。
按:是時官軍屢捷,夏宜自守不暇,乃潛師以襲德靖,則知列城之下,力非不足,特誘使深入,以攻不備耳。宋之諸將不能破其詐謀,預防餉道,致有后日之潰,真無識哉!
夏州知州索九思遁,延經略副使種諤據之,遂破銀州。
樞密使都按官麻與首領女吃哆等七人,米脂之戰(zhàn)為種諤所擒。諤以其熟知興靈道路、糧窖所在及十二監(jiān)軍司兵數,使補三班借職,與蕃官劉良保、麻乜訛賞為軍前向導。抵夏州,九思已遁。諤入城,留一宿,率兵趨銀州。遣官麻等以利害說守將,降之。又使部將曲珍領兵通黑水、安定等堡,夏兵御之,不勝。至蒲桃山反斗,又敗,于是諸路皆斂兵退保。
宥州潰,河東兵入屠之。
先是,王中正獻策,言涇原、環(huán)慶會兵取靈州,進搗興州。麟府、延先會夏州,取懷州,渡河會興州。及所部河東兵六萬出麟州,辭言“臣中正代皇帝親征”。才行數里,即奏已入夏境,屯白草平九日始渡無定河,循水北行,地皆沙濕,士馬多陷沒,遂繼種諤趨夏州。糧糗不繼,月余始抵宥州。守城兵棄城走河北,城中所遺殘敝五百余家,中正入而屠之。夏兵千騎屯城西左村澤保守窖粟,中正擊敗之,皆棄窖走。
遣兵拒李憲軍,敗于高川、石峽。憲至天都山,盡焚南牟諸宮殿。
梁氏聞蘭州破,令民盡起諸路窖粟,悉眾走高川、石峽,據險以待。及憲兵至,拒戰(zhàn)而敗。憲兵進取屈吳山,營于打羅城川側。酋豪禹藏郢成四率旺家族大首領六人并蕃部及母、妻、男三十余人,各赍銅印、告身請降。憲令郢成四隨軍行,由天都山趨南牟城。南牟,國主游幸處,內建七殿,極壯麗,府庫、官舍皆備。憲入,悉焚之。酋首嵬名、統(tǒng)軍仁多丁引眾爭之,喪失甚多。
遣使乞援于遼。
遼國數年來,歲常三、四以拜禮佛塔為名假道興州,窺闞徑路,梁氏患之。至是,恐其夾攻,遣使貢駝馬結好,因告宋肇兵端,志在蕩夷西北,乞賜應援。
復潛兵襲順寧,不克,遂棄浮圖城及吳堡、義合諸寨。
夏兵屢敗,殘卒緣路嘯聚、殺掠行人,道路埂塞。梁氏令萬騎招集潰散,合圍順寧。官軍欲閉壁入保,沈括謂示弱驕敵非策也,使前鋒將李達以三千人出城,具十萬人食;又使騎將焦思耀兵綏德城,僉曰大軍且至,夏眾懼而退。于是浮圖城及吳堡等寨戍卒皆空壁散。
都統(tǒng)軍梁乙埋以大軍扼磨移隘,與涇原副總管劉昌祚戰(zhàn),敗績。十一月,靈州被圍。
梁氏聽諜者言,知環(huán)慶、涇原合兵擇利進取。環(huán)慶路阻橫山,必從涇原取葫蘆大川出塞,故悉河南之甲以支涇原。劉昌祚率本路蕃、漢兵五萬入界,距堪哥平十五里,乙埋督十萬眾扼磨移險隘以拒。昌祚先遣牌子軍渡葫蘆河決戰(zhàn),蕩跳閃爍,振以響環(huán)。夏士馬驚潰,遂失隘口。乙埋督親軍復戰(zhàn),又敗,奔二十里,大首領沒羅臥沙、監(jiān)軍使梁格嵬等被殺,乙埋侄訖多埋等二十二人悉為所俘,喪失二千余級及銅印一。官軍次賞移口,口有二道:“一北出黛黛嶺;一西北出鳴沙州,路稍迂,然系積粟所,國人謂之“御倉”。昌祚乘勝取之,得窖粟百萬,進薄靈州。城中惟僧道數百人,昌祚先鋒奪門幾入,高遵裕忌其功,馳使止之,乃按甲勿攻。遵裕至,仁多崖丁率數萬眾赴援,前鋒羌酋乘白馬,奮馳突陣,為昌祚驍將郭成所斬。官軍爭發(fā)神臂弓,昌祚又自出陣射之,崖丁中矢走,失器甲無算。遵裕益忌昌祚,盡奪其兵,自將攻城。軍中無攻具,亦無知其法者。遵裕令采木為之,皆細小不可用。令人周呼城上曰:“何不速降?”城上應曰:“我未嘗叛,亦未嘗戰(zhàn),何謂降也?”。
按:夏人以一方之力應五路之師,橫山勁羌不敢一戰(zhàn)。靈州距清遠不三百里,城中惟僧道數百居之,知環(huán)州張守約請裹十日糧為搗虛計,果若此,則靈州可復。靈州復則興州可得,銀、夏等州皆可守矣。諸將功幾成而失之,遵裕之罪可勝誅哉!
礓砟寨蕃官香都舉寨內附。
梁氏遣人追礓砟寨兵三千余人入衛(wèi),香都乘戍卒單弱,盡焚本寨樓櫓,與妻屈名舉寨內降。環(huán)慶經略司令副將傅諫收其地,遣兵戍之。
遣兵襲涇原,饋運于鳴沙州。延軍潰,復決河灌環(huán)慶軍,遂解靈州圍。
初,諸路兵不勝,梁氏問計于廷臣。諸將咸請戰(zhàn),一老將獨曰:“不須拒之,但堅壁清野,縱其深入,聚勁兵興、靈,而以輕騎抄其饋運,諸軍無食,可不戰(zhàn)困也。”梁氏從之,盡調十二監(jiān)軍司及龕谷、桃堆諸寨精兵十余萬,并駐興州要害以為捍衛(wèi)。已,聞靈州被圍,種諤自黑水降橫河平人戶,破石堡城,駐軍夏州索家平,候糧運,乃遣兵于清遠軍、韋州烽火平諸處把截。又以兵潛至鳴沙州,掩擊涇原總兵魯福、彭孫護餉兵,三戰(zhàn)盡奪之。諤眾次鹽州,會大雪,以無食先潰,入塞者才三萬人。王中正由奈王井至牛心亭,糧亦盡,士卒死亡已二萬,亦退歸。遵裕圍靈州方十八日,梁氏令人決黃河七級渠水灌其營,軍士凍溺死,余萬三千人走免。
涇原軍殿,逐之,至韋州而還。
高遵裕既敗,將吏任成、俞平等戰(zhàn)死。劉昌祚以涇原兵殿后,渡葫蘆河。昌祚手劍坐水上,待眾濟然后行,夏眾追及,揮騎攻擊。昌祚力戰(zhàn)累日,抵韋州。士眾爭入寨,夏師乘之,大潰。李憲大兵至滿丁川,嵬名統(tǒng)軍復以眾御,憲擊敗之。既聞諸軍潰,亦引歸。司馬光曰:“是役也,卒疲食盡,失亡甚多。夏人知中國兵力所至,自此益有輕慢之心。”
按:西夏道途險厄,自熙寧寨經磨移口至兜嶺,皆大川,通車無礙。自嶺以北,多山少水,輜重難行。故大兵未出,識者憂之。乃李憲兵至龕谷,言掘“御莊”窖粟數萬;劉昌祚于鳴沙州得積谷百萬、巾子岌粟豆萬斛、草萬束;種諤取米脂,亦稱收藏粟萬九千五百余石;取德靜鎮(zhèn),收七里平粟十萬石;繼獲降人阿牛兒,引發(fā)桃堆平積窖,密排遠近,約可走馬一直,所得又不下數百萬。何以時未三月,遽稱糧匱,諸路潰還?噫嘻!資糧于敵,自古難之。況以憲、諤等言誕而夸,兵行鮮序,宜其入夏人彀中也。
卷二十六
元豐五年、夏大安八年春正月,遼人為國請和。
遼燕京留守司委涿州牒雄州云:“夏國來稱,南朝兵起無名,不測事端,請全兩國之歡,言尋舊好。”神宗報以“夏國主受宋封爵,昨邊臣言秉常見為母黨囚辱,比令移問事端,同惡不報,繼引兵數萬侵犯我邊,義當征討。今以屢遭敗衄,遣使詭情陳露,意在間貳,想彼必已悉察?!边|得此移,遂不復言。
割地求成于西蕃董氈。
初,董氈遣兵從王師西討,神宗以其協濟軍威,事功可紀,由長樂郡公進封武威郡王,部下首領皆賜秩有差。梁氏見其勢盛,欲與之通好,許割斫龍城以西地,約云:“如歸我,即官爵恩好一如所欲?!倍瓪志懿辉S。
修南牟城。
南牟倚天都山、葫蘆河形勝,自李憲殘破,宮殿皆毀,蕃部族帳遷徙無依。梁氏使乙埋修復之,近天都創(chuàng)立七堡,量兵為守。已,聞秦鳳副總管張守約引兵出塞,乃撤役還。
二月,獻俘于遼。
鳴沙之戰(zhàn),獲寧遠寨監(jiān)押張?zhí)煲?,遣使并軍需獻之。富弼曰:“靈州之役,中國竭公私之力以事誅討,未能大創(chuàng)西人,而使其得吾士馬,取吾器械,收吾金帛、糧食以貽北敵,借兵求援,共為邊患,豈非反增強捍乎?”
屯兵宥州,以援山界降戶。
中國五路兵入界,蕃部降者不下數萬帳,所失義合、吳堡、塞門、浮圖諸寨并據橫山界分。梁氏悉放降部家屬入內地,使煽誘之。又于宥州屯兵數萬,謀入塞門及保安軍界潛行應接。諜者以告,神宗詔沈括于元管新附山羌內多方羈察,勿令疏逸。于是降人不敢動。
掠定西城。
定西即夏國西使城,神宗賜名,屬蘭州。梁氏令衙頭首領縱人馬入界,掠商人及戍卒。
禹藏花麻請內投,不果。
初,花麻棄西使城入興州,以覘兵勢。已,五路兵還,花麻不能內達。久之遣使送蕃字文,自陳情款,期于三月辛卯由堅博坡投附,請中國發(fā)兵接應。神宗令李憲經畫之。會以三月四日孫渡河被獲,遂不果。
遣兵襲西蕃,不果行。
梁氏見董氈不肯與和,起兵將襲之。董氈知其謀,遣使以蕃字文告中國曰:“夏人通好,前經拒絕,已訓練甲兵,俟從進討。”神宗詔苗授、李憲等,師行有期,即預以告。梁氏懼而止。
三月,截歸漢蕃落于黃河渡,殺蘭州供奉官孫。
黃河北有移親哩那沒桑一帳共十五口約內投,新順部落嘛言于知蘭州李浩,乞發(fā)船接取。浩差孫應之。夏人設計誘過河,殺之水中,并執(zhí)嘛兵士十余人。
宥州觀察使格眾將兵犯州,戰(zhàn)敗被執(zhí)。
國中鳴沙城,西扼靈武,北臨大河,距鎮(zhèn)戎軍熙寧寨四百余里。梁氏聞中國謀筑堡寨直達鳴沙,遣格眾將兵三萬屯金湯境,入窺州。知延州沈括使副總管曲珍率步騎二萬治師東川,聲言出延東道,襲葭蘆城。梁氏悉眾備東方,珍師行數里,返旆而西,三日掩至永平川,格眾不虞兵至,倉猝迎戰(zhàn),大敗被執(zhí),喪士卒二千余人。
夏四月,遣兵扼明堂川,以保葭蘆,敗還。
沈括既俘格眾,議乘勝取葭蘆城,遣曲珍屯綏德城。梁氏發(fā)兵萬人,扼明堂川險要以拒,珍不得進。括陰遣別將李儀自河東客臺津夜絕河以襲葭蘆,河東將訾虎率麟、豐精甲會之。夏兵回救,與儀等戰(zhàn),大敗,珍遂取葭蘆。
復因遼人請和于董氈。
梁氏慮西蕃與中國合,累使請和不獲,邀遼國使者同至青唐說之。董氈以“荷宋厚恩,義不敢負”辭。
五月,都統(tǒng)軍嵬名妹精嵬、副統(tǒng)軍訛勃遇寇淮安鎮(zhèn),敗死。
梁氏自三月中點集河內、西涼府、羅龐嶺及甘、肅、瓜、沙州民,十人發(fā)九,齊趙興州,議大舉。令妹精嵬、訛勃遇將兵數萬入環(huán)慶,掠淮安鎮(zhèn)。蕃官訛臍偵知以報,守將張守約合諸路兵掩擊,兩人戰(zhàn)敗,皆死,酋首沒者三十八人,失銅印及兵符、軍書、器械無算。
六月,諜者移都入延,被獲。
移都,本延弓箭手,熙寧中被俘,隸衙頭、祗候殿直屈埋部下,遣入延偵事。戍兵執(zhí)訊之,稱衙頭復集人馬,將侵延安諸路。經略司以聞,神宗令究實以報。
遣使貢于遼。
梁氏謀侵中國,遣使進奉于遼,必以兵事告。
秋七月,大舉寇鎮(zhèn)戎軍,與三川寨巡檢使王貴戰(zhàn),敗之。
梁氏憤淮安之敗,集十二監(jiān)軍司兵及諸州僧道,會于鐵牟、天都二山沒煙峽、葫蘆河諸處,各赍五月糧入寇。至鎮(zhèn)戎,故逡巡不進。三川寨巡檢王貴視為怯,率眾過濠索斗,夏兵張兩翼擊之,貴大敗走。
分掠熨斗平。
梁氏分鐵牟山眾五千入熙河,至熨斗平新堡外,殺掠漢蕃人口,驅羊馬數千而回。
誘蕃族奔雅等降。
奔雅乃甘谷城歸順首領悼聚馬移部下軍使,梁氏數使人招誘,奔雅與其屬二十九人、馬二十余匹走回夏國。
八月,寇神木堡,殺巡檢使高素。
梁氏復于衙頭選募蕃部敢戰(zhàn)者,使為酋領,率兵入麟州,圍新筑神木堡。高素與監(jiān)押賈默出戰(zhàn),默眾先潰,素被殺。
九月,統(tǒng)軍葉悖麻、咩訛埋以兵爭永樂,不戰(zhàn)而還。
初,中國得銀、夏、宥三州而不能守,種諤復謀規(guī)取橫山,遣子樸上言:“橫山延袤千里,多馬宜稼,人物勁悍善戰(zhàn),且有鹽鐵之利,夏人恃以為生。其城壘皆控險,足以守御。今之興功,當自銀州始;其次遷宥州,又其次修夏州,則三州鼎峙,橫山之地已囊括其中;又其次修鹽州,則橫山強兵、戰(zhàn)馬、山澤之利盡歸中國,其勢俯視興、靈,可以直覆巢穴?!鄙蚶ㄒ嗾堉跹庸懦?,以包橫山,下瞰平復,使夏人不得絕磧?yōu)榭?。神宗使給事中徐禧、內侍李舜舉與諤議。禧至延言:“銀州雖據明堂川、無定河之會,而故城東南已為河水所吞,其西北又阻天塹,實不如永樂之形勢險厄,請先城永樂?!敝@以其地依山無水泉,極言不可。神宗不聽。永樂接宥州,附橫山,夏國所必爭。葉悖麻等以六監(jiān)軍司兵三十萬屯涇原北,赍百日糧,俟官軍出塞擊之。聞城工興,遣卒數千渡無定河覘役,不戰(zhàn)遽退。禧以為怯,遂不設備。
分兵寇綏德,急攻永樂,破之,殺給事中徐禧等,耀兵于米脂城下。
禧等急城永樂,十四日而成,賜名銀川寨。禧率眾還米脂,以兵萬人屬副總管曲珍屯守。時沈括引延兵并塞,悖麻懼其赴援,遣首領吉阿遇分兵萬人南趨綏德,城中羌三百將翻城應。阿遇弟興嫩以告括,括回兵捕誅反者,阿遇乃退。悖麻聞括兵入塞,悉眾自明堂川入駐河西,與夏州烽臺相對。禧率兵赴救,大將高永能請及未陣擊之,禧曰:“爾何知!王師不鼓不成列?!眻?zhí)刀率士卒拒戰(zhàn)。夏步卒謂“步跋子”,多山間部落,上下山坡,出入溪澗,能逾高超遠,輕足善走;騎兵謂“鐵鷂子”,尤驍健,倏忽百里,往來若飛。凡山谷險要處用“步跋子”掩擊,遇平原曠野可以馳騁,則用“鐵鷂子”奔沖。是日,悖麻先縱鐵鷂軍渡河,曲珍望見,白禧曰:“此銳卒也,當半渡擊之,乃可以逞,得地則不可當也。”禧不從。鐵騎既渡,震蕩馳突,大眾繼之,禧眾大敗,將校寇偉、李思古、高世才、夏儼、程博古等盡沒。禧收余眾入城,悖麻圍之,厚數重,游騎直掠米脂,且據其水寨。城中乏水,渴死者十六七。又以兵絕要害,使援兵、饋運不得前。一日,呼城上講和,禧使裨將呂文惠至帳前,悖麻坐文惠于地曰:“爾小將,不可議約,當使曲太尉來?!膘质箙握?、景思誼偕行,語言不協,髡思誼,囚之。夜半,環(huán)城急攻,城遂陷。禧與李舜舉、李稷、高永能、馬貴皆死,惟曲珍、李浦、呂整縋城徒跣走免。悖麻進圍米脂城,耀兵三日而還。史臣曰:自靈武之敗,秦、晉困棘,天下企望息兵,而括、諤進攻取之策。禧素以邊事自任,狂謀輕敵,遂致覆敗。自是神宗始知邊臣不可倚信,深自悔咎,無意西伐,而夏人亦困弊矣。
按:《續(xù)綱目》書夏人陷永樂,徐禧等敗死,蓋以禧志大才疏,喪師辱國,為后世笑。然以七萬疲役之師,當三十萬豕突之眾,即順永能之請,納曲珍之謀,眾寡已屬不支。況城又依山遠水,樵汲無資,種諤高坐延安,挾嫌不救,勢窮援絕。永樂之陷,雖智者亦難為謀,而必責禧以愎諫失機,猶未為至論也。
執(zhí)晉州進士邢逢原,諭降,不屈。
逢原參徐禧幕,城陷,為夏兵所掠。悖麻諭之降,不從,乃縶以歸。后,元中放還,哲宗令為本州文學,賜袍笏還里。
葬延安孝女孟氏。
孟氏,延安人,隨父戍永樂。兵敗,父戰(zhàn)歿,女呼號,徒步入城中求得父尸,大慟五日而死。夏人憐之,并其父葬焉。
按:女子之德,節(jié)孝為先。自劉向傳列女,后世史乘咸遵之,所以昭女則而垂閨范者深也。然朱子作《綱目》一千三百六十二年之間,書賢后、書烈婦、書女子為帝、書女子將兵,而女孝無聞焉,豈以事屬閨幃,無關治平大計乎?抑女之孝者實鮮與?今夏俗賤女貴男,乃見孟氏至孝,憐而葬之,則知彰善之心不殊方域,特無有以動之耳。
冬十月,西蕃首領董氈來攻,破斫龍城。
董氈聞夏國兵東出,令其養(yǎng)子阿里骨、首領鬼章等領兵攻斫龍、齪哆等城,破之,盡俘其眾,遣使入熙河獻捷。經略司以聞,神宗令具有功首領姓名,賜錄有差。
十一月,西南都統(tǒng)嵬名濟遺書涇原請和。
梁氏自永樂得志之后,與乙埋、葉悖麻等謀復往年失地,畏涇原兵盛,偽以書系矢射鎮(zhèn)戎軍境上??偣軇⒉褚园捉浡运颈R秉,秉毀之不報。嵬名濟又遣所得俘囚赍書遺秉,云“夏國西南都統(tǒng)昂星嵬名濟謹致書于涇原經略司:昨于兵興之際,提戈相軋,今以書問贄,信非變化曲折之不同,蓋各忠于所事,不得不然耳。夫中國者,禮樂之所存,恩信之所出,動止猷為,必適于正。若乃聽誣受間,肆詐窮兵,侵人土疆,殘人黎庶,是乖中國之體,為外邦羞。昨日朝廷暴興兵甲,大窮侵討,蓋天子與邊臣議,謂夏國方守先誓,宜出不虞,五路進兵,一舉可定。故去年有靈州之役,今秋有永樂之戰(zhàn)。然較其勝負,與前日之議為何如哉?蓋朝廷于夏國非不經營,五路進討之謀,諸邊肆撓之策,皆嘗用之矣,知僥幸之無成,故終于樂天事小之道。況夏國提封一萬里,帶甲數十萬,南有于闐作我歡鄰,北有大遼為我強援,若乘間伺便,角力競斗,雖十年豈得休哉?即念天民無辜,受此涂炭,故國主見伐之后,夙夜思念,謂自祖宗之世八十余年,臣事中國,貢禮無或虧,朝賀未嘗怠,而邊吏幸功,上聰致惑,祖宗之盟既阻,君臣之分不交,載省厥由,悵然何已!濟遂探主意,敢移音翰,伏維經略,以謀略干西事,凡生民利病,宗社安危,皆得別白言之。蓋魯國之憂,不在顓臾;隋室之變,生于楊感。此皆明公得于胸中,不待言而后喻。今天下倒懸之望,正在英才,經略何不進讜言,辟邪議,使朝廷與夏國歡好如初,生民重見太平,豈獨夏國之幸,乃天下之幸也?!北掀鋾?,神宗詔秉諭夏人,依故事于延自通。
西蕃益麻黨征來降。
黨征,董氈弟。初,梁氏以官爵啖董氈父子,拒不受。黨征心慕之,乘間走投夏國,梁氏使居于懷德軍。
元豐六年、夏大安九年春正月,遣使如延。
梁氏佯遵涇原經略司諭,遣人赍文字至延,請入貢。知延州趙禼不敢受。
二月,寇蘭州,陷東、西兩關堡。
先是,梁乙埋遣數十騎至蘭州境北,隔河呼曰:“吾兵已勝延路,俟河凍來取蘭州?!崩^令千人哨探,直抵城下。至是,突以數十萬眾攻陷東、西兩關堡,勢張甚。副總管李浩閉城拒守,鈐轄王文郁集死士七百人,夜縋城下,持短兵襲擊,夏眾驚潰,爭渡河,溺死者甚眾。
附:王氏《東都事略·劉昌祚傳》:“夏人寇蘭州,昌祚遣姚兕趨宥州,王愍趨納乞會牽制之。”考《宋史·夏國傳》,是時,宥州不聞被兵,而《姚兕傳》亦無攻宥州事。
分掠安定堡。
擄人畜無數,延州出兵追之,不及。
進屯熙河。
聞中國進筑定西城,梁氏令諸軍屯聚熙河備之。
三月,謀取米脂寨,敗于葭蘆西嶺。
葭蘆、米脂二城,里外良田不下一、二萬頃,國人謂之“歇頭倉”,又名“真珠山”、“七寶山”,言其出禾粟多也。自為中國收復,梁乙埋日夜圖之,引兵由女萌骨堆駐西嶺,將襲米脂,為河東將薛義所敗。
獲延刺事人移凱,殺之。
河東六路,延最近興、靈,經略司遣熟戶蕃官移凱入界偵事,監(jiān)軍司捕得殺之。
夏四月,遣兵援巴義,敗績。
夏國兵聚巴義,將攻蘭州。李浩偵知屯駐所在,潛師掩擊,夏兵退走,浩追入界。夏眾自吃羅、瓦拱赴援,與浩兵戰(zhàn),大敗。
五月,攻麟州。
知州訾虎拒之,不能克。
使鈐轄香逋詐降于府州。
夏兵與河東將郭忠紹等戰(zhàn)于乜離抑、真卿流二部,不勝。梁氏因使香逋至府州偵事,詐降于知州折克行,盡陳國中虛實,請與親信人入夏招降近上首領??诵猩杲浡运疽月?。神宗詔以香逋言詞張大,未可遽信,令守將密備。香逋逸還。
涇原官軍入水東口,敗之,復圍蘭州。
熙寧寨硝坑堡巡檢王世隆領兵入界,至水東口,梁乙埋遣眾拒之,世隆戰(zhàn)死,弓箭手十將王和等中傷走。乙埋縱兵趨皋蘭,破西關堡,殺管勾右侍禁韋定,盡擄所雇于闐運糧人及橐駝等物,相持九日,城下死傷如積。圍既解,蘭州人收積尸為京觀。是役也,有蕃部掄約入告,中國得為備,故不能大入。
六月,犯乾興寨。
梁乙埋數犯蘭州不得志,以兵侵鎮(zhèn)戎,攻乾興寨,直過界濠,殺掠人畜,守將發(fā)兵稽遲,飽掠而還。
閏六月,國主復位,遣使表請修貢。
梁氏淫兇,人心攜貳。自歲賜、和市兩絕,財用困乏,匹帛至十千文。又以累歲交兵,橫山一帶民不敢耕,饑羸殆甚。與乙埋等謀,俾秉常復位。秉常遣謨個咩迷乞遇入貢表曰:“臣秉常輒罄丹衷,仰塵淵聽,不避再三之干瀆,貴圖普率之和平。前夏國累得西蕃木征王子書,稱南朝與夏國交戰(zhàn)歲久,生靈荼毒,欲擬兩下依舊通和。緣夏國先曾請所侵疆土,朝廷不從,未便輕許。今于五月內西蕃遣使散八昌郡、丹星等到國,稱得南朝語言,許令夏國計會,但當遣使赍表,西蕃自差人引赴南朝前去。切念臣自歷世以來,貢奉朝廷,無所虧怠;至于近歲,尤甚歡和。不意忄僉人誣間,朝廷特起大兵,侵奪疆土城寨,固茲構怨,歲致交兵。今乞朝廷開日月之明,擴天地之造,示以大義,特賜所侵。俾完疆土,通遐域之貢輸;用息干戈,庶生民之康泰。倘垂慨許,別效忠勤?!鄙褡谫n詔曰:“朕以爾躬膺封爵,世列藩臣,職貢勤修,歲時無怠,朝廷侍遇,恩數加隆。頃以權強敢行廢辱,達于予聽,良用震驚。數令邊臣牒問,匿而不報,縱其鬼蜮,毒我邊陲。王師徂征,聲討有罪,義實扶危,不獲已焉。今者遣使造庭,辭禮恭順,仍聞國政悉復故常,朕心釋然,益所嘉納。已戒邊吏毋輒出兵,爾亦慎守先盟,愈勵臣節(jié),永綏福祿,庸副眷懷?!?br>
按:書“復位”、書“請修貢”,與前書“始親政,以兵犯麟、府”異矣。秉常能謹守此志,以事中國,宋與夏且交受其福。惜乃一隙之明,不能為晚節(jié)之蓋也噫!
秋七月,復使入謝。
秉常請睦使回未逾旬,即遣蕃部〈者多〉莽入熙河探事,為經略司所獲。秉常懼中國生疑,遣使入謝。神宗以其往來頻數,恐有陰謀,飭緣邊嚴備。
八月,環(huán)慶兵來襲。復因遼人求和于董氈,不許。
傷兩溜人馬,擄孳畜無數,把口小首領冬至訛乘亂走入保安軍,秉常索之不得。復奉表遼主,請與董氈通好,以為聲援。遼再使至青唐言之,董氈終不聽。
冬十月,表請故疆。
秉常知中國厭兵,疆場之事,初不自言,欲其發(fā)自朝廷,得以為重。神宗深覺其意,惟諭河東、陜西經略司,令于所復城寨謹斥堠,凡徼巡毋出二、三里而已。秉常知不可得,始遣使奉表,言:“愿修職貢,乞還舊疆,撤備邊戍卒,永為外藩。”神宗答詔曰:“惟爾祖介居邊陲,蒙恩朝廷,享有爵土,撫循倍厚,歷年滋多。昨者王師出征,義存拯患,謂宜委戈以聽命,敵愾以獻功。豈虞靡思,弗喻朕志,殺害士民,捍拒兵甲。問罪正名,方圖再舉。迨使辭之效順,知國政之復常,旋納懇誠,祈修職貢。遽披來奏,論請故疆,朕惟藩服不恭,削地示過。咨于故實,匪予所私。爾其審思厥修,務體至意。其地界已令延經略司、安撫使司指揮保安軍移牒宥州施行,歲賜俟疆界了日依舊。”
十一月,使宥州屬蕃詐降,不得,追還賀正人使于界上。
秉常倚恃兵力,自謂所求必得,及請故疆不許,大酋仁多丁等皆謀入寇,又慮緣邊壁壘堅固,未能力勝,遣宥州心腹首領各率族帳內投,請居新壘,以為內應。神宗令置之、坊兩州間,丁等無以為計。故事:賀正人使每于仲冬月入界。是時尚未出境,秉常使人追之,移文保安軍言:“今來賀正旦人使難議發(fā)遣也?!?br>
十二月,攻西蕃,敗績。西蕃兵入境大掠。
西蕃首領阿里骨本于闐人,其母給事董氈,因養(yǎng)為子。嘗從王師西討有功,自肅州團練使進防御使。及董氈病革,子藺逋比先死,悉以種落付之,遂嗣職。不敢以喪告,故朝廷未之知。秉常屢次請和不得,遣兵攻邈川城,敗還。阿里骨追逐入境,抄掠寨堡,獲級甚夥。仍以董氈名獻捷中國,并請出兵助討。
卷二十七
元豐七年、夏大安十年春正月,大舉攻蘭州,糧匱引還。
秉常集河南諸監(jiān)軍司兵,克日齊駐葫蘆河,游騎直至河外。宣慶使李憲知必大舉,益增守備。秉常果以步騎八十萬圍蘭州,督眾急攻。矢如雨雹,云梯革洞,百道并進,十晝夜不能克,軍中糧盡,乃解圍。兵既退,城下得尸幾五萬。
二月,集兵練家流,以爭葫蘆河。
國人訛傳中國欲城葫蘆河,秉常發(fā)河南、北人馬十分之九,期集練家流爭之。因不見漢兵,謀掠諸路。中國邊吏以聞,神宗以延素有瑕隙,恐首攖兵鋒,令經略司厚備以待。
河西塔坦國攻甘州。
塔坦,西蕃別種,與回鶻東境相鄰。乾德初,嘗入貢中國,后以道遠隔絕。其俗獷悍,喜戰(zhàn)斗,輕死嗜利,與夏國世仇。嘗以兵侵掠北境,俘奪人民,鬻之契丹。時聞夏國與中朝構兵,驅其眾抄掠右?guī)O(jiān)軍司所。熙河經略司以聞,神宗命右班殿直皇甫旦持詔諭西蕃,使結其兵,共圖夏國。旦至青唐,羌酋鬼章留之冢山寺,不得達。
按:此塔坦與夏構難之始。
復遣使乞蘭、會二州。涇原將姚麟帥師破堪哥平諸族。
秉常自蘭州挫銳之后,國中叛者日眾,因遣使乞還二州壤土。涇原副總管姚麟言:“夏人囚其主,王師是征。今秉常不廢,雖為順命,而二州則不可與。愿戒將帥,飭邊備,示進討,以絕其望?!鄙褡诿攵街T將入堪哥平討破諸族,夏兵從葫蘆河援之不及。
三月,以兵掠安豐寨。
焚民居,殺掠甚眾。
夏四月,犯安遠寨,統(tǒng)軍葉悖麻等敗死。
涇原經略使盧秉遣將彭孫等襲破葫蘆河族帳。秉常怒,使都統(tǒng)軍葉悖麻、副統(tǒng)軍咩訛埋率眾圍安遠寨。守將呂真、米贇拒戰(zhàn),悖麻、訛埋兵敗被殺。二人嘗主永樂之役者,知延州劉昌祚圖形以獻。是役也,人馬數萬喪失殆盡,士氣大沮。
按:永樂之役,中國喪失數十萬,二人之罪可勝誅哉!書“敗死”,賤之也。
六月,寇德順軍,殺巡檢使王友。
初,蔡延慶知渭州,疆吏入西界攘羊馬者,得輒戮之境上,告夏國曰:“兩境不相侵則相安,故戮以示戒。汝境若有,亦當爾也?!毕娜藧偡?,由是不犯渭州。已,延慶去,縱兵二萬由第十七堡入德順軍蹂塔嶺岔,與友戰(zhàn),殺之。
附:《神宗御集》:“八月,秉常使首領至青唐,欲假西蕃文字入漢議和。阿里骨令首領赍董氈蕃字表同入熙河?!笨祭钍稀堕L編》云:“此事不知后竟如何?”又汪藻《青唐錄》:“此時阿里骨未與夏通,何以有熙河議和事?”
秋九月,圍定西城。
夏國原川子路,距定西及會州之安西、平西諸城僅百里,可朝發(fā)夕至。秉常遣兵入熙河界,圍定西城,燒毀龕谷族帳。第五副將秦貴與內殿崇班韋萬引兵拒之,乃卻。
冬十月,監(jiān)軍仁多丁寇涇原,還至靜邊寨,戰(zhàn)死。
丁兇黠用事,常率兵于本國西南邊出入蘭州。安塞之役,皆其主謀。神宗募人生致之,不得。時引兵十萬入涇原,縱火焚草積,蕃、漢民死者甚眾。圍第十六堡,丁素殘虐,士卒不用命,久攻不下。盧秉遣姚麟、彭孫引兵趨靜邊,扼其歸路。丁兵還,見之,驚曰:“此天降也!”士卒惶懼棄主將走,丁戰(zhàn)死,麟等獲其器甲以獻。
附:《宋史·神宗紀》:冬十月,夏人寇熙河。
按:九月,夏人圍定西。定西乃熙河巡屬,既為秦貴擊敗,何以十月復入熙河?據李燾《長編》:此事《新紀》書之,《舊紀》不書。且定西之役,朱本有“賞功詔”可憑,熙河則諸書無考。
十一月,復攻靜邊寨,殺守將白玉、李貴等。
秉常憤角丁之敗,遣兵復入涇原,攻靜邊寨。誘二人出戰(zhàn),佯敗,入伏殺之。
十二月,西蕃兵入境。
阿里骨遣兵掠境,獲蕃部二人,令首領赍蕃字書至熙州獻。神宗詔依蕃丁例刺配。
遣使入貢。
秉常屢入寇,邊備嚴,不得逞。大酋仁多丁等俱死,遵母梁氏命,遣使由熙河入貢,并賀正旦。
元豐八年、夏大安十一年春正月,韋州蕃官伯德內附。
率其丁口二百五十。神宗授供備庫副使、本族巡檢,賜銀、絹各三百。
附:李氏《長編》:“正月辛巳,賞皇城使呂吉等,功以熙河蘭會制置使李憲言,吉等入西界大敗夏兵,斬其將色辰岱楚等。”考吉等入界時月,《宋史·夏國傳》不書。
二月,梁乙埋死,子乙逋自為國相。
自乙埋專權,數擾邊,延經略使趙禼遺以書言:“何苦與漢為仇,恐所得不能償所失也。能改之,中國必以禮待。”饋以錦袍、銀彩。乙埋亦因酋渠嵬名阿吳輩多反側顧望,懷內顧憂,不復自將窺塞,至是死,初,諒祚立梁后時,許乙埋世襲,子乙逋遂自立為相,獨秉國政。
按:乙埋身為國相,去官書“死”,不予其相也。然乙逋秉政,不由主命,專亦甚矣。揭書“自為”,與《綱目》書曹操、司馬懿、劉裕同。
三月,梁乙逋犯蘭州,官軍襲陵井羅城,破之。
乙逋既執(zhí)政,遣兵三萬屯蘭州界上,將伺中國怠,襲之。宣州觀察使李憲選精兵萬余,令將王文郁由瑞博坡渡河圍陵井羅城,克之,斬五百級,獲器甲、馬、駝八萬余。
按:乙逋初執(zhí)夏政,即逞干戈,故斥名書之。異日西州多事,不必盡書乙逋,其惡自見。
宥州監(jiān)軍拽厥嵬名宿兵賀蘭原,與知慶州趙禼戰(zhàn),被擒。
嵬名,夏附馬,為宥州正監(jiān)軍,宿兵賀蘭原,四出俶擾,恃勝不設備。禼遣將李照甫、耿端彥、蕃官歸仁分兵三路襲之。禼與端彥計曰:“賀蘭險要,過嶺即沙磧,使敵入平夏,無由破之?!蹦藙e遣三蕃官,各率輕騎五百,由間道邀截歸路,端彥等引大兵直抵賀羅平。嵬名率萬騎迎敵,戰(zhàn)敗,果趨平夏。伏發(fā),嵬名被擒,亡失戰(zhàn)馬、牛羊三萬余。
夏四月,太原兵入左廂,聚星泊、三角川諸寨皆不守。
夏國數遭中國掩擊,族帳皆遠徙,間諜莫知其詳。知太原府呂惠卿乘趙禼賀蘭之勝,遣將折克行、訾虎率步騎二萬五千入左廂,聚星泊、革羅浪、三角川等六寨俱為所破,喪大首領十三人,士卒千余,銅印十余顆。
五月,攻葭蘆寨,殺供奉官王英。
自熙寧用兵以來,所失寨地,若環(huán)慶之安疆,河東之葭蘆、吳堡,延之米脂、義合、浮圖,皆深入本國境界,勢在必爭,秉常日思恢復。又以李憲等兵入界焚掠,遂假復仇為名,縱兵數萬入河東,攻葭蘆寨。寨居山巔,形勢險絕,英恃險出戰(zhàn),敗歿。
六月,遣使進慰表。梁乙逋以兵犯肅遠寨。
秉常以嵬名被擒,用兵數敗,心懷恐懼。會神宗崩,遣大使丁努嵬名謨鐸、副使呂則陳聿精等進慰表。梁乙逋潛使減〈疒龍〉族人馬入延安路,攻肅遠寨。蕃官慕化與第二將戴宗扼要害力拒,乃退。
秋七月,進攻延,不克。
梁乙逋攻肅遠不克,廣造甲兵,聲言攻蘭州,潛以兵由杏子河入犯延。時龍安以北兵力咸弱,延安主帥患之。錄事判官游師雄請發(fā)義勇以守,多聚石城上。夏兵至,急攻之,守城者發(fā)石如雨,被傷無算。乙逋知不能克,乃還。兵出順寧寨,保安軍巡檢張子式伏兵以待,監(jiān)軍嵬名理直誤入伏中,力戰(zhàn)死之,乙逋大潰,還。
銀、夏州大旱,饑。
自三月不雨至于是月,日赤如火,田野龜拆,禾麥盡稿。秉常遣官祈禳二十日,不應,民大饑。群臣咸請賑恤,秉常令運甘、涼諸州粟濟之。
按:諒祚之世,靈、夏大水,不三月而梁氏立;茲大旱,越四月而梁氏死。變不虛生,信哉!
八月,復犯延。
夏俗不恥奔遁,敗三日,輒復至其處,捉人馬射之,號曰“殺鬼招魂”?;蚩`草人埋于其地,眾射而還,以為“厭勝”。乙逋偵知延解嚴,猝以五千眾傍城大掠,盡得其牛羊駝馬,獲兵民輒射殺之,為嵬名理直報仇。已聞延二州兵出擊,即全師退。
轉攻三泉、荒堆諸寨。
荒堆、三泉自延直達河東,中若有兵扼之,則兩路聲援猝難相應。乙逋乘延之勝,轉攻三泉,守將拒守不支,棄城遁。攻荒堆?;亩?,麟、府藩蔽。主將孫昭有干略,清野聚糧,擇蕃、漢健勇者統(tǒng)以牙兵,登陴捍御。乙逋同侄梁阿格并馬巡城,指揮攻具,昭一矢中阿格頸,墜馬下。乙逋怒,并眾力攻,城將潰,會梁氏疾作,秉常遣使召還。
九月,遣使進助山陵。
初,夏國進慰表,哲宗賜賚其厚,復遣官押賜遺留銀器一千五百兩、絹一千五百匹。秉常使芭良嵬名濟、昂聶張聿正進助山陵馬一百匹,使人兩次赴闕,辭意恭順。哲宗因以《奉天新歷》賜之。
冬十月,國主母梁氏卒。
梁氏善病,喜服藥,晚年始得孫乾順,鐘愛之,常躬自提抱。至是卒,臨終囑秉常曰:“世受朝廷封爵,恩禮備隆。今雖邊事未已,屬纊之后,急宜奉遺以進,示不忘恭順之義,雖瞑目無憾?!庇谑潜G矃蝿t嵬名懷逋告哀。哲宗詔依嘉元年例支賜孝賜及安葬等物,遣朝散郎、刑部郎中杜充祭奠使,東頭供奉官、閤門祗候王有言充吊慰使。等入界,候導之人禮意頗倨,迓者衣毛裘設下人坐,蒙以黲。據禮爭,不少屈。秉常受詔時不下拜,責曰:“天王吊禮甚厚,不可加禮乎?”秉常畏懼致敬。
按:《綱目》于唐中宗神龍元年書“皇太后武氏崩”,后儒謂武氏得罪唐室,罄竹難書其惡,猶以“后崩”書,何以誅絕既往、示戒將來耶?今梁氏之惡,幾同武氏,仍書“國主母卒”,善其晚也。蓋觀其垂老返政,臨沒遺言,知于倫常之理、宗社之重尚與武氏有間,故以王侯母卒例書。
十一月,使告哀于遼。
遼遣使吊祭。
十二月,以遺馬、白駝入獻。
梁氏卒后,國中人心不一。梁乙逋與仁多氏分掌東、西廂兵,勢力相抗,猜忌日深。秉常不能彌其隙,于是入寇之謀漸息,遺使獻梁氏遺物,并以臨終言告。司馬光曰:“秉常是歲凡四遣使矣,禮雖不備,卑屈稍形。然竊料其意有三策焉;一者冀朝廷萬一赦其罪戾,返其侵疆;二者陽為恭順,使中國休怠,陰伺間隙,入為邊患;三者久自絕于上國,國中貧乏,使者往來,既得賜賚,且可因為市販。豈真畏服而來乎?”
宋哲宗元元年、夏天安禮定元年春正月,陜西、河東兩路禁私市。
哲宗登極,詔延路以改元報夏國。秉常不遣使賀,于是嚴禁邊民不許私易,違者治之。
二月,遣使入謝賻贈。
秉常點集九監(jiān)軍司兵謀犯蘭州,聞中國任司馬光為相,飭邊吏曰:“今中朝相府得人,必用仁宗故事,敢以一人一騎入邊者族。”于是,感中國吊賻有禮,遣使貢馬謝。
閏二月,太白犯熒惑。
術者謂“國有兵喪”。群臣上表請禳,秉常不許。
夏四月,使賀即位。
夏貢使至中國,詰不賀登極故。使回,秉常始遣首領拽羅麻詣延界首言:“本國差下賀登極人使多時,為國信使未至,不敢過界?!闭茏诹罱浡运疽齐簯?,乃遣大使鼎利罔豫章入賀,并乞依例差官押賜登極支賜。詔以西京左藏庫副使王克詢押賜至夏國。
五月,環(huán)慶路縱所擄人馬還。
環(huán)慶蕃官浪移等硬探入夏界,擄野寨戍卒五人、馬四匹。經略使范純粹責以引惹邊事,將所擄人馬令第三將于元捉處縱之。
六月,復請故地。
賀登極使回,未入境,秉常又遣大使春約訛羅聿、副使呂則田懷榮奉表入請故地。見于延和殿,奏辯久之,猝抗聲云:“元豐西討,師出無名,神宗亦自知錯!”哲宗怒,變色起,令下二府議之。二府請以所得夏國土地易回陷蕃人口,于是賜詔曰:“前后用兵以來,所得城寨,彼此未嘗交還。今來所請,不惟前例甚明,理難頓改。兼訪在朝之論,皆謂義不可從。然朕獨以永樂之師陷沒者眾,每一念及,良用惻然。汝倘能以見存漢人盡送歸中國,復修職貢,事上益恭,仍戢邊酋,無犯疆土,則朕必釋然。尺寸之地,復何顧惜。當議特降指揮,據用兵以來所得土地,除元系中國舊寨及順漢西蕃境土外,余委邊臣商略,隨宜分畫給賜,汝其遵之。”
秋七月,入賀坤成節(jié)。
坤成,太皇太后節(jié)也。使人至京師,哲宗命供備庫使張押賜國主生日禮物、內殿崇班安愈押賜仲冬時服至國。
國主秉常卒,子乾順立。
秉常孱弱無能,不能服役其眾,后梁氏與兄乙逋內外用事,秉常以憂憤卒,時月之十日也。年二十六,在位二十年,改元四,謚曰康靖皇帝,廟號惠宗,墓號獻陵。長子乾順立,方三歲。尊母梁氏為昭簡文穆皇太后,遣呂則罔聿謨等八人告哀。哲宗輟朝三日,遣金部員外郎穆衍充祭奠使,供備庫使張為吊慰使,賜詔曰:“故夏國主子乾順:惟爾先人,世修職貢,訃音忽至,愍悼良深,相與諸臣,同增悲慕。惟忠可以保國,惟孝可以得民。各祗乃心,以服朕命?!?br>
論曰:“秉常性本駑下,年又沖齡,母后臨朝,外戚專政,繼立十余年,祭則寡人,政由寧氏,蓋無南面之樂久矣。于是聽李清之說,作歸宋之謀,絕類無知,非同走險?梁氏廢之,不為酷也。后雖復位,進奉中朝,而權落諸梁,事仍舊轍。觀其數侵邊界,頻索故疆,若非中國厭兵,西州之禍未易解也?!?br>
八月,改元天儀治平。
乾順幼稚,梁乙逋專政,勸梁氏即月改元,于是以天安禮定元年八月為天儀治平元年。
按:不逾年改元,乙逋之罪也。
冬十月,殺歸漢蕃族。
初,夏國蕃族內附,中國必為招接。哲宗以乾順新立,詔逐路經略司:“如有夏國首領歸漢,毋許收納。若人數眾多,不肯聽從,即量以人馬約出漢界?!庇谑侵型炯s回者,梁乙逋悉遣人執(zhí)殺之。
按:蕃部內附,于夏為叛,不書“叛夏”,書“歸漢”何?病中國也。
始遣使告哀于遼。
秉常卒已三月,乙逋方遣使至遼告哀。遼主怒,不行吊祭,命乾順先知國事。
按:告哀書“始”,著乙逋慢也。
十一月,入賀興龍節(jié)。
進御馬五匹,常馬二十五匹,橐駝二十頭。
十二月,使賀正旦。
夏自復修職貢,使人入京賜予貿易,得絹帛五萬余匹,歸鬻之民,匹值五、六千。再以他物計之,一使所獲不下三十萬緡,故以進奉為利。時遣使賀正,以所將物色并進太皇太后兩殿,中國所賜銀、絹、茶亦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