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辮現(xiàn)實(shí)向)心病 第二百九十五章 雪中漫步
糊弄住老郭,楊九郎借口去拿血壓儀,找到王惠如實(shí)匯報(bào)情況。
聽說老郭不舒服,王惠喊起家里的人,三下兩下把老郭撮上車,直奔醫(yī)院。
等楊九郎跟出來時(shí),車早已不見蹤影。
楊九郎解鎖手機(jī),卻不知道該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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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九郎回身慢慢往家走。
鞋子踩在殘雪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樹上的積雪無聲掉落,露出干褐的枝條。
空氣冰冷,天空晦暗,太陽像個久放變質(zhì)的藥片垂在半空,又要下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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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烏啼霜滿天。
不對,不是這個,是“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戶戶把門關(guān)”。
那次他和張?jiān)评自谶@里歇腳,張?jiān)评壮木褪沁@個,張?jiān)评壮奶笊?,他唱的《打靶歸來》。
楊九郎突然明白了那天張?jiān)评诪槭裁从杂种埂?/p>
張?jiān)评啄翘焓窍敫嬖V他:我們不一樣。你不是我們這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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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聲是什么?相聲是剃頭修腳的手藝。
什么是相聲?相聲是飯碗,是謀生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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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教過他,腦袋哥也教過他。
師父教他們觀眾是衣食父母,藝人要戲比天大。
腦袋哥讓他有空的時(shí)候捋捋相聲文本,看看哪些段子是清門的,哪些段子是渾門的,清渾合流以后,相聲的文本發(fā)生了哪些變化,為什么會有那些變化。
他們說的都是一個意思,只是他以前沒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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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辮兒,你想出來轉(zhuǎn)轉(zhuǎn)嗎?”
電話里,張?jiān)评缀苁侨杠S:“好?。 ?/p>
楊九郎:“你穿衣服,我馬上回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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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了電話,楊九郎朝家跑去。
遠(yuǎn)遠(yuǎn)看見張?jiān)评鬃喴戊o靜地在路邊等著他,楊九郎加快腳步?jīng)_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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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兒?!睏罹爬砂杨~頭抵在張?jiān)评最~頭上,灼熱的呼吸被口罩兜回來,反撲出一臉的濕熱。
張?jiān)评滋图埥?,楊九郎蹲下來?/p>
額頭耳后都被張?jiān)评鬃屑?xì)地擦干,楊九郎伸長脖子。
張?jiān)评讚Q一張干凈的手帕紙,給楊九郎擦后脖子。
摸摸楊九郎,確定哪也不濕了,張?jiān)评捉o他把領(lǐng)子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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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著厚實(shí)的羽絨服,張?jiān)评装咽执нM(jìn)袖子,暖暖和和。
好安靜啊,安靜得能聽到輪椅壓在路面上發(fā)出的咯棱咯棱的響聲。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拼出你我的緣份,我的愛因你而生,你的手摸出我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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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辮兒,里頭那兩句英語你怎么學(xué)的?”
張?jiān)评诐M腦子的旖旎凄清被楊九郎一句問話打了個粉粉碎。
回過頭來使勁搗了楊九郎一拳,張?jiān)评讱夂艉簦骸般队洸恍袉??她怎么唱我怎么唱,一個字一個字學(xué)唄?!?/p>
楊九郎:“沒文化,那叫字嗎?那叫音兒!”
張?jiān)评讘械酶叮骸昂?,一個音兒一個音兒學(xu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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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現(xiàn)分叉,張?jiān)评字赶蚩烤坝^河的那邊:“楊大爺,你一米八的寶寶要去這邊!”
“得嘞!”聲控輪椅絲滑轉(zhuǎn)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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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米八的寶寶深呼吸。
口罩隔著,吸不到?jīng)鰵?,只覺得憋氣。
“我小時(shí)候可討厭冬天。天還沒亮就得起來喊嗓子,還得對著水喊,說唱起來帶水音?!?/p>
楊九郎若有所思:“應(yīng)該是吧,我看好多老前輩都那么說?!?/p>
“你知道多冷嗎?有水那地兒都是空的,不擋風(fēng)。那風(fēng)一吹……”張?jiān)评鬃隽藗€凍豆腐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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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jiān)评锥阂鴹罹爬?,慢慢把話題轉(zhuǎn)到了今天見師父上。
楊九郎告訴張?jiān)评?,說剛才已經(jīng)問過了,師父沒事兒,就是上火,齲齒引發(fā)的牙齦炎帶得半個腦袋疼,已經(jīng)開了藥,回家吃點(diǎn)清涼下火的,等口腔門診開了才能做下一步治療。
“清涼下火……家里還有小青檸汁,你一會兒給你師父送過去。”
楊九郎看張?jiān)评祝骸笆裁茨銕煾?,敢情那不是你師父啊??/p>
張?jiān)评坠郧桑骸安皇?,是師爺!?/p>
楊九郎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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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漸沉,天上零零星星灑下細(xì)碎雪花。
張?jiān)评咨斐鍪种?,半片雪花落在他指尖上,路燈照著,煞是好看?/p>
半片雪花變成半點(diǎn)雪水,張?jiān)评装阉c(diǎn)在額上。
冰冰涼涼,好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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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時(shí)候?qū)W唱,能懂那什么意思嗎?”
張?jiān)评装咽执Щ匦渥樱骸捌鋵?shí)不懂。但那時(shí)候不覺得啊,反正學(xué)能耐不就是念背打,沒有說師父掰開揉碎給你講來由、講邏輯的。”
想起往事,張?jiān)评讘崙崳骸澳南衲銈?!一張嘴就莎士比亞,一張嘴就斯、斯什么基的。?/p>
楊九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p>
“對!就那個斯基!媽的,嚇?biāo)缹殞毩?!我跟你說,我都后悔到了四隊(duì),我還不如在一隊(duì)當(dāng)隱形人兒呢,起碼他們說什么我能聽個大概,你跟隊(duì)長那聊的,不是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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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當(dāng)年熬鷹,楊九郎樂不可支。
其實(shí)那時(shí)候他哪懂什么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他也是生吞照搬,書上怎么寫的他就怎么背,背得了開會就說,反正他說不對的地方,還有九春師哥給他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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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問大林來著,說你們學(xué)相聲都這么學(xué)啊?”
楊九郎捧哏:“林林怎么說?”
“他說他不敢說!他說他爸爸說了,別仗著自己是少爺就覺得自己怎么怎么著了,進(jìn)了演出隊(duì)就得聽隊(duì)長的!隊(duì)長怎么教隊(duì)員怎么學(xué),隊(duì)長怎么要求隊(duì)員怎么做,不然開除!”
回憶起往事,楊九郎不斷點(diǎn)頭。
沒錯,是這樣。什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布萊希特、莎士比亞、李漁、關(guān)漢卿……那時(shí)候腦袋哥給他們講的特別多,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更別說那些都是戲劇史上的大人物。
比起戲劇的理論,相聲的理論研究還是薄了。
戲劇是從古到今,相聲真正成為一個行業(yè)才多少年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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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翔子?今天師父跟你說什么了?”
“他問對我而言,什么是相聲?”
“還有呢?”
“提到了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