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公元年

【經(jīng)】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叔孫豹會(huì)晉趙武、楚公子圍、齊國(guó)弱、宋向戌、衛(wèi)齊惡、陳公子招、蔡公孫歸生、鄭罕虎、許人、曹人于虢。三月，取鄆。夏，秦伯之弟鍼出奔晉。六月丁巳，邾子華卒。晉荀吳帥師敗狄于大鹵。秋，莒去疾自齊入于莒。莒展輿出奔吳。叔弓帥師疆鄆田。葬邾悼公。冬十有一月己酉，楚子麇卒。公子比出奔晉。

【傳】元年春，楚公子圍聘于鄭，且娶于公孫段氏，伍舉為介。將入館，鄭人惡之，使行人子羽與之言，乃館于外。既聘，將以眾逆。子產(chǎn)患之，使子羽辭，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從者，請(qǐng)墠聽命！”令尹命大宰伯州犁對(duì)曰：“君辱貺寡大夫圍，謂圍：‘將使豐氏撫有而室。圍布幾筵，告于莊、共之廟而來。若野賜之，是委君貺于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于諸卿也！不寧唯是，又使圍蒙其先君，將不得為寡君老，其蔑以復(fù)矣。唯大夫圖之！”子羽曰：“小國(guó)無罪，恃實(shí)其罪。將恃大國(guó)之安靖己，而無乃包藏禍心以圖之。小國(guó)失恃而懲諸侯，使莫不憾者，距違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懼！不然，敝邑，館人之屬也，其敢愛豐氏之祧？”伍舉知其有備也，請(qǐng)垂橐而入。許之。

正月乙未，入，逆而出。遂會(huì)于虢，尋宋之盟也。祁午謂趙文子曰：“宋之盟，楚人得志于晉。今令尹之不信，諸侯之所聞也。子弗戒，懼又如宋。子木之信稱于諸侯，猶詐晉而駕焉，況不信之尤者乎？楚重得志于晉，晉之恥也。子相晉國(guó)以為盟主，于今七年矣！再合諸侯，三合大夫，服齊、狄，寧東夏，平秦亂，城淳于，師徒不頓，國(guó)家不罷，民無謗讟，諸侯無怨，天無大災(zāi)，子之力也。有令名矣，而終之以恥，午也是懼。吾子其不可以不戒！”文子曰：“武受賜矣！然宋之盟，子木有禍人之心，武有仁人之心，是楚所以駕于晉也。今武猶是心也，楚又行僣，非所害也。武將信以為本，循而行之。譬如農(nóng)夫，是穮是蓘，雖有饑饉，必有豐年。且吾聞之：‘能信不為人下?！嵛茨芤病！对姟吩唬骸粌c不賊，鮮不為則?！乓?。能為人則者，不為人下矣。吾不能是難，楚不為患。”

楚令尹圍請(qǐng)用牲，讀舊書，加于牲上而已。晉人許之。

三月甲辰，盟。楚公子圍設(shè)服離衛(wèi)。叔孫穆子曰：“楚公子美矣，君哉！”鄭子皮曰：“二執(zhí)戈者前矣！”蔡子家曰：“蒲宮有前，不亦可乎？”楚伯州犁曰：“此行也，辭而假之寡君。”鄭行人揮曰：“假不反矣！”伯州犁曰：“子姑憂子皙之欲背誕也?！弊佑鹪唬骸爱?dāng)璧猶在，假而不反，子其無憂乎？”齊國(guó)子曰：“吾代二子愍矣！”陳公子招曰：“不憂何成，二子樂矣?！毙l(wèi)齊子曰：“茍或知之，雖憂何害？”宋合左師曰：“大國(guó)令，小國(guó)共。吾知共而已?！睍x樂王鮒曰：“《小旻》之卒章善矣，吾從之?！?/p>

退會(huì)，子羽謂子皮曰：“叔孫絞而婉，宋左師簡(jiǎn)而禮，樂王鮒字而敬，子與子家持之，皆保世之主也。齊、衛(wèi)、陳大夫其不免乎？國(guó)子代人憂，子招樂憂，齊子雖憂弗害。夫弗及而憂，與可憂而樂，與憂而弗害，皆取憂之道也，憂必及之。《大誓》曰：‘民之所欲，天必從之?！蠓蛘讘n，能無至乎？言以知物，其是之謂矣。”

季武子伐莒，取鄆，莒人告于會(huì)。楚告于晉曰：“尋盟未退，而魯伐莒，瀆齊盟，請(qǐng)戮其使?！睒坊缸酉嘹w文子，欲求貨于叔孫而為之請(qǐng)，使請(qǐng)帶焉，弗與。梁其踁曰：“貨以藩身，子何愛焉？”叔孫曰：“諸侯之會(huì)，衛(wèi)社稷也。我以貨免，魯必受師。是禍之也，何衛(wèi)之為？人之有墻，以蔽惡也。墻之隙壞，誰之咎也？衛(wèi)而惡之，吾又甚焉。雖怨季孫，魯國(guó)何罪？叔出季處，有自來矣，吾又誰怨？然鮒也賄，弗與，不已。”召使者，裂裳帛而與之，曰：“帶其褊矣?！壁w孟聞之，曰：“臨患不忘國(guó)，忠也。思難不越官，信也；圖國(guó)忘死，貞也；謀主三者，義也。有是四者，又可戮乎？”乃請(qǐng)諸楚曰：“魯雖有罪，其執(zhí)事不辟難，畏威而敬命矣。子若免之，以勸左右可也。若子之群吏處不辟污，出不逃難，其何患之有？患之所生，污而不治，難而不守，所由來也。能是二者，又何患焉？不靖其能，其誰從之？魯叔孫豹可謂能矣，請(qǐng)免之以靖能者。子會(huì)而赦有罪，又賞其賢，諸侯其誰不欣焉望楚而歸之，視遠(yuǎn)如邇？疆埸之邑，一彼一此，何常之有？王伯之令也，引其封疆，而樹之官。舉之表旗，而著之制令。過則有刑，猶不可壹。于是乎虞有三苗，夏有觀、扈，商有姺、邳，周有徐、奄。自無令王，諸侯逐進(jìn)，狎主齊盟，其又可壹乎？恤大舍小，足以為盟主，又焉用之？封疆之削，何國(guó)蔑有？主齊盟者，誰能辯焉？吳、濮有釁，楚之執(zhí)事豈其顧盟？莒之疆事，楚勿與知，諸侯無煩，不亦可乎？莒、魯爭(zhēng)鄆，為日久矣，茍無大害于其社稷，可無亢也。去煩宥善，莫不競(jìng)勸。子其圖之！”固請(qǐng)諸楚，楚人許之，乃免叔孫。

令尹享趙孟，賦《大明》之首章。趙孟賦《小宛》之二章。事畢，趙孟謂叔向曰：“令尹自以為王矣，何如？”對(duì)曰：“王弱，令尹強(qiáng)，其可哉！雖可，不終?！壁w孟曰：“何故？”對(duì)曰：“強(qiáng)以克弱而安之，強(qiáng)不義也。不義而強(qiáng)，其斃必速。《詩》曰：‘赫赫宗周，褒姒滅之?！瘡?qiáng)不義也。令尹為王，必求諸侯。晉少懦矣，諸侯將往。若獲諸侯，其虐滋甚。民弗堪也，將何以終？夫以強(qiáng)取，不義而克，必以為道。道以淫虐，弗可久已矣！”

夏四月，趙孟、叔孫豹、曹大夫入于鄭，鄭伯兼享之。子皮戒趙孟，禮終，趙孟賦《瓠葉》。子皮遂戒穆叔，且告之。穆叔曰：“趙孟欲一獻(xiàn)，子其從之！”子皮曰：“敢乎？”穆叔曰：“夫人之所欲也，又何不敢？”及享，具五獻(xiàn)之籩豆于幕下。趙孟辭，私于子產(chǎn)曰：“武請(qǐng)于冢宰矣?！蹦擞靡猾I(xiàn)。趙孟為客，禮終乃宴。穆叔賦《鵲巢》。趙孟曰：“武不堪也?！庇仲x《采蘩》，曰：“小國(guó)為蘩，大國(guó)省穡而用之，其何實(shí)非命？”子皮賦《野有死麇》之卒章。趙孟賦《常棣》，且曰：“吾兄弟比以安，尨也可使無吠?！蹦率?、子皮及曹大夫興，拜，舉兕爵，曰：“小國(guó)賴子，知免于戾矣。”飲酒樂。趙孟出，曰：“吾不復(fù)此矣。”

天王使劉定公勞趙孟于潁，館于洛汭。劉子曰：“美哉禹功，明德遠(yuǎn)矣！微禹，吾其魚乎！吾與子弁冕端委，以治民臨諸侯，禹之力也。子盍亦遠(yuǎn)績(jī)禹功，而大庇民乎？”對(duì)曰：“老夫罪戾是懼，焉能恤遠(yuǎn)？吾儕偷食，朝不謀夕，何其長(zhǎng)也？”劉子歸，以語王曰：“諺所為老將知而耄及之者，其趙孟之謂乎！為晉正卿，以主諸侯，而儕于隸人，朝不謀夕，棄神人矣。神怒民叛，何以能久？趙孟不復(fù)年矣。神怒，不歆其祀；民叛，不即其事。祀事不從，又何以年？”

叔孫歸，曾夭御季孫以勞之。旦及日中不出。曾夭謂曾阜曰：“旦及日中，吾知罪矣。魯以相忍為國(guó)也，忍其外不忍其內(nèi)，焉用之？”阜曰：“數(shù)月于外，一旦于是，庸何傷？賈而欲贏，而惡囂乎？”阜謂叔孫曰：“可以出矣！”叔孫指楹曰：“雖惡是，其可去乎？”乃出見之。

鄭徐吾犯之妹美，公孫楚聘之矣，公孫黑又使強(qiáng)委禽焉。犯懼，告子產(chǎn)。子產(chǎn)曰：“是國(guó)無政，非子之患也。唯所欲與。”犯請(qǐng)于二子，請(qǐng)使女擇焉。皆許之，子皙盛飾入，布幣而出。子南戎服入。左右射，超乘而出。女自房觀之，曰：“子皙信美矣，抑子南夫也。夫夫婦婦，所謂順也?！边m子南氏。子皙怒，既而櫜甲以見子南，欲殺之而取其妻。子南知之，執(zhí)戈逐之。及沖，擊之以戈。子皙傷而歸，告大夫曰：“我好見之，不知其有異志也，故傷?！?/p>

大夫皆謀之。子產(chǎn)曰：“直鈞，幼賤有罪。罪在楚也。”乃執(zhí)子南而數(shù)之，曰：“國(guó)之大節(jié)有五，女皆奸之：畏君之威，聽其政，尊其貴，事其長(zhǎng)，養(yǎng)其親。五者所以為國(guó)也。今君在國(guó)，女用兵焉，不畏威也。奸國(guó)之紀(jì)，不聽政也。子皙，上大夫，女，嬖大夫，而弗下之，不尊貴也。幼而不忌，不事長(zhǎng)也。兵其從兄，不養(yǎng)親也。君曰：‘余不女忍殺，宥女以遠(yuǎn)?！?，速行乎，無重而罪！”

五月庚辰，鄭放游楚于吳，將行子南，子產(chǎn)咨于大叔。大叔曰：“吉不能亢身，焉能亢宗？彼，國(guó)政也，非私難也。子圖鄭國(guó)，利則行之，又何疑焉？周公殺管叔而蔡蔡叔，夫豈不愛？王室故也。吉若獲戾，子將行之，何有于諸游？”

秦后子有寵于桓，如二君于景。其母曰：“弗去，懼選?！惫锩?，鍼適晉，其車千乘。書曰：“秦伯之弟鍼出奔晉?！弊锴夭?。后子享晉侯，造舟于河，十里舍車，自雍及絳。歸取酬幣，終事八反。司馬侯問焉，曰：“子之車，盡于此而已乎？”對(duì)曰：“此之謂多矣！若能少此，吾何以得見？”女叔齊以告公，且曰：“秦公子必歸。臣聞君子能知其過，必有令圖。令圖，天所贊也?！?/p>

后子見趙孟。趙孟曰：“吾子其曷歸？”對(duì)曰：“鍼懼選于寡君，是以在此，將待嗣君?！壁w孟曰：“秦君何如？”對(duì)曰：“無道?！壁w孟曰：“亡乎？”對(duì)曰：“何為？一世無道，國(guó)未艾也。國(guó)于天地，有與立焉。不數(shù)世淫，弗能斃也?！壁w孟曰：“天乎？”對(duì)曰：“有焉?！壁w孟曰：“其幾何？”對(duì)曰：“鍼聞之，國(guó)無道而年谷和熟，天贊之也。鮮不五稔。”趙孟視蔭，曰：“朝夕不相及，誰能待五？”后子出，而告人曰：“趙孟將死矣。主民，玩歲而愒日，其與幾何？”

鄭為游楚亂故，六月丁巳，鄭伯及其大夫盟于公孫段氏，罕虎、公孫僑、公孫段、印段、游吉、駟帶私盟于閨門之外，實(shí)薰隧。公孫黑強(qiáng)與于盟，使大史書其名，且曰七子。子產(chǎn)弗討。

晉中行穆子敗無終及群狄于大原，崇卒也。將戰(zhàn)，魏舒曰：“彼徒我車，所遇又厄，以什共車必克。困諸厄，又克。請(qǐng)皆卒，自我始。”乃毀車以為行，五乘為三伍。荀吳之嬖人不肯即卒，斬以徇。為五陳以相離，兩于前，伍于后，專為右角，參為左角，偏為前拒，以誘之。翟人笑之。未陳而薄之，大敗之。

莒展輿立，而奪群公子秩。公子召去疾于齊。秋，齊公子鉏納去疾，展輿奔吳。

叔弓帥師疆鄆田，因莒亂也。于是莒務(wù)婁、瞀胡及公子滅明以大厖與常儀靡奔齊。君子曰：“莒展之不立，棄人也夫！人可棄乎？《詩》曰：‘無競(jìng)維人。’善矣?！?/p>

晉侯有疾，鄭伯使公孫僑如晉聘，且問疾。叔向問焉，曰：“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實(shí)沈、臺(tái)駘為祟。’史莫之知，敢問此何神也？”子產(chǎn)曰：“昔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閼伯，季曰實(shí)沈，居于曠林，不相能也。日尋干戈，以相征討。后帝不臧，遷閼伯于商丘，主辰。商人是因，故辰為商星。遷實(shí)沈于大夏，主參。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其季世曰唐叔虞。當(dāng)武王邑姜方震大叔，夢(mèng)帝謂己：‘余命而子曰虞，將與之唐，屬諸參，而蕃育其子孫?！吧?，有文在其手曰：‘虞’，遂以命之。及成王滅唐而封大叔焉，故參為晉星。由是觀之，則實(shí)沈，參神也。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為玄冥師，生允格、臺(tái)駘。臺(tái)駘能業(yè)其官，宣汾、洮，障大澤，以處大原。帝用嘉之，封諸汾川。沈、姒、蓐、黃，實(shí)守其祀。今晉主汾而滅之矣。由是觀之，則臺(tái)駘，汾神也。抑此二者，不及君身。山川之神，則水旱癘疫之災(zāi)，于是乎禜之。日月星辰之神，則雪霜風(fēng)雨之不時(shí)，于是乎禜之。若君身，則亦出入飲食哀樂之事也，山川星辰之神，又何為焉”？?jī)S聞之，君子有四時(shí)：朝以聽政，晝以訪問，夕以修令，夜以安身。于是乎節(jié)宣其氣，勿使有所壅閉湫底，以露其體。茲心不爽，而昏亂百度。今無乃壹之，則生疾矣。僑又聞之，內(nèi)官不及同姓，其生不殖，美先盡矣，則相生疾，君子是以惡之。故《志》曰：‘買妾不知其姓，則卜之?！`此二者，古之所慎也。男女辨姓，禮之大司也。今君內(nèi)實(shí)有四姬焉，其無乃是也乎？若由是二者，弗可為也已。四姬有省猶可，無則必生疾矣?！笔逑蛟唬骸吧圃?！肸未之聞也。此皆然矣?！?/p>

叔向出，行人揮送之。叔向問鄭故焉，且問子皙。對(duì)曰：“其與幾何？無禮而好陵人，怙富而卑其上，弗能久矣?！?/p>

晉侯聞子產(chǎn)之言，曰：“博物君子也?！敝刭V之。

晉侯求醫(yī)于秦。秦伯使醫(yī)和視之，曰：“疾不可為也。是謂：‘近女室，疾如蠱。非鬼非食，惑以喪志。良巨將死，天命不佑’”公曰：“女不可近乎？”對(duì)曰：“節(jié)之。先王之樂，所以節(jié)百事也。故有五節(jié)，遲速本末以相及，中聲以降，五降之后，不容彈矣。于是有煩手淫聲，慆堙心耳，乃忘平和，君子弗德也。物亦如之，至于煩，乃舍也已，無以生疾。君子之近琴瑟，以儀節(jié)也，非以慆心也。天有六氣，降生五味，發(fā)為五色，征為五聲，淫生六疾。六氣曰陰、陽、風(fēng)、雨、晦、明也。分為四時(shí)，序?yàn)槲骞?jié)，過則為災(zāi)。陰淫寒疾，陽淫熱疾，風(fēng)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女，陽物而晦時(shí)，淫則生內(nèi)熱惑蠱之疾。今君不節(jié)不時(shí)，能無及此乎？”出，告趙孟。趙孟曰：“誰當(dāng)良臣？”對(duì)曰：“主是謂矣！主相晉國(guó)，于今八年，晉國(guó)無亂，諸侯無闕，可謂良矣。和聞之，國(guó)之大臣，榮其寵祿，任其寵節(jié)，有災(zāi)禍興而無改焉，必受其咎。今君至于淫以生疾，將不能圖恤社稷，禍?zhǔn)氪笱?！主不能御，吾是以云也?！壁w孟曰：“何謂蠱”對(duì)曰：“淫溺惑亂之所生也。于文，皿蟲為蠱。谷之飛亦為蠱。在《周易》，女惑男，風(fēng)落山，謂之《蠱》。皆同物也?！壁w孟曰：“良醫(yī)也?！焙衿涠Y歸之。

楚公子圍使公子黑肱、伯州犁城犨、櫟、郟，鄭人懼。子產(chǎn)曰：“不害。令尹將行大事，而先除二子也。禍不及鄭，何患焉？”

冬，楚公子圍將聘于鄭，伍舉為介。未出竟，聞王有疾而還。伍舉遂聘。十一月己酉，公子圍至，入問王疾，縊而弒之。遂殺其二子幕及平夏。右尹子干出奔晉。宮廄尹子皙出奔鄭。殺大宰伯州犁于郟。葬王于郟，謂之郟敖。使赴于鄭，伍舉問應(yīng)為后之辭焉。對(duì)曰：“寡大夫圍?！蔽榕e更之曰：“共王之子圍為長(zhǎng)?！?/p>

子干奔晉，從車五乘。叔向使與秦公子同食，皆百人之餼。趙文子曰：“秦公子富。”叔向曰：“厎祿以德，德鈞以年，年同以尊。公子以國(guó)，不聞以富。且夫以千乘去其國(guó)，強(qiáng)御已甚?！对姟吩唬骸晃牿姽眩晃窂?qiáng)御?！?、楚，匹也?！笔购笞优c子干齒。辭曰：“鍼懼選，楚公子不獲，是以皆來，亦唯命。且臣與羈齒，無乃不可乎？史佚有言曰：‘非羈何忌？’”

楚靈王即位，薳罷為令尹，薳啟強(qiáng)為大宰。鄭游吉如楚，葬郟敖，且聘立君。歸，謂子產(chǎn)曰：“具行器矣！楚王汰侈而自說其事，必合諸侯。吾往無日矣?！弊赢a(chǎn)曰：“不數(shù)年，未能也?！?/p>

十二月，晉既烝，趙孟適南陽，將會(huì)孟子余。甲辰朔，烝于溫。庚戌，卒。鄭伯如晉吊，及雍乃復(fù)。

◇昭公二年

【經(jīng)】二年春，晉侯使韓起來聘。夏，叔弓如晉。秋，鄭殺其大夫公孫黑。冬，公如晉，至河乃復(fù)。季孫宿如晉。

【傳】二年春，晉侯使韓宣子來聘，且告為政而來見，禮也。觀書于大史氏，見《易》《象》與《魯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與周之所以王也?！惫碇?。季武子賦《綿》之卒章。韓子賦《角弓》。季武子拜，曰：“敢拜子之彌縫敝邑，寡君有望矣?！蔽渥淤x《節(jié)》之卒章。既享，宴于季氏，有嘉樹焉，宣子譽(yù)之。武子曰：“宿敢不封殖此樹，以無忘《角弓》。”遂賦《甘棠》。宣子曰：“起不堪也，無以及召公?！?/p>

宣子遂如齊納幣。見子雅。子雅召子旗，使見宣子。宣子曰：“非保家之主也，不臣?！币娮游?。子尾見強(qiáng)，宣子謂之如子旗。大夫多笑之，唯晏子信之，曰：“夫子，君子也。君子有信，其有以知之矣?！弊札R聘于衛(wèi)。衛(wèi)侯享之，北宮文子賦《淇澳》。宣子賦《木瓜》。

夏四月，韓須如齊逆女。齊陳無宇送女，致少姜。少姜有寵于晉侯，晉侯謂之少齊。謂陳無宇非卿，執(zhí)諸中都。少姜為之請(qǐng)?jiān)唬骸八蛷哪姘?，畏大?guó)也，猶有所易，是以亂作?！?/p>

叔弓聘于晉，報(bào)宣子也。晉侯使郊勞。辭曰：“寡君使弓來繼舊好，固曰：‘女無敢為賓！’徹命于執(zhí)事，敝邑弘矣。敢辱郊使？請(qǐng)辭?！敝吗^。辭曰：“寡君命下臣來繼舊好，好合使成，臣之祿也。敢辱大館？”叔向曰：“子叔子知禮哉！吾聞之曰：‘忠信，禮之器也。卑讓，禮之宗也?！o不忘國(guó)，忠信也。先國(guó)后己，卑讓也。《詩》曰：‘敬慎威儀，以近有德。’夫子近德矣?！?/p>

秋，鄭公孫黑將作亂，欲去游氏而代其位，傷疾作而不果。駟氏與諸大夫欲殺之。子產(chǎn)在鄙，聞之，懼弗及，乘遽而至。使吏數(shù)之，曰：“伯有之亂，以大國(guó)之事，而未爾討也。爾有亂心，無厭，國(guó)不女堪。專伐伯有，而罪一也。昆弟爭(zhēng)室，而罪二也。薰隧之盟，女矯君位，而罪三也。有死罪三，何以堪之？不速死，大刑將至?！痹侔莼?，辭曰：“死在朝夕，無助天為虐。”子產(chǎn)曰：“人誰不死？?jī)慈瞬唤K，命也。作兇事，為兇人。不助天，其助兇人乎？”請(qǐng)以印為褚?guī)?。子產(chǎn)曰：“印也若才，君將任之。不才，將朝夕從女。女罪之不恤，而又何請(qǐng)焉？不速死，司寇將至?！逼咴氯梢O。尸諸周氏之衢，加木焉。

晉少姜卒。公如晉，及河。晉侯使士文伯來辭，曰：“非伉儷也。請(qǐng)君無辱！”公還，季孫宿遂致服焉。叔向言陳無宇于晉侯曰：“彼何罪？君使公族逆之，齊使上大夫送之。猶曰不共，君求以貪。國(guó)則不共，而執(zhí)其使。君刑已頗，何以為盟主？且少姜有辭?！倍?，陳無宇歸。

十一月，鄭印段如晉吊。

◇昭公三年

【經(jīng)】三年春王正月丁未，滕子原卒。夏，叔弓如滕。五月，葬滕成公。秋，小邾子來朝。八月，大雩。冬，大雨雹。北燕伯款出奔齊。

【傳】三年春，王正月，鄭游吉如晉，送少姜之葬。梁丙與張趯見之。梁丙曰：“甚矣哉！子之為此來也?！弊哟笫逶唬骸皩⒌靡押?？昔文、襄之霸也，其務(wù)不煩諸侯。令諸侯三歲而聘，五歲而朝，有事而會(huì)，不協(xié)而盟。君薨，大夫吊，卿共葬事。夫人，士吊，大夫送葬。足以昭禮命事謀闕而已，無加命矣。今嬖寵之喪，不敢擇位，而數(shù)于守適，唯懼獲戾，豈敢憚煩？少姜有寵而死，齊必繼室。今茲吾又將來賀，不唯此行也?！睆堏屧唬骸吧圃?！吾得聞此數(shù)也。然自今，子其無事矣。譬如火焉，火中，寒暑乃退。此其極也，能無退乎？晉將失諸侯，諸侯求煩不獲。”二大夫退。子大叔告人曰：“張趯有知，其猶在君子之后乎！”

丁未，滕子原卒。同盟，故書名。

齊侯使晏嬰請(qǐng)繼室于晉，曰：“寡君使嬰曰：‘寡人愿事君，朝夕不倦，將奉質(zhì)幣，以無失時(shí)，則國(guó)家多難，是以不獲。不腆先君之適，以備內(nèi)官，焜耀寡人之望，則又無祿，早世殞命，寡人失望。君若不忘先君之好，惠顧齊國(guó)，辱收寡人，徼福于大公、丁公，照臨敝邑，鎮(zhèn)撫其社稷，則猶有先君之適及遺姑姊妹若而人。君若不棄敝邑，而辱使董振擇之，以備嬪嬙，寡人之望也?！表n宣子使叔向?qū)υ唬骸肮丫敢?。寡君不能?dú)任其社稷之事，未有伉儷。在缞绖之中，是以未敢請(qǐng)。君有辱命，惠莫大焉。若惠顧敝邑，撫有晉國(guó)，賜之內(nèi)主，豈唯寡君，舉群臣實(shí)受其貺。其自唐叔以下，實(shí)寵嘉之?！?/p>

既成昏，晏子受禮。叔向從之宴，相與語。叔向曰：“齊其何如？”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齊其為陳氏矣！公棄其民，而歸于陳氏。齊舊四量，豆、區(qū)、釜、鐘。四升為豆，各自其四，以登于釜。釜十則鐘。陳氏三量，皆登一焉，鐘乃大矣。以家量貸，而以公量收之。山木如市，弗加于山。魚鹽蜃蛤，弗加于海。民參其力，二入于公，而衣食其一。公聚朽蠹，而三老凍餒。國(guó)之諸市，屨賤踴貴。民人痛疾，而或燠休之，其愛之如父母，而歸之如流水，欲無獲民，將焉辟之？箕伯、直柄、虞遂、伯戲，其相胡公、大姬，已在齊矣。”

叔向曰：“然。雖吾公室，今亦季世也。戎馬不駕，卿無軍行，公乘無人，卒列無長(zhǎng)。庶民罷敝，而宮室滋侈。道殣相望，而女富溢尤。民聞公命，如逃寇仇。欒、郤、胥、原、狐、續(xù)、慶、伯，降在皂隸。政在家門，民無所依，君日不悛，以樂慆憂。公室之卑，其何日之有？《讒鼎之銘》曰：‘昧旦丕顯，后世猶怠?！瘺r日不悛，其能久乎？”

宴子曰：“子將若何？”叔向曰：“晉之公族盡矣。肸聞之，公室將卑，其宗族枝葉先落，則公從之。肸之宗十一族，唯羊舌氏在而已。肸又無子。公室無度，幸而得死，豈其獲祀？”

初，景公欲更晏子之宅，曰：“子之宅近市，湫隘囂塵，不可以居，請(qǐng)更諸爽塏者?！鞭o曰：“君之先臣容焉，臣不足以嗣之，于臣侈矣。且小人近市，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敢煩里旅？”公笑曰：“子近市，識(shí)貴賤乎？”對(duì)曰：“既利之，敢不識(shí)乎？”公曰：“何貴何賤？”于是景公繁于刑，有鬻踴者。故對(duì)曰：“踴貴屨賤。”既已告于君，故與叔向語而稱之。景公為是省于刑。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晏子一言而齊侯省刑?！对姟吩唬骸尤珈恚瑏y庶遄已?！涫侵^乎！”

及宴子如晉，公更其宅，反，則成矣。既拜，乃毀之，而為里室，皆如其舊。則使宅人反之，曰：“諺曰：‘非宅是卜，唯鄰是卜?！酉炔粪徱樱`卜不祥。君子不犯非禮，小人不犯不祥，古之制也。吾敢違諸乎？”卒復(fù)其舊宅。公弗許，因陳桓子以請(qǐng)，乃許之。

夏四月，鄭伯如晉，公孫段相，甚敬而卑，禮無違者。晉侯嘉焉，授之以策，曰：“子豐有勞于晉國(guó)，余聞而弗忘。賜女州田，以胙乃舊勛。”伯石再拜稽首，受策以出。君子曰：“禮，其人之急也乎！伯石之汰也，一為禮于晉，猶荷其祿，況以禮終始乎？《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其是之謂乎！”

初，州縣，欒豹之邑也。及欒氏亡，范宣子、趙文子、韓宣子皆欲之。文子曰：“溫，吾縣也?！倍釉唬骸白脏S稱以別，三傳矣。晉之別縣不唯州，誰獲治之？”文子病之，乃舍之。二子曰：“吾不可以正議而自與也?！苯陨嶂＜拔淖訛檎?，趙獲曰：“可以取州矣?！蔽淖釉唬骸巴?！二子之言，義也。違義，禍也。余不能治余縣，又焉用州？其以徼禍也？君子曰：‘弗知實(shí)難?！模溎笱?。有言州必死?！?/p>

豐氏故主韓氏，伯石之獲州也，韓宣子為請(qǐng)之，為其復(fù)取之之故。

五月，叔弓如滕，葬滕成公，子服椒為介。及郊，遇懿伯之忌，敬子不入?；莶唬骸肮掠泄?，無私忌，椒請(qǐng)先入?！蹦讼仁莛^。敬子從之。

晉韓起如齊逆女。公孫蠆為少姜之有寵也，以其子更公女而嫁公子。人謂宣子：“子尾欺晉，晉胡受之？”宣子曰：“我欲得齊而遠(yuǎn)其寵，寵將來乎？”

秋七月，鄭罕虎如晉，賀夫人，且告曰：“楚人日征敝邑，以不朝立王之故。敝邑之往，則畏執(zhí)事，其謂寡君‘而固有外心?！洳煌?，則宋之盟云。進(jìn)退罪也。寡君使虎布之。”宣子使叔向?qū)υ唬骸熬羧栌泄丫?，在楚何害？修宋盟也。君茍思盟，寡君乃知免于戾矣。君若不有寡君，雖朝夕辱于敝邑，寡君猜焉。君實(shí)有心，何辱命焉？君其往也！茍有寡君，在楚猶在晉也。”

張趯使謂大叔曰：“自子之歸也，小人糞除先人之敝廬，曰子其將來。今子皮實(shí)來，小人失望?！贝笫逶唬骸凹v，不獲來，畏大國(guó)，尊夫人也。且孟曰：‘而將無事。’吉庶幾焉?！?/p>

小邾穆公來朝。季武子欲卑之，穆叔曰：“不可。曹、滕、二邾，實(shí)不忘我好，敬以逆之，猶懼其貳。又卑一睦，焉逆群好也？其如舊而加敬焉！《志》曰：‘能敬無災(zāi)。’又曰：‘敬逆來者，天所福也?！奔緦O從之。

八月，大雩，旱也。

齊侯田于莒，盧蒲弊見，泣且請(qǐng)?jiān)唬骸坝喟l(fā)如此種種，余奚能為？”公曰：“諾，吾告二子?！睔w而告之。子尾欲復(fù)之，子雅不可，曰：“彼其發(fā)短而心甚長(zhǎng)，其或?qū)嬏幬乙??！本旁?，子雅放盧蒲弊于北燕。

燕簡(jiǎn)公多嬖寵，欲去諸大夫而立其寵人。冬，燕大夫比以殺公之外嬖。公懼，奔齊。書曰：“北燕伯款出奔齊?！弊镏病?/p>

十月，鄭伯如楚，子產(chǎn)相。楚子享之，賦《吉日》。既享，子產(chǎn)乃具田備，王以田江南之夢(mèng)。

齊公孫灶卒。司馬灶見晏子，曰：“又喪子雅矣。”晏子曰：“惜也！子旗不免，殆哉！姜族弱矣，而媯將始昌。二惠競(jìng)爽，猶可，又弱一個(gè)焉，姜其危哉！”

◇昭公四年

【經(jīng)】四年春王正月，大雨雹。夏，楚子、蔡侯、陳侯、鄭伯、許男、徐子、滕子、頓子、胡子、沈子、小邾子、宋世子佐、淮夷會(huì)于申。楚子執(zhí)徐子。秋七月，楚子、蔡侯、陳侯、許男、頓子、胡子、沈子、淮夷伐吳，執(zhí)齊慶封，殺之。遂滅賴。九月，取鄫。冬十有二月乙卯，叔孫豹卒。

【傳】四年春，王正月，許男如楚，楚子止之，遂止鄭伯，復(fù)田江南，許男與焉。使椒舉如晉求諸侯，二君待之。椒舉致命曰：“寡君使舉曰：‘日君有惠，賜盟于宋，曰：晉、楚之從，交相見也。以歲之不易，寡人愿結(jié)歡于二三君?！古e請(qǐng)間。君若茍無四方之虞，則愿假寵以請(qǐng)于諸侯。”

晉侯欲勿許。司馬侯曰：“不可。楚王方侈，天或者欲逞其心，以厚其毒而降之罰，未可知也。其使能終，亦未可知也。晉、楚唯天所相，不可與爭(zhēng)。君其許之，而修德以待其歸。若歸于德，吾猶將事之，況諸侯乎？若適淫虐，楚將棄之，吾又誰與爭(zhēng)？”曰：“晉有三不殆，其何敵之有？國(guó)險(xiǎn)而多馬，齊、楚多難。有是三者，何鄉(xiāng)而不濟(jì)？”對(duì)曰：“恃險(xiǎn)與馬，而虞鄰國(guó)之難，是三殆也。四岳、三涂、陽城、大室、荊山、中南，九州之險(xiǎn)也，是不一姓。冀之北土，馬之所生，無興國(guó)焉。恃險(xiǎn)與馬，不可以為固也，從古以然。是以先王務(wù)修德音以亨神人，不聞其務(wù)險(xiǎn)與馬也。鄰國(guó)之難，不可虞也?；蚨嚯y以固其國(guó)，啟其疆土；或無難以喪其國(guó)，失其守宇。若何虞難？齊有仲孫之難而獲桓公，至今賴之。晉有里、丕之難而獲文公，是以為盟主。衛(wèi)、邢無難，敵亦喪之。故人之難，不可虞也。恃此三者，而不修政德，亡于不暇，又何能濟(jì)？君其許之！紂作淫虐，文王惠和，殷是以隕，周是以興，夫豈爭(zhēng)諸侯？”乃許楚使。使叔向?qū)υ唬骸肮丫猩琊⒅?，是以不獲春秋時(shí)見。諸侯，君實(shí)有之，何辱命焉？”椒舉遂請(qǐng)昏，晉侯許之。

楚子問于子產(chǎn)曰：“晉其許我諸侯乎？”對(duì)曰：“許君。晉君少安，不在諸侯。其大夫多求，莫匡其君。在宋之盟，又曰如一，若不許君，將焉用之？”王曰：“諸侯其來乎？”對(duì)曰：“必來。從宋之盟，承君之歡，不畏大國(guó)，何故不來？不來者，其魯、衛(wèi)、曹、邾乎？曹畏宋，邾畏魯，魯、衛(wèi)逼于齊而親于晉，唯是不來。其余，君之所及也，誰敢不至？”王曰：“然則吾所求者，無不可乎？”對(duì)曰：“求逞于人，不可；與人同欲，盡濟(jì)?！?/p>

大雨雹。季武子問于申豐曰：“雹可御乎？”對(duì)曰：“圣人在上，無雹，雖有，不為災(zāi)。古者，日在北陸而藏冰；西陸，朝覿而出之。其藏冰也，深山窮谷，固陰冱寒，于是乎取之。其出之也，朝之祿位，賓食喪祭，于是乎用之。其藏之也，黑牲、秬黍，以享司寒。其出之也，桃弧、棘矢，以除其災(zāi)。其出入也時(shí)。食肉之祿，冰皆與焉。大夫命婦，喪浴用冰。祭寒而藏之，獻(xiàn)羔而啟之，公始用之?；鸪龆呝x。自命夫、命婦，至于老疾，無不受冰。山人取之，縣人傳之，輿人納之，隸人藏之。夫冰以風(fēng)壯，而以風(fēng)出。其藏之也周，其用之也遍，則冬無愆陽，夏無伏陰，春無凄風(fēng)，秋無苦雨，雷不出震，無災(zāi)霜雹，癘疾不降，民不夭札。今藏川池之冰，棄而不用。風(fēng)不越而殺，雷不發(fā)而震。雹之為災(zāi)，誰能御之？《七月》之卒章，藏冰之道也?！?/p>

夏，諸侯如楚，魯、衛(wèi)、曹、邾不會(huì)。曹、邾辭以難，公辭以時(shí)祭，衛(wèi)侯辭以疾。鄭伯先待于申。六月丙午，楚子合諸侯于申。椒舉言于楚子曰：“臣聞諸侯無歸，禮以為歸。今君始得諸侯，其慎禮矣。霸之濟(jì)否，在此會(huì)也。夏啟有鈞臺(tái)之享，商湯有景亳之命，周武有孟津之誓，成有岐陽之搜，康有酆宮之朝，穆有涂山之會(huì)，齊桓有召陵之師，晉文有踐土之盟。君其何用？宋向戌、鄭公孫僑在，諸侯之良也，君其選焉?！蓖踉唬骸拔嵊谬R桓。”王使問禮于左師與子產(chǎn)。左師曰：“小國(guó)習(xí)之，大國(guó)用之，敢不薦聞？”獻(xiàn)公合諸侯之禮六。子產(chǎn)曰：“小國(guó)共職，敢不薦守？”獻(xiàn)伯、子、男會(huì)公之禮六。君子謂合左師善守先代，子產(chǎn)善相小國(guó)。王使椒舉侍于后，以規(guī)過。卒事，不規(guī)。王問其故，對(duì)曰：“禮，吾所未見者有六焉，又何以規(guī)？”宋大子佐后至，王田于武城，久而弗見。椒舉請(qǐng)辭焉。王使往，曰：“屬有宗祧之事于武城，寡君將墮幣焉，敢謝后見?！?/p>

徐子，吳出也，以為貳焉，故執(zhí)諸申。

楚子示諸侯侈，椒舉曰：“夫六王二公之事，皆所以示諸侯禮也，諸侯所由用命也。夏桀為仍之會(huì)，有緍叛之。商紂為黎之蒐，東夷叛之。周幽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皆所以示諸侯汰也，諸侯所由棄命也。今君以汰，無乃不濟(jì)乎？”王弗聽。

子產(chǎn)見左師曰：“吾不患楚矣，汰而愎諫，不過十年?！弊髱熢唬骸叭?。不十年侈，其惡不遠(yuǎn)，遠(yuǎn)惡而后棄。善亦如之，德遠(yuǎn)而后興?！?/p>

秋七月，楚子以諸侯伐吳。宋大子、鄭伯先歸。宋華費(fèi)遂、鄭大夫從。使屈申圍朱方，八月甲申，克之。執(zhí)齊慶封而盡滅其族。將戮慶封。椒舉曰：“臣聞無瑕者可以戮人。慶封唯逆命，是以在此，其肯從于戮乎？播于諸侯，焉用之？”王弗聽，負(fù)之斧鉞，以徇于諸侯，使言曰：“無或如齊慶封，弒其君，弱其孤，以盟其大夫。”慶封曰：“無或如楚共王之庶子圍，弒其君、兄之子麇而代之，以盟諸侯?！蓖跏顾贇⒅?。

遂以諸侯滅賴。賴子面縛銜璧，士袒，輿櫬從之，造于中軍。王問諸椒舉，對(duì)曰：“成王克許，許僖公如是，王親釋其縛，受其璧，焚其櫬?！蓖鯊闹?。遷賴于鄢。楚子欲遷許于賴，使斗韋龜與公子棄疾城之而還。申無宇曰：“楚禍之首，將在此矣。召諸侯而來，伐國(guó)而克，城竟莫校。王心不違，民其居乎？民之不處，其誰堪之？不堪王命，乃禍亂也。”

九月，取鄫，言易也。莒亂，著丘公立而不撫鄫，鄫叛而來，故曰取。凡克邑不用師徒曰取。

鄭子產(chǎn)作丘賦。國(guó)人謗之，曰：“其父死于路，己為蠆尾。以令于國(guó)，國(guó)將若之何？”子寬以告。子產(chǎn)曰：“何害？茍利社稷，死生以之。且吾聞為善者不改其度，故能有濟(jì)也。民不可逞，度不可改。《詩》曰：‘禮義不愆，何恤于人言?！岵贿w矣。渾罕曰：“國(guó)氏其先亡乎！君子作法于涼，其敝猶貪。作法于貪，敝將若之何？姬在列者，蔡及曹、滕其先亡乎！逼而無禮。鄭先衛(wèi)亡，逼而無法。政不率法，而制于心。民各有心，何上之有？”

冬，吳伐楚，入棘、櫟、麻，以報(bào)朱方之役。楚沈尹射奔命于夏汭，咸尹宜咎城鐘離，薳啟強(qiáng)城巢，然丹城州來。東國(guó)水，不可以城。彭生罷賴之師。

初，穆子去叔孫氏，及庚宗，遇婦人，使私為食而宿焉。問其行，告之故，哭而送之。適齊，娶于國(guó)氏，生孟丙、仲壬。夢(mèng)天壓己，弗勝。顧而見人，黑而上僂，深目而豭喙。號(hào)之曰：“牛！助余！”乃勝之。旦而皆召其徒，無之。且曰：“志之。”及宣伯奔齊，饋之。宣伯曰：“魯以先子之故，將存吾宗，必召女。召女，何如？”對(duì)曰：“愿之久矣?！濒斎苏僦桓娑鴼w。既立，所宿庚宗之婦人，獻(xiàn)以雉。問其姓，對(duì)曰：“余子長(zhǎng)矣，能奉雉而從我矣?！闭俣娭?，則所夢(mèng)也。未問其名，號(hào)之曰：“牛！”曰：“唯”。皆召其徒，使視之，遂使為豎。有寵，長(zhǎng)使為政。公孫明知叔孫于齊，歸，未逆國(guó)姜，子明取之。故怒，其子長(zhǎng)而后使逆之。田于丘蕕，遂遇疾焉。豎牛欲亂其室而有之，強(qiáng)與孟盟，不可。叔孫為孟鐘，曰：“爾未際，饗大夫以落之?！奔染?，使豎牛請(qǐng)日。入，弗謁。出，命之日。及賓至，聞鐘聲。牛曰：“孟有北婦人之客?！迸瑢⑼?，牛止之。賓出，使拘而殺諸外，牛又強(qiáng)與仲盟，不可。仲與公御萊書觀于公，公與之環(huán)。使牛入示之。入，不示。出，命佩之。牛謂叔孫：“見仲而何？”叔孫曰：“何為？”曰：“不見，既自見矣。公與之環(huán)而佩之矣?！彼熘鹬?，奔齊。疾急，命召仲，牛許而不召。

杜泄見，告之饑渴，授之戈。對(duì)曰：“求之而至，又何去焉？”豎牛曰：“夫子疾病，不欲見人?！笔怪灭佊趥€(gè)而退。牛弗進(jìn)，則置虛，命徹。十二月癸丑，叔孫不食。乙卯，卒。牛立昭子而相之。

公使杜泄葬叔孫。豎牛賂叔仲昭子與南遺，使惡杜泄于季孫而去之。杜泄將以路葬，且盡卿禮。南遺謂季孫曰：“叔孫未乘路，葬焉用之？且冢卿無路，介卿以葬，不亦左乎？”季孫曰：“然?！笔苟判股崧贰２豢?，曰：“夫子受命于朝，而聘于王。王思舊勛而賜之路。復(fù)命而致之君，君不敢逆王命而復(fù)賜之，使三官書之。吾子為司徒，實(shí)書名。夫子為司馬，與工正書服。孟孫為司空，以書勛。今死而弗以，是棄君命也。書在公府而弗以，是廢三官也。若命服，生弗敢服，死又不以，將焉用之？”乃使以葬。

季孫謀去中軍。豎牛曰：“夫子固欲去之?！?/p>

◇昭公五年

【經(jīng)】五年春王正月，舍中軍。楚殺其大夫屈申。公如晉。夏，莒牟夷以牟婁及防、茲來奔。秋七月，公至自晉。戊辰，叔弓帥師敗莒師于蚡泉。秦伯卒。冬，楚子、蔡侯、陳侯、許男、頓子、沈子、徐人、越人伐吳。

【傳】五年春，王正月，舍中軍，卑公室也。毀中軍于施氏，成諸臧氏。初作中軍，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季氏盡征之，叔孫氏臣其子弟，孟氏取其半焉。及其舍之也，四分公室，季氏擇二，二子各一。皆盡征之，而貢于公。以書。使杜泄告于殯，曰：“子固欲毀中軍，既毀之矣，故告。”杜泄曰：“夫子唯不欲毀也，故盟諸僖閎，詛諸五父之衢?！笔芷鋾吨?，帥士而哭之。叔仲子謂季孫曰：“帶受命于子叔孫曰：‘葬鮮者自西門。’”季孫命杜泄。杜泄曰：“卿喪自朝，魯禮也。吾子為國(guó)政，未改禮，而又遷之。群臣懼死，不敢自也。”既葬而行。

仲至自齊，季孫欲立之。南遺曰：“叔孫氏厚則季氏薄。彼實(shí)家亂，子勿與知，不亦可乎？”南遺使國(guó)人助豎牛以攻諸大庫之庭。司宮射之，中目而死。豎牛取東鄙三十邑，以與南遺。

昭子即位，朝其家眾，曰：“豎牛禍?zhǔn)鍖O氏，使亂大從，殺適立庶，又披其邑，將以赦罪，罪莫大焉。必速殺之?！必Q牛懼，奔齊。孟、仲之子殺諸塞關(guān)之外，投其首于寧風(fēng)之棘上。

仲尼曰：“叔孫昭子之不勞，不可能也。周任有言曰：‘為政者不賞私勞，不罰私怨?！对姟吩疲骸杏X德行，四國(guó)順之?！?/p>

初，穆子之生也，莊叔以《周易》筮之，遇《明夷》之《謙》，以示卜楚丘。曰：“是將行，而歸為子祀。以讒人入，其名曰牛，卒以餒死?！睹饕摹罚找?。日之?dāng)?shù)十，故有十時(shí)，亦當(dāng)十位。自王已下，其二為公，其三為卿。日上其中，食日為二，旦日為三。《明夷》之《謙》，明而未融，其當(dāng)?shù)┖?，故曰：‘為子祀’。日之《謙》，當(dāng)鳥，故曰‘明夷于飛’。明之未融，故曰‘垂其翼’。象日之動(dòng)，故曰‘君子于行’。當(dāng)三在旦，故曰‘三日不食’?！峨x》，火也?！遏蕖罚揭??！峨x》為火，火焚山，山敗。于人為言，敗言為讒，故曰‘有攸往，主人有言’，言必讒也。純《離》為牛，世亂讒勝，勝將適《離》，故曰‘其名曰?！?。謙不足，飛不翔，垂不峻，翼不廣，故曰‘其為子后乎’。吾子，亞卿也，抑少不終。”

楚子以屈申為貳于吳，乃殺之。以屈生為莫敖，使與令尹子蕩如晉逆女。過鄭，鄭伯勞子蕩于汜，勞屈生于菟氏。晉侯送女于邢丘。子產(chǎn)相鄭伯，會(huì)晉侯于邢丘。

公如晉，自郊勞至于贈(zèng)賄，無失禮。晉侯謂女叔齊曰：“魯侯不亦善于禮乎？”對(duì)曰：“魯侯焉知禮？”公曰：“何為？自郊勞至于贈(zèng)賄，禮無違者，何故不知？”對(duì)曰：“是儀也，不可謂禮。禮所以守其國(guó)，行其政令，無失其民者也。今政令在家，不能取也。有子家羈，弗能用也。奸大國(guó)之盟，陵虐小國(guó)。利人之難，不知其私。公室四分，民食于他。思莫在公，不圖其終。為國(guó)君，難將及身，不恤其所。禮之本末，將于此乎在，而屑屑焉習(xí)儀以亟。言善于禮，不亦遠(yuǎn)乎？君子謂：“叔侯于是乎知禮。”

晉韓宣子如楚送女，叔向?yàn)榻?。鄭子皮、子大叔勞諸索氏。大叔謂叔向曰：“楚王汰侈已甚，子其戒之?！笔逑蛟唬骸疤抟焉?，身之災(zāi)也，焉能及人？若奉吾幣帛，慎吾威儀，守之以信，行之以禮，敬始而思終，終無不復(fù)，從而不失儀，敬而不失威，道之以訓(xùn)辭，奉之以舊法，考之以先王，度之以二國(guó)，雖汰侈，若我何？”

及楚，楚子朝其大夫，曰：“晉，吾仇敵也。茍得志焉，無恤其他。今其來者，上卿、上大夫也。若吾以韓起為閽，以羊舌肸為司宮，足以辱晉，吾亦得志矣?？珊?？”大夫莫對(duì)。薳啟強(qiáng)曰：“可。茍有其備，何故不可？恥匹夫不可以無備，況恥國(guó)乎？是以圣王務(wù)行禮，不求恥人，朝聘有珪，享覜有璋。小有述職，大有巡功。設(shè)機(jī)而不倚，爵盈而不飲；宴有好貨，飧有陪鼎，入有郊勞，出有贈(zèng)賄，禮之至也。國(guó)家之?dāng)?，失之道也，則禍亂興。城濮之役，晉無楚備，以敗于邲。邲之役，楚無晉備，以敗于鄢。自鄢以來，晉不失備，而加之以禮，重之以睦，是以楚弗能報(bào)而求親焉。既獲姻親，又欲恥之，以召寇仇，備之若何？誰其重此？若有其人，恥之可也。若其未有，君亦圖之。晉之事君，臣曰可矣：求諸侯而麇至；求昏而薦女，君親送之，上卿及上大夫致之。猶欲恥之，君其亦有備矣。不然，奈何？韓起之下，趙成、中行吳、魏舒、范鞅、知盈；羊舌肸之下，祁午、張趯、籍談、女齊、梁丙、張骼、輔躒、苗賁皇，皆諸侯之選也。韓襄為公族大夫，韓須受命而使矣。箕襄、邢帶、叔禽、叔椒、子羽，皆大家也。韓賦七邑，皆成縣也。羊舌四族，皆強(qiáng)家也。晉人若喪韓起、楊肸，五卿八大夫輔韓須、楊石，因其十家九縣，長(zhǎng)轂九百，其余四十縣，遺守四千，奮其武怒，以報(bào)其大恥，伯華謀之，中行伯、魏舒帥之，其蔑不濟(jì)矣。君將以親易怨，實(shí)無禮以速寇，而未有其備，使群臣往遺之禽，以逞君心，何不可之有？”王曰：“不谷之過也，大夫無辱?！焙駷轫n子禮。王欲敖叔向以其所不知，而不能，亦厚其禮。

韓起反，鄭伯勞諸圉。辭不敢見，禮也。

鄭罕虎如齊，娶于子尾氏。晏子驟見之，陳桓子問其故，對(duì)曰：“能用善人，民之主也。”

夏，莒牟夷以牟婁及防茲來奔。牟夷非卿而書，尊地也。莒人愬于晉。晉侯欲止公，范獻(xiàn)子曰：“不可。人朝而執(zhí)之，誘也。討不以師，而誘以成之，惰也。為盟主而犯此二者，無乃不可乎？請(qǐng)歸之，間而以師討焉?！蹦藲w公。秋七月，公至自晉。

莒人來討，不設(shè)備。戊辰，叔弓敗諸蚡泉，莒未陳也。

冬十月，楚子以諸侯及東夷伐吳，以報(bào)棘、櫟、麻之役。薳射以繁揚(yáng)之師，會(huì)于夏汭。越大夫常壽過帥師會(huì)楚子于瑣。聞吳師出，薳啟強(qiáng)帥師從之，遽不設(shè)備，吳人敗諸鵲岸。

楚子以驲至于羅汭。吳子使其弟蹶由犒師，楚人執(zhí)之，將以釁鼓。王使問焉，曰：“女卜來吉乎？”對(duì)曰：“吉。寡君聞君將治兵于敝邑，卜之以守龜，曰：‘余亟使人犒師，請(qǐng)行以觀王怒之疾徐，而為之備，尚克知之?！斦赘婕?，曰：‘克可知也?！魵g焉，好逆使臣，滋敝邑休殆，而忘其死，亡無日矣。今君奮焉，震電馮怒，虐執(zhí)使臣，將以釁鼓，則吳知所備矣。敝邑雖羸，若早修完，其可以息師。難易有備，可謂吉矣。且吳社稷是卜，豈為一人？使臣獲釁軍鼓，而敝邑知備，以御不虞，其為吉孰大焉？國(guó)之守龜，其何事不卜？一臧一否，其誰能常之？城濮之兆，其報(bào)在邲。今此行也，其庸有報(bào)志？”乃弗殺。

楚師濟(jì)于羅汭，沈尹赤會(huì)楚子，次于萊山。薳射帥繁揚(yáng)之師，先入南懷，楚師從之。及汝清，吳不可入。楚子遂觀兵于坻箕之山。是行也，吳早設(shè)備，楚無功而還，以蹶由歸。楚子懼吳，使沈尹射待命于巢，薳啟強(qiáng)待命于雩婁，禮也。

秦后子復(fù)歸于秦，景公卒故也。

◇昭公六年

【經(jīng)】六年春王正月，杞伯益姑卒。葬秦景公。夏，季孫宿如晉。葬杞文公。宋華合比出奔衛(wèi)。秋九月，大雩。楚薳罷帥師伐吳。冬，叔弓如楚。齊侯伐北燕。

【傳】六年春，王正月，杞文公卒，吊如同盟，禮也。大夫如秦，葬景公，禮也。

三月，鄭人鑄刑書。叔向使詒子產(chǎn)書，曰：“始吾有虞于子，今則已矣。昔先王議事以制，不為刑辟，懼民之有爭(zhēng)心也。猶不可禁御，是故閑之以義，糾之以政，行之以禮，守之以信，奉之以仁，制為祿位以勸其從，嚴(yán)斷刑罰以威其淫。懼其未也，故誨之以忠，聳之以行，教之以務(wù)，使之以和，臨之以敬，蒞之以強(qiáng)，斷之以剛。猶求圣哲之上，明察之官，忠信之長(zhǎng)，慈惠之師，民于是乎可任使也，而不生禍亂。民知有辟，則不忌于上，并有爭(zhēng)心，以征于書，而徼幸以成之，弗可為矣。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三辟之興，皆叔世也。今吾子相鄭國(guó)，作封洫，立謗政，制參辟，鑄刑書，將以靖民，不亦難乎？《詩》曰：‘儀式刑文王之德，日靖四方?！衷唬骸畠x刑文王，萬邦作孚?！缡?，何辟之有？民知爭(zhēng)端矣，將棄禮而征于書。錐刀之末，將盡爭(zhēng)之。亂獄滋豐，賄賂并行，終子之世，鄭其敗乎！肸聞之，國(guó)將亡，必多制，其此之謂乎！”復(fù)書曰：“若吾子之言，僑不才，不能及子孫，吾以救世也。既不承命，敢忘大惠？”

士文伯曰：“火見，鄭其火乎？火未出而作火以鑄刑器，藏爭(zhēng)辟焉?；鹑缦笾换鸷螢?？”

夏，季孫宿如晉，拜莒田也。晉侯享之，有加籩。武子退，使行人告曰：“小國(guó)之事大國(guó)也，茍免于討，不敢求貺。得貺不過三獻(xiàn)。今豆有加，下臣弗堪，無乃戾也?！表n宣子曰：“寡君以為歡也?！睂?duì)曰：“寡君猶未敢，況下臣，君之隸也，敢聞加貺？”固請(qǐng)徹加而后卒事。晉人以為知禮，重其好貨。

宋寺人柳有寵，大子佐惡之。華合比曰：“我殺之。”柳聞之，乃坎、用牲、埋書，而告公曰：“合比將納亡人之族，既盟于北郭矣?！惫挂曋?，有焉，遂逐華合比，合比奔衛(wèi)。于是華亥欲代右?guī)?，乃與寺人柳比，從為之征，曰“聞之久矣?！惫勾?，見于左師，左師曰：“女夫也。必亡！女喪而宗室，于人何有？人亦于女何有？《詩》曰：‘宗子維城，毋俾城壞，毋獨(dú)斯畏?！湮吩?！”

六月丙戌，鄭災(zāi)。

楚公子棄疾如晉，報(bào)韓子也。過鄭，鄭罕虎、公孫僑、游吉從鄭伯以勞諸柤。辭不敢見，固請(qǐng)見之，見，如見王，以其乘馬八匹私面。見子皮如上卿，以馬六匹。見子產(chǎn)，以馬四匹。見子大叔，以馬二匹。禁芻牧采樵，不入田，不樵樹，不采刈，不抽屋，不強(qiáng)匄。誓曰：“有犯命者，君子廢，小人降。”舍不為暴，主不慁賓。往來如是。鄭三卿皆知其將為王也。

韓宣子之適楚也，楚人弗逆。公子棄疾及晉竟，晉侯將亦弗逆。叔向曰：“楚辟我衷，若何效辟？《詩》曰：‘爾之教矣，民胥效矣?！瘡奈叶?，焉用效人之辟？《書》曰：‘圣作則?！療o寧以善人為則，而則人之辟乎？匹夫?yàn)樯?，民猶則之，況國(guó)君乎？”晉侯說，乃逆之。

秋九月，大雩，旱也。

徐儀楚聘于楚。楚子執(zhí)之，逃歸。懼其叛也，使薳泄伐徐。吳人救之。令尹子蕩帥師伐吳，師于豫章，而次于乾溪。吳人敗其師于房鐘，獲宮廄尹棄疾。子蕩歸罪于薳泄而殺之。

冬，叔弓如楚聘，且吊敗也。

十一月，齊侯如晉，請(qǐng)伐北燕也。士匄相士鞅，逆諸河，禮也。晉侯許之。十二月，齊侯遂伐北燕，將納簡(jiǎn)公。晏子曰：“不入。燕有君矣，民不貳。吾君賄，左右諂諛，作大事不以信，未嘗可也?！?/p>

◇昭公七年

【經(jīng)】七年春王正月，暨齊平。三月，公如楚。叔孫婼如齊蒞盟。夏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秋八月戊辰，衛(wèi)侯惡卒。九月，公至自楚。冬十有一月癸未，季孫宿卒。十有二月癸亥，葬衛(wèi)襄公。

【傳】七年春，王正月，暨齊平，齊求之也。癸巳，齊侯次于虢。燕人行成，曰：“敝邑知罪，敢不聽命？先君之敝器，請(qǐng)以謝罪?！惫珜O皙曰：“受服而退，俟釁而動(dòng)，可也?！倍挛煳?，盟于濡上。燕人歸燕姬，賂以瑤甕、玉櫝、斗耳，不克而還。

楚子之為令尹也，為王旌以田。芋尹無宇斷之，曰：“一國(guó)兩君，其誰堪之？”及即位，為章華之宮，納亡人以實(shí)之。無宇之閽入焉。無宇執(zhí)之，有司弗與，曰：“執(zhí)人于王宮，其罪大矣?！眻?zhí)而謁諸王。王將飲酒，無宇辭曰：“天子經(jīng)略，諸侯正封，古之制也。封略之內(nèi)，何非君土？食土之毛，誰非君臣？故《詩》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煊惺?，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輿，輿臣隸，隸臣僚，僚臣仆，仆臣臺(tái)。馬有圉，牛有牧，以待百事。今有司曰：‘女胡執(zhí)人于王宮？’將焉執(zhí)之？周文王之法曰：‘有亡，荒閱’，所以得天下也。吾先君文王，作仆區(qū)之法，曰：‘盜所隱器，與盜同罪’，所以封汝也。若從有司，是無所執(zhí)逃臣也。逃而舍之，是無陪臺(tái)也。王事無乃闕乎？昔武王數(shù)紂之罪，以告諸侯曰：‘紂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故夫致死焉。君王始求諸侯而則紂，無乃不可乎？若以二文之法取之，盜有所在矣?！蓖踉唬骸叭《家酝I有寵，未可得也?！彼焐庵?。

楚子成章華之臺(tái)，愿與諸侯落之。大宰薳啟強(qiáng)曰：“臣能得魯侯?！彼e啟強(qiáng)來召公，辭曰：“昔先君成公，命我先大夫嬰齊曰：‘吾不忘先君之好，將使衡父照臨楚國(guó)，鎮(zhèn)撫其社稷，以輯寧爾民’。嬰齊受命于蜀，奉承以來，弗敢失隕，而致諸宗祧。日我先君共王，引領(lǐng)北望，日月以冀。傳序相授，于今四王矣。嘉惠未至，唯襄公之辱臨我喪。孤與其二三臣，悼心失圖，社稷之不皇，況能懷思君德！今君若步玉趾，辱見寡君，寵靈楚國(guó)，以信蜀之役，致君之嘉惠，是寡君既受貺矣，何蜀之敢望？其先君鬼神，實(shí)嘉賴之，豈唯寡君？君若不來，使臣請(qǐng)問行期，寡君將承質(zhì)幣而見于蜀，以請(qǐng)先君之貺?！?/p>

公將往，夢(mèng)襄公祖。梓慎曰：“君不果行。襄公之適楚也，夢(mèng)周公祖而行。今襄公實(shí)祖，君其不行。”子服惠伯曰：“行。先君未嘗適楚，故周公祖以道之。襄公適楚矣，而祖以道君，不行，何之？”

三月，公如楚，鄭伯勞于師之梁。孟僖子為介，不能相儀。及楚，不能答郊勞。

夏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晉侯問于士文伯曰：“誰將當(dāng)日食？”對(duì)曰：“魯、衛(wèi)惡之，衛(wèi)大魯小。”公曰：“何故？”對(duì)曰：“去衛(wèi)地，如魯?shù)亍Ｓ谑怯袨?zāi)，魯實(shí)受之。其大咎，其衛(wèi)君乎？魯將上卿?！惫唬骸啊对姟匪^‘彼日而食，于何不臧’者，何也？”對(duì)曰：“不善政之謂也。國(guó)無政，不用善，則自取謫于日月之災(zāi)，故政不可不慎也。務(wù)三而已，一曰擇人，二曰因民，三曰從時(shí)。”

晉人來治杞田，季孫將以成與之。謝息為孟孫守，不可。曰：“人有言曰：‘雖有挈瓶之知，守不假器，禮也’。夫子從君，而守臣喪邑，雖吾子亦有猜焉?！奔緦O曰：“君之在楚，于晉罪也。又不聽晉，魯罪重矣。晉師必至，吾無以待之，不如與之，間晉而取諸杞。吾與子桃，成反，誰敢有之？是得二成也。魯無憂而孟孫益邑，子何病焉？”辭以無山，與之萊、柞，乃遷于桃。晉人為杞取成。

楚子享公于新臺(tái)，使長(zhǎng)鬛者相，好以大屈。既而悔之。薳啟強(qiáng)聞之，見公。公語之，拜賀。公曰：“何賀？對(duì)曰：“齊與晉、越欲此久矣。寡君無適與也，而傳諸君，君其備御三鄰。慎守寶矣，敢不賀乎？”公懼，乃反之。

鄭子產(chǎn)聘于晉。晉侯疾，韓宣子逆客，私焉，曰：“寡君寢疾，于今三月矣，并走群望，有加而無瘳。今夢(mèng)黃熊入于寢門，其何厲鬼也？”對(duì)曰：“以君之明，子為大政，其何厲之有？昔堯殛鯀于羽山，其神化為黃熊，以入于羽淵，實(shí)為夏郊，三代祀之。晉為盟主，其或者未之祀也乎？”韓子祀夏郊，晉侯有間，賜子產(chǎn)莒之二方鼎。

子產(chǎn)為豐施歸州田于韓宣子，曰：“日君以夫公孫段為能任其事，而賜之州田，今無祿早世，不獲久享君德。其子弗敢有，不敢以聞?dòng)诰?，私致諸子?！毙愚o。子產(chǎn)曰：“古人有言曰：‘其父析薪，其子弗克負(fù)荷’。施將懼不能任其先人之祿，其況能任大國(guó)之賜？縱吾子為政而可，后之人若屬有疆場(chǎng)之言，敝邑獲戾，而豐氏受其大討。吾子取州，是免敝邑于戾，而建置豐氏也。敢以為請(qǐng)?！毙邮苤?，以告晉侯。晉侯以與宣子。宣子為初言，病有之，以易原縣于樂大心。

鄭人相驚以伯有，曰“伯有至矣”，則皆走，不知所往。鑄刑書之歲二月，或夢(mèng)伯有介而行，曰：“壬子，余將殺帶也。明年壬寅，余又將殺段也?！奔叭勺樱啂ё?，國(guó)人益懼。齊、燕平之月壬寅，公孫段卒。國(guó)人愈懼。其明月，子產(chǎn)立公孫泄及良止以撫之，乃止。子大叔問其故，子產(chǎn)曰：“鬼有所歸，乃不為厲，吾為之歸也?！贝笫逶唬骸肮珜O泄何為？”子產(chǎn)曰：“說也。為身無義而圖說，從政有所反之，以取媚也。不媚，不信。不信，民不從也。”

及子產(chǎn)適晉，趙景子問焉，曰：“伯有猶能為鬼乎？”子產(chǎn)曰：“能。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陽曰魂。用物精多，則魂魄強(qiáng)。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匹夫匹婦強(qiáng)死，其魂魄猶能馮依于人，以為淫厲，況良霄，我先君穆公之胄，子良之孫，子耳之子，敝邑之卿，從政三世矣。鄭雖無腆，抑諺曰‘蕞爾國(guó)’，而三世執(zhí)其政柄，其用物也弘矣，其取精也多矣。其族又大，所馮厚矣。而強(qiáng)死，能為鬼，不亦宜乎？”

子皮之族飲酒無度，故馬師氏與子皮氏有惡。齊師還自燕之月，罕朔殺罕魋。罕朔奔晉。韓宣子問其位于子產(chǎn)。子產(chǎn)曰：“君之羈臣，茍得容以逃死，何位之敢擇？卿違，從大夫之位，罪人以其罪降，古之制也。朔于敝邑，亞大夫也，其官，馬師也。獲戾而逃，唯執(zhí)政所置之。得免其死，為惠大矣，又敢求位？”宣子為子產(chǎn)之敏也，使從嬖大夫。

秋八月，衛(wèi)襄公卒。晉大夫言于范獻(xiàn)子曰：“衛(wèi)事晉為睦，晉不禮焉，庇其賊人而取其地，故諸侯貳。《詩》曰：‘鹡鸰在原，兄弟急難?！衷唬骸绬手?，兄弟孔懷?！值苤荒?，于是乎不吊，況遠(yuǎn)人，誰敢歸之？今又不禮于衛(wèi)之嗣，衛(wèi)必叛我，是絕諸侯也?！鲍I(xiàn)子以告韓宣子。宣子說，使獻(xiàn)子如衛(wèi)吊，且反戚田。

衛(wèi)齊惡告喪于周，且請(qǐng)命。王使成簡(jiǎn)公如衛(wèi)吊，且追命襄公曰：“叔父陟恪，在我先王之左右，以佐事上帝。余敢高圉、亞圉？”

九月，公至自楚。孟僖子病不能相禮，乃講學(xué)之，茍能禮者從之。及其將死也，召其大夫曰：“禮，人之干也。無禮，無以立。吾聞將有達(dá)者曰孔丘，圣人之后也，而滅于宋。其祖弗父何，以有宋而授厲公。及正考父，佐戴、武、宣，三命茲益共。故其鼎銘云：‘一命而僂，再命而傴，三命而俯。循墻而走，亦莫余敢侮。饘于是，鬻于是，以糊余口?！涔惨踩缡恰ｊ皩O紇有言曰：‘圣人有明德者，若不當(dāng)世，其后必有達(dá)人?！衿鋵⒃诳浊鸷?？我若獲沒，必屬說與何忌于夫子，使事之，而學(xué)禮焉，以定其位?！惫拭宪沧优c南宮敬叔師事仲尼。仲尼曰：“能補(bǔ)過者，君子也?！对姟吩唬骸邮莿t是效?！腺易涌蓜t效已矣。”

單獻(xiàn)公棄親用羈。冬十月辛酉，襄、頃之族殺獻(xiàn)公而立成公。

十一月，季武子卒。晉侯謂伯瑕曰：“吾所問日食，從矣，可常乎？”對(duì)曰：“不可。六物不同，民心不一，事序不類，官職不則，同始異終，胡可常也？《詩》曰：‘或燕燕居息，或憔悴事國(guó)?！洚惤K也如是?！惫唬骸昂沃^六物？”對(duì)曰：“歲、時(shí)、日、月、星、辰，是謂也。”公曰：“多語寡人辰，而莫同。何謂辰？”對(duì)曰：“日月之會(huì)，是謂辰，故以配日?！?/p>

衛(wèi)襄公夫人姜氏無子，嬖人婤姶生孟縶。孔成子夢(mèng)康叔謂己：“立元，余使羈之孫圉與史茍相之?！笔烦鄩?mèng)康叔謂己：“余將命而子茍與孔烝鉏之曾孫圉相元?！笔烦姵勺?，告之夢(mèng)，夢(mèng)協(xié)。晉韓宣子為政聘于諸侯之歲，婤姶生子，名之曰元。孟縶之足不良，能行?？壮勺右浴吨芤住敷咧唬骸霸邢硇l(wèi)國(guó)主其社稷。”遇《屯》。又曰：“余尚立縶，尚克嘉之?！庇觥锻汀分?。以示史朝。史朝曰：‘元亨’，又何疑焉？”成子曰：“非長(zhǎng)之謂乎？”對(duì)曰：“康叔名之，可謂長(zhǎng)矣。孟非人也，將不列于宗，不可謂長(zhǎng)。且其繇曰‘利建侯’。嗣吉，何建？建非嗣也。二卦皆云，子其建之?？凳迕?，二筮襲于夢(mèng)，武王所用也，弗從何為？弱足者居，侯主社稷，臨祭祀，奉民人，事民人，鬼神，從會(huì)朝，又焉得居？各以所利，不亦可乎？”故孔成子立靈公。十二月癸亥，葬衛(wèi)襄公。

◇昭公八年

【經(jīng)】八年春，陳侯之弟招殺陳世子偃師。夏四月辛丑，陳侯溺卒。叔弓如晉。楚人執(zhí)陳行人干征師殺之。陳公子留出奔鄭。秋，蒐于紅。陳人殺其大夫公子過。大雩，冬十月壬午，楚師滅陳。執(zhí)陳公子招，放之于越。殺陳孔奐。葬陳哀公。

【傳】八年春，石言于晉魏榆。晉侯問于師曠曰：“石何故言？”對(duì)曰：“石不能言，或馮焉。不然，民聽濫也。抑臣又聞之曰：‘作事不時(shí)，怨讟動(dòng)于民，則有非言之物而言?！駥m室崇侈，民力凋盡，怨讟并作，莫保其性。石言，不亦宜乎？”于是晉侯方筑虒祁之宮。叔向曰：“子野之言，君子哉！君子之言，信而有征，故怨遠(yuǎn)于其身。小人之言，僣而無征，故怨咎及之。《詩》曰：‘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唯躬是瘁。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處休。’其是之謂乎？是宮也成，諸侯必叛，君必有咎，夫子知之矣?！?/p>

陳哀公元妃鄭姬，生悼大子偃師，二妃生公子留，下妃生公子勝。二妃嬖，留有寵，屬諸徒招與公子過。哀公有廢疾。三月甲申，公子招、公子過殺悼大子偃師，而立公子留。

夏四月辛亥，哀公縊。干征師赴于楚，且告有立君。公子勝愬之于楚，楚人執(zhí)而殺之。公子留奔鄭。書曰“陳侯之弟招殺陳世子偃師”，罪在招也；“楚人執(zhí)陳行人干征師殺之”，罪不在行人也。

叔弓如晉，賀虒祁也。游吉相鄭伯以如晉，亦賀虒祁也。史趙見子大叔，曰：“甚哉，其相蒙也！可吊也，而又賀之？”子大叔曰：“若何吊也？其非唯我賀，將天下實(shí)賀?！?/p>

秋，大蒐于紅，自根牟至于商、衛(wèi)，革車千乘。

七月甲戌，齊子尾卒，子旗欲治其室。丁丑，殺梁嬰。八月庚戌，逐子成、子工、子車，皆來奔，而立子良氏之宰。其臣曰：“孺子長(zhǎng)矣，而相吾室，欲兼我也?！笔诩?，將攻之。陳桓子善于子尾，亦授甲，將助之。或告子旗，子旗不信。則數(shù)人告。將往，又?jǐn)?shù)人告于道，遂如陳氏?；缸訉⒊鲆樱勚€，游服而逆之。請(qǐng)命，對(duì)曰：“聞強(qiáng)氏授甲將攻子，子聞諸？”曰：“弗聞?！薄白宇烈嗍诩?？無宇請(qǐng)從?！弊悠煸唬骸白雍?？彼孺子也，吾誨之猶懼其不濟(jì)，吾又寵秩之。其若先人何？子盍謂之？《周書》曰：‘惠不惠，茂不茂。’康叔所以服弘大也?！被缸踊嬙唬骸绊?、靈福子，吾猶有望。”遂和之如初。

陳公子招歸罪于公子過而殺之。九月，楚公子棄疾帥師奉孫吳圍陳，宋戴惡會(huì)之。冬十一月壬午，滅陳。輿嬖袁克，殺馬毀玉以葬。楚人將殺之，請(qǐng)置之。既又請(qǐng)私，私于幄，加绖?dòng)陬嫸?。使穿封戌為陳公，曰：“城麇之役，不諂。”侍飲酒于王，王曰：“城麇之役，女知寡人之及此，女其辟寡人乎？”對(duì)曰：“若知君之及此，臣必致死禮，以息楚國(guó)?！睍x侯問于史趙，曰：“陳其遂亡乎？”對(duì)曰：“未也?！惫唬骸昂喂?？”對(duì)曰：“陳，顓頊之族也。歲在鶉火，是以卒滅，陳將如之。今在析木之津，猶將復(fù)由。且陳氏得政于齊而后陳卒亡。自幕至于瞽瞍，無違命。舜重之以明德，置德于遂，遂世守之。及胡公不淫，胡周賜之姓，使祀虞帝。臣聞盛德必百世祀，虞之世數(shù)未也。繼守將在齊，其兆既存矣?！?/p>

◇昭公九年

【經(jīng)】九年春，叔弓會(huì)楚子于陳。許遷于夷。夏四月，陳災(zāi)。秋，仲孫玃如齊。冬，筑郎囿。

【傳】九年春，叔弓、宋華亥、鄭游吉、衛(wèi)趙黡會(huì)楚子于陳。

二月庚申，楚公子棄疾遷許于夷，實(shí)城父，取州來淮北之田以益之。伍舉授許男田。然丹遷城父人于陳，以夷濮西田益之。遷方城外人于許。

周甘人與晉閻嘉爭(zhēng)閻田。晉梁丙、張趯率陰戎伐潁。王使詹桓伯辭于晉曰：“我自夏以后稷，魏、駘、芮、岐、畢，吾西土也。及武王克商，蒲姑、商奄，吾東土也；巴、濮、楚、鄧，吾南土也；肅慎、燕、亳，吾北土也。吾何邇封之有？文、武、成、康之建母弟，以蕃屏周，亦其廢隊(duì)是為，豈如弁髦而因以敝之？先王居梼杌于四裔，以御螭魅，故允姓之奸，居于瓜州，伯父惠公歸自秦，而誘以來，使逼我諸姬，入我郊甸，則戎焉取之。戎有中國(guó)，誰之咎也？后稷封殖天下，今戎制之，不亦難乎？伯父圖之。我在伯父，猶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民人之有謀主也。伯父若裂冠毀冕，拔本塞原，專棄謀主，雖戎狄其何有余一人？”叔向謂宣子曰：“文之伯也，豈能改物？翼戴天子而加之以共。自文以來，世有衰德而暴滅宗周，以宣示其侈，諸侯之貳，不亦宜乎？且王辭直，子其圖之?！毙诱f。

王有姻喪，使趙成如周吊，且致閻田與襚，反潁俘。王亦使賓滑執(zhí)甘大夫襄以說于晉，晉人禮而歸之。

夏四月，陳災(zāi)。鄭裨灶曰：“五年，陳將復(fù)封。封五十二年而遂亡。”子產(chǎn)問其故，對(duì)曰：“陳，水屬也，火，水妃也，而楚所相也。今火出而火陳，逐楚而建陳也。妃以五成，故曰五年。歲五及鶉火，而后陳卒亡，楚克有之，天之道也，故曰五十二年。”

晉荀盈如齊逆女，還，六月，卒于戲陽。殯于絳，未葬。晉侯飲酒，樂。膳宰屠蒯趨入，請(qǐng)佐公使尊，許之。而遂酌以飲工，曰：“女為君耳，將司聰也。辰在子卯，謂之疾日。君徹宴樂，學(xué)人舍業(yè)，為疾故也。君之卿佐，是謂股肱。股肱或虧，何痛如之？女弗聞而樂，是不聰也。”又飲外嬖嬖叔曰：“女為君目，將司明也。服以旌禮，禮以行事，事有其物，物有其容。今君之容，非其物也，而女不見。是不明也?！币嘧燥嬕?，曰：“味以行氣，氣以實(shí)志，志以定言，言以出令。臣實(shí)司味，二御失官，而君弗命，臣之罪也。”公說，徹酒。

初，公欲廢知氏而立其外嬖，為是悛而止。秋八月，使荀躒佐下軍以說焉。

孟僖子如齊殷聘，禮也。

冬，筑郎囿，書，時(shí)也。季平子欲其速成也，叔孫昭子曰：“《詩》曰：‘經(jīng)始勿亟，庶民子來?！捎盟俪?？其以剿民也？無囿猶可，無民其可乎？”

◇昭公十年

【經(jīng)】十年春王正月。夏，齊欒施來奔。秋七月，季孫意如、叔弓、仲孫玃帥師伐莒。戊子，晉侯彪卒。九月，叔孫婼如晉，葬晉平公。十有二月甲子，宋公成卒。

【傳】十年春，王正月，有星出于婺女。鄭裨灶言于子產(chǎn)曰：“七月戊子，晉君將死。今茲歲在顓頊之虛，姜氏、任氏實(shí)守其地。居其維首，而有妖星焉，告邑姜也。邑姜，晉之妣也。天以七紀(jì)。戊子，逢公以登，星斯于是乎出。吾是以譏之?！?/p>

齊惠欒、高氏皆耆酒，信內(nèi)多怨，強(qiáng)于陳、鮑氏而惡之。

夏，有告陳桓子曰：“子旗、子良將攻陳、鮑?！币喔骢U氏?；缸邮诩锥珲U氏，遭子良醉而騁，遂見文子，則亦授甲矣。使視二子，則皆從飲酒。桓子曰：“彼雖不信，聞我授甲，則必逐我。及其飲酒也，先伐諸？”陳、鮑方睦，遂伐欒、高氏。子良曰：“先得公，陳、鮑焉往？”遂伐虎門。

晏平仲端委立于虎門之外，四族召之，無所往。其徒曰：“助陳、鮑乎？”曰：“何善焉？”“助欒、高乎？”曰：“庸愈乎？”“然則歸乎？”曰：“君伐，焉歸？”公召之而后入。公卜使王黑以靈姑钅率，吉，請(qǐng)斷三尺焉而用之。五月庚辰，戰(zhàn)于稷，欒、高敗，又?jǐn)≈T莊。國(guó)人追之，又?jǐn)≈T鹿門。欒施、高強(qiáng)來奔。陳、鮑分其室。

晏子謂桓子：“必致諸公。讓，德之主也，讓之謂懿德。凡有血?dú)猓杂袪?zhēng)心，故利不可強(qiáng)，思義為愈。義，利之本也，蘊(yùn)利生孽。姑使無蘊(yùn)乎！可以滋長(zhǎng)?！被缸颖M致諸公，而請(qǐng)老于莒。

桓子召子山，私具幄幕、器用、從者之衣屨，而反棘焉。子商亦如之，而反其邑。子周亦如之，而與之夫于。反子城、子公、公孫捷，而皆益其祿。凡公子、公孫之無祿者，私分之邑。國(guó)之貧約孤寡者，私與之粟。曰：“《詩》云：‘陳錫載周’，能施也，桓公是以霸?！?/p>

公與桓子莒之旁邑，辭。穆孟姬為之請(qǐng)高唐，陳氏始大。秋七月，平子伐莒，取郠，獻(xiàn)俘，始用人于亳社。臧武仲在齊，聞之，曰：“周公其不饗魯祭乎！周公饗義，魯無義?！对姟吩唬骸乱艨渍眩暶癫毁??！^甚矣，而壹用之，將誰福哉？”

戊子，晉平公卒。鄭伯如晉，及河，晉人辭之。游吉遂如晉。九月，叔孫婼、齊國(guó)弱、宋華定、衛(wèi)北宮喜、鄭罕虎、許人、曹人、莒人、邾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如晉，葬平公也。鄭子皮將以幣行。子產(chǎn)曰：“喪焉用幣？用幣必百兩，百兩必千人，千人至，將不行。不行，必盡用之。幾千人而國(guó)不亡？”子皮固請(qǐng)以行。既葬，諸侯之大夫欲因見新君。叔孫昭子曰：“非禮也。”弗聽。叔向辭之，曰：“大夫之事畢矣。而又命孤，孤斬焉在衰绖之中。其以嘉服見，則喪禮未畢。其以喪服見，是重受吊也。大夫?qū)⑷糁危俊苯詿o辭以見。子皮盡用其幣，歸，謂子羽曰：“非知之實(shí)難，將在行之。夫子知之矣，我則不足?！稌吩唬骸麛《?，縱敗禮?！抑^矣。夫子知度與禮矣，我實(shí)縱欲而不能自克也?！?/p>

昭子至自晉，大夫皆見。高強(qiáng)見而退。昭子語諸大夫曰：“為人子，不可不慎也哉！昔慶封亡，子尾多受邑而稍致諸君，君以為忠而甚寵之。將死，疾于公宮，輦而歸，君親推之。其子不能任，是以在此。忠為令德，其子弗能任，罪猶及之，難不慎也？喪夫人之力，棄德曠宗，以及其身，不亦害乎？《詩》曰：‘不自我先，不自我后。’其是之謂乎！”

冬十二月，宋平公卒。初，元公惡寺人柳。欲殺之。及喪，柳熾炭于位，將至，則去之。比葬，又有寵。

◇昭公十一年

【經(jīng)】十有一年春王二月，叔弓如宋。葬宋平公。夏四月丁巳，楚子虔誘蔡侯般，殺之于申。楚公子棄疾帥師圍蔡。五月甲申，夫人歸氏薨。大蒐于比蒲。仲孫玃會(huì)邾子，盟于祲祥。秋，季孫意如會(huì)晉韓起、齊國(guó)弱、宋華亥、衛(wèi)北宮佗、鄭罕虎、曹人、杞人于厥慭。九月己亥，葬我小君齊歸。冬十有一月丁酉，楚師滅蔡，執(zhí)蔡世子有以歸，用之。

【傳】十一年春，王二月，叔弓如宋，葬平公也。

景王問于萇弘曰：“今茲諸侯，何實(shí)吉？何實(shí)兇？”對(duì)曰：“蔡兇。此蔡侯般弒其君之歲也，歲在豕韋，弗過此矣。楚將有之，然壅也。歲及大梁，蔡復(fù)，楚兇，天之道也。”

楚子在申，召蔡靈侯。靈侯將往，蔡大夫曰：“王貪而無信，唯蔡于感，今幣重而言甘，誘我也，不如無往?！辈毯畈豢伞Ｎ逶卤?，楚子伏甲而饗蔡侯于申，醉而執(zhí)之。夏四月丁巳，殺之，刑其士七十人。公子棄疾帥師圍蔡。

韓宣子問于叔向曰：“楚其克乎？”對(duì)曰：“克哉！蔡侯獲罪于其君，而不能其民，天將假手于楚以斃之，何故不克？然肸聞之，不信以幸，不可再也。楚王奉孫吳以討于陳，曰：‘將定而國(guó)?！惾寺犆?，而遂縣之。今又誘蔡而殺其君，以圍其國(guó)，雖幸而克，必受其咎，弗能久矣。桀克有緍以喪其國(guó)，紂克東夷而隕其身。楚小位下，而亟暴于二王，能無咎乎？天之假助不善，非祚之也，厚其兇惡而降之罰也。且譬之如天，其有五材而將用之，力盡而敝之，是以無拯，不可沒振。”

五月，齊歸薨，大蒐于比蒲，非禮也。

孟僖子會(huì)邾莊公，盟于祲祥，修好，禮也。泉丘人有女夢(mèng)以其帷幕孟氏之廟，遂奔僖子，其僚從之。盟于清丘之社，曰：“有子，無相棄也。”僖子使助薳氏之簉。反自祲祥，宿于薳氏，生懿子及南宮敬叔于泉丘人。其僚無子，使字敬叔。

楚師在蔡，晉荀吳謂韓宣子曰：“不能救陳，又不能救蔡，物以無親，晉之不能，亦可知也已！為盟主而不恤亡國(guó)，將焉用之？”

秋，會(huì)于厥慭，謀救蔡也。鄭子皮將行，子產(chǎn)曰：“行不遠(yuǎn)。不能救蔡也。蔡小而不順，楚大而不德，天將棄蔡以壅楚，盈而罰之。蔡必亡矣，且喪君而能守者，鮮矣。三年，王其有咎乎！美惡周必復(fù)，王惡周矣?！睍x人使狐父請(qǐng)蔡于楚，弗許。

單子會(huì)韓宣子于戚，視下言徐。叔向曰：“單子其將死乎！朝有著定，會(huì)有表，衣有禬，帶有結(jié)。會(huì)朝之言，必聞?dòng)诒碇?，所以昭事序也。視不過結(jié)、禬之中，所以道容貌也。言以命之，容貌以明之，失則有闕。今單子為王官伯，而命事于會(huì)，視不登帶，言不過步，貌不道容，而言不昭矣。不道，不共；不昭，不從。無守氣矣?！?/p>

九月，葬齊歸，公不戚。晉士之送葬者，歸以語史趙。史趙曰：“必為魯郊?！笔陶咴唬骸昂喂?？”曰：“歸，姓也，不思親，祖不歸也?！笔逑蛟唬骸棒敼移浔昂?？君有大喪，國(guó)不廢蒐。有三年之喪，而無一日之戚。國(guó)不恤喪，不忌君也。君無戚容，不顧親也。國(guó)不忌君，君不顧親，能無卑乎？殆其失國(guó)?！?/p>

冬十一月，楚子滅蔡，用隱大子于岡山。申無宇曰：“不祥。五牲不相為用，況用諸侯乎？王必悔之?！?/p>

十二月，單成公卒。

楚子城陳、蔡、不羹。使棄疾為蔡公。王問于申無宇曰：“棄疾在蔡，何如？”對(duì)曰：“擇子莫如父，擇臣莫如君。鄭莊公城櫟而置子元焉，使昭公不立。齊桓公城谷而置管仲焉，至于今賴之。臣聞五大不在邊，五細(xì)不在庭。親不在外，羈不在內(nèi)，今棄疾在外，鄭丹在內(nèi)。君其少戒?！蓖踉唬骸皣?guó)有大城，何如？”對(duì)曰：“鄭京、櫟實(shí)殺曼伯，宋蕭、亳實(shí)殺子游，齊渠丘實(shí)殺無知，衛(wèi)蒲、戚實(shí)出獻(xiàn)公，若由是觀之，則害于國(guó)。末大必折，尾大不掉，君所知也?！?/p>

◇昭公十二年

【經(jīng)】十有二年春，齊高偃帥師納北燕伯于陽。三月壬申，鄭伯嘉卒。夏，宋公使華定來聘。公如晉，至河乃復(fù)。五月，葬鄭簡(jiǎn)公。楚殺其大夫成熊。秋七月。冬十月，公子慭出奔齊。楚子伐徐。晉伐鮮虞。

【傳】十二年春，齊高偃納北燕伯款于唐，因其眾也。

三月，鄭簡(jiǎn)公卒，將為葬除。及游氏之廟，將毀焉。子大叔使其除徒執(zhí)用以立，而無庸毀，曰：“子產(chǎn)過女，而問何故不毀，乃曰：‘不忍廟也！諾，將毀矣！’”既如是，子產(chǎn)乃使辟之。司墓之室有當(dāng)?shù)勒?，毀之，則朝而塴；弗毀，則日中而塴。子大叔請(qǐng)毀之，曰：“無若諸侯之賓何！”子產(chǎn)曰：“諸侯之賓，能來會(huì)吾喪，豈憚日中？無損于賓，而民不害，何故不為？”遂弗毀，日中而葬。君子謂：“子產(chǎn)于是乎知禮。禮，無毀人以自成也。”

夏，宋華定來聘，通嗣君也。享之，為賦《蓼蕭》，弗知，又不答賦。昭子曰：“必亡。宴語之不懷，寵光之不宣，令德之不知，同福之不受，將何以在？”

齊侯、衛(wèi)侯、鄭伯如晉，朝嗣君也。公如晉，至河乃復(fù)。取郠之役，莒人訴于晉，晉有平公之喪，未之治也，故辭公。公子慭遂如晉。晉侯享諸侯，子產(chǎn)相鄭伯，辭于享，請(qǐng)免喪而后聽命。晉人許之，禮也。晉侯以齊侯宴，中行穆子相。投壺，晉侯先。穆子曰：“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為諸侯師?！敝兄?。齊侯舉矢，曰：“有酒如澠，有肉如陵。寡人中此，與君代興。”亦中之。伯瑕謂穆子曰：“子失辭。吾固師諸侯矣，壺何為焉，其以中俊也？齊君弱吾君，歸弗來矣！”穆子曰：“吾軍帥強(qiáng)御，卒乘競(jìng)勸，今猶古也，齊將何事？”公孫傁趨進(jìn)曰：“日旰君勤，可以出矣！”以齊侯出。

楚子謂成虎若敖之余也，遂殺之?；蜃P成虎于楚子，成虎知之而不能行。書曰：“楚殺其大夫成虎。”懷寵也。

六月，葬鄭簡(jiǎn)公。

晉荀吳偽會(huì)齊師者，假道于鮮虞，遂入昔陽。秋八月壬午，滅肥，以肥子綿皋歸。

周原伯絞虐其輿臣，使曹逃。冬十月壬申朔，原輿人逐絞而立公子跪?qū)ぃg奔郊。

甘簡(jiǎn)公無子，立其弟過。過將去成、景之族，成、景之族賂劉獻(xiàn)公。丙申，殺甘悼公，而立成公之孫鰍。丁酉，殺獻(xiàn)太子之傅庾皮之子過，殺瑕辛于市，及宮嬖綽、王孫沒、劉州鳩、陰忌、老陽子。

季平子立，而不禮于南蒯。南蒯謂子仲：“吾出季氏，而歸其室于公。子更其位。我以費(fèi)為公臣?！弊又僭S之。南蒯語叔仲穆子，且告之故。

季悼子之卒也，叔孫昭子以再命為卿。及平子伐莒，克之，更受三命。叔仲子欲構(gòu)二家，謂平子曰：“三命逾父兄，非禮也。”平子曰：“然。”故使昭子。昭子曰：“叔孫氏有家禍，殺適立庶，故婼也及此。若因禍以斃之，則聞命矣。若不廢君命，則固有著矣。”昭子朝，而命吏曰：“婼將與季氏訟，書辭無頗?！奔緦O懼，而歸罪于叔仲子。故叔仲小、南蒯、公子慭謀季氏。慭告公，而遂從公如晉。南蒯懼不克，以費(fèi)叛如齊。子仲還，及衛(wèi)，聞亂，逃介而先。及郊，聞費(fèi)叛，遂奔齊。

南蒯之將叛也，其鄉(xiāng)人或知之，過之而嘆，且言曰：“恤恤乎，湫乎，攸乎！深思而淺謀，邇身而遠(yuǎn)志，家臣而君圖，有人矣哉！”南蒯枚筮之，遇《坤》之《比》，曰：“黃裳元吉。”以為大吉也，示子服惠伯，曰：“即欲有事，何如？”惠伯曰：“吾嘗學(xué)此矣，忠信之事則可，不然必?cái)?。外?qiáng)內(nèi)溫，忠也。和以率貞，信也。故曰‘黃裳元吉’。黃，中之色也。裳，下之飾也。元，善之長(zhǎng)也。中不忠，不得其色。下不共，不得其飾。事不善，不得其極。外內(nèi)倡和為忠，率事以信為共，供養(yǎng)三德為善，非此三者弗當(dāng)。且夫《易》，不可以占險(xiǎn)，將何事也？且可飾乎？中美能黃，上美為元，下美則裳，參成可筮。猶有闕也，筮雖吉，未也?！?/p>

將適費(fèi)，飲鄉(xiāng)人酒。鄉(xiāng)人或歌之曰：“我有圃，生之杞乎！從我者子乎，去我者鄙乎，倍其鄰者恥乎！已乎已乎，非吾黨之士乎！”

平子欲使昭子逐叔仲小。小聞之，不敢朝。昭子命吏謂小待政于朝，曰：“吾不為怨府?！背俞饔谥輥恚斡跐}尾，使蕩侯、潘子、司馬督、囂尹午、陵尹喜帥師圍徐以懼吳。楚子次于乾溪，以為之援。雨雪，王皮冠，秦復(fù)陶，翠被，豹舄，執(zhí)鞭以出，仆析父從。右尹子革夕，王見之，去冠、被，舍鞭，與之語曰：“昔我先王熊繹，與呂級(jí)、王孫牟、燮父、禽父，并事康王，四國(guó)皆有分，我獨(dú)無有。今吾使人于周，求鼎以為分，王其與我乎？”對(duì)曰：“與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繹，辟在荊山，篳路藍(lán)縷，以處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齊，王舅也。晉及魯、衛(wèi)，王母弟也。楚是以無分，而彼皆有。今周與四國(guó)服事君王，將唯命是從，豈其愛鼎？”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舊許是宅。今鄭人貪賴其田，而不我與。我若求之，其與我乎？”對(duì)曰：“與君王哉！周不愛鼎，鄭敢愛田？”王曰：“昔諸侯遠(yuǎn)我而畏晉，今我大城陳、蔡、不羹，賦皆千乘，子與有勞焉。諸侯其畏我乎？”對(duì)曰：“畏君王哉！是四國(guó)者，專足畏也，又加之以楚，敢不畏君王哉！”

工尹路請(qǐng)?jiān)唬骸熬趺鼊児缫詾轭钠葶G，敢請(qǐng)命?！蓖跞胍曋Ｎ龈钢^子革：“吾子，楚國(guó)之望也！今與王言如響，國(guó)其若之何？”子革曰：“摩厲以須，王出，吾刃將斬矣?！蓖醭觯瑥?fù)語。左史倚相趨過。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視之。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睂?duì)曰：“臣嘗問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將皆必有車轍馬跡焉。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止王心，王是以獲沒于祗宮。臣問其詩而不知也。若問遠(yuǎn)焉，其焉能知之？”王曰：“子能乎？”對(duì)曰：“能。其詩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無醉飽之心?！蓖跻径耄伈皇?，寢不寐，數(shù)日，不能自克，以及于難。

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復(fù)禮，仁也’。信善哉！楚靈王若能如是，豈其辱于乾溪？”

晉伐鮮虞，因肥之役也。

◇昭公十三年

【經(jīng)】十有三年春，叔弓帥師圍費(fèi)。夏四月，楚公子比自晉歸于楚，殺其君虔于乾溪。楚公子棄疾殺公子比。秋，公會(huì)劉子、晉侯、宋公、衛(wèi)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平丘。八月甲戌，同盟于平丘。公不與盟。晉人執(zhí)季孫意如以歸。公至自會(huì)。蔡侯廬歸于蔡。陳侯吳歸于陳。冬十月，葬蔡靈公。公如晉，至河乃復(fù)。吳滅州來。

【傳】十三年春，叔弓圍費(fèi)，弗克，敗焉。平子怒，令見費(fèi)人執(zhí)之以為囚俘。冶區(qū)夫曰：“非也。若見費(fèi)人，寒者衣之，饑者食之，為之令主，而共其乏困。費(fèi)來如歸，南氏亡矣，民將叛之，誰與居邑？若憚之以威，懼之以怒，民疾而叛，為之聚也。若諸侯皆然，費(fèi)人無歸，不親南氏，將焉入矣？”平子從之，費(fèi)人叛南氏。

楚子之為令尹也，殺大司馬薳掩而取其室。及即位，奪薳居田；遷許而質(zhì)許圍。蔡洧有寵于王，王之滅蔡也，其父死焉，王使與於守而行。申之會(huì)，越大夫戮焉。王奪斗韋龜中犨，又奪成然邑而使為郊尹。蔓成然故事蔡公，故薳氏之族及薳居、許圍、蔡洧、蔓成然，皆王所不禮也。因群?jiǎn)事氈澹瑔⒃酱蠓虺圻^作亂，圍固城，克息舟，城而居之。

觀起之死也，其子從在蔡，事朝吳，曰：“今不封蔡，蔡不封矣。我請(qǐng)?jiān)囍！币圆坦僮痈?、子皙，及郊，而告之情，?qiáng)與之盟，入襲蔡。蔡公將食，見之而逃。觀從使子干食，坎，用牲，加書，而速行。己徇于蔡曰：“蔡公召二子，將納之，與之盟而遣之矣，將師而從之?！辈倘司郏瑢?zhí)之。辭曰：“失賊成軍，而殺余，何益？”乃釋之。朝吳曰：“二三子若能死亡，則如違之，以待所濟(jì)。若求安定，則如與之，以濟(jì)所欲。且違上，何適而可？”眾曰：“與之?！蹦朔畈坦?，召二子而盟于鄧，依陳、蔡人以國(guó)。楚公子比、公子黑肱、公子棄疾、蔓成然、蔡朝吳帥陳、蔡、不羹、許、葉之師，因四族之徒，以入楚。及郊，陳、蔡欲為名，故請(qǐng)為武軍。蔡公知之曰：“欲速。且役病矣，請(qǐng)藩而已。”乃藩為軍。蔡公使須務(wù)牟與史卑先入，因正仆人殺大子祿及公子罷敵。公子比為王，公子黑肱為令尹，次于魚陂。公子棄疾為司馬，先除王宮。使觀從從師于乾溪，而遂告之，且曰：“先歸復(fù)所，后者劓?！睅熂蚌ち憾鴿?。

王聞群公子之死也，自投于車下，曰：“人之愛其子也，亦如余乎？”侍者曰：“甚焉。小人老而無子，知擠于溝壑矣?！蓖踉唬骸坝鄽⑷俗佣嘁?，能無及此乎？”右尹子革曰：“請(qǐng)待于郊，以聽國(guó)人?！蓖踉唬骸氨娕豢煞敢?。”曰：“若入于大都而乞師于諸侯?！蓖踉唬骸敖耘岩??！痹唬骸叭敉鲇谥T侯，以聽大國(guó)之圖君也?！蓖踉唬骸按蟾２辉伲蝗∪柩??！比坏つ藲w于楚。王沿夏，將欲入鄢。芋尹無宇之子申亥曰：“吾父再奸王命，王弗誅，惠孰大焉？君不可忍，惠不可棄，吾其從王?！蹦饲笸酰鲋T棘圍以歸。夏五月癸亥，王縊于芋尹申亥氏。申亥以其二女殉而葬之。

觀從謂子干曰：“不殺棄疾，雖得國(guó)，猶受禍也。”子干曰：“余不忍也?！弊佑裨唬骸叭藢⑷套?，吾不忍俟也?！蹦诵?。國(guó)每夜駭曰：“王入矣！”乙卯夜，棄疾使周走而呼曰：“王至矣！”國(guó)人大驚。使蔓成然走告子干、子皙曰：“王至矣！國(guó)人殺君司馬，將來矣！君若早自圖也，可以無辱。眾怒如水火焉，不可為謀。”又有呼而走至者曰：“眾至矣！”二子皆自殺。丙辰，棄疾即位，名曰熊居。葬子干于訾，實(shí)訾敖。殺囚，衣之王服而流諸漢，乃取而葬之，以靖國(guó)人。使子旗為令尹。

楚師還自徐，吳人敗諸豫章，獲其五帥。

平王封陳、蔡，復(fù)遷邑，致群賂，施舍寬民，宥罪舉職。召觀從，王曰：“唯爾所欲?！睂?duì)曰：“臣之先，佐開卜?！蹦耸篂椴芬Ｊ怪θ缱庸赣卩?，且致犨、櫟之田。事畢，弗致。鄭人請(qǐng)?jiān)唬骸奥勚T道路，將命寡君以犨、櫟，敢請(qǐng)命?！睂?duì)曰：“臣未聞命?！奔葟?fù)，王問犨、櫟。降服而對(duì)，曰：“臣過失命，未之致也?！蓖鯃?zhí)其手，曰：“子毋勤。姑歸，不谷有事，其告子也?！彼暧笠旰ヒ酝蹊迅妫烁脑嶂?。

初，靈王卜，曰：“余尚得天下?！辈患洱?，詬天而呼曰：“是區(qū)區(qū)者而不余畀，余必自取之?！泵窕纪踔疅o厭也，故從亂如歸。

初，共王無冢適，有寵子五人，無適立焉。乃大有事于群望，而祈曰：“請(qǐng)神擇于五人者，使主社稷?！蹦吮橐澡狄娪谌和?，曰：“當(dāng)璧而拜者，神所立也，誰敢違之？”既，乃與巴姬密埋璧于大室之庭，使五人齊，而長(zhǎng)入拜?？低蹩缰?，靈王肘加焉，子干、子皙皆遠(yuǎn)之。平王弱，抱而入，再拜，皆厭紐。斗韋龜屬成然焉，且曰：“棄禮違命，楚其危哉！”

子干歸，韓宣子問于叔向曰：“子干其濟(jì)乎？”對(duì)曰：“難?！毙釉唬骸巴瑦合嗲?，如市賈焉，何難？”對(duì)曰：“無與同好，誰與同惡？取國(guó)有五難：有寵而無人，一也；有人而無主，二也；有主而無謀，三也；有謀而無民，四也；有民而無德，五也。子干在晉十三年矣，晉、楚之從，不聞達(dá)者，可謂無人。族盡親叛，可謂無主。無釁而動(dòng)，可謂無謀。為羈終世，可謂無民。亡無愛征，可謂無德。王虐而不忌，楚君子干，涉五難以弒舊君，誰能濟(jì)之？有楚國(guó)者，其棄疾乎！君陳、蔡，城外屬焉?？另蛔鳎I賊伏隱，私欲不違，民無怨心。先神命之。國(guó)民信之，羋姓有亂，必季實(shí)立，楚之常也。獲神，一也；有民，二也；令德，三也；寵貴，四也；居常，五也。有五利以去五難，誰能害之？子干之官，則右尹也。數(shù)其貴寵，則庶子也。以神所命，則又遠(yuǎn)之。其貴亡矣，其寵棄矣，民無懷焉，國(guó)無與焉，將何以立？”宣子曰：“齊桓、晉文，不亦是乎？”對(duì)曰：“齊桓，衛(wèi)姬之子也，有寵于僖。有鮑叔牙、賓須無、隰朋以為輔佐，有莒、衛(wèi)以為外主，有國(guó)、高以為內(nèi)主。從善如流，下善齊肅，不藏賄，不從欲，施舍不倦，求善不厭，是以有國(guó)，不亦宜乎？我先君文公，狐季姬之子也，有寵于獻(xiàn)。好學(xué)而不貳，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余、子犯以為腹心，有魏犨、賈佗以為股肱，有齊、宋、秦、楚以為外主，有欒、郤、狐、先以為內(nèi)主。亡十九年，守志彌篤?；?、懷棄民，民從而與之。獻(xiàn)無異親，民無異望，天方相晉，將何以代文？此二君者，異于子干。共有寵子，國(guó)有奧主。無施于民，無援于外，去晉而不送，歸楚而不逆，何以冀國(guó)？”

晉成虒祁，諸侯朝而歸者皆有貳心。為取郠故，晉將以諸侯來討。叔向曰：“諸侯不可以不示威?！蹦瞬⒄鲿?huì)，告于吳。秋，晉侯會(huì)吳子于良。水道不可，吳子辭，乃還。

七月丙寅，治兵于邾南，甲車四千乘，羊舌鮒攝司馬，遂合諸侯于平丘。子產(chǎn)、子大叔相鄭伯以會(huì)。子產(chǎn)以幄幕九張行。子大叔以四十，既而悔之，每舍，損焉。及會(huì)，亦如之。

次于衛(wèi)地，叔鮒求貨于衛(wèi)，淫芻蕘者。衛(wèi)人使屠伯饋叔向羹，與一篋錦，曰：“諸侯事晉，未敢攜貳，況衛(wèi)在君之宇下，而敢有異志？芻蕘者異于他日，敢請(qǐng)之?！笔逑蚴芨村\，曰：“晉有羊舌鮒者，瀆貨無厭，亦將及矣。為此役也，子若以君命賜之，其已?！笨蛷闹?，未退，而禁之。

晉人將尋盟，齊人不可。晉侯使叔向告劉獻(xiàn)公曰：“抑齊人不盟，若之何？”對(duì)曰：“盟以厎信。君茍有信，諸侯不貳，何患焉？告之以文辭，董之以武師，雖齊不許，君庸多矣。天子之老，請(qǐng)帥王賦，‘元戎十乘，以先啟行’，遲速唯君。”叔向告于齊，曰：“諸侯求盟，已在此矣。今君弗利，寡君以為請(qǐng)?！睂?duì)曰：“諸侯討貳，則有尋盟。若皆用命，何盟之尋？”叔向曰：“國(guó)家之?dāng)。惺露鵁o業(yè)，事則不經(jīng)。有業(yè)而無禮，經(jīng)則不序。有禮而無威，序則不共。有威而不昭，共則不明。不明棄共，百事不終，所由傾覆也。是故明王之制，使諸侯歲聘以志業(yè)，間朝以講禮，再朝而會(huì)以示威，再會(huì)而盟以顯昭明。志業(yè)于好，講禮于等。示威于眾，昭明于神。自古以來，未之或失也。存亡之道，恒由是興。晉禮主盟，懼有不治。奉承齊犧，而布諸君，求終事也。君曰：‘余必廢之，何齊之有？’唯君圖之，寡君聞命矣！”齊人懼，對(duì)曰：“小國(guó)言之，大國(guó)制之，敢不聽從？既聞命矣，敬共以往，遲速唯君?！笔逑蛟唬骸爸T侯有間矣，不可以不示眾?！卑嗽滦廖矗伪?，建而不旆。壬申，復(fù)旆之。諸侯畏之。

邾人、莒人讠斥于晉曰：“魯朝夕伐我，幾亡矣。我之不共，魯故之以?！睍x侯不見公，使叔向來辭曰：“諸侯將以甲戌盟，寡君知不得事君矣，請(qǐng)君無勤?！弊臃莶畬?duì)曰：“君信蠻夷之訴，以絕兄弟之國(guó)，棄周公之后，亦唯君。寡君聞命矣?！笔逑蛟唬骸肮丫屑总囁那С嗽?，雖以無道行之，必可畏也，況其率道，其何敵之有？牛雖瘠，僨于豚上，其畏不死？南蒯、子仲之憂，其庸可棄乎？若奉晉之眾，用諸侯之師，因邾、莒、杞、鄫之怒，以討魯罪，間其二憂，何求而弗克？”魯人懼，聽命。

甲戌，同盟于平丘，齊服也。令諸侯日中造于除。癸酉，退朝。子產(chǎn)命外仆速張于除，子大叔止之，使待明日。及夕，子產(chǎn)聞其未張也，使速往，乃無所張矣。

及盟，子產(chǎn)爭(zhēng)承，曰：“昔天子班貢，輕重以列，列尊貢重，周之制也。卑而貢重者，甸服也。鄭伯，男也，而使從公侯之貢，懼弗給也，敢以為請(qǐng)。諸侯靖兵，好以為事。行理之命，無月不至，貢之無藝，小國(guó)有闕，所以得罪也。諸侯修盟，存小國(guó)也。貢獻(xiàn)無及，亡可待也。存亡之制，將在今矣?！弊匀罩幸誀?zhēng)，至于昏，晉人許之。既盟，子大叔咎之曰：“諸侯若討，其可瀆乎？”子產(chǎn)曰：“晉政多門，貳偷之不暇，何暇討？國(guó)不競(jìng)亦陵，何國(guó)之為？”

公不與盟。晉人執(zhí)季孫意如，以幕蒙之，使狄人守之。司鐸射懷錦，奉壺飲冰，以蒲伏焉。守者御之，乃與之錦而入。晉人以平子歸，子服湫從。

子產(chǎn)歸，未至，聞子皮卒，哭，且曰：“吾已，無為為善矣，唯夫子知我?！敝倌嶂^：“子產(chǎn)于是行也，足以為國(guó)基矣?！对姟吩唬骸畼分痪?，邦家之基?！赢a(chǎn)，君子之求樂者也?！鼻以唬骸昂现T侯，藝貢事，禮也?！?/p>

鮮虞人聞晉師之悉起也，而不警邊，且不修備。晉荀吳自著雍以上軍侵鮮虞，及中人，驅(qū)沖競(jìng)，大獲而歸。

楚之滅蔡也，靈王遷許、胡、沈、道、房、申于荊焉。平王即位，既封陳、蔡，而皆復(fù)之，禮也。隱大子之子廬歸于蔡，禮也。悼大子之子吳歸于陳，禮也。

冬十月，葬蔡靈公，禮也。

公如晉。荀吳謂韓宣子曰：“諸侯相朝，講舊好也，執(zhí)其卿而朝其君，有不好焉，不如辭之?！蹦耸故烤安o公于河。

吳滅州來。令尹子期請(qǐng)伐吳，王弗許，曰：“吾未撫民人，未事鬼神，未修守備，未定國(guó)家，而用民力，敗不可悔。州來在吳，猶在楚也。子姑待之?！?/p>

季孫猶在晉，子服惠伯私于中行穆子曰：“魯事晉，何以不如夷之小國(guó)？魯，兄弟也，土地猶大，所命能具。若為夷棄之，使事齊、楚，其何瘳于晉？親親，與大，賞共、罰否，所以為盟主也。子其圖之。諺曰：‘臣一主二。’吾豈無大國(guó)？”穆子告韓宣子，且曰：“楚滅陳、蔡，不能救，而為夷執(zhí)親，將焉用之？”乃歸季孫?；莶唬骸肮丫粗渥铮现T侯而執(zhí)其老。若猶有罪，死命可也。若曰無罪而惠免之，諸侯不聞，是逃命也，何免之？為請(qǐng)從君惠于會(huì)?！毙踊贾^叔向曰：“子能歸季孫乎？”對(duì)曰：“不能。鮒也能?！蹦耸故弭~。叔魚見季孫曰：“昔鮒也得罪于晉君，自歸于魯君。微武子之賜，不至于今。雖獲歸骨于晉，猶子則肉之，敢不盡情？歸子而不歸，鮒也聞諸吏，將為子除館于西河，其若之何？”且泣。平子懼，先歸?；莶Y。

◇昭公十四年

【經(jīng)】十有四年春，意如至自晉。三月，曹伯滕卒。夏四月。秋，葬曹武公。八月，莒子去疾卒。冬，莒殺其公子意恢。

【傳】十四年春，意如至自晉，尊晉罪己也。尊晉、罪己，禮也。

南蒯之將叛也，盟費(fèi)人。司徒老祁、慮癸偽廢疾，使請(qǐng)于南蒯曰：“臣愿受盟而疾興，若以君靈不死，請(qǐng)待間而盟?！痹S之。二子因民之欲叛也，請(qǐng)朝眾而盟。遂劫南蒯曰：“群臣不忘其君，畏子以及今，三年聽命矣。子若弗圖，費(fèi)人不忍其君，將不能畏子矣。子何所不逞欲？請(qǐng)送子?！闭?qǐng)期五日。遂奔齊。侍飲酒于景公。公曰：“叛夫？”對(duì)曰：“臣欲張公室也。”子韓皙曰：“家臣而欲張公室，罪莫大焉。”司徒老祁、慮癸來歸費(fèi)，齊侯使鮑文子致之。

夏，楚子使然丹簡(jiǎn)上國(guó)之兵于宗丘，且撫其民。分貧，振窮；長(zhǎng)孤幼，養(yǎng)老疾，收介特，救災(zāi)患，宥孤寡，赦罪戾；詰奸慝，舉淹滯；禮新，敘舊；祿勛，合親；任良，物官。使屈罷簡(jiǎn)東國(guó)之兵于召陵，亦如之。好于邊疆，息民五年，而后用師，禮也。

秋八月，莒著丘公卒，郊公不戚。國(guó)人弗順，欲立著丘公之弟庚輿。蒲余侯惡公子意恢而善于庚輿，郊公惡公子鐸而善于意恢。公子鐸因蒲余侯而與之謀曰：“爾殺意恢，我出君而納庚輿?！痹S之。

楚令尹子旗有德于王，不知度。與養(yǎng)氏比，而求無厭。王患之。九月甲午，楚子殺斗成然，而滅養(yǎng)氏之族。使斗辛居鄖，以無忘舊勛。

冬十二月，蒲余侯茲夫殺莒公子意恢，郊公奔齊。公子鐸逆庚輿于齊。齊隰黨、公子鋤送之，有賂田。

晉邢侯與雍子爭(zhēng)賂田，久而無成。士景伯如楚，叔魚攝理，韓宣子命斷舊獄，罪在雍子。雍子納其女于叔魚，叔魚蔽罪邢侯。邢侯怒，殺叔魚與雍子于朝。宣子問其罪于叔向。叔向曰：“三人同罪，施生戮死可也。雍子自知其罪而賂以買直，鮒也鬻獄，刑侯專殺，其罪一也。己惡而掠美為昏，貪以敗官為墨，殺人不忌為賊。《夏書》曰：‘昏、墨、賊，殺?！尢罩桃病Ｕ?qǐng)從之。”乃施邢侯而尸雍子與叔魚于市。

仲尼曰：“叔向，古之遺直也。治國(guó)制刑，不隱于親，三數(shù)叔魚之惡，不為末減。曰義也夫，可謂直矣。平丘之會(huì)，數(shù)其賄也，以寬衛(wèi)國(guó)，晉不為暴。歸魯季孫，稱其詐也，以寬魯國(guó)，晉不為虐。邢侯之獄，言其貪也，以正刑書，晉不為頗。三言而除三惡，加三利，殺親益榮，猶義也夫！”

◇昭公十五年

【經(jīng)】十有五年春王正月，吳子夷末卒。二月癸酉，有事于武宮?；a入，叔弓卒。去樂，卒事。夏，蔡朝吳出奔鄭。六月丁巳朔，日有食之。秋，晉荀吳帥師伐鮮虞。冬，公如晉。

【傳】十五年春，將禘于武公，戒百官。梓慎曰：“禘之日，其有咎乎！吾見赤黑之祲，非祭祥也，喪氛也。其在蒞事乎？”二月癸酉，禘，叔弓蒞事，籥入而卒。去樂，卒事，禮也。

楚費(fèi)無極害朝吳之在蔡也，欲去之。乃謂之曰：“王唯信子，故處子于蔡。子亦長(zhǎng)矣，而在下位，辱。必求之，吾助子請(qǐng)?！庇种^其上之人曰：“王唯信吳，故處諸蔡，二三子莫之如也。而在其上，不亦難乎？弗圖，必及于難?！毕?，蔡人遂朝吳。朝吳出奔鄭。王怒，曰：“余唯信吳，故置諸蔡。且微吳，吾不及此。女何故去之？”無極對(duì)曰：“臣豈不欲吳？然而前知其為人之異也。吳在蔡，蔡必速飛。去吳，所以翦其翼也?！?/p>

六月乙丑，王大子壽卒。

秋八月戊寅，王穆后崩。

晉荀吳帥師伐鮮虞，圍鼓。鼓人或請(qǐng)以城叛，穆子弗許。左右曰：“師徒不勤，而可以獲城，何故不為？”穆子曰：“吾聞諸叔向曰：‘好惡不愆，民知所適，事無不濟(jì)?！蛞晕岢桥?，吾所甚惡也。人以城來，吾獨(dú)何好焉？賞所甚惡，若所好何？若其弗賞，是失信也，何以庇民？力能則進(jìn)，否則退，量力而行。吾不可以欲城而邇奸，所喪滋多?！笔构娜藲⑴讶硕樖貍洹娜?，鼓人或請(qǐng)降，使其民見，曰：“猶有食色，姑修而城?！避娎粼唬骸矮@城而弗取，勤民而頓兵，何以事君？”穆子曰：“吾以事君也。獲一邑而教民怠，將焉用邑？邑以賈怠，不如完舊，賈怠無卒，棄舊不祥。鼓人能事其君，我亦能事吾君。率義不爽，好惡不愆，城可獲而民知義所，有死命而無二心，不亦可乎！”鼓人告食竭力盡，而后取之。克鼓而反，不戮一人，以鼓子鳶鞮歸。

冬，公如晉，平丘之會(huì)故也。

十二月，晉荀躒如周，葬穆后，籍談為介。既葬，除喪，以文伯宴，樽以魯壺。王曰：“伯氏，諸侯皆有以鎮(zhèn)撫室，晉獨(dú)無有，何也？”文伯揖籍談，對(duì)曰：“諸侯之封也，皆受明器于王室，以鎮(zhèn)撫其社稷，故能薦彝器于王。晉居深山，戎狄之與鄰，而遠(yuǎn)于王室。王靈不及，拜戎不暇，其何以獻(xiàn)器？”王曰：“叔氏，而忘諸乎？叔父唐叔，成王之母弟也，其反無分乎？密須之鼓，與其大路，文所以大蒐也。闕鞏之甲，武所以克商也。唐叔受之以處參虛，匡有戎狄。其后襄之二路，鏚鉞，秬鬯，彤弓，虎賁，文公受之，以有南陽之田，撫征東夏，非分而何？夫有勛而不廢，有績(jī)而載，奉之以土田，撫之以彝器，旌之以車服，明之以文章，子孫不忘，所謂福也。福祚之不登，叔父焉在？且昔而高祖孫伯黡，司晉之典籍，以為大政，故曰籍氏。及辛有之二子董之晉，于是乎有董史。女，司典之后也，何故忘之？”籍談不能對(duì)。賓出，王曰：“籍父其無后乎！數(shù)典而忘其祖?！?/p>

籍談歸，以告叔向。叔向曰：“王其不終乎！吾聞之：‘所樂必卒焉。’今王樂憂，若卒以憂，不可謂終。王一歲而有三年之喪二焉，于是乎以喪賓宴，又求彝器，樂憂甚矣，且非禮也。彝器之來，嘉功之由，非由喪也。三年之喪，雖貴遂服，禮也。王雖弗遂，宴樂以早，亦非禮也。禮，王之大經(jīng)也。一動(dòng)而失二禮，無大經(jīng)矣。言以考典，典以志經(jīng)，忘經(jīng)而多言舉典，將焉用之？”

◇昭公十六年

【經(jīng)】十有六年春，齊侯伐徐。楚子誘戎蠻子殺之。夏，公至自晉。秋八月己亥，晉侯夷卒。九月，大雩。季孫意如如晉。冬十月，葬晉昭公。

【傳】十六年春，王正月，公在晉，晉人止公。不書，諱之也。

齊侯伐徐。

楚子聞蠻氏之亂也，與蠻子之無質(zhì)也，使然丹誘戎蠻子嘉殺之，遂取蠻氏。既而復(fù)立其子焉，禮也。

二月丙申，齊師至于蒲隧。徐人行成。徐子及郯人、莒人會(huì)齊侯，盟于蒲隧，賂以甲父之鼎。叔孫昭子曰：“諸侯之無伯，害哉！齊君之無道也，興師而伐遠(yuǎn)方，會(huì)之，有成而還，莫之亢也，無伯也夫！《詩》曰：‘宗周既滅，靡所止戾。正大夫離居，莫知我肄?！涫侵^乎！”

二月，晉韓起聘于鄭，鄭伯享之。子產(chǎn)戒曰：“茍有位于朝，無有不共恪?！笨讖埡笾?，立于客間。執(zhí)政御之，適客后。又御之，適縣間。客從而笑之。事畢，富子諫曰：“夫大國(guó)之人，不可不慎也，幾為之笑而不陵我？我皆有禮，夫猶鄙我。國(guó)而無禮，何以求榮？孔張失位，吾子之恥也。”子產(chǎn)怒曰：“發(fā)命之不衷，出令之不信，刑之頗類，獄之放紛，會(huì)朝之不敬，使命之不聽，取陵于大國(guó)，罷民而無功，罪及而弗知，僑之恥也。孔張，君之昆孫，子孔之后也，執(zhí)政之嗣也，為嗣大夫，承命以使，周于諸侯，國(guó)人所尊，諸侯所知。立于朝而祀于家，有祿于國(guó)，有賦于軍，喪祭有職，受脤、歸脤，其祭在廟，已有著位，在位數(shù)世，世守其業(yè)，而忘其所，僑焉得恥之？辟邪之人而皆及執(zhí)政，是先王無刑罰也。子寧以他規(guī)我。”

宣子有環(huán)，有一在鄭商。宣子謁諸鄭伯，子產(chǎn)弗與，曰：“非官府之守器也，寡君不知?！弊哟笫濉⒆佑鹬^子產(chǎn)曰：“韓子亦無幾求，晉國(guó)亦未可以貳。晉國(guó)、韓子，不可偷也。若屬有讒人交斗其間，鬼神而助之，以興其兇怒，悔之何及？吾子何愛于一環(huán)，其以取憎于大國(guó)也，盍求而與之？”子產(chǎn)曰：“吾非偷晉而有二心，將終事之，是以弗與，忠信故也。僑聞君子非無賄之難，立而無令名之患。僑聞為國(guó)非不能事大字小之難，無禮以定其位之患。夫大國(guó)之人，令于小國(guó)，而皆獲其求，將何以給之？一共一否，為罪滋大。大國(guó)之求，無禮以斥之，何饜之有？吾且為鄙邑，則失位矣。若韓子奉命以使，而求玉焉，貪淫甚矣，獨(dú)非罪乎？出一玉以起二罪，吾又失位，韓子成貪，將焉用之？且吾以玉賈罪，不亦銳乎？”

韓子買諸賈人，既成賈矣，商人曰：“必告君大夫?！表n子請(qǐng)諸子產(chǎn)曰：“日起請(qǐng)夫環(huán)，執(zhí)政弗義，弗敢復(fù)也。今買諸商人，商人曰，必以聞，敢以為請(qǐng)?！弊赢a(chǎn)對(duì)曰：“昔我先君桓公，與商人皆出自周，庸次比耦，以艾殺此地，斬之蓬蒿藜藿，而共處之。世有盟誓，以相信也，曰：‘爾無我叛，我無強(qiáng)賈，毋或丐奪。爾有利市寶賄，我勿與知?！汛速|(zhì)誓，故能相保，以至于今。今吾子以好來辱，而謂敝邑強(qiáng)奪商人，是教弊邑背盟誓也，毋乃不可乎！吾子得玉而失諸侯，必不為也。若大國(guó)令，而共無藝，鄭，鄙邑也，亦弗為也。僑若獻(xiàn)玉，不知所成，敢私布之?！表n子辭玉，曰：“起不敏，敢求玉以徼二罪？敢辭之?！?/p>

夏四月，鄭六卿餞宣子于郊。宣子曰：“二三君子請(qǐng)皆賦，起亦以知鄭志?！弊育€賦《野有蔓草》。宣子曰：“孺子善哉！吾有望矣?！弊赢a(chǎn)賦鄭之《羔裘》。宣子曰：“起不堪也?！弊哟笫遒x《褰裳》。宣子曰：“起在此，敢勤子至于他人乎？”子大叔拜。宣子曰：“善哉，子之言是！不有是事，其能終乎？”子游賦《風(fēng)雨》，子旗賦《有女同車》，子柳賦《萚兮》。宣子喜曰：“鄭其庶乎！二三君子以君命貺起，賦不出鄭志，皆昵燕好也。二三君子，數(shù)世之主也，可以無懼矣?！毙咏垣I(xiàn)馬焉，而賦《我將》。子產(chǎn)拜，使五卿皆拜，曰：“吾子靖亂，敢不拜德？”宣子私覲于子產(chǎn)以玉與馬，曰：“子命起舍夫玉，是賜我玉而免吾死也，敢不藉手以拜？”

公至自晉。子服昭伯語季平子曰：“晉之公室，其將遂卑矣。君幼弱，六卿強(qiáng)而奢傲，將因是以習(xí)，習(xí)實(shí)為常，能無卑乎？”

平子曰：“爾幼，惡識(shí)國(guó)？”

秋八月，晉昭公卒。

九月，大雩，旱也。鄭大旱，使屠擊、祝款、豎柎有事于桑山。斬其木，不雨。子產(chǎn)曰：“有事于山，蓺山林也，而斬其木，其罪大矣?！眾Z之官邑。

冬十月，季平子如晉葬昭公。平子曰：“子服回之言猶信，子服氏有子哉！”

◇昭公十七年

【經(jīng)】十有七年春，小邾子來朝。夏六月甲戌朔，日有食之。秋，郯子來朝。八月，晉荀吳帥師滅陸渾之戎。冬，有星孛于大辰。楚人及吳戰(zhàn)于長(zhǎng)岸。

【傳】十七年春，小邾穆公來朝，公與之燕。季平子賦《采叔》，穆公賦《菁菁者莪》。昭子曰：“不有以國(guó)，其能久乎？”

夏六月甲戌朔，日有食之。祝史請(qǐng)所用幣。昭子曰：“日有食之，天子不舉，伐鼓于社；諸侯用幣于社，伐鼓于朝。禮也。”平子御之，曰：“止也。唯正月朔，慝未作，日有食之，于是乎有伐鼓用幣，禮也。其余則否?！贝笫吩唬骸霸诖嗽乱?。日過分而未至，三辰有災(zāi)。于是乎百官降物，君不舉，辟移時(shí)，樂奏鼓，祝用幣，史用辭。故《夏書》曰：‘辰不集于房，瞽奏鼓，嗇夫馳，庶人走。’此月朔之謂也。當(dāng)夏四月，是謂孟夏?！逼阶痈?。昭子退曰：“夫子將有異志，不君君矣?！?/p>

秋，郯子來朝，公與之宴。昭子問焉，曰：“少皞氏鳥名官，何故也？”郯子曰：“吾祖也，我知之。昔者黃帝氏以云紀(jì)，故為云師而云名；炎帝氏以火紀(jì)，故為火師而火名；共工氏以水紀(jì)，故為水師而水名；大皞氏以龍紀(jì)，故為龍師而龍名。我高祖少皞摯之立也，鳳鳥適至，故紀(jì)于鳥，為鳥師而鳥名。鳳鳥氏，歷正也；玄鳥氏，司分者也；伯趙氏，司至者也；青鳥氏，司啟者也；丹鳥氏，司閉者也。祝鳩氏，司徒也；鴡鳩氏，司馬也；鳩氏，司空也；爽鳩氏，司寇也；鶻鳩氏，司事也。五鳩，鳩民者也。五雉，為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九扈為九農(nóng)正，扈民無淫者也。自顓頊以來，不能紀(jì)遠(yuǎn)，乃紀(jì)于近，為民師而命以民事，則不能故也?！敝倌崧勚娪谯白佣鴮W(xué)之。既而告人曰：“吾聞之：‘天子失官，學(xué)在四夷’，猶信?！?/p>

晉侯使屠蒯如周，請(qǐng)有事于雒與三涂。萇弘謂劉子曰：“客容猛，非祭也，其伐戎乎？陸渾氏甚睦于楚，必是故也。君其備之！”乃警戎備。九月丁卯，晉荀吳帥師涉自棘津，使祭史先用牲于洛。陸渾人弗知，師從之。庚午，遂滅陸渾，數(shù)之以其貳于楚也。陸渾子奔楚，其眾奔甘鹿。周大獲。宣子夢(mèng)文公攜荀吳而授之陸渾，故使穆子帥師，獻(xiàn)俘于文宮。

冬，有星孛于大辰，西及漢。申須曰：“彗所以除舊布新也。天事恒象，今除于火，火出必布焉。諸侯其有火災(zāi)乎？”梓慎曰：“往年吾見之，是其征也，火出而見。今茲火出而章，必火入而伏。其居火也久矣，其與不然乎？火出，于夏為三月，于商為四月，于周為五月。夏數(shù)得天。若火作，其四國(guó)當(dāng)之，在宋、衛(wèi)、陳、鄭乎？宋，大辰之虛也；陳，大皞之虛也；鄭，祝融之虛也，皆火房也。星孛天漢，漢，水祥也。衛(wèi)，顓頊之虛也，故為帝丘，其星為大水，水，火之牡也。其以丙子若壬午作乎？水火所以合也。若火入而伏，必以壬午，不過其見之月。”鄭裨灶言于子產(chǎn)曰：“宋、衛(wèi)、陳、鄭將同日火，若我用瓘斝玉瓚，鄭必不火?！弊赢a(chǎn)弗與。

吳伐楚。陽匄為令尹，卜戰(zhàn)，不吉。司馬子魚曰：“我得上流，何故不吉。且楚故，司馬令龜，我請(qǐng)改卜?！绷钤唬骸棒櫼?，以其屬死之，楚師繼之，尚大克之”。吉。戰(zhàn)于長(zhǎng)岸，子魚先死，楚師繼之，大敗吳師，獲其乘舟余皇。使隨人與后至者守之，環(huán)而塹之，及泉，盈其隧炭，陳以待命。吳公子光請(qǐng)于其眾，曰：“喪先王之乘舟，豈唯光之罪，眾亦有焉。請(qǐng)藉取之，以救死?！北娫S之。使長(zhǎng)鬛者三人，潛伏于舟側(cè)，曰：“我呼余皇，則對(duì)，師夜從之?！比?，皆迭對(duì)。楚人從而殺之，楚師亂，吳人大敗之，取余皇以歸。

◇昭公十八年

【經(jīng)】十有八年春王三月，曹伯須卒。夏五月壬午，宋、衛(wèi)、陳、鄭災(zāi)。六月，邾人入鄅。秋，葬曹平公。冬，許遷于白羽。

【傳】十八年春，王二月乙卯，周毛得殺毛伯過而代之。萇弘曰：“毛得必亡，是昆吾稔之日也，侈故之以。而毛得以濟(jì)侈于王都，不亡何待！”

三月，曹平公卒。

夏五月，火始昏見。丙子，風(fēng)。梓慎曰：“是謂融風(fēng)，火之始也。七日，其火作乎！”戊寅，風(fēng)甚。壬午，大甚。宋、衛(wèi)、陳、鄭皆火。梓慎登大庭氏之庫以望之，曰：“宋、衛(wèi)、陳、鄭也?！睌?shù)日，皆來告火。裨灶曰：“不用吾言，鄭又將火?！编嵢苏?qǐng)用之，子產(chǎn)不可。子大叔曰：“寶，以保民也。若有火，國(guó)幾亡?？梢跃韧?，子何愛焉？”子產(chǎn)曰：“天道遠(yuǎn)，人道邇，非所及也，何以知之？灶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豈不或信？”遂不與，亦不復(fù)火。

鄭之未災(zāi)也，里析告子產(chǎn)曰：“將有大祥，民震動(dòng)，國(guó)幾亡。吾身泯焉，弗良及也。國(guó)遷其可乎？”子產(chǎn)曰：“雖可，吾不足以定遷矣?！奔盎?，里析死矣，未葬，子產(chǎn)使輿三十人，遷其柩?；鹱鳎赢a(chǎn)辭晉公子、公孫于東門。使司寇出新客，禁舊客勿出于宮。使子寬、子上巡群屏攝，至于大宮。使公孫登徙大龜。使祝史徙主祏于周廟，告于先君。使府人、庫人各儆其事。商成公儆司宮，出舊宮人，置諸火所不及。司馬、司寇列居火道，行火所焮。城下之人，伍列登城。明日，使野司寇各保其征。郊人助祝史除于國(guó)北，禳火于玄冥、回祿，祈于四鄘。書焚室而寬其征，與之材。三日哭，國(guó)不市。使行人告于諸侯。宋、衛(wèi)皆如是。陳不救火，許不吊災(zāi)，君子是以知陳、許之先亡也。

六月，鄅人藉稻。邾人襲鄅，鄅人將閉門。邾人羊羅攝其首焉，遂入之，盡俘以歸。鄅子曰：“余無歸矣?！睆泥谯?，邾莊公反鄅夫人，而舍其女。秋，葬曹平公。往者見周原伯魯焉，與之語，不說學(xué)。歸以語閔子馬。閔子馬曰：“周其亂乎？夫必多有是說，而后及其大人。大人患失而惑，又曰：‘可以無學(xué)，無學(xué)不害?！缓Χ粚W(xué)，則茍而可。于是乎下陵上替，能無亂乎？夫?qū)W，殖也，不學(xué)將落，原氏其亡乎？”

七月，鄭子產(chǎn)為火故，大為社，祓禳于四方，振除火災(zāi)，禮也。乃簡(jiǎn)兵大蒐，將為蒐除。子大叔之廟在道南，其寢在道北，其庭小。過期三日，使除徒陳于道南廟北，曰：“子產(chǎn)過女而命速除，乃毀于而鄉(xiāng)?！弊赢a(chǎn)朝，過而怒之，除者南毀。子產(chǎn)及沖，使從者止之曰：“毀于北方?！?/p>

火之作也，子產(chǎn)授兵登陴。子大叔曰：“晉無乃討乎？”子產(chǎn)曰：“吾聞之，小國(guó)忘守則危，況有災(zāi)乎？國(guó)之不可小，有備故也?！奔?，晉之邊吏讓鄭曰：“鄭國(guó)有災(zāi)，晉君、大夫不敢寧居，卜筮走望，不愛牲玉。鄭之有災(zāi)，寡君之憂也。今執(zhí)事扌間然授兵登陴，將以誰罪？邊人恐懼，不敢不告。子產(chǎn)對(duì)曰：“若吾子之言，敝邑之災(zāi)，君之憂也。敝邑失政，天降之災(zāi)，又懼讒慝之間謀之，以啟貪人，薦為弊邑不利，以重君之憂。幸而不亡，猶可說也。不幸而亡，君雖憂之，亦無及也。鄭有他竟，望走在晉。既事晉矣，其敢有二心？”

楚左尹王子勝言于楚子曰：“許于鄭，仇敵也，而居楚地，以不禮于鄭。晉、鄭方睦，鄭若伐許，而晉助之，楚喪地矣。君盍遷許？許不專于楚。鄭方有令政。許曰：‘余舊國(guó)也?！嵲唬骸喾匾病！~在楚國(guó)，方城外之蔽也。土不可易，國(guó)不可小，許不可俘，仇不可啟，君其圖之?！背诱f。冬，楚子使王子勝遷許于析，實(shí)白羽。

◇昭公十九年

【經(jīng)】十有九年春，宋公伐邾。夏五月戊辰，許世子止弒其君買。己卯，地震。秋，齊高發(fā)帥師伐莒。冬，葬許悼公。

【傳】十九年春，楚工尹赤遷陰于下陰，令尹子瑕城郟。叔孫昭子曰：“楚不在諸侯矣！其僅自完也，以持其世而已。”

楚子之在蔡也，郹陽封人之女奔之，生大子建。及即位，使伍奢為之師。費(fèi)無極為少師，無寵焉，欲譖諸王，曰：“建可室矣?！蓖鯙橹赣谇?，無極與逆，勸王取之，正月，楚夫人嬴氏至自秦。

鄅夫人，宋向戌之女也，故向?qū)幷?qǐng)師。二月，宋公伐邾，圍蟲。三月，取之。乃盡歸鄅俘。

夏，許悼公瘧。五月戊辰，飲大子止之藥卒。大子奔晉。書曰：“弒其君?！本釉唬骸氨M心力以事君，舍藥物可也?！?/p>

邾人、郳人、徐人會(huì)宋公。乙亥，同盟于蟲。

楚子為舟師以伐濮。費(fèi)無極言于楚子曰：“晉之伯也，邇于諸夏，而楚辟陋，故弗能與爭(zhēng)。若大城城父而置大子焉，以通北方，王收南方，是得天下也?！蓖跽f，從之。故太子建居于城父。

令尹子瑕聘于秦，拜夫人也。

秋，齊高發(fā)帥師伐莒。莒子奔紀(jì)鄣。使孫書伐之。初，莒有婦人，莒子殺其夫，已為嫠婦。及老，托于紀(jì)鄣，紡焉以度而去之。及師至，則投諸外?；颢I(xiàn)諸子占，子占使師夜縋而登。登者六十人?？P絕。師鼓噪，城上之人亦噪。莒共公懼，啟西門而出。七月丙子，齊師入紀(jì)。

是歲也，鄭駟偃卒。子游娶于晉大夫，生絲，弱。其父兄立子瑕。子產(chǎn)憎其為人也，且以為不順，弗許，亦弗止。駟氏聳。他日，絲以告其舅。冬，晉人使以幣如鄭，問駟乞之立故。駟氏懼，駟乞欲逃。子產(chǎn)弗遣。請(qǐng)龜以卜，亦弗予。大夫謀對(duì)，子產(chǎn)不待而對(duì)客曰：“鄭國(guó)不天，寡君之二三臣，札瘥夭昏，今又喪我先大夫偃。其子幼弱，其一二父兄懼隊(duì)宗主，私族于謀而立長(zhǎng)親。寡君與其二三老曰：‘抑天實(shí)剝亂是，吾何知焉？’諺曰：‘無過亂門?！裼斜鴣y，猶憚過之，而況敢知天之所亂？今大夫?qū)柶涔?，抑寡君?shí)不敢知，其誰實(shí)知之？平丘之會(huì)，君尋舊盟曰：‘無或失職?！艄丫?，其即世者，晉大夫而專制其位，是晉之縣鄙也，何國(guó)之為？”辭客幣而報(bào)其使。晉人舍之。

楚人城州來。沈尹戌曰：“楚人必?cái)?。昔吳滅州來，子旗?qǐng)伐之。王曰：‘吾未撫吾民?！褚嗳缰?，而城州來以挑吳，能無敗乎？”侍者曰：“王施舍不倦，息民五年，可謂撫之矣?！毙缭唬骸拔崧?chuàng)崦裾撸?jié)用于內(nèi)，而樹德于外，民樂其性，而無寇仇。今宮室無量，民人日駭，勞罷死轉(zhuǎn)，忘寢與食，非撫之也?！?/p>

鄭大水，龍斗于時(shí)門之外洧淵。國(guó)人請(qǐng)為禜焉，子產(chǎn)弗許，曰：“我斗，龍不我覿也。龍斗，我獨(dú)何覿焉？禳之，則彼其室也。吾無求于龍，龍亦無求于我。”乃止也。

令尹子瑕言蹶由于楚子曰：“彼何罪？諺所謂‘室于怒，市于色’者，楚之謂矣。舍前之忿可也。”乃歸蹶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