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寅年十月十九日夜，余失五載所以之筆于學(xué)，慨然有感，書以記之。 夫筆，長五寸有余，圓徑不過一寸。酒木為之桿，鑄鐵為之首尾。首尾多銀素，蓋久浸之由，留金橙一二如絲，縈回其上。木非平直，多坎坷粗粒，然撫之多柔。其質(zhì)實(shí)而頗重，以書則力透紙背，稍旋則自成星輪。中或有文字，然日久，已不可辯。其尾曾有蓋，長近半寸，色白，然或遺之彌久，難知其所之矣。 余得之時(shí)，方初中小兒，懵懂無知。雖考且不允以鉛筆書，然其質(zhì)適于余，常以之運(yùn)算。五載以來，難題破解之由，莫無其功苦。雖有壞，難換更鉛芯，所以不棄，五載之記憶爾。 余本不自覺，比今日失之，方覺世事如夢，一覺萬年?；蛞詾樽蛉涨业弥氤踔?，今日已高中將盡也。 噫吁xi！世事之不若此也歟？得物一時(shí)，且不知其于己為何物。情隨事遷，而感慨系之也。及一人絕江河，歷風(fēng)塵，于世事艱辛瑣屑之中尋得生命之義理，方知一物為何，自身為何。 失之也似萬事。得物且不足惜，以為平凡爾爾。然失之若狂，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其狂為何？足知一物之價(jià)值非唯其所含勞務(wù)，亦其與人之故事情致也。 昨日且不見，余尋于多處，盡江河山川之能，憑洪荒塵莽之勞，然不得其所蹤。世間尋覓胡不若此？余常尋諸天下：秦山蒼茫，非我一軀可承；冰原廣袤，非我一人可得；沃草萬里，風(fēng)拂而如波瀾起伏，非我一人可觀。足知尋尋覓覓，不過以萬物證己身，癡也！ 故奚以之惶惶乎尋覓為？失物得物，天地所成，不悲不喜，是為天意。 或曰：夫筆非富貴器物，不如棄之以更新。魯提轄江上云：“噫！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比酥谔斓亻g，非萬物可替。我非山非水，非風(fēng)非石。其雖浩渺無際，蒼茫深沉，胡為乎就之？余雖渺小浮萍，從流飄蕩，任意東西，然余知天地廣而善萬物，尊人而愛己。夫天地雖大，其明于此乎？是余之勝于天地，亦余之善在天地也。筆雖小，可寫萬物；天地雖大，何以言其情？ 蓋余不常失物之由，今日失之，亦是成長。人生苦長苦亦短，總有失物之時(shí)，又難因之盡余生。故如沐雨，片刻衣干。雖悲憤難平，時(shí)光輪轉(zhuǎn)，方知其不如何也。夫筆，余之所念！生者，余之所樂！可因念而不樂乎？今夜多晴，云在南山上下，無德掩星辰，其中一二，慨然有酒木之色。余之筆乎？常言所念之人，見星辰大海焉。即其今日成星辰之一二，當(dāng)在于夜色昏黑之時(shí)，幽暗昏惑之地助余。則今日以后，雖坎坷難行，有其相余，自不必懼怕諸事。夫筆臨文曲而生，則文采慨然天地，在余會(huì)有八斗！且畫凌煙，上甘泉，余今日雖不行，十月磨一劍，更歲方知英雄出少年。 夫筆在于天，篤行生于地。上下合一，且修文臺(tái)，更成文心。則十一齋中出帝子，木筆星下成俊才。 筆也！有緣再見天地間，定不負(fù)君書寫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