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奧丁是個不怎么愛抱怨的人，就像那年春天她一言不發(fā)的跟著俾斯麥上了火車。人們想法設(shè)法的和這位聰明又沉默的首席秘書套近乎，把他們的需要和條件送到交通大臣的辦公桌上去。如果可能，他們更愿意直接當(dāng)面談——然而這樣的機會少的出奇，也很難輪到自己。

辦事異常高效的女公爵卻主動和缺兵少將的海軍搭上了關(guān)系，從來只能在財政會議里分得殘羹剩菜的漢斯·克斯特幾乎把這個年輕人看做了救星，留給遠洋商隊的預(yù)算被偷偷挪給造船廠和設(shè)計局，最新的長管加農(nóng)炮被喜氣洋洋的小伙子們搬上了全新的甲板。就是這幾門早在年前就該出現(xiàn)的大炮，試射的時候都讓整個軍港意猶未盡的興奮了許久，活像是節(jié)日慶典的禮花。

“真是叫人心酸的歡樂啊，大人。”海軍大臣站在瞭望臺上向著俾斯麥探過身，將一只手搭在欄桿上，“說真的，陸軍這些年也太欺負人了些，好像我們的船就應(yīng)該爛在海里似的?！?/p>

“要實現(xiàn)陛下的愿望可不能只靠馬蹄，”公爵放下望遠鏡，炮彈早就沉到大海里去了，“鐵血應(yīng)該靠兩條腿走路才對，你說呢奧??？”

“負責(zé)寫稿子改預(yù)算的人可是我，想出這些新名目掩蓋殿下您的目的，在下只關(guān)心自己能不能漲漲薪酬……”秘書在落后半步的地方，連日工作的黑眼圈有些明顯，惹得老將軍笑話。

“年尾啦，會給你發(fā)津貼的，抄寫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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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巧妙的手段和可喜的變化正在發(fā)生，但是對于普通的鐵血公民沙恩霍斯特來說，最棒事情還是新年，即便是靠玉米粥和黑面包度日的農(nóng)人都可以盡情嘗一嘗肉的滋味，多么美好的日子。

一生里應(yīng)該沒有什么別的時候，能比孩提時代更期待新年的降臨罷。游走了天南海北，聽過許多不同的童年模樣——有些是溫暖的壁爐和昂貴的禮物，有的是凍紫的小手艷羨的撫摸美麗的櫥窗。然而都不妨礙，無論窮孩子還是富孩子，對那碧綠的樅樹有無窮的心愿：下一年會幸福。即便生活在日后殘忍的摔打了每一個人，曾經(jīng)的孩子們也會記得他們虔誠無邪的信任……

這是尤金十八世24年最后倒數(shù)的清晨，沙恩霍斯特收拾好行囊，決定去下一個城市碰碰運氣。

山坡上是昨夜新下的白雪?？偸沁@樣的，雪會把天洗凈一遍，舉目望見是不同尋常的晶瑩剔透的光輝景色。漢諾威人伸手撫摸著街頭古老的石雕，指頭上傳來粗糲和襲人的寒氣，微微地發(fā)疼。就算是冷酷無情的家伙也會感受到疼痛的，除了死人。

仿佛就是告訴她自己不應(yīng)該離開堆滿干草的谷倉，不應(yīng)該在這陌生的城市做客，當(dāng)初她單槍匹馬跳上貨船逃脫不肯供她肆意的漢諾威，和如今依然簡陋的行囊相比，還是挺不值得。

“發(fā)什么愣？”

云杉樹上紛紛揚揚的落雪掉下砸了她一身，把自己從感喟里砸了出來，兩三片雪花綴在沙恩霍斯特曲翹的睫毛尖上，一呼氣眼看就要化掉。

“瞎想些什么！你可不是格奈那種能寫詩的好筆頭，望見什么都能發(fā)愁……也不知道那小家伙過得怎么樣……”

她甩甩頭，自言自語中抬起漢諾威人富于自尊的下頜，好像方才的傷心并不屬于她一樣，“不過小時候在草原上游蕩過的人，骨子里就有野草的勁兒。”

遠處是她這些天打零工的冶煉廠，紅棕色的煙正要沿著內(nèi)卡河谷向著東北飄走。只消一夜，這吃人的地方就能讓方圓好幾里的雪地覆蓋上各種稀奇古怪的顏色，不過孩子們打雪仗的時候是不介意的，紅的黑的胡亂搓成一團，在雪里打滾直到筋疲力盡才是冬天的正道。

這點讓沙恩霍斯特?zé)o比自豪，老家沒有什么別的優(yōu)點，沒有高高的煙囪森林和一整個年都不帶休息的巨大機器，但是那一夜接著一夜的大雪絕對是世界上一頂一的白，這段記憶能在多年之后拿出來和外地人炫耀一番，足以說明不管窮還是富，童年都應(yīng)該有一段記憶才好……盡管她已經(jīng)三四年沒有回去過了。

流云沒有故鄉(xiāng)也不會被放逐，所以沙恩霍斯特不指望它們向著北方是朝漢諾威去的，但是她總覺得出來的這些年好像沒瞧見它們朝著南邊、西邊或者東邊跑。

從14歲的那個初夏，離開鄉(xiāng)下的第一天，漢諾威人就知道自己該干些什么。村子里那么多活潑愉快又能干的姑娘，只有老格爾哈德讓自己的兩個女娃娃去讀中學(xué)，這讓多少好姑娘羨慕得晚上偷偷在被窩里抹眼淚！偏偏那個脾氣急躁又大些的沙恩腦袋不靈光，老格爾哈德明明是這樣省吃儉用，她可真對不起煙斗里那最便宜的煙葉子！永不服氣的頂嘴和不甘受嘲的廝打，寒磣的試卷成績和先生不客氣的評語，連帶著那易于沖動的習(xí)性，讓村子里腰桿最硬的老格爾哈德在校長面前彎著道歉了一次又一次。老爹身上蘊藏的很快消逝的失望和永遠大大咧咧的喜氣，讓介于少年和大人之間的小漢諾威人如此的傷感，在這無比敏感又異常堅強的年紀(jì)，決定學(xué)著她所看見的去奉獻，于是不聲不響的跳上運煤的車廂，只留下一封信，叫可憐的爸爸一邊罵罵咧咧一邊使勁地抹眼淚。

她自己是沒有指望了，但是格奈不一樣。就算在最困苦的時候，格奈也僅僅是懷著悲憫和憂慮，稍稍側(cè)過臉去去尋找解決事情的最優(yōu)解，那表情后面是天賜的智慧，是自己在多少次頭破血流之后才能換回的聰明。所以人人都說，妹妹文靜又聰明，而姐姐卻總是用狼崽子一樣的眼睛固執(zhí)又高傲的盯著別人……

既然她是年長的那個，率先過動蕩不羈的生活也理所當(dāng)然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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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恩霍斯特！”鄰居那個善良的瘦鞋匠從街口追了出來，只披了一件薄薄的袍子，叫住了那個就要去車站的身影。

他闖過人來人往的十字路，手里攥著一份皺巴巴的信封，不由分說的蠻橫塞進她的手里：“上帝呀，萬幸趕上了！快回家去吧孩子！”

米黃色的信紙在急迫中沒有被好好的塞回去，沙恩霍斯特心里炸開無窮的恐懼，抖落的“Beerdigung”像是烏云遮住了整個斯圖加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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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那天人們不被允許進入城堡。弗雷德里克家的孩子們都守在床前，“沃斯”的呼喚在房間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好久，卻落不到她想要的那只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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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爵士離開的那天，伊麗莎白正跟以前一樣在花園里和幾個老夫人聊天。快馬奔進來的時候，她還不知深淺嘲笑騎手的身姿不甚優(yōu)美，抱怨大概內(nèi)閣又有什么新難題要丟給她了。等信差趕到一無所知的女王跟前時，那一張一合的嘴就這么無情的告訴她：厭戰(zhàn)爵士故去了，在她準(zhǔn)備回城里的前一天……一句話也沒有的咽氣了。

“這不省心的人?！甭犕旰?，女王微笑著對周圍人說，“居然睡一覺就離開了！”

然后她就一頭栽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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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過來的時候，她看見孩子們哭泣著，從倫敦送來了遺囑的抄件，城里那個冰冷的遺體已經(jīng)被放進幾個月前就準(zhǔn)備好的棺材。她漸漸平靜下來了,“在我回去之前不要釘上?！彬T士把財產(chǎn)全部贈與了濟貧院，而房產(chǎn)則原封不動的歸還給王室……啊，啊，對的，那是四十年前她送給她的，因為她成了名副其實的騎士，合該有氣派的府邸。可是她呢？她自己呢……沒有留給伊麗莎白的東西呀？剛才是誰讀的遺囑，應(yīng)該讀完??？

伊麗莎白決定立刻進城，第一繼承人關(guān)切的詢問她的身體能不能支持出行的勞累，但女王置若罔聞。她只是彷徨的望向馬車窗外，像一只折翼的天鵝，仰著脖頸任憑城市萬象在眼中無意義的川行。直到那棟藏著悲傷的房子前，她下了車，從容不迫的推門而入。

這人總是這樣簡樸，總共只留下她賞賜下來的東西，臥室里最珍貴的反而是華美的畫著女王自己的金框畫像。站在冰冰冷冷的木頭盒子跟前，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個呼吸的時候，伊麗莎白她才徹底明白了，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失去的是她！不是別的什么人，不是暫時，是那個叫厭戰(zhàn)的！

她沖過去，癱倒在她的靈柩上，用盡全力在流淚：

“都不留給我什么，笨蛋家伙！”

……

而就像她的騎士一樣，這個漫長的冬天過去之前，女王也終于在睡夢中陷入了漫長的昏迷。

“喬?！?/p>

我們還沒有準(zhǔn)備好離別呢。

“喬，看看這兒！”

喬治打了一個寒顫，轉(zhuǎn)過臉來，看見了站在門前的預(yù)備親王威爾士。

“這哪里行，”少年人不太走心的數(shù)落她，“女王退不了燒還昏著，你卻偏偏在這里走神?！?/p>

“守夜有些累了?！彼S隨便便應(yīng)付著，取下佩劍，好好揉了揉干澀的眼睛。

“我也累了，可能怎么辦呢，總不能叫陛下的床前沒有人。”威爾士無奈的搖頭，在沙發(fā)上重重座下，“御醫(yī)說，大概關(guān)鍵就在這兩天了……你做好準(zhǔn)備吧，內(nèi)閣已經(jīng)做了預(yù)案了。”

喬治睜開眼來，從威爾士手中接過了一支煙。她疲憊的，布滿血絲的雙眼眺望著繁忙穿行的車流，烏鴉和白鴿相繼掠過天空，圍欄上春夏燦爛盛開的玫瑰在冬日只有虬雜的黑褐藤蔓。

“死，為了換取一朵紅玫瑰，是一個極大的代價啊……”

“你說什么？”威爾士的眼中到處是迷惑，又像是一時間落向深淵。

喬治輕輕皺起了眉頭：“我是說……對于名字里有弗雷德里克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所以祖母從來不選玫瑰，”她慢慢坐在了親王的旁邊，“你我都應(yīng)該這樣。”

疼痛異常的猛烈，墳?zāi)狗獠蛔〉牟攀怯篮?，死去是一種成就。在習(xí)慣了相伴的年月之后，伊麗莎白獨自生活在沒有跨出一步的英格蘭，和爵士的全部生命守在一起，這樣的日子就要走向一個光榮的句號，甚至讓年輕的喬治有些羨慕：

漫長的英格蘭繞不開一個伊麗莎白，漫長的伊麗莎白時代同樣有一個厭戰(zhàn)。毋寧多言的，你掀開層層疊疊堆了一千年的史書，她倆的名字還是寫在一起，璀璨的像是鋪展在人類記憶中的星辰。坦率又溫柔的微笑從遙遠的二十歲的清晨蜿蜒了快半個世紀(jì)，這份莊嚴(yán)的感情可是戰(zhàn)勝了一整個動蕩不安的世界……

威爾士在沉默無聲中覺察到一只手愛護備至的手撫摸著她的頭發(fā)，嘆息長長的：“……聽起來真是孤獨的事情……但這份責(zé)任我們是躲不掉的……”

再也沒有的別的時刻，比這個黃昏更能教會威爾士什么叫愛。過了這個夜晚，她會依舊在宴會上游刃有余、若無其事，但愛對弗雷德里克們是嚴(yán)苛的，肉體也許可以輕易交付可心靈永遠不行，誰都不能讓自己成為那只赴死的夜鶯。

煙草緩慢的燃燒，北風(fēng)猛烈的吹，故事留給后人慢慢臨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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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對你有什么意義？

它會死去，

像大海拍擊海堤，發(fā)出憂郁的汩汩濤聲，

像密林中幽幽的夜聲。

它會在紀(jì)念冊的黃頁上

留下暗淡的印痕，

就像無人能懂的語言

在墓碑上刻下的花紋。

它有什么意義？

它早已被忘記

在新的激烈的風(fēng)浪里，

它不會給你的心靈

帶來純潔、溫柔的回憶。

但是在你孤獨悲傷的日子里，

請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

并且說：有人在思念我，

在這世間我活在一個人的心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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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的時候，她從不歌唱；死去之后，她是詩歌唯一的傳人。你的名字我會悄悄念響，我的心中你依然鮮亮，而我依舊不為你歌唱。

看得見的獅子旗飄揚在她們留下足跡的街道，但那些被信念和赤誠的心點燃的歲月早已在群星和上帝的注視下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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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幾天以后，鐘聲敲響了，凍結(jié)的大地上從此開始呼喚新的名字，舊時代過去了。

舊愛情也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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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塞德里茨被送走了，歐根關(guān)上了送她走的馬車門。

不對，尊敬些，是歐根親王殿下親手關(guān)上了車門。

薩伏伊的新當(dāng)家坐在陽臺安置的躺椅上，在冬天奢侈的暖陽里閉目安神。短短兩個月，她去了很多地方，在鐵血的各個地方都留下了足跡。父親去世前，薩伏依家族在社交上從沒有如此殷勤，甚至打破常規(guī)的去了柏林，頂著哥尼斯堡老貴族們冰冷審視的目光重新表達了歸順的希望。這情形和卡諾莎有些相似，不過歐根并沒有抱著重振家業(yè)的雄心，薩伏伊已經(jīng)被野心家顛覆，而她的家族也早已淪為寄人籬下的吉祥物。也因此新當(dāng)家沒有指望大公會發(fā)動軍隊重新把自己推上寶座，相反她選擇為公國內(nèi)外依然此起彼伏的貴族騷動做一個表率，徹徹底底的放棄領(lǐng)地和舊傳統(tǒng)，成為忠實的合作者與追隨者。屬于領(lǐng)主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命運已經(jīng)為聰明的決策人準(zhǔn)備好了禮物，直到最后一刻，愚笨的家伙才會意識到自己錯過了怎樣的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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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的聲音將歐根不知不覺中滑向沉睡的意識從邊緣拉了回來，她搖搖頭，將殘留的困倦暫時放到一邊。穿過房間打開門，穿著一身軍裝的俾斯麥站在門外，十分敷衍露出一個沒有任何真情實感的笑容。

“好久不見，俾斯麥閣下。”歐根擺出一副熱情洋溢的態(tài)度，大方的就要引客入內(nèi)。

“實際上，我們才在薩伏伊問題的第五輪磋商中見過，親王?！备呒壒賳T的語調(diào)平淡的沒有一絲起伏。

歐根歪頭想了想，點了點頭：“確實沒多久，但是我感覺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也許是因為最近發(fā)生了太多事，讓人忙得暈頭轉(zhuǎn)向，連時間都要忘記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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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斯麥不為所動的看了她一眼:“確實發(fā)生了很多事，而多數(shù)時候我們都沒辦法判斷是不是有人在找事。”

“那還得先進來再說，閣下?！睔W根退步讓出了門口，伸手做著邀請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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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斯麥走進房間，走過歐根身邊時，一股清淡的微甜香氣攥緊鼻腔，讓客人留意地深嗅了一下，橙花和鳶尾草的味道格外明顯。這種相對清淡的男士香水最近在首都的貴族中格外流行，算是鐵血上層時尚中和國際相比較為接軌的一種，因為鳶尾內(nèi)戰(zhàn)的結(jié)束和生產(chǎn)的恢復(fù)一度中斷的香水貿(mào)易，如今重新在歐羅巴大陸上風(fēng)行起來，許多斷供的獨特香氣如今終于重見天日。而現(xiàn)在，這股香味和親王小姐到來后就塵囂日上的緋聞流言，讓大臣產(chǎn)生了一些并不愉快的聯(lián)想，但貴族的風(fēng)度還是需要維持。

“一個月前北方聯(lián)合的大使似乎和您在凱賓斯基餐廳相談甚歡，有人很好奇您說了些什么又交換了什么。希望您明白，您來的是柏林，不是圣彼得堡或者莫斯科，有閑情逸致和外國使節(jié)長談卻遲遲沒有和御前會議達成一致。看來您真的手機有備而來，準(zhǔn)備好讓內(nèi)政部和情報總監(jiān)氣急敗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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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大臣，”歐根平靜的停下腳步，回頭看她，“請把這看做薩伏伊家的謙卑，作為塔林的姐姐盡力克制自己可能的過激言行，這樣您還滿意嗎？”

“就僅僅是作為姐姐關(guān)心妹妹的近況這樣嗎？”俾斯麥依然保持審視。

“大公開出了合適的價碼，我必然做合理的回報。但是鐵血向我們?nèi)觼淼目墒且粋€接一個的炸彈?！睔W根嘲諷道，“強迫希佩爾續(xù)弦，讓塞德里克改名過繼，還要薩伏伊家付出多少才能一次性結(jié)清柏林的疑心？”

俾斯麥眉心隱隱抽動，腓特烈做過的一些事的確對這個外來家族嚴(yán)苛了些令人齒寒，而歐根利用這些事實向她發(fā)難也有的確理有據(jù)，但是考慮到巴伐利亞王國墻頭草和攪屎棍的作風(fēng)，和他們有深度合作的薩伏依家族還是不可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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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可以去陽臺坐下慢慢聊，今天沒有風(fēng)，天氣這樣好，非常適合聊天，您需要咖啡嗎？”

“白蘭地更好。”俾斯麥壓下了眼神。

歐根略顯詫異的挑挑眉:“聽說您在公務(wù)上很少沾酒?！?/p>

“現(xiàn)在像是正常的公務(wù)嗎？算我跟您的私聊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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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園里滿是蒼青的紅松，層層的松塔上堆積了一個季度的白雪，隨便什么動靜甚至高聲的呼喚都能從上面震下一點。高大樹木的蔭蔽下是蜿蜒的小徑，雪停了兩天，融化的水在鵝卵石的路面上又重新上凍，形成了一層晶瑩的冰面。不知哪里點燃了熏香，只有春天才該出現(xiàn)的青草和鮮花混合的香氣四處彌漫，叫人一時間有些恍惚。

“您不擔(dān)心被奪走了部分理智的自己會說些不恰當(dāng)?shù)脑拞?？不過可以向您保證，如果您今天真的說了什么，它不會叫第三個人知道，包括城市宮里的任何人?！睔W根毫不避諱的附到俾斯麥的耳邊說，“不會有誰管這個房間里會發(fā)生什么，當(dāng)然前提是您自己也愿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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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只有16歲嗎，親王？”大臣轉(zhuǎn)過頭，她們的鼻尖貼的太近了，從某個巧妙的角度看過去也許像在接吻。

歐根聳聳肩：“和14歲就成為御前大臣的您比起來還長了兩歲?！?/p>

“但您刷新了我對‘風(fēng)情’這個詞的年齡認知?！?/p>

“聽起來是在夸我?！睔W根有些得意的落到她自己的椅子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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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在心痛?！辟滤果溨币曋鏌o表情的歐根，那紅寶石一樣的眼睛里有些慍怒，也有堅定的光。

“別人會為這樣的我傷心、難過、痛苦，但是我從來不在乎，我只在乎這樣會不會妨礙到薩伏伊家的存續(xù)，一直以來就是這樣?！?/p>

“我會學(xué)著控制我的同理心，親王殿下，”俾斯麥點點頭，舉起了酒杯，“因為您不需要別人的安慰。”

“敬給理解?！?/p>

一飲而盡的兩人并排坐在躺椅上，享受著無風(fēng)的午后，姿態(tài)放松，臉上沒有了之前的客氣和殷勤，看起來就像一對深交了多年的好友。

（圖片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