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她的血罐》優(yōu)~°c劉~懶~氣~嗖
我死的那天,漫天大雪。 我的尸體躺在一片雪白中,逐漸冷去,無人問津。 而長姐的房中,里里外外圍得水泄不通。 她從暈厥中醒來時,眾人都?xì)g欣雀躍,尤其是我的母親,她捏著帕子哭成淚人。 慶幸自己女兒又一次過了鬼門關(guān)。 可她不知道,自己另一個女兒,被抽干了血,再也不會醒來。 我死了,死在了自己院中。 死在了又一次被取血時。 原因是長姐又犯病了,和我在院中賞了半日花便驟然暈厥,母親趕來時我正手足無措,站在一旁不知該如何是好。 見了我她二話不說便抬手。 “晦氣的東西,誰準(zhǔn)你來這兒的?!” 說著便叫了人匆匆將長姐帶回房中,徒留我一人在冷風(fēng)中流淚。 是了,這兒是長姐的院子,我沒有踏足的資格。 可分明不是我要來的,是長姐拉著我非要我來陪她說話。 獨(dú)自回了房中,我還想著,等長姐醒了,我再去找母親說話,和她道歉。 可我最終沒等到。 那游醫(yī)來時,我就知道是要做什么。 他要來取我的血,給長姐續(xù)命。 我出生便是為了長姐,她先天不足,母親求了宮中的娘娘才請動尚藥局的司醫(yī),司醫(yī)瞧了后只說長姐活不過十歲。若想續(xù)命,唯有同胞之血。 彼時母親只有長姐一個女兒,那是她心尖的孩子,為了長姐,她生下了我。 從幼時起我便是長姐血罐,只要她需要,無論我愿不愿意,都要被取血。 心尖血。 與十指相連,唯有從指尖取血。 每回取血我都痛得催心折骨,那些被取走的血如同珍寶般被捧走,而我卻無人在意。若非要留著命繼續(xù)供血,府中也不會花大價錢買人參鹿茸給我。 可便是如此,常年取血,我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 那常年取血的游醫(yī)說,我看似身子好,實則早已虛不受補(bǔ),多少補(bǔ)品喝下去都只有反效果。 上一回取血是半月前,長姐受寒染病,半夜正睡著的我便被拉起來,取了兩碗血。 后來長姐病好,我卻病倒了。 那次后游醫(yī)說短期內(nèi)我不可再取血,否則有性命之危。 我的母親知道這事,可還是叫人來了。 因為她心尖的女兒又犯病了,她見不得對方受苦。 她以為我能挨過去,就和以前的每回一樣,只要取血后再多吃點補(bǔ)品就好。 可她不知道,游醫(yī)說的是真的,我不能再取血。 被那幾個丫鬟婆子按在床上時我還在掙扎。 “母親呢,我要見母親!”我不信她真這樣狠心,“你們不放我,若我沒了,你們怎么跟母親交代?!” 那按著我手腕的婆子嗤笑了聲,“二小姐,敬你一聲叫你二小姐。這府里上下誰不知道你只是咱們大小姐的血罐?莫說今日是取血,便是為了大小姐撕了你的肉你也得受著!”她說著看向一旁的人,提高了聲音,“還不用力?她要是掙脫耽誤了大小姐的病,你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那些原本還猶豫的丫頭婆子霎時邊像發(fā)了瘋似的撲上來死死按住我,將我的十指露在床邊,以便游醫(yī)取血。 游醫(yī)在婆子的催促下面帶不忍地上前,拿了小刀便往我指尖一劃。 “啊——”盡管不是第一次被取血,可十指連心,每次我都疼得大喊。 “快點的。”領(lǐng)頭的婆子催了句,“大小姐那邊不等人,干脆十根手指都劃了!“ 原本還在慢慢取血的游醫(yī)加快動作,按照她說的將我十指指尖全都劃開,深可見骨的傷口中鮮紅的血仿佛流水汩汩而出。 我疼得恨不得即刻去死,可卻掙脫不了,那鉗制著我的人將我的肉都掐出淤青來。 “血夠了?!? 不止過了多久,酷刑終于結(jié)束,身上所有的力量霎時撤走,我整個人癱軟下來,十指已經(jīng)沒了知覺,唯余滿床鮮紅,猙獰可怖。 那游醫(yī)見了我的慘狀,似是想替我醫(yī)治,卻被人往外一推。 “快走,大小姐還等著呢。” 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很快又安靜下來,我趴在床上,整個人沒了力氣,連呼吸都困難。 “二小姐……”陰惻惻的聲音響起,我費(fèi)勁抬頭,才發(fā)現(xiàn)原來方才那婆子還沒走,她蹲在我床邊,臉上帶著猙獰的笑,“大小姐讓我告訴你句話,和她爭搶,后果就是死?!? 我一怔,接著睜大雙眼。 “你……”我想說什么,卻沒了力氣。 她也沒理我,徑直起身走了出去。 接著門外便傳來她的聲音。 “夫人說了,二小姐取血辛苦,要靜養(yǎng),這幾日誰也不能進(jìn)院子打擾二小姐?!? “鎖門!” 不—— 隨著院門落鎖的聲音,我才明白,原來一直以來是我自己太蠢。 我的長姐,一直都恨我。 2 我最終沒能活著。 跌跌撞撞跑出去想要告訴母親真相,身體卻已支撐不住,才剛跑到院里,被朔骨侵肌的凜風(fēng)一吹,體內(nèi)最后一口氣驟然消散。 整個人轟然倒地。 我的院中從沒人打掃,這幾日都在落雪,院中早已積了厚厚的積雪。 以至于我落地時,竟感受不到疼,唯有一片柔軟。 那是雪將我包裹著。 多可笑啊,第一次感受到被抱著的柔軟,竟是這冷冰冰的雪帶給我的。 被割開的十指落在積雪上,鮮紅的血緩緩侵蝕身下的銀白,遠(yuǎn)遠(yuǎn)瞧著倒像琉璃紅梅。 又下雪了。 我看向天空,灰蒙蒙的,沒有光亮。 唯有點點雪花,如飛揚(yáng)的柳絮,飄飄灑灑。 我的身體越來越冷了,指尖的血淌成了血溪,蜿蜒如蛇。 意識模糊之間,仿佛聽見了長姐院子傳來的雀躍聲。 看來她得救了。 只是以后再也沒有我這樣的,去讓她取血續(xù)命了。 …… 耳邊似乎有許多聲音,人聲,腳步聲,呼嘯的北風(fēng)聲。 睜眼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在長姐房中。 若是換了往日,我剛踏足房門便會被院中的婆子趕走了。 可眼下我就站在中央,房中的人來來去去,卻無一人在意我。 甚至連眼神都不曾落在我身上。 很快我就知道了原因。 當(dāng)長姐的大丫頭香雪從我身體穿過去后我才明白,原來我沒有活著,而是離魂了。 我看著香雪匆匆跑進(jìn)來,站在架子床邊,安靜聽著母親和游醫(yī)的話。 “大小姐無礙了,不出一日便會醒來。”游醫(yī)手中還拿著那盛了我血的碗,這是里面已經(jīng)空了,唯余鮮紅貼在碗壁,顯得刺目。 母親很高興,先合手拜佛,方轉(zhuǎn)而道謝。 接著吩咐房中的人要好生伺候長姐,又叫人去廚房吩咐備些長姐愛吃且清淡的菜肴。 忙忙碌碌半晌,她停下來后似乎想起什么。 “輕輕如何了?” 輕輕是我的名字。 她安排完長姐的事,終于想起了我。 “二小姐她……”游醫(yī)有些遲疑,但還是想說我的情況,“二小姐只怕情況不……” “大小姐——!”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游醫(yī)的話,那原本安靜站著的香雪緊張地?fù)涞介L姐床邊,眼中帶淚喊著長姐。 “輕婉,輕婉怎么了?!”母親一聽便慌了,也不管游醫(yī)的話,馬上去看長姐。 “太太,大小姐的手……” 香雪撩起長姐的袖子,手腕上面兩寸之間有一圈淤青,瞧著駭人,像是被什么人狠狠掐出來似的。 母親心疼極了,叱罵香雪沒伺候好長姐,又叫了人來要處置香雪。 香雪慌里慌張說不是自己沒伺候好,而是沒能攔住。 “你什么意思?”母親聽出了她話里有話,質(zhì)問她何意。 香雪跪在床前抽噎著道:“一早二小姐便來找大小姐,我們記著太太吩咐,不敢讓二小姐進(jìn),可她非要闖,還罵我們狗仗人勢不把她放在眼里。大小姐心善,為了護(hù)著我們便讓她進(jìn)來了。后來在院中賞花,不知怎的兩人爭執(zhí)起來,二小姐便發(fā)了瘋,撲上來扭打大小姐,還說都是大小姐搶了她的一切,若是大小姐死了——” “夠了!”母親打斷香雪的話,面色發(fā)狠,“我原還覺著對不住她,不想她竟如此狠毒?!彼谑欠愿栏娜?,“找個人去告訴杜輕輕,她能出世是因為輕婉,她既覺著是輕婉搶了她的,那杜府上下日后便只認(rèn)輕婉是主子,我只當(dāng)沒她這個女兒!” 那游醫(yī)早被請了出去,沒能說出原本要說的話。 母親一直守著長姐,想等她醒來。 香雪站在一旁,面上帶淚,可眼中卻劃過陰暗神色。 我站在房中,看著方才的一切,看著香雪顛倒黑白,看著母親將原本對我的一點兒憐憫收回,變成全然厭惡。 竟覺著好笑極了。 香雪的話分明錯漏百出,母親卻絲毫不懷疑,比起自己女兒,她寧愿信一個丫頭,只因那丫頭是長姐的人。 她說府中上下日后只認(rèn)長姐一個主子,可不用她特意吩咐,這些年來我過得從不是二小姐的日子。那些丫頭小廝們,誰不是在背后譏諷嘲笑我? 我跟著那兩個去傳話的婆子身后往自己院子飄去。 一路上她倆都在罵晦氣,說好事不派,雪天這種傳話的事專叫她們?nèi)ァ? 快到地方時兩人冷得受不住,恰好見一小廝打前邊來,便把差事丟給小廝,自己找了地方取暖去。 那小廝年紀(jì)不大,也是貪玩,我眼見他跑到我院門外,嘰嘰喳喳將那番話亂喊一通,便飛一樣地跑開了。 一門之隔便是我的尸體,可卻無人知曉。 看著眼前的門,死前的那些痛苦又浮現(xiàn)心頭,我想起香雪。 她只是個丫頭,若無人授意,她不敢那樣胡亂攀咬我。 今日是長姐叫她來請我,說白日無趣,叫我一起去她院中賞花打發(fā)時日。長姐院中奇花異草滿布,便是寒冬也還有不少開著的,我記著規(guī)矩,本不欲前去,以免節(jié)外生枝,可架不住香雪苦勸,說長姐心里不高興,讓我去幫著勸勸。 長姐手上的淤青我根本不知,我與她說話時她尚且面帶笑意,一副親近模樣。 只是后來她驟然提及燕王,問及我與王爺關(guān)系,我如實相告,說從未見過。她卻不信,說我若是心儀燕王,她便去叫父親退婚,改讓我嫁與燕王。 那燕王與長姐有婚約,我從未見過,又何談心儀? 且對方對長姐一往情深,皆因幼時二人有段淵源。 我當(dāng)時不知長姐為何那樣說,正解釋著她卻驟然昏厥。 再后來便是那婆子告訴我的,我敢和長姐爭搶,所以必須死。 但我不認(rèn)得燕王,更不知長姐為何篤定我勾引了對方。 白白殞命,我心中不甘。 想來正是因此,我才能死后離魂。 雪越來越大,仿若柳絮紛紛揚(yáng)揚(yáng),適才走過的印記都被覆蓋,瞧不出痕跡。 我在自己的尸體邊,耳邊卻分明傳來了遠(yuǎn)處的聲音。 那是長姐房中的動靜。 似乎是因為死了,我聽得格外清楚。 昏厥很久的她醒了,母親捏著帕子喜極而泣,慶幸她又度過了鬼門關(guān)。 她用溫柔虛弱的聲音問:“輕輕如何了?” “別管那晦氣的丫頭了。”母親的聲音帶著怨恨,可馬上又軟了語調(diào),“輕婉,你才醒要好好休息,無關(guān)的人不必去想?!? “可輕輕她……” “她好著呢,過幾日你大好了,我叫她來給你磕頭。” 后面的我再沒聽見了。 只是蹲下身子,看著逐漸被大雪掩埋的尸體,斂了眉眼。 母親啊。 我已經(jīng)死了。 再不能去給你最愛的女兒磕頭認(rèn)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