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送

夜已深了,天空中只寥寥綴著幾顆零落的星子,盡力地散發(fā)出微弱的光,昏暗的路燈將路兩旁松柏的影子印在地上。無人注意的街角,一個瘦小的人類蜷縮在那里,單薄破爛的衣衫似乎并不能為這副軀殼帶來些許暖意——那瘦小的軀體在不住顫抖。
又是個可憐人……
我暗自嘆息,卻并無插手的打算——一個月神,還是如此式微的月神,又能做些什么呢?我的神力甚至不足以將面前那滿目的陰云挪開半分。更何況這天地間的可憐人那么多,我就算還有神力,又能幫幾個?
忽然,那瘦小的身軀被一只貓撞了一下,有什么東西自她手中滾落在地。是一個早已經(jīng)破碎得看不出本來面目的神像,一個……破破爛爛的月神像。
那是……信仰的力量。我久違地再次感覺到了神力的存在,不太熟練地用神力將那幾片陰云拂散,一束皎潔的月光便如輕紗一般籠罩在了那女孩的身上。
“喂,喂,快醒醒,可不能再在這睡啊?!币庾R迷蒙之中,女孩好像聽到了有人在不斷呼喚著她,就連身體也被對方不住地推搡著。她緊皺著眉頭睜開雙眼,就看到一張放大了的十分美麗的臉,一雙瀲滟水眸盛滿了擔(dān)憂。
她一瞬間怔住了,“真好看吶”她暗暗感嘆道。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么漂亮的人。
“你沒事吧?怎么會在這里睡著了呢?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多危險啊,是找不到家了嗎?”那人開口,就連聲音也美得猶如天籟一般。
她囁嚅著,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自己的身世,半晌,也只是干巴巴地說了一句:“我......我沒有家了?!?/p>
這下是對方愣了,他紅潤的唇瓣張張合合,一時間竟怎么也找不到什么適合的話,最終也只能開口問一句,“那你,愿意跟我回去嗎?”
此言一出,女孩抬起頭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想要從那張美麗的面容上看出些調(diào)笑的意思,可并沒有。
他,是認(rèn)真的。
所以女孩跟他走了,走的時候她也沒忘了那個掉落在地的破碎神像。
“我叫玄燭,你呢?”
“阿沐?!?/p>
一高一低兩個身影很快相攜消失在夜幕之中......
那一年阿沐十四歲。
阿沐也是后來才知道,玄燭也沒有父母,但他好一些,他還有錢。
于是,接下來的一個又一個冷清蕭瑟的日子里,都是他們兩個相依為命,倒也還算得上溫馨。
可突然有一天,玄燭不見了。
阿沐瘋了一般地找遍任何一個角落,甚至報了警,可那么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好像人間蒸發(fā)一般,杳無蹤跡。
甚至于就連他名下的所有財產(chǎn)也都轉(zhuǎn)移到了阿沐名下。
于是,在一個寂靜的夜,那個人類拿起了那個神像,口中吐出一串古老的語言。
我并不知道她是從何得知這召喚我的古老秘術(shù)的,但我還是出現(xiàn)了,我說:“在下月神,所求何事?”
其實(shí)我自己明白,這話問了也是白問,我只是一介月神,原本就是個雞肋神仙,更何況時至今日,可能還不如那水池里的一條錦鯉來得靠譜。
可這個人類卻只是看著我,隨即便紅了眼眶。她說:“我有一個心上人?!?/p>
我心下了然,可姻緣并非由我掌管,因而我只能回她:“月神無法保佑姻緣,姻緣不由天也不由我,只由你們的心。”
她回:“阿沐不奢求姻緣,”
原來這個人類的名字叫阿沐,真好聽。
我再次回答:“月神也無法保佑你們團(tuán)圓,若實(shí)在思念,倒不如與他千里共嬋娟,更何況如今車馬都快,真要相見也用不得如此周旋?!?/p>
阿沐說:“也不求團(tuán)圓。”
我有些疑惑,卻并未開口,我知道,人類總會提出他們的訴求。
果不其然,阿沐的聲音再次傳來,她說:“月神啊,你可向南,亦可向北,若哪日照見了他,你便跟他道一句思念,佑他一生安然?!?/p>
我欣然接下這個愿望,分出一束月光,卻也不見那人的模樣。
阿沐見我遲遲不加言語,忍不住開口:“怎么樣?”
我卻不知該如何回答,上次遇到這種景象還是在烏江之畔,那戰(zhàn)敗的將軍在一片血色之中懇請我保佑他心上的女子平安。
可神力無眼,最終她還是亡于江畔,我這才明白,原來那絕世舞姬竟是一株紅花幻變。
就在我愣神之時,阿沐再次開口了,她說:“玄燭,你就是玄燭對不對?”
她一個人類,怎會知曉月神本名?我還來不及思考,她便哽咽起來。
也罷,也罷,人生寥寥不過百年。我說:“你回頭看看?!?/p>
那叫阿沐的人類還來不及回頭,便被擁 了個滿懷。
她抬頭,一雙美眸里盛滿了無措。我笑,“他就是你的玄燭,”也是我的一束月光。
我是月神。
曾有人借走我的一段月光。
如今,那段月光正好落在了她的肩上。
深夜,無人注意的街角,一個瘦小的人類蜷縮在那里,不知何時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她的身旁,滾落著一個破碎的月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