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之交

酒后，海邊散步，一個念頭在閃：席間
上了半個豬頭
那另一半，哪里去了

因而只有一半耳朵眉骨和臉
田字格般底刀法下，還是可以看出
頷首微笑潔白的牙

秋老虎

西窗，發(fā)呆，托小腮
嘩啦啦地光，源自正在下山的虎
您，這是要到哪里去呢

園子里有人踢皮球
蟬鳴和南瓜架和夏天，都已稍顯干癟
他們底身形，正一點點長

嗯：誰不是投影
誰沒有
誰沒有顆緊張地心靈

山楂樹

如果每個人都是幸福的
這怎么可能
那將是一件大事情
那可如何是好，無論何如

如果每個人都是幸福的
那么怎么高山與湖
怎么渾濁清澈酒，怎么歡悲淚寒暑
造物怎么殺時間，路途呵路途

小春

袖手臥西門，念頭快過光
屋檐舊燈籠，酒旗半卷窗
遠(yuǎn)山伏地久，一耒瓜短長
漁舟堆剪影，鐵雀已烹香

輕年

那是哪一年來著
我到遠(yuǎn)方去買書
火車穿過街市

巷子彎折
一閃
就是另一個誰和誰

就是另一條路徑和燈火
那時我正年輕，像風(fēng)中的蒲公英，像嫩雪
更像駱駝

寫于小寒，一巢一世界

街道街道，路上行人少，下午三點，太陽開始退朝
有人睡著了，收音機忘了關(guān)
正說到，鉤鐮槍與拐子對
嗓子有點啞
嗯：
適合祈禱

小寒時節(jié)，喜鵲開始筑新巢
它黑白二色，多像夜晚與白天，翻飛于樹枝與樹枝之間
勾連出
還很年輕的外表
嗯：這里要有雞鳴，那里是狗吠
人思與鐘擺
在這新巢中
又怎么可以
缺少

小旋風(fēng)

一個塑料袋在空中飛
白的，透明的
看不出像個什么

小旋風(fēng)
小旋風(fēng)為什么不可以是李逵
晚霞里，自行車上的背影為什么不可以是張飛

世界是誰創(chuàng)造的
也許是愛
也許是愛迭了八萬代的后輩

摘抄：托爾斯泰的《神意與人意》

我哭
不是因恐懼
誰叫我有棵憐憫心

原諒我，給您帶來了悲哀，親愛的媽媽：吻您滿是皺紋的手
當(dāng)我想起我們的爭執(zhí)，說過的那些難聽的話
我就感到痛心

不，不，我不害怕也不后悔，我不能不這樣做
為了別人的母親不再悲哀
石頭與冰塊能不能點燃呢，也請原諒他們：大地上的敗壞者

誰的判決才是真的判決
犧牲自己，拯救別人
人的快樂不就在于此

他的雙手?jǐn)[在膝蓋上，獨自飲泣吞聲，也請
告訴娜塔莎，她的愛令我幸福
愛一個個人哪怕是迫害者，也令我幸福

門當(dāng)啷一聲打開了，夢中的黑櫻桃撒落地上，空汽濕潤新鮮
秋天的清早，城市，馬匹，煤汽燈還亮著，早起的看門人和早起的廚娘
坐在囚車?yán)锏臑槭裁床豢梢允且粋€天使

他愿所有人幸福
街道空蕩蕩
唯愿媽媽把我原諒

天秤

約伯在別人的賭局中，失去了那么多仆婢牛羊兒女，以及吃草的驢
據(jù)說他后來擁有的更多，但我想
那些孩子和驢，是否還是同一個

打個招呼吧，誰同誰，他們怎么會，怎么會同陶醉
一個人活著，不免就各自滑向了天秤一端
陀思妥耶夫斯基說：“如果還有一個孩子流著無辜的淚，那么這個世界就不美”

風(fēng)中波

風(fēng)箏掛在電線上還在舞
孩子們哪里去了
答：已經(jīng)長大

風(fēng)箏掛在電線上還在舞
照門的老人哪里去了
答：已經(jīng)火化

風(fēng)箏掛在電線上還在舞
電話里的諾言肝膽熱淚哪里去了
答：風(fēng)中臘

團團轉(zhuǎn)

下午五點，天就黑了，讀《日瓦戈醫(yī)生》，剛剛讀到，重返瓦雷金諾
天就黑了
窗外賣羊奶的人動作簡單而粗暴，又或者

剛剛好
是的，誰知道呢
母羊臉龐清瘦，而心懷友誼

像一個小語種的詩人
這會不會令他
令他很苦腦

囁嚅

整個下午，還有什么比安靜如驢更安靜
只在癡笑時
露出幾棵門牙

青年重，累世輕，風(fēng)中臘，何事不詩化
藤蔓怎么鎖鏈
葡萄怎么枇杷

變形記流水席迭代四季
請問您老兒，總吃誰家的豬蹄子
詩寫的這么好，詩寫的這么差

五十自壽詩搔首

呼啦呼啦南北雁，日月自肥五十年
著力著力兩出發(fā)，影子在左斜陽霞
漣漪秋水波肩胛，星錯河落映人家
詩酒空中縱虛步，有所思貌搖山楂

修詩

修詩是享受，只不過費酒
醉漢的腳步為什么不可以是路途
顛三倒四，朝秦暮楚

彈琴彈雀，相逢皆命令
不同的安排自有不同的光彩
一轉(zhuǎn)身頭發(fā)白了，那必是自身的錯

誰叫你轉(zhuǎn)的太快
想起年少時讀書，總是驚愕，驚愕于
一棵棵心總在渴求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