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不盈眥 《隱居詩話》說“作詩千萬不要去蹈襲古人的意境，即便有時候確實需要蹈襲的，也要作工整了才行；魏人章奏說‘福不盈眥，禍將溢世。’韓退之則說‘歡華不滿眼，咎責(zé)塞兩儀’” 我個人以為“福不盈眥，禍溢于世。”是班固回答賓客的玩笑話，可在西漢敘傳讀到。袁術(shù)在議論所稱的尊號時，曾經(jīng)引用這句。所以，這一句并不是出自魏人。 鮑昭的《河清頌》說“物不盈眥，美溢金石?！? 古人名詩 《石林詩話》說“王荊公說‘莫嫌柳渾青，終恨李太白。’將古人的名字藏在句子中。有人說以前沒見人這么作詩，這詩體是從王荊公開始的。我讀《權(quán)德輿集》時，見里面也有一篇藏古人名字于詩句中，了知德輿也作有此體?！? 我個人以為這詩體的源流出于六朝，到唐朝開始被人注意，不只德輿作過，比如皮日休、陸龜蒙等人也有這樣的詩作。 一句中對偶 《容齋續(xù)筆》說“唐朝人所作的詩文，有些在一句中自成對偶，這類一句中自成對偶的句子，稱為‘當(dāng)句對’?！?dāng)句對’源自《楚詞》，比如蕙蒸蘭藉、桂酒椒漿、桂棹蘭樅、散冰積雪。從齊梁開始，江文通、庾子山等人也如此作詩?！? 我個人以為這詩體應(yīng)該是源自三百篇的《詩》，最早不是源自《楚詞》啦；比如《詩》里面有“鉤膺鏤錫”，“朱英綠縢”，“二矛重弓”這類的句子就是。 作文受謝 《容齋續(xù)筆》說“作文章接受謝禮，從晉宋開始便有了，到唐朝開始盛行。李邕猶長碑碣，天下人送他金帛，求他作文章?！? 我個人以為這還不是最早的，作文章接受謝禮，不是起源于晉宋。乞米受金，為人作傳，不足道也。讀陳皇后因失寵而被漢武帝冷落在長門宮，她聽說天下文章寫得最好的是司馬相如，于是拿出百斤黃金，向卓文君買酒，相如因此而作文章，提醒主上，之后陳皇后再次得寵。拿錢替人寫文章，在西漢時期已經(jīng)有了，你看孫登的《相如賦》，里說“長門得賜金”。 周孔醒醉 后漢周澤任太常清修，當(dāng)時的人因此而說“一歲三百六十日，三百五十九日齋，一日不齋醉如泥。（大意：一年三百六十天，其中有三百五十九天吃齋，不吃齋的那天醉得像含水的泥巴。）”《南史》說孔覬明白了解政事，所作的判斷和決策極為準(zhǔn)確，，眾人因此而說“孔公一月二十九日醉，勝他二十九日醒?！币粋€是一年一天醉，這一天醉到?jīng)]思想；一個是一個月一天清醒，清醒一天辦完人家一個月的工作量。二件事正好相反，人的個性不同到如此。 我個人曾經(jīng)效仿程子山的文體作了《酒榜》，其中里面有一聯(lián)說“一月二十有九日笑人世之太狂，百年三萬六千場容我生之長醉?！? 銀甕酒庫 京都有銀甕酒庫，有人問“這是什么？” 我個人考究《瑞應(yīng)圖》里面說“王者宴不及醉，則銀甕呈樣?！贝蟾艜r源于此意。 真州郡齋以前有種叫“花露”的酒，很少人知道。我個人讀姚合的詩，有句“味輕花上露，色似洞中泉?！笔遣皇蔷褪窃诿鑼懟毒颇?？又，太真妃要是宿酒，她會到花園吸取花朵上的露水潤肺，此事記載于《開元遺事》。 漢人釋經(jīng) 《易經(jīng)》說“鳥焚其巢，旅人先笑后號咷，喪牛于易，兇。”漢成帝采用劉向、谷永的說法向皇后說了這句并解釋，說“王者處民上，如鳥之處巢。不顧恤百姓，百姓畔而去之，若鳥之自焚也，雖先快意悅笑，其后必號咷而無及也。百姓喪其君，若牛亡其毛也，故稱兇。（大意：處于人民之上的王，就如鳥在鳥巢里。如果他不顧念體恤百姓，那么百姓便會邊緣化自己的王上，甚至離開自己的國家，如果鳥巢被焚燒，百姓會因快意而喜悅歡笑，之后因為事態(tài)發(fā)展已沒有挽回的余地而嚎啕大哭，因為百姓喪失自己的君主，就如牛失去了身體上的毛，所以是兇。）” 現(xiàn)在王弼等人的注解與這個說法不同。易經(jīng)未必只有一種解釋，如果認(rèn)為百姓失去自己的君主如牛失去身上的毛，這與“喪牛于易”的意思好像不一樣吧。顏師古作注解時，說這個說法出自《谷永傳》，但現(xiàn)在流行的《谷永傳》并沒見到這句話。 何武言誤 《前漢書》里淮南王說“一日發(fā)兵，即剌大將軍衛(wèi)青，而說丞相弘下之，如發(fā)蒙耳。（大意：一旦決定發(fā)兵，您可以讓刺客立即刺殺大將軍衛(wèi)青，至于說服丞相公孫弘歸順，就如揭去蒙布。）” 《汲黯傳》又說，淮南王謀反，憚黯守節(jié)死義，至說公孫弘等，如發(fā)蒙耳。（大意：淮南王謀反，他很忌憚汲黯的堅守節(jié)操，為了氣節(jié)他可以犧牲自己的生命，至于公孫弘等人就比較好對付了，如揭去蒙布一樣。） 《李尋傳》說“淮南作謀之時，其所難者，獨有汲黯，以為公孫弘等不足道也。（大意：淮南王在策劃時，使他為難的，只有汲黯，公孫弘等人不必在意。）” 從以上說法，淮南王不敢肆意奸謀，是因為畏懼汲黯，他怎么可能畏懼衛(wèi)青！但何武的《封事》卻說“虞有宮之奇，晉獻(xiàn)不寐；衛(wèi)青在位，淮南寢謀（大意：虞國因為有宮之奇，晉獻(xiàn)公極為煩惱，整夜無法入睡；因為有衛(wèi)青在位，淮南王才息滅謀反的心念。）”這個說法有錯誤。王嘉說“昔楚有子玉，晉文為之側(cè)席而坐；近事汲黯折淮南之謀（大意：以前楚國有子玉，晉文公為此憂懼而坐不安穩(wěn)；近代有汲黯挫敗了淮南王的謀反）”，李尋也說“淮南王謀反，他所畏懼的，只有汲黯”，汲黯才是這事件的重點。 漢臣仆衣皂白 漢朝的官吏穿黑色衣裳，但他們的使者或賤役卻穿白色衣裳。按照谷永的說法是“擢之皂衣之吏（大意：從穿黑色衣服的官吏提拔上來）”，張敞說“敞備皂衣二十余年（大意：我穿這黑色衣服二十多年了）”，注解說，雖然四季時節(jié)也有不同的衣服，但上朝皆穿黑色衣服。《兩龔傳》說“聞之白衣，戒君勿言（我是從白衣那兒聽來的，您不要亂說）?！弊⒔猓滓?，官府里面供差遣的賤人，如果按照今天來說，就是諸司亭長、掌內(nèi)的下屬；和晉朝陶淵明所說的“白衣送酒”的“白衣”是一個意思。又讀《戰(zhàn)國策》，左師公說“臣有賤息，愿令補(bǔ)一黑衣之?dāng)?shù)，以衛(wèi)王宮。（大意：臣有個不成器的孩子，希望他能補(bǔ)黑衣的空缺，保衛(wèi)王宮。）”從中可了解很早的時候官吏便穿黑衣了。 大人尊稱 《東軒筆錄》說“范滂白母大人云云。”所以這個“大人”可對父母說的通稱，不單獨是父親。 我個人以為說“大人”，是對極尊貴人的稱呼，不一定特指父母。比如有疏受說“從大人議”，這是稱呼叔叔?！睹献印氛f“說大人則藐之”，是指對顯達(dá)的稱呼?，F(xiàn)在人所稱呼，都將“大人”用在尊敬上，比如“王公大人、執(zhí)事大人”，怎么可能單獨稱自己的父母？ 萬機(jī) 《尚書》說“一日二日萬幾”，幾，是指細(xì)微的事；但前漢王嘉奏文說“一日萬機(jī)”，是將幾微的幾以樞機(jī)的機(jī)替代。李正文說，從王嘉謬為從木旁開始，后學(xué)跟著他錯。 我個人以為《古文尚書》從唐朝開始才將“幾”改為“機(jī)”，而且西漢時期很多文字被借用來借用去，比如說“共行天罰”，漢朝人寫“龔行”；“懋遷有無”，漢朝人寫為“楙遷”；“方命圮族”，漢朝人寫為“放命”；此類的事很多。后來的人不了解漢朝人所借用文字的含義，直接按字面上的意思，其實這樣的直接按字面意思理解，不是當(dāng)時漢朝人用字時的含義。讀《魏相傳》說“宣帝始親萬機(jī)”，《蕭望之傳》說“明主躬萬機(jī)”，《漢節(jié)》也都用此“機(jī)”字，怎么可能只有王嘉一人？漢碑上寫“萬機(jī)”的不少。 魏表非誤 《退朝錄》說“宗道認(rèn)為，世人傳說魏鐘繇的表說：‘癘憤怨之眾’，癘不能理解為勉厲的意思，我懷疑是誤傳?！? 我個人認(rèn)為這個屬于借用，不是誤傳。漢碑上將“厲”書寫為“癘”的地方很多，宗道沒讀到罷了！比如《衡方碑》說“砥仁癘義”，《帝堯碑》說“癘我以仁”，就是證據(jù)。 漢人用事 漢朝人的性格簡樸，個性直接，作事一般無拘束。我個人讀漢朝的碑文，可以了解大概如此?！段涠继乇氛f“赫赫明后，克長克君（前一句是贊嘆李伯都，后一句是出自《大雅·皇矣》指能勝任師長和國君。此句大意是：賢能明白事理，兼師長郡守一身）?！? 《衡方碑》說“剖符守藩，克長克君。（剖符，指郡守。漢朝時期的郡守，是以虎符來代表自己就是郡守,符分左、右兩半,右留京師,左授郡守。大意：郡守在自己所管轄的地方，兼師長郡守一身。）” 《濟(jì)陰太守碑》說“呂君宰政，垂拱無為，如治而允。（大意：呂太守治理濟(jì)陰時，垂衣拱手,順其自然不折騰）” 《堂邑令碑》說“垂拱不言，而民帥伏。（垂衣拱手不講不相干的話，當(dāng)?shù)厝嗣窈芫捶?。）? 《稿長碑》說“無為而治，蕩蕩有功，非陶唐熟能乎？鄭產(chǎn)、密豹，殆不及矣。（大意：無為不折騰的治理，看似浩大空曠，但能精準(zhǔn)辦成每一件事，這不就是陶唐所擅長的那一套嗎？鄭產(chǎn)、密豹這類人，無法達(dá)到的。）” 《成湯令碑》說“吏民慕戀，輪不得行，君臣流涕，道路瑯玕（大意：官吏百姓很愛慕他，要離開時，人們來送行，道路堵得車子都不能移動，所有人都痛哭流涕，戀戀不舍。）?！? 《鄭固碑》說“為郡功曹，忠以衛(wèi)上，犯顏謇諤，造膝佹辭。（大意：任郡功曹時，他忠于皇上，為了國家利益，想盡辦法向皇上進(jìn)諫，即便冒犯皇上，也正直敢言。）” 《張素碑》說“入為主簿，蹇蹇匪躬。（大意：上任主簿后，為了國家利益而忠直諫諍）” 《魏元丕碑》說“其仕州縣，，犯而勿欺。（大意：他治理州縣長時，忠誠正直為人謙虛低調(diào)，別人對他無禮也不計較。）” 不過就是一位郡守，拿陶唐的看似浩大空曠，但能精準(zhǔn)辦成每一件事作類比，可知其人。賈誼的賦說“農(nóng)夫垂拱無事”，這句說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