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火，”影陽絮語著拉回來了一定的專注心，“冰火雙生。”

她在緊急釋放序列中兩次揮拳確認自己的意圖。砰的一聲，神經(jīng)叢艙口解除了密封，她胳膊和腿上緊繃著的觸覺袖也放松下來，讓她能夠抽出四肢。

她向后伸手，從頸背后面的急診腔中展開了一次性外殼頭盔，將其放在頭上，然后密封在頸部的項圈上。顯示屏內(nèi)側(cè)閃耀著金色的完成標志，她的駕駛服也加入其中。她扭動著身體，再次從背后的儲物處取出脈沖手槍，將其滑入臀部的一個鎖槽。

“最高指揮官，”奧肯永語氣低沉地說，“看起來你很像是在準備離開你的戰(zhàn)斗服。你確定這是明智的嗎？”

“不，”她回答，“但它已經(jīng)不起作用了。我不能簡單地呆在這里等死。當然我很快就能找到正義主張?zhí)枺銈儍蓚€會幫我的吧?！?/p>

“當然，”機蜂說，他的語氣仍然帶有困惑，“這就是我們的唯一職能?！?/p>

伴隨著一聲降壓的嘶嘶聲，戰(zhàn)斗服打開并讓她滑出，輕輕地掉到粘糊糊的礫石上，發(fā)出低沉的嘎吱聲。過了一會兒，XV22在她身后關閉并自動鎖定。

再次擁有視覺是一種深深的解脫，她的周圍濺滿了灰綠色，但至少在清晰的焦點上。這是一個園藝迷宮，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脫下了自己的衣缽，使得周圍變得更高、更有氣勢。它似乎是由荊棘組成的，偶爾開一朵黃白色的花，一朵蒼白的眼睛從一片黑暗的樹葉中凝視著。

在陰影中，是奧匹克塔克正在蜷縮著，稀疏的身軀，他粗糙的蟾蜍般的皮膚在黑暗中隱隱發(fā)光。

影陽開始逃了。在這個藻類的漩渦風暴中，她幾乎什么都看不到，除了若隱若現(xiàn)的樹籬墻，她那幾乎不能正常工作的機蜂的綠白色圓盤，以及克魯特塑形者塔克瘦長、敏捷的體格。由于她的XV22幾乎失去了作用，所以她的基核網(wǎng)絡也失效了，她不得不撤退，前往迷宮中心的虎鯨那里，并打算引入新部隊。她計劃成為自己空育的誘餌，這一策略在對抗普雷菲迪亞和穆古拉斯灣的帝國人時效果很好，但此時卻事與愿違。然而，這場戰(zhàn)斗還沒有結(jié)束。

她半蹲著跑到迷宮的背風處，這時藻綠色的污穢風暴開始消退。伴隨著一聲令人震驚的咆哮，一場火力在離她不到一臂之遙的地方熊熊燃燒，樹葉上留下了巨大的彈坑。奧黑的視野開闊，在追蹤她的進展時偏轉(zhuǎn)了下一次齊射，駕駛服受到了一些沖擊，而棘手的彈片撕裂了她的皮膚。疼痛使她頭腦清醒，做好了準備。

當我們受到攻擊時，我們會展現(xiàn)出真實的自我。

塔克用一只長爪子向右做了個手勢，迅速跑開。她跑得很近，她的機蜂在后面盤旋，奧黑的護盾毫無怨言地擋住了迎面而來的火力，但這只四肢修長的克魯特幾乎是不可能跟上的。在一片模糊的動作中，塔克側(cè)身跳了起來，然后就走了。

迷宮的入口若隱若現(xiàn)，一個綠黑色的深色矩形，背靠著翠綠的樹葉。當影陽潛入時，她身后又響起了一陣開火，奧黑的偏轉(zhuǎn)發(fā)生器發(fā)出的球形火焰照亮了她的去路。她向右沖去，奮力跑向一個通向T形路口的彎道。

奧黑說：“護盾的充能率只有6%了。在不知道襲擊來源的情況下，我將被迫以不可持續(xù)的速度消耗它們。”

影陽退了一下并透過樹籬的一個薄薄的部分窺視護城河另一邊的宮殿屋頂。果不其然，四管炮已經(jīng)轉(zhuǎn)向，現(xiàn)在正指向她的方向。必須爬得足夠高才能看到迷宮里的船，而那樣就有被撕裂的風險；由于奧黑的能量已經(jīng)如此之少，一系列持續(xù)的重武器火力可能會徹底耗盡他的儲備。而盡管樹籬荊棘密布，但也幾乎無法阻擋大口徑火炮的射擊。她最大的希望是匿蹤，相信獵人的本能，頂著困難地找到虎鯨。

“奧肯永，你能量如何？”當他們走向另一個路口時，她說，并伸出手來擦拭他傳感器上的藻類。

“百分之七十九，”他回答。

“太好了。請與奧黑遠程連接并給他充能。確保能量均衡?！敝笓]機蜂示意同意，理智到甚至沒有抗議。她低下頭，掃視了一下身體兩側(cè)的地面。

在鈦瓦的優(yōu)雅下，一個克魯特人全速奔跑時留下的新鮮、三趾、鏟狀的足跡就在這碎石土里。

“明智的領導者知道什么時候該跟隨，”她喃喃自語，沿著小路慢跑。

令她恐懼的是，道路在不到20米的范圍內(nèi)就逐漸消失了。腳步聲把樹籬帶到了一個稍微低一點的地方；很可能是克魯特跳了過去，目的是縮短通往迷宮中心的路程。這不太可能，但如果塑形者在她之前到達她的虎鯨那的話，他可能就會擊敗她的助手，殺死閃天，并將正義主張?zhí)枔?jù)為己有。

一想到這里，她的心跳就更快了。她的慢跑變成了跑步；過了一會兒，她來到一個拐角處，然后是一個路口，這個路口向她來的方向彎了回來。一種日益增長的掙扎的困惑感加入了她內(nèi)心深處醞釀的恐慌。

迷宮的設計就是依靠人的預期期望來進行混淆。她的理解是，大多數(shù)正常人類都喜歡走右手方向。當然，帝國的公民會更喜歡左轉(zhuǎn)，這樣他們就可以讓自己的槍管來帶路了。因此，任何有能力的迷宮設計師都會以此確保正確的路徑。

她便隨著自己的直覺走得更深，機蜂依靠音頻來追蹤她腳步的輕礫石嘎聲。影陽用一只眼睛來緊盯著迷宮的中心，盡可能地保持方位。一個轉(zhuǎn)彎通向另一個路口，然后是另一個。

她轉(zhuǎn)過街角，發(fā)現(xiàn)一堆蒼白的人四肢伸開躺在地上，一瘸一拐地癱倒在地，好像被鎮(zhèn)靜劑飛鏢擊中了一樣。她避開了，因為他們一定會不知怎么感覺到了她的存在，他們已經(jīng)開始在覆蓋著泥土和礫石的薄層黏液上呻吟和滑倒了。令她恐懼的是，在一些地方，它們的一些肉似乎與其他肉融合了，黏菌物質(zhì)將它們粘在一起，形成了伸展的皮膚和綠色藻類。他們不自然地彎下腰，慢慢地站了起來。

“最高速度，50米，”影陽一邊說，一邊敲擊著她的機蜂的圓盤邊緣，“讓我們越過他們?！?/p>

“已確認?！睓C蜂毫無質(zhì)疑地向前射擊，而她緊隨其后，保持在奧黑重新形成的能量泡沫內(nèi)。沉睡者現(xiàn)在已經(jīng)站直起來，轉(zhuǎn)身蹣跚地向他們走來，臉上沾滿黏液，表情痛苦不堪。

奧肯永向第一個的頭部射去，當要抓住他時，他便轉(zhuǎn)向到一邊。影陽對著正在跌跌撞撞向她走來的另一個人的臉開了一槍，手槍抽打了第三個人，它把下巴松弛、布滿瘟疫斑點的臉轉(zhuǎn)向了另一個方向。這名人類四肢現(xiàn)在了混亂，但撞擊還是使她速度減慢了一小部分。

影陽感覺到一種可怕的力量抓住了她后腿的腳趾，然后隨著里面的骨頭裂開所帶來的一陣劇烈疼痛。她重重地摔倒了，本能地踢著那只虛弱的、露出白色肌腱的手，正是那只手像老虎鉗一樣抓住了她。被折斷的手指變得支離破碎。她轉(zhuǎn)過身來，射中了伸向自己的手臂，當她在礫石中向后掙扎時，血腥和腐臭的肉的難聞味道開始滲入了她的駕駛服。

另一個沉睡者向她幾乎向后彎曲的傾斜而來，就像一個舞者在全力伸展身體一般，其雙手嘗試抓住影陽的肉。她用手槍擊打了那個沉睡者的手，使其長長的人類手指什么也抓不住。她用手槍將它的頭變成一個破碎的紅色。一團帶血的氣溶膠飛濺在她服裝上被刺破的頸部部件上。她已經(jīng)開始蜷縮著跑步，以忽略了她腳趾骨折的疼痛。她的服裝使她的血液中充滿了大量腎上腺素。當她開始沖刺時，疼痛逐漸減輕。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她就會——

第三個拐角處出現(xiàn)的生物已經(jīng)與人類相距甚遠。它完全堵住了通道，一團灰綠色的軟體動物肉在蠕動。在它身后是另一種同類，更灰，身體兩側(cè)都有長長的橙色葉子。

當他們皮膚的變色和腐爛讓她想起護城河橋下那些瘦長的、獨眼的東西時，她的胃都抽搐了起來。這些生物很可能與那些往她身上招呼蒼蠅的可怕外星人是來自同一個星球。被這個畜生壓著的是更多的沉睡者，他們的身體被壓在滲出的血泊中的泥濘礫石中，四肢扭曲斷裂，頭骨像破碎的陶器一樣在從裂縫中溢出灰紅色的燉菜。

這頭畜生的第一件事是輕輕地用鼻子蹭沉睡者，厚厚的、血跡斑斑的觸手從它令人不安的嘲笑臉上長出來。第二只野獸叫了起來，聲音就像一個垂死的人在拿稀粥漱口。它的同伴在放棄喚醒沉睡者的努力后站了起來，完全轉(zhuǎn)向她，發(fā)出了顫音，聽起來像是動物那樣的喜悅。

然后，就好像在某種不言自明的信號下，他們兩人都沖了上去。

這些東西很龐大，身上真菌般的肉已經(jīng)形成出了雪崩般的褶皺，在它們身后留下了一條惡臭的黏液痕跡。她在它的核心處射擊了先頭的生物，在它狂吠的嘴下一英尺處出現(xiàn)了一個冒著熱氣的灰粉色肉坑。盡管如此，它還是繼續(xù)前進，當它的兄弟在它身后前進時，它不自然的臭味很快就變濃了。她又一次用脈沖手槍射擊，這一次撕裂了領頭者的兩條觸角和一塊手部大小的玩意，這些東西被視作是它的頭骨。它咆哮了起來，但沒有減速。

“我認為我無法阻止這些家伙，指揮官，”奧黑說，“它們的質(zhì)量太大了?！?/p>

“不需要這么做?！庇瓣柕牡谌龢屜г诘谝恢簧锏难屎?，干凈利落地射穿了它的后腦勺，她甚至可以透過去看到遠處的陽光。它撐了一會兒，然后倒成了一團。第二頭野獸咆哮著以突然爆發(fā)的速度向前猛撲。

“在這和那就位！”她喊道，手指在空中咔嗒作響。

隨著聲音的響起，機蜂一架接一架地聚集在一起，奧肯永稍微靠后一點。

“我很抱歉，”影陽說，“要快點跟上??！”她一只腳踩在奧黑身上，另一只腳放在他的同伴身上，把它們當作梯子，然后盡可能地跳得高，像運動員一樣跳過樹籬。機蜂追著她，在她身后迅速升了起。

在她跳過樹籬的頂點時，突然有一陣火力圍繞著她而來。有一秒鐘，她的整個世界閃電般地變成了白色和灰色，然后是藍色和白色，然后她重重地撞到了樹籬的另一邊。她蜷縮了起來——只是擦傷，謝謝鈦瓦，盡管空氣中有十幾條煙跡。忠誠的奧黑還是用一個——

她的守護者機蜂躺在地上冒煙，機身粉碎，內(nèi)部處理單元噴出棕色煙霧。

“奧黑……”她說，胸口感到有些陷了下去。

“沒時間了！”奧肯永喊道，“我們必須——”

一種令人厭惡的野獸在樹葉的爆炸聲中沖破了籬墻。飛濺的黏糊唾沫像鞭子一樣在它周圍彈來彈去。影陽本能地開槍射擊，然后開跑，這只野獸離已經(jīng)她不到一臂之遙了。她繞過下一個拐角，光線和天空告訴她，她此時已經(jīng)接近迷宮的中心了。外星怪物就追在她后面，一邊大叫一邊打嗝。她發(fā)誓她背后此時能感覺到它的潮濕熱氣。沒有時間戰(zhàn)斗。沒有時間修復可憐的奧黑。

前面還有一個路口，向左或向右。一個選擇會帶來自由。另一個，非常確切地說，將會是一條死胡同。

一個兩懸生死的二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