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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綠洲!穿越茫茫沙海,尋找生的希望 | 科幻小說

2023-07-26 20:08 作者:未來事務(wù)管理局  | 我要投稿


6月,不存在科幻的主題是「探尋」。

在這個文明衰落的世界,已經(jīng)50年沒有新生兒了。莫名懷孕的梁青走出村子,前往尋找“綠洲”。一路上,她將經(jīng)受最可怕的考驗:在太陽下經(jīng)受3個小時暴曬,便會出現(xiàn)的“意識分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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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彬 | 貓奴,居于天津。認(rèn)為科幻是以離開現(xiàn)實為手段,對真實的重新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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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果田

全文約8500字,預(yù)計閱讀時間17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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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穿過沙漠,同時防止意識分岔需要三樣?xùn)|西:

第一,綠果餅(和水)。

第二,一張最新的地圖。

第三,一把槍。

雖然梁青這三樣?xùn)|西都有,但是,苦爾村的人們都認(rèn)為她會一去不回。因為這個村子已經(jīng)有70多年沒有人走出去過了,何況她要去往的地方是已經(jīng)40多年沒有再跟苦爾村聯(lián)系的綠洲。從苦爾村到綠洲,一共3000多公里。這3000多公里,會遇到什么?有人說路上會有劫掠人的沙怪,會有一直跟蹤人的巨蜥,會有瞬間將人融化的硫酸蟲,還有比苦爾村經(jīng)歷過的最大風(fēng)沙還要大幾十倍的沙暴,遮天蔽日,瞬間將人淹沒。當(dāng)然還有人類經(jīng)受三個小時以上暴曬,就會出現(xiàn)的意識分岔。

雖然意識分岔不止來自于陽光,苦爾村的人還是每天用布遮蓋住頭臉和身體,走出房門,走進(jìn)門口的綠果田,為它澆水,用人的糞便為綠果田施肥。每天在那深達(dá)2000多米的井里面打水,每天開關(guān)綠果田的防沙窗。所有這些人,都是在七八十年里陸陸續(xù)續(xù)來到這里的。他們中有叔叔和侄子的關(guān)系,有舊鄰居的關(guān)系,有朋友的關(guān)系,有師傅和徒弟的關(guān)系,但是沒有親子的關(guān)系。

在舊時代,人們稱這種村子為“無后代村落”。

梁青是這里唯一擁有爺爺?shù)娜?。爺爺常感慨“人類的命運(yùn)真是荒誕”,這句話陪伴了梁青很多年。但是爺爺做的事情卻跟他說的話相反。梁青今年26歲,她在那不足5000平米的苦爾村里跟爺爺學(xué)會了射擊、攀巖,學(xué)會了對太陽的超過12個小時的耐受,學(xué)會了超過120個小時的無水生存,她還學(xué)會了觀測天氣。此外,爺爺手寫了書給梁青讀,還教了孫女很多國家的語言。村子里的人都覺得這是梁伯一種執(zhí)念的體現(xiàn)——雖然人類已經(jīng)衰敗到極點,文明脆弱得彈指即破,根本沒有未來可言,但是梁伯還是像訓(xùn)練一個優(yōu)秀的人類一樣訓(xùn)練著孫女。而最讓人們吃驚的是在梁伯去世后的三個月,梁青被發(fā)現(xiàn)懷孕了。

她怎么會懷孕?

村民們一開始總在議論這個問題。梁青并沒有公開回答。似乎有一種隱藏的特權(quán)存在于梁青身上,但是,這特權(quán)又好像根本不存在。因為如果有的話,梁青早就應(yīng)該離開苦爾村了。

現(xiàn)在孩子已經(jīng)4個月。4個月的肚子剛剛突出,妊娠反應(yīng)依然很強(qiáng)烈。那天晚上,梁青做了一個決定,那個決定就像是孩子跟她一起做出的,她決定去往綠洲。

這天早晨天氣晴朗,綠果田的防沙窗被打開之后,村子又恢復(fù)了平靜。15分鐘之后,村長帶來了那輛被藏起10多年的工作車。那是一架能飛的東西。村長在門口用了很大力氣發(fā)動工作車,那動靜就像一種怪獸在嚎叫。工作車冒起黑煙噠噠作響,就在那聲音里村長將一張50年前的地圖,一把手槍和11發(fā)子彈交給了梁青,最后,他將“第八大道路線”告訴了梁青。

他指著地圖說:“第八大道是從這里通往綠洲的唯一的道路。地面上應(yīng)該早看不到了。你按照地圖上的大道向前走,就能夠到達(dá)。也許你會遇到飛團(tuán),如果遇到的話,你只要把手槍交給他們就行,畢竟這是梁伯的東西?!?/p>

梁青點點頭,飛團(tuán)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出現(xiàn)過了。它會再出現(xiàn)么?她想。這是早上8:10,梁青看了一眼爺爺留給她的懷表,坐上了工作車。小時候她曾經(jīng)駕駛它在地上模仿飛行?,F(xiàn)在這架破舊的工作車冒著黑煙緩緩地升上了天空。在梁青的腳下,是慢慢變小的苦爾村。這個村子覆蓋著厚厚的土層,蓋在陡峭的懸崖之上,距離地面超過800米。沒有人能說清這些土是從什么地方來的,如何運(yùn)到這里的。傳說太多了,村子被一批枯樹所包圍,就像太極的中心。在村子的北側(cè)是一片簡陋的墳地。

墳地里埋葬著苦爾村死去的人們,其中爺爺?shù)膲灥刈畲?。他的墓碑上刻著這樣的字:

“有人給人類帶去了火,有人則給我們帶來了種子和活下去的希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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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梁青想過,也許一路上自己不會遭遇什么挫折。這個想法,是因為工作車一直在飛。

綠果棚維修液放入這架工作車之后,竟然支撐它一直行駛了4天。這4天是不可思議的4天,因為害怕工作車一旦降落就無法發(fā)動,梁青幾乎一直坐在工作車上,餓了就吃兩口綠果餅,渴了就喝兩口再生水,困了就握著方向盤試著睡一會。但是妊娠反應(yīng)讓她無法安眠,她時不時嘔吐。為了孩子她必須保證每天兩張餅的進(jìn)食和足夠的水。如果沒有飛行器,她身上裝的餅和能帶的水,能夠維持她完成旅程的不到五分之二,剩下的就要看運(yùn)氣了。

梁青不時地向下看,風(fēng)沙滾滾地吹過,像巨獸奔騰著向前。

沙漠并非單一地只是沙子,偶爾會出現(xiàn)枯樹,偶爾會出現(xiàn)一片小得可憐的水池,還有聳起的枯山。太陽在頭頂暴曬,繼而在夜晚下落。太陽與其說在挑釁和考驗她,不如說在陪伴,在陪伴著梁青,陪伴著孤獨的她和她的孩子。

能夠堅持在天上這么久,梁青要感謝爺爺,就是因為他的訓(xùn)練才讓梁青擁有了這樣的體魄。如果能一直飛下去,可能很快就能到達(dá)綠洲了。她撫摸著肚子想。

故障發(fā)生在第五天天快亮的時候,發(fā)動機(jī)突然起火,工作車飄忽著向下墜去。梁青握緊方向盤,展開機(jī)翼,讓它從一千多米的高空慢慢地滑到了沙漠里。落地的力量震得她虎口直疼,當(dāng)她狠狠地被慣性拉扯著坐向座位上的時候,她的右手用力托住了肚子。好在除了右腳有點扭傷之外,她沒有其他的外傷。她從工作車下來,清點背包里的裝備。還可以再走大概700公里,她想。再過四五天,得要準(zhǔn)備開始找補(bǔ)給了。她看了一眼天空,此刻它湛藍(lán)寧靜,星星掛在那里。明天將會是一個大晴天,梁青想。本來就不可能飛著去綠洲嘛,她跟自己說,然后笑了笑。她拿出地圖,逐一地查看地圖上那幾個傳說中的村落,苦爾村有很多人就來自于那幾個村落,徐城、新望鎮(zhèn),東來村、霧村,四個村落在第八大道的附近向遠(yuǎn)處延伸。

梁青想為什么爺爺沒有告訴過我第八大道,也許他告訴過我,但是我忘記了。這么想著,她拿出經(jīng)緯儀,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飛過了其中的兩個村子。而最近的村子在前方60公里的地方。就是傳說中的東來村。據(jù)說那里水草豐美,人們建起高高的建筑,因為距離綠洲不遠(yuǎn),甚至能夠吃到一些養(yǎng)殖動物的肉。梁青把地圖卷起來,雖然對村子的存在不抱太大希望,但是她還是有些興奮。就這樣,在晨曦中,她向前走去。

直到臨近中午,困意突然襲來。她將腰間的按鈕按下,6個細(xì)長的桿子向四下伸出,將她緩緩抬高,那是爺爺留給她的秘密武器,來自上個時代的納米帳篷??梢詫⑺须x地面40米,形成一個單人休息空間。聽著呼呼的風(fēng)聲,看著天空的太陽,梁青閉上了眼睛。

叫醒她的是雷聲。雷聲大得驚人,她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是夜晚了。向遠(yuǎn)處看去,閃電像金色藤蔓一樣插入地中。要下雨了,而且是一場大暴雨。她打開帳篷的物品窗,將手伸出去,一陣裹挾著涼風(fēng)的熱氣吹在她的手上,吹入帳篷里,她縮回手,將物品窗關(guān)上。

就在那一瞬,有人跟她說話了。

“難道你不內(nèi)疚嗎?”

梁靜怔了一下,“為什么我內(nèi)疚?”

“你把苦爾村的人拋下,自己去往綠洲,帶著你來路不明的孩子,你不覺得內(nèi)疚嗎?”

梁青搖搖頭。

那個人繼續(xù)說,“就算是不內(nèi)疚,難道你不知道孩子可能會反噬你嗎?”

“我知道?!?/p>

“如果它反噬你,你有什么應(yīng)對嗎?”

“我沒有應(yīng)對?!?/p>

“所以你在尋生還是在求死,你不知道嗎?人類已經(jīng)50年沒有再生育了?!?/p>

“我當(dāng)然知道??墒菫槭裁次乙麄円粯?!”

梁青感到手心出了汗,感到怒火在內(nèi)臟里灼燒。不知道什么時候,她的手已經(jīng)放在了槍上。又一道閃電劃過,繼而是炸裂的雷聲。

她感到帳篷的桿子在搖晃,搖晃,搖晃得失真,然后帳篷的門被掀開了。

那人坐在了她的對面。

她的樣子,讓梁青感到奇怪。頭發(fā)茂盛,眉毛細(xì)長,眼睛炯炯有神。她盤腿坐在那里,身上的衣服跟梁青的衣服也很像。這是意識分岔,梁青想。不對,這不是。她手里是槍,她知道自己在爺爺留給她的帳篷里。但是,她不能隨便在帳篷里開槍。這讓她焦慮。她握住槍的手變得汗津津的。

“你是誰呢?”對方問梁青。

那人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笑起來。這真讓人困惑。她跟梁青長得一模一樣。

她的胳膊上有血,應(yīng)該是在從帳篷那里爬上來的時候,被雨水刺傷了。對,被雨水刺傷了。之后,她轉(zhuǎn)過身掀開帳篷。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大概十個人走了進(jìn)來。他們擠得帳篷東倒西歪,雨轟隆隆地作響,這個世界搖搖欲墜。

他們都長著梁青的臉。

梁青真的沒有辦法了,她想,大概他們也沒有辦法了。她不得不拿起槍——就像某個別的人拿起了那槍,嘭嘭嘭地打了出去。

一瞬間的寧靜,伴隨著被被擊中者的呻吟聲,十幾個人變成了幾十只手腳,幾十個頭,成千上萬個嗓門。

梁青覺得自己身在雨中,后來又在水里。在沙漠上原來有這么深的水。她在水里伸出手,伸出腿,躍起身體,用拳擊的手法,鎖喉的招數(shù),甚至用咬的方式,讓眼前這些擁有自己臉的東西們逐漸安靜下來。果然如此,爺爺教她的這些東西,真的有用。

水被血染紅后,她在水里繼續(xù)漂浮著。在水底,她的影子柔柔軟軟地在漂著。跟其他的那些尸體的影子一起浮著。

工作車為什么突然壞了呢?梁青想,我不是應(yīng)該可以飛到綠洲么?她看著水底的影子,看到影子投在工作車上。真是不可思議,難道就這么一場暴雨,我就消失在了現(xiàn)實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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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青明白了,影子是這個沙漠里最輕的東西。

所以,它在烈日下是自由的。它向前移動,穿過起伏的沙丘,走過行將干涸的水塘,繞過山谷,在沙暴中躲到最安全的地方。就這樣,影子走了幾個小時,到達(dá)了一個村落。半人多高的石頭界碑上,用中文寫著兩個字:東來。其中“來”字幾乎全部陷入沙中。在界碑的后面是已然倒塌的房屋,黃沙掩埋,僅剩屋頂,經(jīng)過大風(fēng)的摧殘,向外伸展著折斷的房梁,四下還有散落的瓦片和森森的骸骨——人或者動物的。影子在那廢墟之間穿梭徘徊了一會兒,似乎在尋找著什么。什么都沒有。

影子繼續(xù)向前。

當(dāng)太陽換作月亮,陽光變作月光,影子在地上變得深邃和模糊,但是它行走的速度卻快了起來。影子在飛,快速地向前飛行。

從黃昏到子夜,從子夜到凌晨,影子一直飛行,從沒有停下來。第二天太陽再一次升起,影子變得更加真實,更加深沉,也更加緩慢。但是它并沒有止步,它繼續(xù)向前,那是又一個村子。

霧村建在高山之上,有著像苦爾村一樣的綠果田。影子攀上那山,走到綠果田中,看到一片荒蕪的田地里面,長著幾顆早已熟過頭的綠果。寄生在果肉里的蟲子早已經(jīng)死去,殘留著一碰即碎的軀殼。影子繞著那霧村的白色木屋走了一圈,在每個屋子前停下,依然是一片死寂。最后,它穿過枯萎又雜亂的綠果田,走到了那幾顆已然縮水的綠果前面。那是一棵最強(qiáng)壯的綠果樹。枝頭的綠果散發(fā)著一種奇怪的香味,雖然樹早已枯死,但是那香味卻極為濃郁,似乎在綠果的中心藏著一顆顆活躍的靈魂。

梁青睜開了眼睛,這是她這些天來第一次睜開眼睛。她緩緩地從影子身上伸出手,將那綠果摘了下來,果子輕得就像一把枯草。她撕開綠果的尸體——層層腐爛的果肉,看到中間的果核。藍(lán)色的果核干澀、粗糙,但是完整又真實,呈現(xiàn)心形。她把那果實吞了進(jìn)去,幾乎沒有咀嚼。

我還在向前走,沒錯,我還在去綠洲的路上,我和影子在一起,就沒有再被打敗了。她想著。她瘦了很多,她的皮膚通紅,嘴唇干裂,因為缺水她的每一次呼吸都熱辣辣的,并且時不時咳嗽一聲。身上的衣服像被剪刀剪過一樣破碎,但是她的肚子卻高高聳立。

她的孩子,長得更大了。

她從影子身上下來了,艱難地挪動著,那個動作就像一個老人。她又吃掉了第二個果核。還剩四個。梁青把最后兩個果實送給了影子。影子是一只擁有6只腿的龐然大物,它身上的毛發(fā)粗壯向上,可以遮蓋太陽,它的耳朵向內(nèi)閉合著,它的腳掌厚實沉重,皮膚摸上去幾乎沒有溫度。所有這一切都讓他在沙漠中堅強(qiáng)地生存下來。但是它的那張臉讓人困惑,那張臉蒼老無比,看得出它曾經(jīng)跟梁青長得很像。這讓梁青困惑,然而她管不了這么多了。

吃完果核,渴的感覺更嚴(yán)重了。在那痛苦的感覺里,梁青將手放在肚子上,一邊輕輕撫摸,一邊喃喃地說著:“沒事兒,沒事兒,沒事兒?!?/p>

就那樣,梁青跟影子在霧村空蕩的白色房屋中休息了一夜。梁青記得她在半夜睜開了眼睛,抬起頭看到了飛團(tuán)。它就在遠(yuǎn)處,一個完美的圓。圓的外面閃爍著的彩色的光。不知道它在做什么。它就像一個月亮停在那里,后來它飛走了。

第二天,天很早就亮了,梁青卻一直沒有醒來。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中午。她聽到影子正在門外焦躁地呻吟著。饑渴的感覺更嚴(yán)重了,但是顯然體力恢復(fù)了一些。她非常緩慢地起身,手習(xí)慣性地伸向兩個袋子,那里早已經(jīng)沒有了綠果餅和再生水。只有槍像一個多余的東西掛在腰間。必須馬上到達(dá)綠洲,必須。不能再耽擱了。

“你會到達(dá)綠洲嗎?”

“會的。”

“你還內(nèi)疚嗎?”

“也許。”梁青回答。她走出屋外,看到影子變?nèi)趿?,它變得像一個行將死去的靈魂,軟塌塌地躺在地上。梁青低頭看向自己,站在陽光下的自己也擁有了兩個方向的影子,一左一右。在她周圍所有的東西都是這樣。她抬起頭,帶著憤怒看向天空,天空中有兩個太陽正照射著大地,照在梁青的身上。太陽的樣子呆滯又傲慢。梁青聽到肚子里的咯吱聲再度響了起來。

是從兩個月前開始,她會時不時聽到肚子里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就像是有人在咬斷植物的莖。

她咬緊了牙。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向影子走去。

梁青到達(dá)那片森林的時候,依然無法確定自己到達(dá)了綠洲。那片森林實在太過茂盛,而道路似乎根本不存在。好在是影子帶她穿越了那里。樹的葉子刮在她的身上,鳥獸的叫聲響在四周,她看到金黃色的蛇,看到展翅飛過的鳥兒,也看到蜘蛛在巨大的網(wǎng)上面趴伏著。他們穿過了郁郁蔥蔥的森林,走到了一個看上去像門的地方。

身后發(fā)出一聲巨響。

梁青知道,綠洲,她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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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青展開了那封信。那是爺爺?shù)墓P跡,她認(rèn)得。他的筆法老練剛強(qiáng)。他曾經(jīng)靠記憶寫了很多百科全書一般的知識點給她。那些字一個個寫在粗糙的紙上,用草繩串起來,陪伴著她長大。

信是在那個房子里的一個書架的最底層發(fā)現(xiàn)的。一個看上去陳舊又華麗的信封里,是他決絕的信:

我并不想再以任何的所謂官方職位稱呼你們,而且從你們拿到信的時候算起,我也不再屬于所謂官方體系的一員。沒錯,我逃離了,我背叛了,我也將用一輩子來逃亡。在這個荒涼和身患絕癥的地球上逃亡。我之所以作出這樣的選擇,是因為我覺得我們已經(jīng)從根本上失去了人性,失去了在這個地球上生存下去的權(quán)利。當(dāng)我說權(quán)利的時候,我指的不是所謂的政治權(quán)利,生存能力,而是我們已經(jīng)違背了作為生命存在的基本的倫理。我們在做什么?因為自負(fù),因為迷信科技,我們一手打造了所謂的基因改造熱潮。我們以為自己可以把自己改造成更美麗的人,更長壽的人,更高智慧的人,在我們心里我們甚至認(rèn)為我們可以把自己改造成神。我們要改造這個世界。我們?nèi)ジ脑鞓淠?,花朵,小草,改造一切能看到的生命。動物?dāng)然不用提了,我們從很多年前就開始了改造。結(jié)果,我們迎來的是基因大災(zāi)難。甚至,沒有人查得出源頭,查不出這個災(zāi)難到底開始于哪里,開始于哪個錯誤。我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看上去被命運(yùn)甩了一巴掌。這一巴掌,甩出來的是人類滅亡的聲音。

孩子會吞噬母體,就像是在說科技會吞噬人類一樣。就像是在說,智慧會殺死我一樣。

我們在做什么呢?

或許,連“我們”這樣的詞,我都不應(yīng)該再用。不是“我們”,是“你們”。你們在做什么?你們找到一個你們認(rèn)為可以孕育后代的基因,就開始了無法無天的克隆實驗。結(jié)果,你們造出了什么?

一代一代,一個一個,成百上千的怪物,丑陋、遲鈍、愚蠢、畸形的怪物。

你們看到過“基因災(zāi)難”四個字背后真正的苦難么?

你們看到過在全球各地的沙漠里,那些在沒有后代,沒有未來的絕望里死撐的人類么?你們聽過被意識分岔折磨得一口氣殺死村子里所有人的事件么?你們見過因為不懂得培養(yǎng)綠果,導(dǎo)致一戶戶人餓死的慘劇么?

你們見過擁擠的海岸商場里,人們不遠(yuǎn)萬里到達(dá)那里,為了爭奪一片海豚肉大打出手,為了喝到一杯處理過的低鹽度海水拔刀開槍的場面么?你們見過躲入地下,因為缺失藥物和水導(dǎo)致一系列的疾病和功能退化的穿山族么?你們關(guān)心過那些游走在沙漠里,靠弓箭打殺克隆怪物為生,朝不保夕的游牧民么?更別提為了短暫的飽腹,將沙土制造成食物,最終一個個腹脹而死的“沙食族”。

或許你們都見過。飛團(tuán)傳回來所有的信息,你們都看過??墒且娺^與否有什么分別?他們的生死跟綠洲沒有半點關(guān)系。你們依然在我行我素,你們依然在賭博,依然以為靠著一次次實驗還是能扭轉(zhuǎn)乾坤。

你們瘋了。

這樣的生,有什么意義,這樣的希望,有什么價值?

今天,我決定帶走4代“黃金基因”,我會在一個你們無法找到的地方將它殺死。你們也許會找到我,但是你們絕對找不到黃金基因。這是你們最喪心病狂的嘗試,你們應(yīng)該在每天早晨醒來的時候,為自己的扭曲行為懺悔。因為在我眼里,你們已經(jīng)不配被稱為人類。

永別了,綠洲,永別了,你們。

梁仲

2351年8月10日。

“殺死它?!绷呵嗫赐晷牛X子不停地出現(xiàn)這三個字。她將信放在床頭的柜子里,然后呆坐了好一會。夏風(fēng)吹過,窗外的森林隨著風(fēng)搖曳,發(fā)出陣陣悠長舒緩的聲音。她喜歡那聲音,雖然無比孤寂,卻又如此真實。

過了幾天,她看到了工作車。她在沙漠里丟棄的工作車,出現(xiàn)在了一個樹頂上。它卡在那里,樣子有些滑稽可笑。她看著那車好久。后來是被她殺死的那十幾只怪物,它們在一樓的花園里聚集在一起,打打鬧鬧。從窗子里看出去,梁青覺得它們也沒有那么可怕。它們并不高大,甚至很瘦。也許是因為吃不飽?她想。從白天到黑夜,伴隨著花園里潺潺水流的聲音,它們一直精力充沛地打鬧著。梁青不得不將被子蒙住頭,才能勉強(qiáng)睡著。

第二天它們消失了,工作車也不見了。像過去半年多以來一樣,梁青繼續(xù)去圖書館看書。這是她在綠洲唯一能做的事情。那地方大得失去了圖書館該有的樣子,她喜歡搬下來最厚的書讀,中文、英文、法文、德文、日文,她都學(xué)過,爺爺都教過。她一學(xué)就會,聰明得讓人吃驚。圖書館里空蕩沉寂,翻開書都會被灰塵嗆得咳嗽起來。她看了一本又一本,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物理、天文學(xué)、生物學(xué)、心理學(xué)、長篇小說等等等等。這天的傍晚,她看完了一天的書后,決定要找到那個實驗室,她的槍里還有3發(fā)子彈,她要在那個實驗室把子彈打進(jìn)自己的腦門。這就是從哪里開始,就得在哪里結(jié)束。這是梁青的葉落歸根。

此前,她已經(jīng)在綠洲里想盡辦法進(jìn)入了每一個建筑物里。除了圖書館,這里還有體育場,幼兒園、學(xué)校、政府辦公樓、藝術(shù)館、商店、菜市場(想必除了綠果還有別的蔬菜和肉可以買到)。而今全部空了。曾經(jīng)這里有養(yǎng)殖場,而今只剩下圍欄和隨風(fēng)舞動的灰塵。夜晚時分,她能聽到馬的嘶鳴,她知道那是風(fēng)聲帶來的幻覺。現(xiàn)在,她重新去了這些地方,去了所有的樓層,也鉆入了所有能到達(dá)的地下室,還是沒有找到實驗室。

最后,她意識到,實驗室應(yīng)該就在自己的房子里。那套一共三層的房子,三樓的樓梯是被封死的。她從來沒上去過。她用力拆開了木板,猛烈地咳嗽了一陣,然后走上了黑洞洞的三樓。窗子用鐵條封死了,她只能點著蠟燭進(jìn)入那里。

整個三樓到處都是冰冷的設(shè)備。還有一張張圖紙。她借助蠟燭的光逐一看著,一個個觸摸著,然后她坐了下來,開始痛哭。能夠讓自己懷孕的人,是綠洲的基因?qū)嶒炇易詈蟮膶嶒灣晒?。她就是那個實驗成果。

蠟燭滅了,她在那黑暗的房間里一直哭著,一直哭。直到她再次想起,她的孩子死了。

影子每天給她帶來綠果,影子告訴她水所在的位置,影子看上去像綠洲的主人。梁青感到安心,但是后來影子死了。它就躺在窗外的路上,看上去沒有任何的傷口,她托著肚子跑下樓看它,繞著它走了好幾圈。因為搬不動影子,她只能看著它在窗外一點點腐爛。后來,從地下室跑上來三只跟梁青一樣臉孔的動物,它們圍著她嗅來嗅去,然后開始負(fù)責(zé)每天的綠果采摘,還給她帶來洗澡水。但是孩子出生沒多久,它們死在了地下室。梁青猜到了,它們有它們的絕癥,一種看不到,甚至自己都感覺不到,驟然發(fā)生的絕癥。

孩子的死因,也許跟它們一樣。就在那個早晨,6個月還沒學(xué)會叫媽媽的他躺在床上,身體已經(jīng)冰冷。她沒出一聲,沒有掉眼淚,她覺得時間停頓了,繼而開始倒流。她向人生的過去走去,透過一層層半透明的場景走去。她從綠洲走回苦爾村,走回因為爺爺去世的悲傷,而讓自己忽然懷孕的那個夜晚。走回爺爺去世的那天。風(fēng)沙遮天蔽日,世界卻沒有一絲聲音?;氐綘敔攷壓美K子,從苦爾村向山下攀去的時候?;氐剿毩?xí)武術(shù),鍛煉體能,用一根筷子打穿木板的日子?;氐阶约撼醭眮砼R,隔壁的奶奶給她帶來衛(wèi)生棉的夜晚。她回到了自己第一次在童年的時候看到雨,驚恐地去找爺爺?shù)臅r候。她回到襁褓里,聽到了工作車的聲音。

她也回到了爺爺拿起槍,然后嘆了一口氣的時候。她能記得所有這些,她的身體具有不同常人的天賦,記憶、感知、思想,以及超人的強(qiáng)健。后來,她將兒子埋在了綠果田。那片綠果田長滿了野草。綠果樹粗壯彎曲,經(jīng)歷了秋天后,地上到處都是掉落的開始腐敗的綠果。大大小小,蓋滿了地面。她將兒子埋在了那棵最粗壯的綠果樹下。

她想,也許,兒子會在綠果樹里復(fù)活。她應(yīng)該等等。因此,當(dāng)夏天來臨,當(dāng)綠果開始重新結(jié)果,她知道,兒子不會復(fù)活了。她挖開樹下的土,看到了森森的白骨,一個嬰兒的白骨。

雖然耐心等待過了,雖然讀了那么多書,雖然自己忍受了那么多的孤獨,他還是沒有活過來。她走下樓,拿出抽屜里的槍,然后提著它一步步走去三樓。葉落歸根,她想。在黑暗里,她將槍對準(zhǔn)自己的額頭,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板機(jī)。

槍沒響。

子彈壞了,或者是槍壞了,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壞的,總之它已經(jīng)壞了。梁青連續(xù)扣了十幾下,只是聽到了空洞的咔嚓聲。

她癱坐在地上,看到爺爺在黑暗里走過來。他伸出粗壯的胳膊,將槍拿到了手里。

穿過房子的窗,穿過樓下的綠地,穿過層層的樹林,穿過那些空蕩蕩的建筑和農(nóng)場,槍聲清脆響起,帶起一陣陣由強(qiáng)漸弱的回聲。那是梁青親耳聽到的最后的聲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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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小說通過“意識分岔”著重基因改造對人精神而非通常的肉體上的改變——雖然不完全是探討內(nèi)部世界,但這讓它多少沾染了點新浪潮的意思——并同樣通過“綠果”這樣的基因植物去做抑制,在設(shè)定上形成了一種不錯的制衡。形式上,廢土、公路片、女性、人體改造、人類滅絕……數(shù)種元素得到了很詩性的組合,同時敘事上也充滿細(xì)節(jié),特別是在這么一個短小篇幅內(nèi),顯得難能可貴。

——郭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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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編 郭亮

去綠洲!穿越茫茫沙海,尋找生的希望 | 科幻小說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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