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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這里是一百萬，我們了解過你家的情況，這對你來說也是很不錯(cuò)的補(bǔ)償，你住在這兒也許一輩子也賺不到這么多錢，收下吧?！?/p>

　　邊伯賢看著桌上的銀行卡，一百萬，真是好大的數(shù)額呢，擺在這張已經(jīng)掉了漆的紅漆桌上他都覺得上面閃著干凈的光輝，一百萬，是，是他也許住在這里一輩子也賺不到的錢。

　　邊伯賢笑了一聲，伸手拿過桌上的銀行卡，翻過來看了看，筆寫的痕跡都沒有掉，顯然是新辦的卡。

　　所以到現(xiàn)在，他都沒有聽到一句抱歉，或者一句感謝。

　　對于他們這種生活在富足環(huán)境下的，也許天生就有一種高高在上的驕傲感，只要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叫事情。

　　“…像我爸這種人的命在你們眼里還能值一百萬嗎？”

　　“一百萬是不是太多了？這種賤命一百塊就能解決了吧?！?/p>

　　“這位同學(xué)，我們…”

　　“滾出去。”

　　邊伯賢把手里的卡扔了出去，他原本想，一定要泰然地面對這些，一定不能讓他們這些人看了笑話，但事實(shí)是，到了現(xiàn)在這一步，他還是忍不住，起身像個(gè)地痞流氓一樣把人趕了出去。

　　撐著早就開始搖晃的木門，聽著外面響起的汽車起步的聲音，邊伯賢用力捏緊拳頭。

　　他不止一次地想，事情怎么會變成今天這個(gè)樣子的，或者說，這些事情為什么總是圍繞著他們家。

　　甚至上一周還在跟他談?wù)撍墓φn的父親就這樣去世了，他從小就覺得自己的父親膽小懦弱怕事，小時(shí)候遇上打架斗毆的都要帶著他繞路走，擺攤碰上流氓也只老老實(shí)實(shí)地交出所謂的保護(hù)金，像這樣的人，居然會因?yàn)榫热硕馈?/p>

　　他在殯儀館的時(shí)候還跟他爸說，肯定是因?yàn)樗@一生太膽小了，所以這是老天給他的懲罰，罰他以前的龜縮。

　　罰他的膽小，罰他的懦弱，罰他以前的逃避。

　　邊伯賢轉(zhuǎn)過身，靠著門板抬起頭，這才注意到凳子上的果籃，想法沒跟得上腳步，提著果籃追了出去。

　　但是汽車遠(yuǎn)比他的兩條腿要快很多，那輛從他家門口開出去的黑色轎車哪怕在這樣窄的巷子里也早就不見蹤影了。

　　邊伯賢轉(zhuǎn)身看了看邊上設(shè)置的垃圾桶，把手上的果籃扔了進(jìn)去。

　　剛抬起頭，就看見站在他那輛破破爛爛的自行車前整理裙擺的女孩，她一定又是見到了他才從自行車后座下來。

　　“……”

　　邊伯賢看了她一眼，打算徑直進(jìn)屋。

　　眼前的人顯然看出了他的打算，趕緊跑上前擋在門前。

　　“…你該把錢收下的…”

　　“真的很對不起…”

　　“…”邊伯賢低頭看著矮自己半個(gè)頭的女生“…沒什么好對不起的，你要真覺得對不起以后就別來了?！?/p>

　　“…”林夕搖了搖頭“可是你還在讀高中，現(xiàn)在要花錢，以后上了大學(xué)也要花錢?！?/p>

　　“上大學(xué)？這是你們有錢人的事情，我們這種人，有一份能養(yǎng)活自己的工作就應(yīng)該感恩戴德了?！?/p>

　　林夕看著邊伯賢，這么多天以來，他每次都是這樣，提起這些事總是一副好像已經(jīng)認(rèn)命了的樣子，但是在學(xué)校的時(shí)候他是讀書最認(rèn)真的，是最努力的，每年都不會錯(cuò)過獎學(xué)金。

　　他有多希望通過讀書改變自己的現(xiàn)狀，她只是聽身邊的朋友說也知道了。

　　“伯賢哥哥…”

　　“我爸死了，該哭的是我，我都沒有哭，你在這里流眼淚干什么。”

　　“…伯賢哥哥，我爸媽說話太過分了我替他們向…”

　　“夠了！”

　　“…你如果真的感謝你，就可憐可憐我，在我面前消失，如果你對我爸有那么一點(diǎn)感激，就請你以后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了?！?/p>

　　“你覺得我很想見到你嗎？林夕?！?/p>

　　“……”

　　自從邊叔叔去世之后邊伯賢說話總是這樣夾槍帶棍的，林夕已經(jīng)習(xí)慣了。

　　雖然每天都會被邊伯賢挖苦諷刺一頓，林夕也總是樂此不疲地每天跟著他。

　　一起上學(xué)，一起放學(xué)，等到他房間的燈熄了，才從自行車后座下來慢慢回家。

　　她是很后悔，后悔調(diào)皮任性不聽見地夜晚在外面閑逛，任性地在鬧區(qū)閑逛，就為了向別人證明自己的膽子大。

　　事實(shí)上她膽小地要死，膽小到保護(hù)不了自己，也害了別人。

　　“伯賢哥哥我們明…”

　　“滾！”

　　林夕看著眼底已經(jīng)染上怒氣的邊伯賢愣在原地，抿著嘴唇眨了眨有些滋潤的眼睛揚(yáng)了揚(yáng)嘴角揮了揮手。

　　“那我明天再來，再見伯賢哥哥?！?/p>

　　說完拉著肩上的背包帶子一路跑出巷子，生怕在多待一秒邊伯賢就會越來越生氣。

　　而邊伯賢只把這一切當(dāng)做一場鬧劇，或者說，是有錢人的樂趣。

　　戲弄窮人的游戲。

　　02

　　邊伯賢像往常一樣，下了晚自習(xí)，幫助路口的老板娘搬了外面的東西，拿著幾十塊的報(bào)酬往巷子里走。

　　雖然墻壁不算太高，但是外面的路燈也只能照顧到巷子的上空，那一點(diǎn)長條的地方，夾雜著絲絲細(xì)雨在燈光下顯現(xiàn)得清晰，而墻壁下的地方不管有什么東西，都會被黑暗籠罩。

　　先不要說這種地方不可能會有金子，就算有金子，也根本不會在這種地方發(fā)光。

　　破爛的居民樓總是散發(fā)出各種奇怪的味道，餿味，霉味，甚至是腐肉的味道，他記得林夕第一次來的之后就在他家門前吐了。

　　那種他早就習(xí)慣的味道，對她而言是承受極限。

　　“兜里是什么？”

　　“真的沒有了…”

　　“死丫頭，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老子剛想放過你，非得讓哥兒幾個(gè)撕破衣服搜身是嗎？”

　　邊伯賢頓了頓，他已經(jīng)聽出是誰的聲音了，這條街總是不缺乏地痞流氓，欺負(fù)那些眼生的人，而那個(gè)女聲他也一聽就知道了。

　　但他還是重新邁開了腿，他不想去管，也不愿意去管。

　　老邊說的對，做人不能太多管閑事，否則到頭來失去的一定會比得到得要多。

　　“大哥，這女的長這么好看撕破衣服兒我可忍不住?！?/p>

　　“別，求求你們了，你們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們，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p>

　　“……”

　　邊伯賢閉了閉眼睛，慢慢放慢腳步，想把耳邊的聲音都忽略，但他越刻意去逃避，那樣的聲音就越明顯。

　　最終邊伯賢還是轉(zhuǎn)身跑了回去。

　　他有那么一瞬間好像明白了，膽小又懦弱的老邊，為什么會義無反顧地去救人。

　　耳邊打斗的聲音很明顯，林夕還是死命護(hù)住口袋里的東西。

　　直到聲音漸漸消散，林夕縮在墻角看著扶著墻壁喘氣的人愣了一下，一霎那，眼淚就從眼眶黎掉落，不管她怎么擦拭，都越掉越厲害。

　　那一晚也是個(gè)雨夜，下著瓢潑大雨。

　　她抱著為了救她而倒下的邊叔叔，還沒有等到救護(hù)車，他就在她懷里咽了氣。

　　那一天她剛滿十七歲，也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一個(gè)鮮活的人在她面前沒了生命跡象。

　　“…”邊伯賢喘著氣，把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蓋在林夕身上。

　　“…”林夕伸手抓住了邊伯賢的手，把兜里的東西取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到他的掌心。

　　“…邊叔叔說…不要活得像他那樣…”

　　邊伯賢看著手掌心的吊墜，是塊玉，老邊喜歡玉，說在他十八歲的時(shí)候就給他買塊玉，當(dāng)做他的成人禮物。

　　他那時(shí)候跟老邊說，玉是女孩子喜歡的東西，他不喜歡，也不要成人禮物。

　　“伯賢哥哥…”

　　“邊叔叔讓我告訴你…他不能陪你過生日了…但是生日快樂?！?/p>

　　“他說，有你的每一天都是他生命中最快樂的日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