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與沉默都市(終)【鏡音】
? ? 甲板上陷入了沉默,所有人無論高低貴賤都停下了手中的事,齊刷刷看向這邊,一時間,少年少女成為了全場焦點。
? ? “快把他們丟海里去??!”
? ? 不知是誰向天怒吼了一句,隨后,眾人如螻蟻般擁向手無寸鐵的二人,盡管寡不敵眾,鏡音連依舊用身體護住了鏡音鈴,倔強地抵抗著扭曲而瘋狂的人群,他的衣服被撕扯著;刀子,指甲甚至三叉戟不斷地在他秀氣的臉上留下血痕,盡管如此,他頑強地站在鏡音鈴的身前,保護著這個一言不發(fā),低眉順眼的女孩。他紅著眼向眾人咆哮:
? ? “她這兩天已經(jīng)在不顧一切地犧牲自己的精力用魔笛阻止海嘯襲來了,你們憑什么……”
? ? “阻止?呵,開什么玩笑,你看看這鬼地方已經(jīng)淹成啥樣了,倒不如說海嘯就是她帶來的,只要及時鏟除她,我們本不該落得如此下場。倒是你,包庇魔女,毀了亞特蘭蒂斯平和的最后希望。夠了,伙計們上,把他們丟下去!”人群中有人不屑地嘲諷著。
? ? “沒錯,殺了他們!”贊許的聲音此起彼伏,人群變得更加興奮?!耙话阉麄冏硌芯垦芯浚俊薄澳惘偫?,一個災星一個魔女?!薄捌鋵嵥麄冞€是頗有姿色的嘛?!闭驹陬^等艙上的貴族們議論紛紛,鏡音鈴只是緊閉雙唇,眼角閃爍著不甘的淚水——一片心意只能換來冷眼嗎...
? ? “魔女,魔女,魔女!又是魔女!你們到底還想用多少犧牲品來滿足你們內(nèi)心的不平衡感?就連我的母親的死也沒法讓你們停下殺戮嗎?大西洲亡于愚昧,亡于自私,亡于你們這種敗類。你們將會是歷史的棄子...”鏡音連的耐力接近了極限。
? ? “他已經(jīng)失去理智了,竟然把魔女說成好人?!北娬f紛紜,但保守的輿論依舊占據(jù)上風,一些人從瘋狂的隊伍中脫離了出來,但他們只是站在甲板上靜觀其變,沒有要插手的意思。本來遠在天邊的黑云不知什么時候來到了亞特蘭蒂斯的上空,雷暴從眾人頭頂劃過,將灰色的天空劈成兩半,狂風揚起諾亞的風帆,露出上面醒目的標語:正義與亞特蘭蒂斯同在。
? ? “就算是魔女……依舊比你們這些魔鬼強……”鏡音連已經(jīng)遍體鱗傷,只能勉強支持搖搖晃晃的身體,在波濤的節(jié)奏中艱難地找到平衡。聽到這句話的鏡音鈴猛一抬頭,看著眼前渾身是血的少年。淚如斷線的珠子般滾落。她很久沒有過這種被人保護的感覺了,這么多年來,沒有人愿意幫她說話,現(xiàn)在幫她的人卻因自己的軟弱生命垂危。她也不明白,眼前這個從不善言辭曾經(jīng)試圖輕生的少年為什么愿意拼出性命來保護自己。她明明也不該對他抱有多余的感情了。為什么...自己的存在總是別人的絆腳石……
? ? “你為什么,要介入我個人的事,你只要像他們一樣把我趕下船,就可以逃出生天,沒有生命的危險,這些本就該我自己承擔……”鏡音鈴忍著哭腔低聲對扶著桅桿的鏡音連說道。
? ? “沒事的鈴...你不必感到自責或是內(nèi)疚...介入你的事情是我個人的意愿,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打算讓你獨自承擔不屬于你的那份壓力,諾亞就是絕望的會所,亡命之徒的天涯……對于我這種不要不要命的瘋子,就讓我?guī)蛶湍惆?..反正,我也應該活不長了……就隨我的意愿吧,這種地獄,毀滅也罷...”鏡音連嘴角依舊掛著微笑,卻雙腿一軟,失去了最后的力量,閉上了雙眼昏死在了鏡音鈴的懷里。
? ?風雨的呼嘯,嘈雜的人群,引擎的轟鳴,仿佛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沉默...沉默……還是沉默...,猛然,尖嘯的笛聲響徹九霄,是狂妄之人最后的悲歌,是奴役之士最后的怒火,是覺醒之徒最后的絕唱。如雷貫耳的波濤聲伴奏著氣勢最為磅礴的終章樂曲,帶著人類對聲音最原始的敬畏與恐懼,一波又一波地襲來。人們驚呼:玻璃般的天空被劃開一條裂縫,海水自其滿溢而出,卷起前所未有的驚濤駭浪,如將所有的隱忍爆發(fā)出來一般,吞噬著肉眼可見的所有景象,閃光燈捕捉到的虐殺,是如同薄煎餅般的人群。教堂,村落,城市,港口,亞特蘭蒂斯人親手打造的天堂轉(zhuǎn)瞬間幻滅在他們眼前,留下被同化的廣袤的海洋,一同被吞噬的還有無數(shù)顆骯臟的心靈。
? ? 鏡音鈴碧藍的眼中只??仗摰奈磥恚床灰娗f萬的人從甲板被浪打落入海,聽不見數(shù)不勝數(shù)的人在漩渦中痛苦哀嚎,她沒有停下演奏的意思,因為諾亞?的前半部分依舊被保護得很好,屏障內(nèi)的人依舊不聞窗外之事,依舊尋歡作樂。
? ? “可不可以,請你至少救一救我……”落水的人們試圖夠到鏡音鈴所在的甲板邊緣,用無賴般渴求的眼神望著少女。
? ? “你可是修女啊,你不能見死不救。”有人在水里絕望地撲騰,邊費力地將手遞向她。
? ? 鏡音鈴冷漠地注視他們:“下沉吧,沉到無法呼吸的深度,不見天日是亞特蘭蒂斯人最后的歸宿,你們早就浪費了拯救你們的最后機會了,諾亞不會再存在了。”
? ? 鏡音連滑下了海,冰冷的海水讓他暫時清醒了一下,他用著最后的力氣夠到了一塊浮木,他隱隱約約看到甲板邊上正在吹奏笛音的鏡音鈴,他似乎在她的脖子上看到了和他一模一樣的音符項鏈,可是為什么?難道他們真的有什么關系嗎?他搖搖頭,算了,已經(jīng)是瀕死之人了,想那么多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殘破的諾亞從他身邊緩緩駛過,雄渾的笛音依舊回蕩在空空的甲板,躲在安全屋里的那些先生小姐透過窗戶對他指指點點,評頭論足,時不時洋溢著令人厭惡的笑容。嘲笑吧,嘲笑吧,嘲笑這不成樣的我,我從未奢求被他們理解,把我忘卻了也罷……他向鏡音鈴的方向最后一次看去,她依舊在聚精會神地演奏,露出了滿是傷痕的笑容——我想起來了,原來一開始就被你耍了呢……他暢然松開了雙手,任憑自己疲憊不堪的身子在海中不斷下沉,海水源源不斷地灌入他的肺中,疼得難以忍受,他的視野也逐漸暗了下來,最后只剩下漂浮的音符項鏈——來了嗎這熟悉的感覺...這次不會再有奇跡發(fā)生了吧……方舟的影子逐漸淡出,終于,一切歸于混沌,鏡音連欣然閉上雙眼。是的,他進步了,沒有像上次一樣掙扎。
? ? “看吶,那是漩渦!”船艙里的人開始絕望地驚叫,眼前那口巨大的漩渦,無論是他們創(chuàng)造的還是他們中的一員,都在不可避免地下沉。諾亞即便擁有著大西洲最高科技的引擎,在自然面前終究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不可避免地,諾亞的船頭栽入了漩渦。礁石,殘骸,無一不摧毀著這座看似堅不可摧的海上堡壘,激昂的音樂在瞬間變成了喪魂終曲,船艙,甲板,鍋爐室,無一不漏進海水,一切補救都是徒勞的。剩余的幸存者不得不在風暴中逃上那寫著“正義”標語的旗桿上瑟瑟發(fā)抖,但即使是他們自己也明白,這只不過是延后大海審判的時間而已。桅桿上的先生小姐已經(jīng)失去了往日的風度,正為了自己那可憐的生存空間,不斷將同伴擠下深淵,直至最后的悲鳴消失。
? ? 鏡音鈴屹立在諾亞最后仍然在水面上的部分,如同圣女的雕像。笛聲漸弱,風暴依舊,奪命之曲終于迎來了它的結(jié)局。凄涼,悲愴,發(fā)人深省,雨也漸漸小了。鏡音鈴望向遙遠的天水線,那邊,第一縷金光將會照射在全新的亞特蘭蒂斯上,也會帶來新時代的希望。晶瑩的淚珠落入了腳邊的汪洋,很快,自己也會成為海的一部分,漂浮著陷入長眠,沒有人會再惦記這里了,或許這也是你的心愿吧。鏡音連——我是說,海之使節(jié)……鏡音鈴將自己的古書輕輕放在漂浮的木板上,任其遠去。而她,在生命最后時分平靜地坐在諾亞上聆聽著海的呼吸。
尾聲:
? ? 遙遠的時空某處,陰差陽錯,偉大的詩人與哲學家在一次遠航中拾到一本做工精致的古書,竟然在海上漂流卻完好無損?!耙粔K浮木上 記載著一個名叫大西洲亞特蘭蒂斯的地方,真是稀罕?!?/p>
? ? 今天,孤兒們依舊包圍著詩人,強求著他敘說悲劇。
? ? “遙遠的過去,海之魔女與海之使節(jié)奉海神之命助力智慧勤勞的大西洲人民共同締造了圣城亞特蘭蒂斯,在那神秘的第八大洲。海之魔女能預知未來,擁有掌控掌控海洋的魔笛。海之使節(jié)被海神剝奪作為神明的記憶下凡監(jiān)督人間疾苦,他的命運會改變整個亞特蘭蒂斯的命運……有一天,孤鷹撫過廣袤的大西洲上空……”
? ? ? ? ? ? ? ?? ? ? ?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