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7，公孫夏

不讀書詩且買官，仕途當作利途看。

澄清畢竟冥中易，未握銅符已掛冠。

　　保定有個監(jiān)生，打算到京城去花錢買個縣官做。剛整理行裝要出發(fā)，就生病了。他一病就是一個多月不能起床。一天，忽然書童來向他稟報：“外面來了一個客人?！彼宦犛锌?，忘記了自己的病就出去迎接。一出門，見來人衣服華貴，像個貴人，就連連拱手請客人進屋?？腿俗潞螅銌栙F客來意。客人說：“我叫公孫夏，是十一皇子家的座上客。聽說你整理行裝要去活動個縣官做，我認為你既然有志氣，何不活動個太守當，那不更好嗎？”監(jiān)生謙遜地表示感謝，說：“我的錢太少，不敢有更高的想法?！笨腿寺犃?，表示愿意幫忙，幫他出一半錢，并約好時間叫人到他住所去拿。監(jiān)生很高興，要求給以引薦。客人對他說：“總督、撫臺都是我的好朋友。只要有五千貫錢，事就能辦成。眼下真定地方缺額，可快一點辦。”監(jiān)生認為真定是本省內的地方，在當?shù)刈龉俨缓??？腿苏f：“你真傻！只要有空子可鉆，管它本省不本省的！”監(jiān)生心里不踏實，仍猶猶豫豫，總懷疑這事有點荒唐?？腿诉M一步說：“不用懷疑，我實話告訴你吧！這個官是陰間的一個城隍缺職，你壽限已經(jīng)盡了，注了死名冊，趁此機會辦理辦理，到陰間還可榮華富貴?！闭f完就要告別而去，臨走還再囑咐：“你自己先準備著，三日內再見?！彬T上馬就走了。

? ? ??監(jiān)生忽然睜眼一看，想了想，原來是個夢，但他相信夢里的一切是真的，就與妻子說了永別的話。并拿出所藏的銀子，買了紙元寶一萬多提，一時郡中的這類東西全被他買光了。把紙元寶堆在院子里，加上紙扎的童男童女、紙馬、紙牛等物。一起點上火，日夜焚燒，燒的灰有小山那么高。到了第三天，那個客人果然來了，監(jiān)生便拿出錢交給他兌現(xiàn)?？腿耸樟隋X，就領他到了部院。見一個貴官坐在殿上，監(jiān)生便跪拜在殿下。貴官略問了問他的姓名后，便勉勵他為官要清正等，拿任命書給他，監(jiān)生便叩頭謝恩而去。

? ? ??監(jiān)生當了太守，自認為出身監(jiān)生，地位卑賤，如果沒有大隊車馬，沒有好的服飾加以炫耀，不足以震服部下。于是他買上很好的車馬，還打發(fā)鬼役用彩車接來了美妾，各項準備工作剛剛就緒，真定郡的儀仗隊就來接他。他跟著儀仗隊，一路走著，人們夾道歡呼，他十分自得。大隊人馬正走著，忽然前面領路的鼓樂停住了。旌旗也放倒了。他正驚疑問，又見前面騎馬的人都下了馬，一起跪倒在路旁，并且漸漸縮小，人縮到一尺高，馬縮到如貓大。他車前的人報告說：“關帝神來了！”監(jiān)生一聽，也害怕了，急忙下車跪在地上。一抬頭，遠遠看見關帝騎著大馬，后面跟著四五匹坐騎，慢慢向他走來。神長的是絡腮胡子，不大像人世間所畫的肖像那樣。然而種態(tài)威嚴，兩只眼很長，一直長到耳朵邊。關帝走進前來問：“這是什么官？”隨從回答：“真定太守。”關帝說：“小小的一個太守。怎么這么威風！”監(jiān)生聽了，嚇得毛骨悚然，身子覺得一下縮小了許多。他看了一下自己，像個六七歲的小孩子。關帝叫他起來，一塊跟在馬后走。

? ? ??走了不多時，道旁有一座宮殿，關帝下馬進了殿，朝南坐下。命人取紙、筆給監(jiān)生，先叫他自己寫出籍貫、姓名。監(jiān)生寫完呈上，關帝一看大怒，對他說：“看你寫的錯別字這么多，字也不成樣子，真是個市儈小人．哪里能當民官！”又命人查他的德行錄，有一人跪奏，沒有聽到說什么。關帝嚴厲地說：“你投機鉆營罪還小些，買爵討官罪惡太大！”于是就有兩個金甲神人拿了鎖鏈出去，又有兩個小神捉住監(jiān)生，脫去官服，摘去官帽，推倒在地打了他五十大板，直打得腚上的肉都幾乎掉了下來。最后把他攆了出去。

? ? ??監(jiān)生出門后，四下一看，車馬都沒有了，覺得渾身疼得不能走路，便趴在草叢里休息。仔細辨認了一下周圍，這地方離家并不遠。幸好覺得身子很輕，輕得走起路來像樹葉一樣。他走了一天一夜，才到了家。忽然覺著像做了個夢一樣，睜眼一看，自己還是躺在床上呻吟。全家人都來問他，他啥也不說，直喊腚疼。在此以前，他一直閉著眼像死了一樣，已有七天了。到現(xiàn)在，他才明白了一切，便問家人：“阿憐為什么沒來？”——原來阿憐是他愛妾的小名。先是有一天，阿憐正與人說話，忽然說：“我丈夫當了真定太守，派人接我來了。”說罷就進屋梳妝打扮，打扮完后就死了。這事到今天才隔了一夜。家人說完，認為這事很奇怪，監(jiān)生卻完全明白。只有悔恨而已。他叫人把阿憐的尸體留下，不要埋葬，等她蘇醒過來，可是一直等了幾天仍沒還陽，才埋葬了。

? ? ??監(jiān)生的病漸漸好了，可腚瘡卻更厲害了，半年后才能起來走路。自己常對人說：“我官和錢都沒有了，而且還受到陰間的刑罰，這些我都能忍受；但不能忍受的是我的愛妾不知道哪里去了，一到夜晚便不知如何消磨了?！?/p>

378，鬼隸

　　濟南歷城縣的兩個衙役奉縣令韓承宣之命去別的郡辦事，年底才返回。路上碰到兩個人，衣著打扮也像是公差，便一塊同行。交談中，二人自稱是郡里的捕快。衙役說：“濟南城的捕快，我們認識十之八九，你們兩位卻從沒見過?！倍苏f：“實話告訴你們：我們是城隍廟的鬼隸，要去泰山向東岳大帝投送公文?！毖靡郾銌枺骸坝惺裁垂拢俊被卮鹫f：“濟南將有大劫，報送的公文就是應死人的姓名和數(shù)目?！毖靡垠@駭?shù)卦儐査廊说臄?shù)目，鬼隸說：“我們也不太清楚，大約將近一百萬人?！毖靡塾謫枙r間，回答是“大年初一”。二衙役驚得面面相覷，計算著趕到濟南時正是除夕?；厝タ峙略怆y，拖延返回又怕受縣令責罰，鬼隸說：“違了期限是小罪，把命丟了卻是大禍，應該趕快躲到別的地方，先不要回去?！毖靡勐爮牧斯黼`的勸告。

? ? ??不長時間，北兵大舉南下，屠戮濟南城，死尸多達百萬人。二衙役因逃避得以幸免。

379，果報

（一）

卜筮書成用決疑，無端占玩已非宜。

淫邪爭不罹天譴？瞽廢原來戚自貽。

　　安丘縣某書生。為人邪惡放蕩，行為不檢。通曉卜筮術【占卜】，每當要翻墻越院偷盜人家的財物時，就先算算卦。一天，他忽然大病，吃藥也不好，自己說：“我早知會這樣。冥司憤怒我褻瀆天數(shù)，將要重重懲罰我，藥怎能治好！”不長時間，書生的眼睛突然失明，兩手也無緣無故地折斷了。

（二）

謂他人父利他資，麥飯何堪竟餒而。

寄語世間賢嗣子，請看腹剖肉飛時。

? ? ??某甲的伯父沒有子女，某甲貪圖他家的財產(chǎn)，愿意作子嗣。伯父死后，某甲侵吞了全部田產(chǎn)，卻背棄了前約。又有一個叔父，家里很富裕，也沒有兒子。某甲又認作父親。叔父死后，他同樣反悔，背棄了前約。某甲吞并了三家的田產(chǎn)，成為鄉(xiāng)里的首富。一天，他突然暴病，像瘋子一樣，自言自語地說：“你想要占有富厚的財產(chǎn)而活嗎？”隨后就用利刀往自己身上猛割，一片片地切下肉來扔到地上。又說：“你絕了人家的后代，自己還想有后嗎？”接著就剖開肚子，腸子也流了出來，人就一命嗚呼了！不長時間，他的兒子也死了！如此因果報應，真是嚇

【卷十九】

380，真生

財本流通故號泉，且施且賈計良便。

真生幸得知心侶，仙術何妨信口傳。

? ? ? 長安有一個讀書人叫賈子龍，有一天，他偶然經(jīng)過鄰近的一條小巷，看見一個外地人，風度瀟灑自如。賈生便問他，得知他姓真，是咸陽人，在長安賃屋居住。賈生心里很敬慕他。

? ? ??第二天，賈子龍就到真生住處投遞名片拜訪，正巧趕上真生不在家。前后拜訪了三次，都沒有遇到。賈生就暗中派人看準他在家而后去拜訪，真生躲避著不肯出來，賈生闖進去搜他，他才出來。兩個人促膝談心，彼此都感到相見恨晚，因而非常高興。賈生就在真生住處派個小僮去打酒。真生又善于飲酒，又能說風雅的笑話，兩個人非常快活。酒快喝沒了，真生翻了翻自己的箱子，拿出一個飲酒的器皿來，是一個大白玉杯子，卻沒有底，把一小杯酒倒在里面，就滿滿的了；用小杯舀酒倒入壺中，大玉杯中的酒并不減少一點。賈生覺得很神奇，執(zhí)意要求真生傳授這種法術。真生說：“我為什么不愿意和你相見？你沒有其它短處，只是貪心未凈罷了。這是仙家秘不傳人的法術，怎么能傳授給你呢？”賈生說：“真是冤枉?。∥夷睦锸秦澬?，偶爾產(chǎn)生一些奢望，只是因為貧窮啊。”笑了笑，二人就分別了。

? ? ??從此，兩人往來親密無間，不分彼此。每當賈生窘困缺錢的時候，真生就拿出一塊黑石頭，吹上口氣，再念些咒語，用它去磨瓦塊碎石，瓦塊碎石立刻就變成銀子。便拿出贈給賈生；每次僅僅夠賈生用，從沒有多余的。賈生每次要求多變一些銀子，真生就說：“我說你貪心，怎么樣？怎么樣？”賈生心想，明著要求必定得不到，便打算趁真生醉后睡覺時，偷了黑石頭要挾他。一天，兩人喝完了酒睡下以后，賈生偷偷起來，到真生衣服里搜摸。真生發(fā)覺了，說道：“你真沒良心，不能再和你相處了！”于是就辭別賈生，移居到別處去了。

? ? ??以后過了一年多，賈生在河邊游玩，看見有一塊石頭晶瑩光潔，很像是真生的那一塊。賈生就拾起來，珍藏著像寶貝一樣。過了幾天，真生忽然來了，精神恍惚若有所失。賈生安慰他，并詢問原因。真生說：“你以前所見的那塊石頭，是仙人的點金石。我從前跟隨抱真子云游，他喜歡我性格耿直，把這塊石頭贈給了我。不料喝醉以后丟失了。暗中占卜應該在你這兒，如果你對我有‘還帶之恩’，我一定不敢忘記報答你?！辟Z生笑道：“我生平從不敢欺騙朋友，的確和你占卜的那樣，石頭在我這兒。但是了解管仲貧窮的，莫過于鮑叔，你準備怎么辦呢？”真生便答應送給他一百兩銀子。賈生說：“一百兩銀子不少了，但請你傳授給我口訣，我親自試一試，就沒有遺憾了?！闭嫔峙滤恢v信用。賈生說：“你本是個仙人，怎么不了解賈某，我難道是失信于朋友的人嗎？”真生就傳授給賈生口訣。賈生回頭看到臺階上有一塊巨石，就要在上邊試一試。真生拉住他的胳膊，不讓他上前去磨。賈生就彎腰拾起半塊磚頭，放在石砧子上說：“像這么大，不多了吧？”真生就讓他試了。賈生不去磨那半塊磚頭而磨那石砧子，真生變了臉色要和賈生爭奪，而石砧已經(jīng)化為一整塊金子。賈生把石頭還給真生。真生嘆著氣說：“已經(jīng)這樣了，還能說什么呢？但是，我隨便把福祿加給別人，必然要遭受上天的懲罰。如果要挽回我的罪過，請你做善事施舍棺木一百口、棉衣一百件。你肯這樣做嗎？”賈生說：“我所以要得到金子，本來就不是為了窖藏起來。你還把我看成個守財奴嗎？真生高興地走了。

? ? ??賈生得到金子后，一邊施舍，一邊做買賣；不到三年，施舍的數(shù)量已經(jīng)夠了。真生忽然來了，握著賈生的手說：“你真是個講信用有義氣的人?。∥覀兎謩e后，福神就報告了天帝，削去了我的仙籍；承蒙你廣為施舍，現(xiàn)在用功德抵消了罪過。希望你勉勵自己，不要停止做善事?！辟Z生問他是天上哪一部的神仙，真生說：“我是一只有道業(yè)的狐貍，出身低微，承受不了罪孽的牽累，所以生平很自愛，一絲一毫也不敢胡作非為?！辟Z生擺下酒宴，真生就和他像從前一樣對飲起來。賈生活到九十多歲，狐仙還時常到他家里去。

? ? ??長山縣某人，賣能解信石【砒霜】之毒的藥。即使是中毒垂危的病人，灌下他的藥去沒有救不活的；但是他對自己的藥方十分保密，即使是親戚好友也不傳授。有一天，他因為被一件案子牽連被逮捕。他的內弟到獄中給他送飯，暗中就把信石放在飯菜里。守著他等他吃完了以后才告訴他。這人不信，一會兒腹中亂攪動起來，才大吃一驚，罵道：“畜牲養(yǎng)的，快去！家中雖然還有藥末，恐怕路遠來不及了；趕快在城里找到薜荔研成末，清水一杯，趕快拿來?！逼薜馨此f的去辦了。等到拿回來，他已經(jīng)連嘔帶瀉快要死了，急忙給他灌下藥去，立刻就好了。這個藥方從此才傳出。這也像那位狐仙“秘其石不傳于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