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發(fā)現(xiàn)金克絲蜷縮在一塊懸掛在外的水泥板下，雙膝緊抱，下巴夾在膝蓋之間，凝視著遠(yuǎn)處冒著氣泡的有毒湖泊。如果不是因為她的眼睛發(fā)出微弱而熟悉的光芒，拉克絲可能根本就發(fā)現(xiàn)不了她。

拉克絲拖著手推車，車上載著辛吉德的支付物品。她踩下剎車，俯身凝視著黑暗。

“嘿，”拉克絲愉快地開口。

“...嘿?！?/p>

拉克絲滑入昏暗之中，坐在了金克絲身邊。她一言不發(fā)地把被她遺忘的呼吸器遞給金克絲。

“不需要?！?/p>

“你在這里戴它是有原因的，”拉克絲訓(xùn)斥了她一嘴，“戴上！”

金克絲瞪了一眼，但抓起了它，把它戴在了嘴鼻之上。她一直怒視著拉克絲，在呼吸器的發(fā)光罩下面，拉克絲看到她吐著舌頭。

這至少讓拉克絲在面具之下露出了笑容，這個笑容比她習(xí)慣的那種更加真實。

“那么，”她說。

“那么~~~~~~什么？”

“你要告訴我那是怎么回事嗎？”

金克絲哼了一聲，慢慢貼近她的身體。她聳聳肩。

“什么？辛吉德老頭子沒有在我背后泄露我所有的骯臟細(xì)節(jié)？”

“他警告我，煉金男爵會為了你的血追趕而來，由于他救你的方式。我真的認(rèn)為他在擔(dān)心你，以他的獨特方式。”

金克絲翻了個白眼，“哦是的，那個啊，隨便了。他們本來就恨我恨得牙癢癢了，因為如果沒有希爾科，他們都會是無名小卒?！?/p>

她們之間出現(xiàn)了意味深長的停頓。金克絲凝視著有毒的湖水，仿佛看到了什么，一些場景在她的腦海中無限重復(fù)。

“我明白了，”拉克絲終于說道。

金克絲吸了吸鼻子，然后怒氣沖沖地低聲咕噥著，咕噥聲越來越大，直到她說出一大堆話，像是她一直在往瓶子里裝著水，而拉克絲的回應(yīng)把瓶塞打松了。

“...他比其他人加在一起更關(guān)心我，他決不會讓他們像是以為掌控了祖安一樣趾高氣揚，如果他...他...”

她發(fā)出一聲刺耳的苦笑。

“...如果不是我，他們還得舔皮爾特沃夫的臭腳。但他們永遠(yuǎn)不會承認(rèn)這一點，這會讓他們看起來很弱。我永遠(yuǎn)是那個瘋狂的女孩，她炸毀了議會，發(fā)動了一場沒有人想要的戰(zhàn)爭。”

“我想確實是這樣，”拉克絲看著她，平靜地說。

金克絲在黑暗中靠得更近了一點，像烏鴉一樣把頭歪起來。

“好吧，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小金毛。每個人都想得到它。大河兩邊的人，執(zhí)法官、男爵、黑巷的人、豪華的皮城塔樓里的人。這整座城？就是兩個大火柴盒。他們都沒有膽量點燃它。希爾科有，我有?！?/p>

拉克絲撅起嘴唇，觀察著金克絲臉上的動態(tài)。她呼吸的加快，她的眉毛在狂躁的興奮和痛苦與仇恨的幽靈之間抽動。

“這就是為什么他們都害怕我，小金毛。只要我還有一口氣，他們就總得睜著一只眼睡覺。我是個大壞蛋，把他們的世界一把火燒了，然后逃之夭夭?！?/p>

“我明白為什么他們會這樣看你，”拉克絲說。

‘也許我也應(yīng)該這樣看待你，但我不能，也許我永遠(yuǎn)也做不到?！?/p>

“嚇到你了，是嗎？”金克絲靠得更近了，直到她燃燒的眼睛靠近拉克絲的眼睛，藍(lán)色的劉海擦過拉克絲的金邊，“應(yīng)該的。你不應(yīng)該想待在我身邊，小金毛。每個人都想成為我的敵人?！?/p>

“我不會，”拉克絲說。

金克絲皺起眉頭，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德瑪西亞藍(lán)眼睛，好像她根本無法看懂拉克絲。

拉克絲并不驚訝，她幾乎也無法理解自己。她只知道自己那雙明亮的眼睛并不害怕她，至少她感受到只有令人愉快的顫抖，那顫抖使她心跳加速，皮膚變得溫暖。

她看到了金克絲的眼睛后面，后面的女孩，在那里沒有怪物。

只有一面鏡子。

“為什么？”金克絲的聲音變得刺耳，“你為什么想和我呆在一起？”

拉克絲微微一笑，帶著一絲鋼鐵般的冷意。

“你怎敢說這種話?！?/p>

金克絲愣住了，身體縮了一下，“什么？”

“你怎么敢...吻了我，抱著我，救我的命，”拉克絲說，“把我的心放在你手里，然后還問我這個？”

拉克絲抓住金克絲的雙手，緊緊握住。

“你認(rèn)為我為什么在這里，金克絲？”

“我...”狂野的女孩在呼吸面罩里舔著嘴唇，“因為你想這樣?！?/p>

“是的，我想這樣?！?/p>

“為了我？”

“為了你，也為了我。”

金克絲發(fā)出一聲嘶嘶的呼嚕聲，又皺了皺眉頭。

“我也曾把世界燒過一次，記得嗎？”拉克絲在呼吸器后面笑了，“即使他們原諒了我，我也不能回家，因為我原諒不了他們。我稱之為家的地方從來都不是表面上那樣，我的整個世界都在騙我，金克絲，你沒有?！?/p>

“我討厭騙子，”金克絲說，“我不是騙子。”

“不，你不是，”拉克絲伸出大拇指，順著金克絲面罩上方臉頰的弧線撫摸著，“我想對你做出承諾，也想你對我做出承諾，好嗎？因為我知道你不會撒謊，我知道你會遵守諾言的?！?/p>

金克絲咽了口口水?！昂冒??！?/p>

“答應(yīng)我，無論有多么困難，多么危險，你都不會把我推開。不會為了保護(hù)我，不會為了保我安全，不會因為你認(rèn)為那對我最好。”

金克絲退縮了，把眼睛遠(yuǎn)遠(yuǎn)地移開，想在地上尋找答案。

拉克絲的聲音變得溫和，“而我也向你保證，無論多么困難，我都不會離開你?！?/p>

“你不會？”

“我不會，”拉克絲緊握著她的手，“如果我離開，我將會來找你的，就像我知道你會來找我一樣?！?/p>

畢竟，現(xiàn)在拉克絲已經(jīng)兩次找到了金克絲，金克絲兩次找到了拉克絲。

金克絲的眼睛變得明亮、灼熱。

“我保證，”她說。

“我也保證，”拉克絲把金克絲的手放在心臟前。

“小太陽...”金克絲低聲說，“你對我太好了?！?/p>

“我認(rèn)為這就是你應(yīng)得的，”拉克絲在面具后面咧嘴笑著，“現(xiàn)在，你要告訴我從辛吉德的實驗室里逃出來的是誰嗎？因為我感覺那跟你有關(guān)...”

這句話讓金克絲的呼吸出現(xiàn)了凝滯。

“...第二個父親。”

“第二個...父親？”

“范德爾。”

拉克絲皺了皺眉頭，“我明白了?！?/p>

“不過，博士給他起了一個不同的名字。古老傳說的名字，收割死亡的名字，遠(yuǎn)遠(yuǎn)早于他取下手套之前，但博士說他只記得那個...”

一股涼意順著拉克絲的脊椎滑下來，進(jìn)入她的胃部。

“辛吉德沒有救他，是嗎？”

金克絲搖搖頭，“噢...不，”她苦笑著說，“太晚太晚了?！?/p>

“他對他做了什么...？”

回答的聲音不是來自金克絲。

它離得很遠(yuǎn)，但還不夠遠(yuǎn)，也許就在幾英里之外。

德瑪西亞女孩知道，這聲音來自內(nèi)陸針葉林的黑暗地帶，來自行進(jìn)中圍著篝火的夜晚。孤獨的牧羊人、受傷的士兵和在田里玩耍的孩子的父母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害怕這種聲音。

狼的嚎叫。

但是大錯特錯，這不僅僅是一只狼，這是鋼鐵部件混雜在一起發(fā)出的刺耳聲，這是一個男人痛苦的尖叫，這就是所有的東西。

而且它很龐大。

“我們得走了，”金克絲低聲說道，“他在捕獵?！?/p>

拉克絲瞪大了緊張的眼睛，凝視著污水坑的陰霾和黑暗。

“捕獵我們？”

“不，”金克絲小聲說道，像螃蟹一樣爬出來，抓起煉金物品木箱，把手推車踢開，“暫時還不是?！?/p>

她回頭凝視著拉克絲，伸出手來。

“只是，呃，不管你做什么——都不要出現(xiàn)傷口，甚至連最細(xì)微的割傷都不要，一滴血也不要流，好嗎？”

拉克絲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從她們的掩體中走出，“我會盡力不要的?！?/p>

“你最好真的盡力點，小太陽，因為我讀了博士的筆記。一旦他聞到血的味道，他就會找到你，無論你走多遠(yuǎn)，多高或多深。我也不想看到散落一地的小金毛。”

“你也一樣，”拉克絲用干燥的笑容掩飾自己的恐懼。

“噢，還有如果我說躲起來，”金克絲說，“那你就躲。如果我說跑，就拼命跑?！?/p>

第二聲怒吼響起，仍然很遙遠(yuǎn)，但是從另一個方向來的。

寒意繼續(xù)順著拉克絲的脊椎爬行著。

“我們走吧，”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