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埋廢墟30多個小時，14年后，她涅槃重生
人類是善于健忘的，如果還有什么是值得記憶的話，歡樂入列，痛苦更是一種深刻的存在，它提醒著我們，一切不該忘卻的紀(jì)念。
距離2008年5月12日的汶川地震，已經(jīng)過去整整14年了。
● 2008年5月12日，四川德陽鐘樓永遠(yuǎn)定格在14點28分
那場突如其來的滅頂之災(zāi)，顛覆了一座城市，也顛覆了很多人的一生。
別夢依稀，逝水浩蕩。曾經(jīng)滿目瘡痍的汶川，早已在斷瓦殘垣中重新矗立?！八勒唛L已矣”，而那些幸存者曾被摧毀的人生，在多年之后，有的仍帶著支離破碎的記憶；有的則被再次重塑。
廖智，就是后者。
● 廖智
作為四川綿竹漢旺鎮(zhèn)的一名普通舞蹈老師，當(dāng)那場地震猝然降臨時，她的生活軌跡就被徹底改寫。
廖智清晰地記得，那是2008年5月12日的午后，她和婆婆正在客廳里看護著剛剛十個月大的女兒。
忽然，她們感覺了地動山搖，整座樓也仿佛有大廈將傾之勢。當(dāng)時，一股巨大的地心力量，將廖智和婆婆甩到了房間的一角。平時看似固若金湯的房子，開始嘩啦啦地掉下碎石。
驚慌失措的廖智，從角落爬起，抱起女兒，跌跌撞撞地打開門，想要和婆婆女兒一起逃出生天。
誰料一只腳剛剛跨出屋門，樓房瞬間坍塌。
廖智和婆婆，還有襁褓中的女兒，還來不及反應(yīng)發(fā)生了什么，就從四樓墜入了無盡的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她仿佛聽見了婆婆氣若游絲的聲音：“廖智，廖智，你快找找小孫女……”
因為有半個身子掩埋在廢墟中，加之整個人處于巨大的暈眩中，廖智根本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
在黑暗中，她一邊掙扎地清理自己身上的磚石瓦礫，一邊呼喊著女兒。
可是十個月大的女兒再也沒有回應(yīng)媽媽的呼喚。
預(yù)感到女兒可能發(fā)生了意外，廖智絕望地哭泣著。直到她將斷裂的樓板從自己的身上艱難挪開，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腿已被一截鋼筋戳穿。
伴隨著來自雙腿的劇痛，她在恐懼的顫栗中摸索著，也抱著一絲僥幸心理，希望女兒還活著。
然而，女兒并沒有那么幸運。
當(dāng)她在廢墟的一角找到女兒時，女兒的身體已經(jīng)冰涼，呼吸全無：
“我使勁抓住她，我很想對女兒說句話，可是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我試著張了幾次嘴，最后唱了一首《鈴兒響叮當(dāng)》，唱完之后又接連唱了好幾首，全是以前女兒聽過的歌……”
廖智抱著再也不會醒來的女兒，墮入無邊的悲慟之中。
她當(dāng)時在內(nèi)心禱告說：“就讓我也跟著孩子一起死了吧！”
就在她萬念俱灰之時，婆婆也沒能熬過去，在一句“廖智，我好像不行了”之后，也漸漸沒了聲音……
親人離開的愴痛，徘徊在生死之間的惶恐，足以粉碎一個人求生的意志，直至她聽到父親在廢墟外聲嘶力竭、一遍一遍地喊她的名字。
當(dāng)時已經(jīng)有不少救援人員在現(xiàn)場搜尋，他們勸廖智的父親，這里危險，先回去等消息。
可廖智的父親哭著說：“我女兒，還在底下埋著，我怎么能出去，我得見到我女兒才出去！”
在神志幾近不清之時，廖智隱約聽到了父親的呼喚，頓時淚雨滂沱。為了讓父親余生還能擁有女兒，她一定要活著出去！
廖智在廢墟中度過了漫長的30多個小時后，終于獲救。
后來她得知，在整棟樓里，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但因小腿被鋼筋穿過，廖智在被拽出廢墟時，造成肌肉嚴(yán)重撕裂，加之長時間的壓迫和失血過多，她小腿的組織已經(jīng)全部壞死。
● 微電影《鼓舞》截圖
為了防止她的身體感染，避免遭受更多不可控的后果，醫(yī)生作出了截肢的結(jié)論。
當(dāng)醫(yī)生拿過診斷書要她簽字時，廖智毫不猶豫地說：
“我自己簽吧！”
“你知道什么叫截肢手術(shù)嗎？”
“知道啊，就是把腿鋸掉。”
“沒有病房，沒有病床，在帳篷里手術(shù)，截肢沒有全麻，麻藥推在脊椎上，我嚇得發(fā)抖。手術(shù)做了一夜，整個截肢過程，我都是清醒的?！?/p>
她眼睜睜地，目睹自己成為了一名殘疾人的過程。
對于一位舞者而言，最殘忍的事情莫過于失去雙腿。那將意味著，從此再也無法翩然生姿，再也不能在舞臺上綻放自己的美麗。
可是與“活著”相比，其他則成為了附麗。
“樂天知命，故不憂?！痹诮?jīng)過一番自我心理建設(shè)后，廖智平靜地接受了無法改變的事實，開始在重慶積極地進行康復(fù)治療。
“經(jīng)過這場生死劫難，我開始明白一個詞語——珍惜。”
● 病房里的廖智
“我的生命里面已經(jīng)不剩下什么可以被我揮霍的，所以我必須珍惜每一天，我必須把握好每一天?！?/strong>
廖智從小時候就開始練習(xí)舞蹈，直至汶川地震那一年，舞蹈陪伴了她整整二十年。
對她而言，失去雙腿，就意味著將失去自由行走的能力，更剝奪了她一生對舞蹈的熱愛，這無疑殘酷至極。
6月底的一天，廖智突然想編一個舞蹈，再上一次舞臺。
她找到以前一起跳舞的伙伴，幾個人一起研究在輪椅上的舞蹈動作。
彼時，第58屆世界小姐重慶賽區(qū)的編導(dǎo)任虹霖，通過媒體看到了廖智的故事，深受感動，于是遠(yuǎn)赴重慶，去見廖智。
當(dāng)見到笑靨如花的廖智時，他被這個陽光美麗、樂觀向上的女孩震撼了。
臨別之際，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問廖智：如果現(xiàn)在給你個機會，你還會繼續(xù)跳舞嗎？
“我當(dāng)然會，只是現(xiàn)在的我，可以嗎？”
“只要你想，沒什么不可以。我準(zhǔn)備策劃一場大型晚會，如果你想?yún)⒓?，我很歡迎?！?/p>
廖智十分激動，這是她可以重拾舞蹈夢想的機會。
任虹霖讓廖智現(xiàn)場做一個跪立的動作。
那時的廖智剛剛做完截肢手術(shù)一個多月，傷口尚未完全愈合。
但她明白，若想繼續(xù)跳舞，還有很多磨難要跨越，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她于是翻過身，抓住床邊的把手，慢慢地跪立起來。當(dāng)她雙手離開病床，整個人的上身直立起來時，膝蓋下方傳來劇烈的痛感，讓她止不住地顫抖，豆大的汗珠也從額頭上流了下來。
● 微電影《鼓舞》截圖
廖智在眾人的掌聲和鼓勵下，艱難地完成了一系列動作。
目睹此情此景，任虹霖淚眼朦朧，亦大喜過望。
兩人隨即商議起舞蹈的事情，最后決定，以鼓做道具，廖智在鏗鏘有力的鼓聲中起舞。
很快，她便投入到長達(dá)一個月的緊張又激烈的比賽中。
截肢的傷口愈合不久，廖智就在腰間系了一條紅絲帶，開始伸展腰部、頸部、四肢的肌肉，練起了舞蹈的基本動作。
● 訓(xùn)練中的廖智
失去雙腿前，她曾完成過很多高難度系數(shù)的舞蹈，可是現(xiàn)在，一些基本的范式，對于廖智而言都如一道道天塹般，無法逾越。
來自膝蓋處錐心般的疼痛，讓廖智一度產(chǎn)生了放棄的念頭。
“因為太疼了，但是后來想再疼，也就每天疼3個小時，咬咬牙就挺過來了?！?/p>
為了完成《鼓舞》，她的第二次手術(shù)一推再推。
有一次排練，當(dāng)她正沉浸在表演中的時候，由于敲鼓時用力過猛，廖智險些被鼓面帶來的強大彈力反彈出去。好在有兩位舞伴眼疾手快，廖智才不至于被甩到地上。
那段時間，陪護在廖智身邊的母親，經(jīng)常在無人之處偷偷落淚，她眼見女兒就像小美人魚踩在刀刃上，那種凌遲之痛，少有人能承受。
她一再勸女兒就此放棄，但廖智卻硬生生地將全部的舞蹈動作攻克了。
就這樣苦練了一個月后，廖智在比賽當(dāng)晚的舞臺中央，以一襲紅衣舞裙，跪立于一面直徑2米、高1米的紅色大鼓之上。
她雙手舉起，奮力敲鼓。沒有曾經(jīng)的裙裾飛揚，卻只見她堅毅的臉龐，與揮動的鼓槌；沒有雙腿，她卻振動羽翼，鶴鳴九皋……
象征著不屈不撓，與命運抗?fàn)幍奈璧竸幼?，引起了臺下掌聲雷動。
舞蹈結(jié)束后，廖智一邊喘氣一邊說，我們的淚已經(jīng)流干，我們應(yīng)該迎著太陽前進，活著就應(yīng)該活得更好。
這一舞，不僅重拾了廖智生活的信心，也重建了她的人生信念，更鼓勵了大災(zāi)之后需要攢足勇氣，繼續(xù)生活的人們。
以前，她蹁躚如蝶，搖曳著靈活自如的身體；此后，她將懷著對生命的執(zhí)著，以一副殘軀去舞動生命的奇跡。
廖智曾經(jīng)在自己的社交網(wǎng)絡(luò)上寫下了這樣一句話：
“上帝救我出來，我將用全部的生命回報我第二次的重生?！?/p>
夜闌人靜之時，廖智經(jīng)常會回想起噩夢般的過去：
“有那么一個瞬間，我以為自己即將永遠(yuǎn)離開這個世界，那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個世界最終需要的不是堅強，而是永不止息的愛與希望?！?/strong>
她希望自己將這份愛傳遞下去，用她的舞蹈，用曾經(jīng)在黑暗中尋找光亮的信仰，撫慰激勵和她同樣在廢墟之上重新站立起來的人們。
于是，廖智決定要在家鄉(xiāng)舉行義演活動。
她的義演得到了很多人的熱烈呼應(yīng)，反響強烈。
后來，振奮人心的《鼓舞》被導(dǎo)演張恒改編成了一部同名微電影。
這部電影的劇本，是根據(jù)廖智在災(zāi)難后的心路歷程進行編寫的。而作為汶川地震的親歷者，和《鼓舞》的領(lǐng)舞者，廖智也主演了這部微電影。
影片的兩分鐘后，是廖智接受的一個采訪：
“在整個過程中，在人們看到你堅強的背后，難道就沒有過一絲一毫的想要放棄嗎？”
“人最清醒的時候，其實就是面對死亡的那一刻……那個時候，才知道自己想要抓住的是什么，而能夠放手的又是什么。”
在那場災(zāi)難中，她不僅失去了女兒，失去了婆婆，失去了雙腿，也失去了第一段婚姻。
獲救后，丈夫也棄她而去。
在人生最晦暗的日子里，她沒有一蹶不振，反而更加明白了活著的意義。
有人說：“這個世界，活著就會有遺憾、失落、無奈，但為了世界的另一面，夢想、希望、幸福，我愿意再次飛翔。”
為了重新站在舞臺之上，為了能夠有尊嚴(yán)地生活，廖智認(rèn)為必須要擺脫輪椅對自己的束縛，而接納假肢成為身體一部分的現(xiàn)實。
● 戴著假肢練舞的廖智
可這并不是一件比重拾舞蹈更容易的事情。
截肢后的廖智，只有50斤重，而一對假肢竟重達(dá)20斤。
瘦弱的廖智每走一步，都趔趔趄趄，義肢與殘軀的摩擦，經(jīng)常讓她疼得汗流浹背。
“恨不得一把火燒掉假肢。”
“這種痛是沒辦法回避的，那段時間我真的特別煩躁。就覺得這是什么人生，每天除了痛就是痛。很長一段時間我已經(jīng)痛到不想要這樣的人生了?！?/p>
可是有一天，她發(fā)現(xiàn)父母白發(fā)漸增，脊背愈彎時，她意識到自己必須要迎接更大的挑戰(zhàn)了。
于是，她強忍著尖錐刺股般的巨痛，再次穿上假肢。
從那以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她每天早晨一起來，就打開電腦，放上激昂的音樂來提振精神。當(dāng)時，她一邊扶著門把手，一邊扶著穿衣鏡，一遍又一遍地練習(xí)踢腿、轉(zhuǎn)圈。
在捱過了無數(shù)個被汗水和淚水浸泡的日子后，她能以自己的身體輕松駕馭假肢了。
廖智終于從輪椅上解脫出來，回到了行動如常的生活中。
在《我要上春晚》中，談起戴假肢這件事時，她說：
“我當(dāng)時只有兩個選擇：一是選擇不穿假肢，永遠(yuǎn)都坐輪椅，生活很不方便，沒有自由，但是可以遠(yuǎn)離痛苦；一個就是承受痛苦，享受自由。我選擇了享受自由！”
但對廖智而言，最難克服的并不是來自身體上的創(chuàng)傷，而是自己如何以義肢的方式在人海中穿行。
她永遠(yuǎn)記得自己第一次戴著假肢過紅綠燈時，局促不安的心情。那條不足百米卻又漫長的道路，橫亙在眼前，仿佛關(guān)山難越。
她擔(dān)心自己會摔倒在眾目睽睽之下，更擔(dān)心那對假肢引來的異樣目光。這種預(yù)設(shè)性思維，讓廖智久久佇立于街邊，遲遲不敢邁出第一步。
當(dāng)前方的紅燈閃爍成綠燈時，她沒有邁出那條根本不屬于她的“腿”。再一次等到可以通行的綠燈時，她仍怔怔地僵在原地。
燈光來來回回，切換了二十多分鐘后，她才猶疑地邁出了第一步。
那一步，則成為她重獲新生的起跑線。
2011年，廖智戴上假肢參加了當(dāng)時紅極一時的比賽節(jié)目——《舞林大會》；
在2013年的上海國家馬拉松上，她完成了5公里的健身跑；
2014年，她本色主演了勵志影片《深情約定》。影片中，她一次次行進在泥濘不堪的山坡上，又一次次在大雨傾盆中重重摔倒。
此外，她和著名演員楊志剛還一起參加了中央電視臺主辦的舞蹈真人秀節(jié)目——《舞出我人生》。兩人獻(xiàn)上了一支標(biāo)新立異的“輪椅舞”——《怒放的生命》，不僅贏得了滿堂彩，還獲得了評委的一致認(rèn)可。不但順利晉級，還在最終決賽時捧起了亞軍的獎杯。
對此，她感恩于心：
“一路走來收獲了太多的愛，任何的輸贏都比不得贏得愛的力量更美好。”
在一次演出中，她與舞伴翩翩起舞，誰也看不出這個笑容燦爛的女孩雙腿截肢。
臺下有觀眾心生疑惑，廖智的腿不是好好的嗎？此時，音樂漸入高潮，廖智被舞伴猛地舉過頭頂，廖智雙手抓住右腳，瞬間，她將一只腿取了下來，扔到地上，紅色的裙褶隨之像一只折翅的小鳥撲落下垂……
全場頓時鴉雀無聲，觀眾在愣怔片刻后，淚流滿面。
曾經(jīng)，她受邀作客復(fù)旦大學(xué)，發(fā)表題為《生命并非因為悲傷才有意義》的演講。
在演講中，她對著在場的所有人說：
“我希望用我獨特的生命去影響更多的生命，我相信這是上天讓我活下來的目的！”
也正因如此，2013年4月20日，雅安地震發(fā)生后的第一時間，廖智即奔赴搶險救災(zāi)一線，當(dāng)起了一名志愿者：送糧、送衣、送發(fā)電機、搭帳篷……
● 在雅安做志愿者的廖智
由于是殘疾人，行動受限，很多人都不理解她這樣義無反顧地前往救災(zāi)前線的行為。
但她認(rèn)為：“自己個子小，比較靈巧，又有被救經(jīng)驗，所以我可以往洞里鉆。”
雅安地震不久后，央視《看見》欄目專訪了廖智。
主持人說，“在你所有的照片中，我最喜歡的是你穿著浴巾，戴著還未裝飾的假肢……你很特別，因為我沒有見過任何一個女孩愿意拿自己的身體當(dāng)幽默?！?/p>
但在廖智看來，痛則痛矣，但“沒有一分鐘為自己身體的失去而感到哀悼?！?/strong>
2013年8月，廖智在上海舉行了《廖智：感謝生命的美意》的新書簽售會。
書中記錄了那場摧山坼地的大震，也記錄了她的涅槃重生和再度遇見幸福的經(jīng)歷。
古羅馬哲學(xué)家塞涅卡曾說過：
“何必為人生的片段而哭泣，我們整個人生都催人淚下……”
在遇見Charles之前，很多人曾在網(wǎng)絡(luò)上向廖智留言表白。
然而，對于經(jīng)歷過一次次生離死別的廖智而言，這樣隔空的示愛顯得那樣的遙遠(yuǎn)：
“為什么就是沒有一個勇敢地跑到我家樓底下大聲喊，廖智！我愛你！”
直到2013年的某一天，廖智因為參加央視的節(jié)目，在編導(dǎo)的建議下，前往上海的一家公司，安裝新的義肢，負(fù)責(zé)接待的是Charles。
Charles1985年在臺灣出生，12歲時隨父母到了美國。成年之后，Charles考入了常青藤名?！绹趴舜髮W(xué)，學(xué)習(xí)醫(yī)學(xué)專業(yè)。
● Charles
后來，他又以全額獎學(xué)金被美國另一所以盛產(chǎn)諾貝爾獎聞名的西北大學(xué)錄取，繼續(xù)生物醫(yī)學(xué)工程的深造。
有一次，他去柬埔寨和老撾，目睹很多殘疾人沒有合適假肢的生存狀態(tài)。后來他向?qū)W校申請，要從自己原本的研究專業(yè)轉(zhuǎn)到假肢研究中心，以造福更多的殘疾人。
畢業(yè)之后，Charles成為了一名專業(yè)的假肢設(shè)計師，又因為他能說一口流利中文，所以不久美國總公司派他到上海分部工作。
● 正在做假肢的Charles
在與廖智接觸數(shù)次后，他不僅同情她的遭遇，折服于她的堅韌，更被她身上的勇氣和善良所吸引。
廖智呢？也被這個溫柔體貼的男生感動著。
“有一次，為了方便測量假肢，他用一根線綁在我的腿上，線的另一端綁在他的腿上，方便固定。也是從那一刻我覺得，好像我和他的生命，通過一根線連了起來，這種感覺很奇妙?！?/p>
但因上一段婚姻的失敗，加之對女兒的思念，廖智曾一度打算一個人生活一輩子。
沒想到，Charles卻在四個月之后，向她表白了。
當(dāng)時廖智非常緊張地問：“你不認(rèn)為我的假肢很奇怪嗎？”
而Charles說：“你每天早上起床帶上你的假肢，和我每天早上起床帶上我的眼鏡，這兩者有什么區(qū)別嗎？”
這一番真誠的話徹底打動了廖智。
她意識到，無法不放棄孤獨終老的計劃了，于是脫口而出：
“好?！?/p>
她想起地震之后，她的第一任丈夫在離開之前，對需要照顧的她不聞不問的場景。
他對廖智說：“你知道嗎？我這么做是為了讓你更堅強?！?/p>
這句誅心之論讓廖智頓時痛哭失聲：“憑什么來讓我變得更堅強？”
事實是，自他絕塵而去之后，“堅強”真的成了她唯一的選擇。
但在與Charles相愛之后，她竟擁有了可以柔軟和脆弱的自由。
然而Charles的父母最初對兩人的感情很是審慎與猶豫。他們認(rèn)為Charles之所以選擇廖智，是因為同情，而不是愛情。
面對父母的反對，Charles始終沒有放棄，而廖智也嘗試著和老人寫郵件溝通，并在她的一再邀請下，Charles的父母終于從美國回到中國。
當(dāng)他們看到舞臺上的廖智，用翩若驚鴻的舞姿，盡情地釋放著蓬勃的生命力時，也被廖智身上洋溢的熱情深深打動了。
一曲舞畢，兩人將這個曾經(jīng)受盡苦難的女孩，如疼惜自己孩子般的，緊緊擁進了懷中。
2014年，在汶川地震發(fā)生的6年后，廖智與Charles在親友的見證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 廖智與Charles在婚禮上
在婚禮上，Charles屈膝蹲下，為廖智輕柔地洗了腳，并為她親手戴上假肢。
他想用這種方式告訴她和所有親友：他接納她的一切，無論是她的美麗，還是殘疾。
她穿著潔白的婚紗，坐在輪椅上，微笑地看著心愛之人。
婚后，在丈夫的陪伴下，廖智開始嘗試更多的可能：她去參加馬拉松比賽，去攀巖，去嘗試騎自行車，去學(xué)著找回以前無憂無慮的生活。
Charles自始至終都非常尊重妻子的感受，他對廖智說：
“如果你還放不下那個孩子，那我陪你一起思念著她。如果你忘不掉，我們可以不要孩子。”
但在2016年和2018年，他們幸福地迎來了一雙兒女。
● 廖智一家四口
她如愿以償，再次成為母親。
命運，終于在山呼海嘯過后，還她一片麗日晴空。
后來，兩人開了一家義肢定做公司，專門為那些殘疾人制作合適的義肢，幫助那些渴望站起來的人重新?lián)肀睢?/p>
此外，她還和丈夫一起創(chuàng)辦了殘疾人之家。她希望所有的殘疾人都能打破心靈的枷鎖，自信勇敢地面對世人的目光。
“一個人，要去實現(xiàn)他最大化的價值，給予他尊嚴(yán)，他反過來可以給社會更大的反饋?！?/p>
如今，14年過去了，一切在災(zāi)難中劫后余生的人們，繼續(xù)負(fù)重前行。而人類的愛與希望，總是在無數(shù)困厄過后，彰顯出它們不曾被泯滅的底色。文/薺麥青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