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藍航線同人】【貝爾法斯特】冒犯與溫柔
指揮官在等。
他坐在辦公桌后面,不自覺地往前傾著身子,目光一次又一次地從文件上掃過。
“我艦對接信號‘AM’,貴艦應及時回復——”
看了一遍又一遍,指揮官感到自己的目光就像被卡在這一行上了似地動彈不得。那千百遍實行過的例行程序交給下面去辦就好了,告訴他有什么用,難不成要他自己伸手開關(guān)探照燈?可是現(xiàn)在,這種禮儀顯得繁瑣又惱人,就像登上司令旗艦的他也必須對著舷梯旁邊值班的尉官叫長官一樣。他把文件推開,無聊地用指關(guān)節(jié)叩著桌面,發(fā)出跟海軍尊嚴全然不沾邊的咚咚的聲響。
一般來講,“行了”意味著聽夠了,“行了行了”意思是自己有話要說,“行了行了行了”則是完全在傾倒情緒垃圾。每個人都會有性格弱點,指揮官只是指望著貝爾法斯特能主動來找她一下。幫他倒杯茶都不用,哪怕是從外間進來站在辦公桌邊足兩秒鐘,指揮官就有機會開口打破僵局了。
所以呢?那好吧,我錯了??墒敲總€人都會犯錯嘛。難道還不允許我發(fā)個牢騷?何況我覺得自己還是有優(yōu)點的。于是指揮官回顧著自己的優(yōu)點,為此有些小小地沾沾自喜。那些廣為人稱道的優(yōu)點給了他在貝爾法斯特面前說話的底氣——至少自己作為主人,不是完全沒有用處的廢物。他的心理在平時也多半是從這些事業(yè)里得到補償和平衡的。
現(xiàn)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很多事情隔了幾個小時就顯得沒那么要緊了,但在當時就是不吐不快。有人講理性是激情的奴隸,但是指揮官想不通,海軍上將會不會跟自己的太太吵架呢?
不知為什么,下午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安靜,仿佛平日里雪花般飛來的信件、電文和報告全被壓在了貝爾法斯特的辦公桌上了似的。
要是她一會兒不問我想吃什么,我就自己去吃。指揮官想。
貝爾法斯特有個特別漂亮而干凈的文件夾,專門存放留給指揮官批閱的文件。這兩個形容詞就是可以形容這樣一個文件夾,以至于指揮官本人也有點不可思議。指揮官午睡或是偶爾外出的時候,文件就交到女仆長那里,等他什么時候醒了、回來了,那些東西才會被呈到他的桌子上。就此而言,她是很貼心的。她有哪里不貼心呢?
而且出門吃飯的時候,我要不理她。對。我推開門,右手邊是她的辦公桌,左手邊是放水壺的地方。我要假裝喝水,然后轉(zhuǎn)身就出門,這樣就能顯得很自然了。指揮官繼續(xù)構(gòu)思。
放水壺的地方旁邊的墻上就掛著公用鑰匙,貝爾法斯特一抬頭就能看見。她把那兩把鑰匙——指揮官的辦公室鑰匙和臥室鑰匙看得很緊。這兩把鑰匙是為緊急情況預備的。
比如說我在床上縱欲過度,昏厥過去的時候嗎?指揮官想著。
總之,貝爾法斯特對這兩把鑰匙相當上心,這代表著對指揮官隱私和地位的尊重。偶爾有人會試圖順走這兩把鑰匙。貝爾法斯特在或不在,總能知道,而且是在拿走鑰匙的人展開行動前知道,就仿佛那兩把鑰匙是她身體的延伸。她會笑瞇瞇地請對方交出來,能這樣做的那幾位,竟都愿意聽她的話。換句話講,她是很用心地在行使自己的職責。
辦公室門正對著套間里的起居室。指揮官的思緒飄得有些遠了。
那個起居室是為了女仆們的臨時休息,或是存放些東西準備的。介于有用和沒用之間的東西,大多都放在那,女仆的打掃用具和整理出來的雜物,也都堆積在那里。冬天通暖氣,那間屋子就顯得狹小且溫暖。在那里發(fā)生過一切寂寞的值班夜里會發(fā)生的事情。潔白而綴著花邊的裙子伴隨著她的轉(zhuǎn)身擺動,她很能理解指揮官的意愿,以及他可能永遠也不好意思開口說的話。指揮官十分確信,不管事實如何,不管人們的審美怎樣,那樣的夜晚,她就是他所能想象到的最美的女孩。貝爾法斯特表現(xiàn)得不像個女孩,可是柔弱孕育了另一種溫柔。她孤零零地摟著指揮官的脖子,在指揮官打量她時輕輕閉上雙眼。閉上眼就是放棄了人對世界的視覺感知,就是相信懷里的他能給她以一切——依戀、甜言蜜語和愛撫,來彌補這種缺失。
指揮官撥開她雜亂的劉海,就能想象出那收斂起來的犀利而包容的目光。狹小的空間意味著周圍的一切都是可感知、可控的,那溫暖的空氣無疑給這安全感又加上了一道保險,關(guān)上的房門和輕微的窒悶則是最后的催化劑。她不愿承認自己十分癡迷于這種確證和禁錮,但從她的竭力表現(xiàn)中,指揮官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種托付。
有時指揮官也問她,“如果我不是這樣一個人,你會不會討厭我呢?”
問這話的時候,指揮官對自己并沒有一個多么清晰的認知,但是貝爾法斯特的回答冷靜而溫和,甚至于為他將來回答這種兩難問題時提供了一個相當討人喜歡的參考。
“我不知道,主人。對于未來我是很清楚的,我會一直守在您身邊,如果您愿意的話,不離開半步。但對于過去的假設(shè),我并沒有那么敏銳。或許是因為我缺乏更高深的智慧,可是也有可能,是因為我是您從一開始到現(xiàn)在,以至于未來的女仆,而您卻不是我那唯獨活在一個假設(shè)中的主人。對于現(xiàn)實,我感到很榮幸,主人?!?/p>
指揮官的理解力有限,一時并沒有感到這樣的回答里蘊含了多少復雜的感情,但后來他喜歡上了這樣的回答。而且他打定主意,就算某一天他發(fā)現(xiàn)這個回答并沒有他所覺得的那樣美妙,他也愿意把這些話藏在心底。每次指揮官按動桌上的蜂鳴器,把貝爾法斯特從外間叫進來時,他總懷著這種微妙的感情。
“主人?”
伴隨著這樣一聲試探的,是輕微的敲門聲。指揮官立刻擺正自己的身體,伸手把文件拽回身前,個中情感仿佛在拽回春天的尾巴。他長出一口氣,讓胸腔發(fā)聲。
“請進。”
貝爾法斯特抱著那個漂亮的文件夾出現(xiàn)在門口。她開門的一瞬間,門外的腳步聲、交談聲、倒水聲一股腦地鉆進來;她關(guān)上門,那些聲音就戀戀不舍地離去,房間里只剩下她帶來的溫和熟悉的香味和成熟恬靜的聲音。
“您看完了嗎?如果您有吩咐,可以直接對我說,主人?!?/p>
貝爾法斯特的主動出擊顯然使指揮官忘光了自己的構(gòu)思。他把文件從左邊推到右邊,看見紙張的邊緣滑出了桌沿,又不得不往回推一推,“啊,是啊。沒什么,一點交接的事情,我自己回頭帶到指揮艦上執(zhí)行就行了。謝謝你啊,貝法?!?/p>
“不客氣,主人。您要用晚餐嗎?辦公樓的餐廳準備了煎土豆、奶油雞、魚湯和小羊排,除了這些還有焗飯,我也可以給您準備。有想吃的嗎,主人?”
“啊,哈哈,真豐盛啊……”指揮官的大腦還處于回憶被打斷的懸空狀態(tài),聽了就忘,“啊……你剛說什么?”
貝爾法斯特保持著溫和自信的微笑,重復了一遍。
指揮官的身子有些塌了下去。他不確定自己什么時候該道歉。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職業(yè)得有些冷酷無情,總覺得不是時候。
忽然有種情感從指揮官的腦海中閃過。他從來不知道這是什么感覺,或許是作為軍事主官的直覺——不需要瞭望哨就能感知到戰(zhàn)場上的潛在威脅,不需要一個太合適的環(huán)境就能從繁雜的線索中發(fā)現(xiàn)一個最恰當?shù)臅r機。本能驅(qū)使著他如同身臨戰(zhàn)場一般當機立斷,服從了這種情感。
“……抱歉,貝法,中午是我太沖動了,”指揮官微微低頭,“我沒想過要對你說那樣的話。我……如果非要說的話,那也純粹是沖動。我實在沒找到一個能發(fā)泄一下的地方——當然我不是說我應該在你這里發(fā)泄,那是不對的?!浮!?/p>
貝爾法斯特沒有插嘴,兩手疊放在裙面上,耐心地聽完了指揮官單薄的道歉。盡管是臨時組織的三言兩語,但她能感覺到,指揮官是鼓起了莫大勇氣的。人越是受到尊重和敬畏,主動的反省和道歉就越難能可貴。貝爾法斯特忽然有些心疼他。
“我沒有怪您,我的主人。如果過多地承擔責任也能算作錯誤,那才會是您唯一需要注意的地方呢。請原諒我——我是不會把您的斥責太當真的。這也算是一種僭越吧,但唯有在對您的感情這一點上,請您原諒。我愛您?!?/p>
她下意識地用疊放著的手指捏了捏無名指上的戒指。若按往常戴上手套,她會把它小心翼翼地放起來;但她正等待著指揮官共進晚餐的邀請,就像每個晚上那樣。那枚戒指在燈光下惹人注目,永遠吸引著羨慕的、深思的和指揮官愛戀的目光。
“謝謝……”指揮官忽然轉(zhuǎn)回頭去,似乎在為自己的反思大傷腦筋。
“等回來麻煩你把剩下的文件送來,貝法。還有多少?”
“不多了,主人。兩份需要您簽字的報表,一封公信,一封電文。如果您需要核對,我也可以幫忙哦?”
“今晚真夠悠閑的——我們走吧,”指揮官緩解尷尬地笑笑,站起身來,抻平制服的衣襟,“對了,這個不能少——”
他伸出雙臂,摟住了貝爾法斯特。
女仆長不慌不忙地笑笑,把手抽出來,也環(huán)繞在他的脖子上。指揮官感受到她溫潤的肌膚正寵溺地順遂著他的意愿,飄忽不定的另一半靈魂終于又回到自己身上。他想象不出貝爾法斯特為了自己付出過多少,盡管她總會聲明這是她的職責所在,可是親密的接觸和其他許多東西,都不是指揮官所必需的,而是他所要求的——在這種占有中,他愿意坦然承認自己的貪婪。他從端莊美麗的女仆長身上嗅到一種清新的味道,也許就是她許下的現(xiàn)實和未來,像極了清澈湛藍的淺海上躍動的一抹白色的浪花。

